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冷眼斜睨着欧阳克，心想，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过自己不招老师待见的真正原因——好好的小伙子，为什么长了一张嘴呢？
那条白鱼实在是太大了，郭靖片出来的鱼肉最后只用了半边。一半按照阿碧的做法，加葱段和姜片清蒸，放少许豉油；一半切成薄薄的鱼片，下火锅去煮。虽然都是河鲜，但辽北的冷水河鱼到底和姑苏的河鱼不一样，肉质紧实，下滚水不散，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阿骨打把乌乞买从学校里接了回来，半大男孩子整天吃学校食堂，看见一桌好菜立刻开始冒馋虫，对着桌子中央那道清蒸鱼开始吞口水。阿碧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见乌乞买盯着鱼，笑起来：“乌乞买来啦，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个月饼垫垫肚子？”
一点贪吃的小心思被漂亮姐姐看穿，乌乞买顿时红了脸，跑去卫生间洗了手，帮他们摆放碗筷。
因为主菜是火锅，很快就可以吃饭了。一帮人热热闹闹围着桌子坐下，刚刚举杯，就听见外面一阵委屈的狗叫，还有爪子抓门的声音。
显而易见，萧峰买的“防挣脱狗链”不足以困住世界上最伟大的逃脱魔术大师。
萧峰放下酒杯，走到门边。为了保暖，辽北的民居都有二进门，Purple站在门厅里，两只前爪撑在门上呜呜直叫。门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外面想必已经冷了。
边牧可能是这世界上最戏剧化的狗种没有之一，Purple的表情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一双湿润的大眼睛看得萧峰几乎要忏悔为什么这个季节要把小狗狗关在门外，终于无可奈何地开了门，放它进屋，对它说：“Purple，对客人友善一点，不然就把你关到外面去。”
Purple讨好地汪了一声，很识趣地没有对阿碧展现太多敌意，在饭桌旁乖巧地蹲坐着，等着有人因为它可爱而投喂一些什么。
“哟，泡泡今天很乖嘛！”盈歌哼了一声，伸筷挟了一片白菜梆子丢给它。
被故意叫错名字的牧羊犬连闻都懒得闻一下那片白菜梆子，扭开头无视它。
“哎呀，对Purple温柔点嘛。”萧峰无奈，揉揉狗子的脑袋，“乖，一会儿给你吃大骨头。”
慕容复放下筷子，对Purple招招手，狗子看了一眼萧峰，走了过去，闻闻慕容复的手。慕容复借势用手地抓挠着它的下巴，用一口软绵绵的姑苏话轻柔地说：“小宗桑！早晚落我手里厢，喏倷敦特。”
吴侬水乡语，江南温柔意，在一干北方佬耳朵里听着简直比芝麻汤圆还要甜、软、糯。萧峰只觉得心头一动，看着慕容复揉弄着Purple耳朵上蓬松的毛，在灯下简直有种父慈子孝的温馨感。
只有阿碧差点被杯子里的果汁呛死，咳到整张脸通红。欧阳克倒是听懂了，他前女友（之一）程遥伽是江苏人。
因为整张桌上就他俩听懂了，欧阳克做了个敲钟的手势，凑到阿碧耳边低声说：“叮！高功反狗vs高功反人！The winner——to Mr. Murongfu！”
阿碧死死咬住嘴唇，把狂笑憋死在胸腔里，秀丽面庞一度狰狞。欧阳克本来还在得意，一抬头看见慕容复正在盯着他看，灯下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屋里暖意融融，玻璃上蒙着一层哈气，Purple在煤油汀旁边吭哧吭哧啃一条筒骨。鱼骨火锅煮羊肉，两大氨基酸来源撞在一起就是鲜味的来源，味道果然鲜美。薄薄的白鱼片下到铜锅里一捞即出，鱼肉莹白，入口爽滑。慕容复今天坚决不喝酒，阿碧也因此受惠，可以和老师一起喝果汁，其他人喝的倒是尽兴，连乌乞买都被倒了一杯。
“小孩子怎么能喝酒！”阿碧把他杯子端走，乌乞买一捞没捞着，有点委屈，揉揉鼻子说：“阿碧姐姐……我小学就喝过酒了，啤酒哪能算酒，不是液体面包吗？”
这话一听就是家里大人说给小孩子的，阿碧瞪大眼睛，责难地来回扫视阿骨打和盈歌，看得二人顿时心虚不已。萧峰哈哈一笑，拍着乌乞买的后脖颈子，解围道：“辽北就这么个习气，小孩子抱在膝盖上都拿筷子沾酒给尝两口。今儿高兴，就喝一杯，怎么样？”
