“我不嫁!”

  噼里啪啦,地上碎片无数。

  祈舒赤着脚,披头散发地几乎疯魔地砸东西,一边哭一边大喊大叫,“我不要去西北!”

  贵妃站在一旁任由她发泄,神色麻木。

  隔着屏风,祈宸沉声,“那是父皇的旨意,不是你说不去就能不去的,别太任性!”

  祈舒猛地抬起头,直接过去推翻了屏风。

  “祈宸你混蛋!你让我去送死,自己安逸!”

  祈宸避开砸落的屏风,冷漠极了,“那是你应该做的,谁让你是父皇的女儿,出身皇家的公主,本就该为皇家排忧解难。”

  “祈宸你不得好死!”祈舒奔过去抓他。

  贵妃连忙跑过去,“舒儿,别!”

  祈宸单手就扣住祈舒,“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兄长,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算什么兄长!你就是个混蛋!”祈舒挣扎。

  祈宸噫声,“我不是你兄长,那谁是你兄长?祈望?还是祈泠?我告诉你,别看祈泠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早晚有一天,他会跪在我脚下!”

  “不许你这么说大哥!”祈舒疯了似去踢他。

  祈宸皱眉,贵妃连忙抱住祈舒,“宸儿,你出去吧……舒儿刚知道……”

  祈宸冷哼一声,“不识好歹。”

  “你先走,我劝她。”贵妃牢牢箍住祈舒。

  祈宸甩了甩袖袍,扭头刚要走,却碰上匆匆赶来的祈泠,两人擦肩而过。

  “大哥!”祈舒看见她,直接扑过去。

  祈泠搂住她,“没事了,大哥来了。”

  贵妃颓然地立在一旁,“太子殿下。”

  “先收拾收拾吧。”祈泠抬手把祈舒抱起来,放到榻上盖好被子,“舒儿乖,这么冷的天,别拿自己身子开玩笑。”

  祈舒红着眼圈,“大哥,我不想去。”

  “先不要想这个。”祈泠给她倒杯茶,塞到她手里,“哥会想办法的,你且安心。”

  侍女把寝殿打扫干净,贵妃抹着泪过来,“舒儿,没法子,别逼你大哥了。”

  “我不想看见你!”祈舒情绪又上去,“从小到大,你眼里只有祈宸!你根本不在乎我!”

  贵妃浑身发抖,眼上满是忧苦,“没法子,舒儿,母妃没法子,从母妃踏进皇宫那一刻起,就没法子了。”

  一朝麻雀变凤凰,她没有丝毫欣喜,只有惶惶不可终日,她被囚在这四角的天空,只是哥哥和皇帝下的一个棋子。

  “您先出去吧。”祈泠轻声。

  贵妃含着泪踏出殿门,祈舒抱住被子痛哭。

  祈泠拍她背,“去哥那住些日子吧。”

  祈舒松开被子,搂住她脖子哭,“父皇怎么忍心,祈宸是他的孩子,我就不是了吗?就因为我是公主,就活该被送去苦寒之地联姻吗?”

  “不是因为那样,只是……需要那样。”祈泠低头,嗓子干涩,“哥会尽力的。”

  祈舒抽泣,“不就是为了祈宸吗?你们都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为了祈宸,为了对付大哥你,我才要联姻谢氏,嫁给那个煞神……大哥,那个人他死了三个妻子了……”

  “哥知道。”谢氏嫡长子,西北煞神谢子觉,比祈舒大十岁,前后娶了三个妻子都死于非命,膝下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

  这实在不是一门好的亲事。

  祈泠捧起她的脸,给她擦了擦眼泪,“乖,你先去东宫,哥去找父皇。”

  祈舒泪眼婆娑地跟着秦嫣回去了,祈泠望着白茫茫的一片,捂着嘴咳嗽。

  贵妃走近,“太子殿下,陛下不会松口的,没必要真去,免得您遭训斥。”

  祈泠没应声,抬步迈进雪地。

  宣政殿前,直直跪着一个人。

  祈泠走过去,“见到人了吗?”

  “没有。”祈望寒声。

  祈泠拍他肩,“回去吧。”

  “你要真让舒儿去,你罔为长兄!”

  祈泠膝盖弯曲,跪到他身侧,“你可以去杀了谢子觉,那样舒儿就没得嫁了。”

  “他要在我跟前,我一定砍了他!”祈望怒气冲冲,“那就是个畜生!”

  祈泠勾头,“父皇比你更清楚。”

  “祈宸那个混蛋,连面都不露!”祈望咒骂。

  祈泠跪直身子,“别说了。”

  “他比你都金贵!”祈望一拳砸到雪地里,还是骂声连连,“一个杂种,骑到你头上你话都不敢说一句!”

  祈泠低笑,“谁让父皇喜欢呢。”

  “父皇就喜欢你们这种杂种!”

  祈泠轻轻摇头,“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给我闭嘴!”

  祈泠挪动膝盖,离他远了点。

  约莫半刻钟,宦官出来,让她进去。

  祈望也想进去,被侍卫拦下,客客气气地请他走,祈望免不了又是一番吼叫。

  内殿被炭火烘得暖烘烘的,听到脚步声,皇帝抬眸,微微蹙眉,“怎么穿得这么少?快过来烤烤火。”

  祈泠坐下,伸出冰凉的手。

  皇帝忽然靠过来,摸了摸她额头,“怎么这么热?着凉了?那你还到处跑?”