萧峰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比了一个“1”。阿碧看了看萧峰，又看了看乌乞买，不情愿地把杯子递了过去。乌乞买兴高采烈又异常珍惜地嘬了一口，白色泡沫沾在他嘴唇上，自己个儿捧着杯子傻笑。
萧峰又说：“说起来，乌乞买，去，把你卷子拿出来给哥哥姐姐看看。”
乌乞买脸有点窘迫，但还是乖乖地去了。盈歌靠过来，对郭靖说：“你们几位都是学霸，我们家乌乞买这个成绩啊……”说到这儿，完颜叔侄都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乌乞买是体育生，练短道速滑的，体育分是绝对够了，就是这个文化课实在拉胯。上了高中之后，体校领导找了盈歌好几次，说是只要孩子文化课成绩提上来，辽宋几家高等学府可以随便挑，但是现在这个分数嘛……
一会儿乌乞买捧着卷子出来了，脸上有点发红，递给阿碧，小声说：“阿碧姐姐，我文科不大好……”
阿碧接过来，郭靖和欧阳克都凑过去看。
……这何止是“不大好”。
只看卷子的话，女真自治州的题难度还是比宋国低很多，但是女真小孩上了小学才学汉话，对汉语缺乏语感，作文大题和阅读理解都一塌糊涂，理科稍微强点，程度也有限。
郭靖摸了摸后脑勺，问：“乌乞买，你想考哪个大学？”
乌乞买一脸希冀：“汴大！”
几个人面面相觑。看他们脸色不对，乌乞买在一边本来就忐忑，看他们神情不对，心里一酸，脸立刻垮下来。
郭靖看着乌乞买都快哭出来的样子，想起自己当年在蒙古上高中的三年，心里不忍，安慰道：“也别气馁，我这么笨的人都能考上汴大，你才高一，努努力，还有两年呢！”
慕容复从阿碧手里接过几张卷子，略微扒拉了一下，皱眉道：“这套卷子就不对，不该用这套的，难度太高了，这是给学霸提分用的，不适合乌乞买这种水平。”
这话就是在直言不讳地说乌乞买成绩差，桌下阿碧踢了他一脚，慕容复皱皱眉，看着她道：“你踢我干嘛？我实话实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学法。乌乞买，我实话问你，你文科不好是不是因为你听不懂？”
乌乞买点点头：“是有点……老师讲得太快了。”
慕容复用手指弹弹卷子：“乌乞买并不笨，脑子么灵光的。理科里面，几何和代数学的都不错，因为只需要逻辑，不需要阅读理解。到了物理和化学，应用题一多，审题变慢，后面都做不完。个人一点建议，多在理科上下下功夫。”
郭靖举起手：“你们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乌乞买补补课。”
盈歌叔侄存的就是这个心思，只是不好意思说，此时郭靖主动提出来，高兴还来不及，就听慕容复哼了一声，对盈歌说：“嫌弃？别看我们郭靖笨笨的，他给乌乞买补课才是刚刚好，又有耐心，又认真。”
“我们哪儿能嫌弃郭靖兄弟呢！会宁最好的补习老师也不过是大定府师范毕业的，郭兄弟愿意给乌乞买补课那再好不过了！花钱都找不到这么好的老师！”阿骨打端起一杯酒，说，“感谢郭兄弟了！这杯我干了！”
说着一口仰进。郭靖大为感动，也端起杯子，却被盈歌止住：“乌乞买来敬老师一杯！”
阿碧又连忙止住乌乞买：“要喝喝果汁！”
但是桌上的果汁已经喝完了。慕容复想了想，对欧阳克说：“我记得左边第一个柜子里好像还有。”
欧阳克“哦”了一声走到厨房里，按照慕容复说的，打开左手边第一个柜子。里面确实还有两盒果汁，但是里面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却远非果汁。
里面摆着一整套手冲咖啡用具，从磨豆器到手冲壶一应俱全。他把里面剩的半包咖啡拎出来，打开闻了闻。
外面传来老师不耐烦的喊声：“怎么拿个果汁这么久！”
欧阳克喊了声“来啦”，放下咖啡豆，拿着果汁出去了。
巴西水洗瑰夏。感觉每百克不会低于五百块。
与这朴素的房间如此不搭。
作者有话要说：
“喏倷敦特”：把你阉了。
（泡泡）Purple：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委屈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