  “没事,喝过药了。”

  皇帝抿了抿唇,“宣太医。”

  “不用了。”祈泠抬头,“儿臣过来……”

  皇帝打断她,“朕知道你过来要做什么,但朕现下不想听,等太医过来,给你看过,朕再听。”

  “好吧。”祈泠无奈。

  皇帝又开始嘟囔姬以期,“太子妃怎么搞的,能让你着凉,连给你多穿点衣裳都不知道,娶媳妇白娶了。”

  “不怨她,是儿臣贪玩。”祈泠咳嗽一声。

  皇帝吩咐宦官,“去给太子熬点姜汤。”

  “遵命。”

  皇帝亲自给她倒热茶,“押运粮草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你若不想去,父皇就再指个人。”

  “去,当然去,北狄年年进犯,西北民心不稳,儿臣过去也能安抚安抚民心。”

  皇帝宽慰道:“还是你让父皇放心。”

  “儿臣身为太子,这都是应该做的。”

  皇帝重重叹气,“泠儿啊,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有功无过,可怎么就……早知如此,父皇当初就不该让你扮作男子,即便以女子之身,父皇也有信心能将你推上帝位,只可惜……”

  “儿臣不说,父皇不说,谁也不知道。”

  皇帝目光闪烁,“泠儿,父皇问你一句话。”

  “儿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祈泠低头。

  皇帝在她耳边叹息,“这么多年,你累吗?”

  祈泠微怔,她还以为皇帝要将窗户纸捅破,可没想到,他问了这么一句,累……

  “若以真面目示人,你就是父皇最宠爱的嫡公主,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为家国朝堂劳心劳力。”

  祈泠掀了掀眼皮,“像舒儿那样吗?”

  皇帝愣了愣。

  “以男儿身示人二十载,忝居太子之位二十载,儿臣感受到的,除了压力,还有自由。”祈泠坐直身子,与他对视,“若儿臣不是太子,连压力都不会有。”

  皇帝动了动唇,“可你注定是太子。”

  “儿臣知道。”祈泠目光流转,最后落到殿内的鸟笼里,“父皇觉得,这只鸟快乐吗?”

  皇帝没答。

  “儿臣想做天上鹰,不愿为笼中雀。”祈泠起身,走到鸟笼前,“这只鸟被圈得太久了,若儿臣现下把它放出去,它会即刻冻死。”

  皇帝出声,“可它享尽了荣华。”

  “它是自愿的吗?”祈泠凝视他。

  宦官进来,“陛下,太医到了。”

  “给太子看看吧。”皇帝啜茶。

  祈泠坐回去,太医跪下,给她把脉。

  “只是着凉,服几贴药就无碍。”太医做出诊断。

  皇帝嗯声,“下去熬药吧。”

  宦官领着太医出去,殿内又只剩父女两人。

  谁也没再提起方才的话茬,两人各捧了一杯茶边暖边品,祈泠时不时咳嗽一声。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药熬好了。

  宦官把药端进来,皇帝这才抬起头,“太子怕苦,给她拿点蜜饯甜点过来。”

  宦官点头称是。

  祈泠捧着药碗,捏着鼻子一股脑喝下去。

  皇帝把蜜饯盘子挪给她,“多吃点。”

  捻起几块塞嘴里,祈泠咀嚼几下就咽下去。

  皇帝失笑,“慢点吃,不怕噎着。”

  祈泠又去吞茶水,皇帝轻声,“回去多歇歇。”

  “会的。”祈泠放下茶盏。

  皇帝主动提起,“舒儿的事,你不要管。”

  “多磨些日子,她会想通的。”

  祈泠抬头,“若儿臣如您所说……是什么受尽万千宠爱的嫡公主,您也会这般吗?”

  “你不是。”皇帝直接否决她的假设,“别想那么多,你是朕的太子,大启的储君,跟舒儿不一样。”

  祈泠又低下头,“儿臣明白了。”

  “回去吧。”

  祈泠起身,“儿臣告退。”

  从宣政殿出去,祈望依旧跪着。

  祈泠走过去,拉他起来。

  “怎么样?”祈望迫不及待地问。

  祈泠摇头,“回去吧。”

  “你个混蛋!”祈望伸手,直接把她推地上。

  祈泠倒在雪地里,祈望挥拳过来,她闭上眼。

  “你是不想活了吗?”

  祈泠睁眼,姬以期扣住祈望的手腕,反手把他撂地上,“你当我死了?还敢碰他?”

  祈望跌到雪地里,姬以期把祈泠扶起来,面无表情地给她拍雪,又解开身上的披风裹到她身上。

  “眷眷。”祈泠眨巴眼,眼角泛红。

  姬以期抬脸瞪她,“你是没长手吗?”

  “人家要打你,你躺地上动都不动。”

  祈泠伸手,“抱。”

  双臂圈住她,姬以期捶她,“你真是傻乎乎的。”

  “我傻,才衬得你聪明嘛。”祈泠抱紧她。

  姬以期又捶她,“我本就聪明,才不需要你衬!”

  “眷眷最聪明最厉害!”祈泠扬声。

  姬以期拍她脑袋,“小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