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这和说好的不一样>第26章 番外三 自己召唤来的魅魔,跪着也要喂饱(CP:Kwin/Pinkray)

  1.

  Pinkray在那本《召唤之书》上挑选深渊魔的时候,说实话,Kwin并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理由非常简单,那本书上写了,召唤成功几率很低,说白了,这只深渊魔有很大概率根本不会出现。

  这本书是他无意间得到的,因为记载非常详细,可操作性强,他没有拿给老师看,自己私藏了。

  以前他并没有召唤恶魔的打算,独来独往惯了,而且恶魔召唤非常麻烦,不但仪式麻烦、祭品麻烦,召唤的时候要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地去和恶魔细抠条款里的每一个字眼儿,事后还要对恶魔严加看管防止在人间作乱,防止恶魔反噬吞掉自己整个灵魂,直到把它原样打包送回老家为止。

  但是经过皓之岩森林的事情,他不这么想了。

  从事间谍事业,最好还是有个帮手,以免重蹈他上次的覆辙。

  议会里没有他信得过的人,白光塔里的大多数法师,一半像迪鲁那么蠢,另一半不但蠢还没有迪鲁能力那么强,而且论可信度,搞不好还不如深渊恶魔。

  起码恶魔都是很有契约精神的生物。

  辉月塔的建成十分顺利。画设计图的时候,他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内心深处一直在渴望着拥有自己的法师塔,所有细节仿佛一直存在于他的心中,只等一个契机、一张羊皮纸和一支鹅毛笔就能化为现实。

  老师对他提供了全方位的支持,议会虽然对此很不高兴,但还是力所能及地提供了一切援助。

  辉月之塔建造完毕之后,DiDi也很兴奋。森林里长大的小孩儿第一次见到浮碟是在白光塔,但是当时气氛过于严肃,没敢放开胆子玩儿,结果到了辉月塔里,头半个小时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悬空于塔楼内部的各个浮碟之间跳来跳去。

  看着小孩儿这么兴奋,他也觉得很高兴。

  但问题很快就来了:他发现DiDi害怕构装体。

  这种用不同物种的尸体和一些机械构造拼装起来的生物,天然地带有不死生物的黑暗气息,与在密境森林长大的DiDi似乎天生犯冲。精灵小孩儿第一次看见一只由大猩猩和悍枭拼装起来的构装体时,尖叫声响彻云霄,他怀疑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宗师都能听得见。

  对于没见过世面的精灵来说,骨魔同样可怕,只有魔像那种笨拙的黏土造物稍微令人安心一点。

  以通幽术名满天下的亡灵法师,迫不得已地没有在自己的塔楼里使用任何骨魔和构装体仆人,来来往往的都是魔像。

  既然如此,在选择深渊魔的时候,法师的第一判断要素居然是颜值。

  平心而论,那本书写得真不错。翻阅的过程中,Pinkray几乎变成著书者的忠实粉丝。这位前辈行文简洁,不啰嗦不废话,而且分类和索引十分明确,恶魔召唤的法阵、咒文、祭品、恶魔的属性、喜好、警示,都标的一清二楚,最关键的是还有画像!

  虽然是那种浮夸的版画风格,但对他还是起了不小的帮助。

  须知,他的学徒连骨魔那种骷髅架子都害怕,这本书上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恶魔都长得奇形怪状生猛海鲜,于是一概被排除在外。

  他看中Kwin最初的理由,就是这个恶魔的画像实在是很好看。

  版画风格不能要求太高,也许是画作者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帅”这一大特点,直接在三对翅膀、两对犄角的基础上,添了一个如同古典美男子般的形象。

  当然,版画风格也不能过于相信。Pinkray有一次见过这种版画风格的怪物图鉴上所谓的“列维坦”,那种传说中的巨大又恐怖的海兽,无非是一头性情温柔的鲸鲨。

  然而画面上这个忧郁地看着画面外读者的恶魔,最起码、最起码,原型和人类相差无几,翅膀也是黑色的羽翼,而非恶魔常见的角翼、爪翼或者骨翼,感觉上,哪怕无意中撞见,也不会把DiDi吓得哇哇大哭。

  来回把书里的图鉴翻了好几遍,Pinkray决定,就是这个了。

  从恶魔角度来看,这家伙的实力真心不算差。六翼、四角,在噩梦级别的恶魔里,也算是比较强的。魅魔自带变形、控制人心和魅惑的属性,非常适合做间谍与卧底。特长是花言巧语。嗯,太合适了!

  然而令他有点犯难的是,祭品那一栏写得非常模糊——“好看的东西”。

  这就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了。

  祭品这个东西,等于召唤恶魔的预付款。

  不管恶魔与你是否签订契约,只要它冒头,这东西就归它所有。至于完事之后的酬劳,那是尾款。人间的确是世俗多伪,深渊也是魔心多诈,靠光冒头不签契约就坐享其成的深渊魔也不在少数,十足不要脸。

  这么说吧,这位魅魔,Kwin,他前一页的那位仁兄,祭品是一个纯洁的处女;后一页的那位老弟,祭品是古代英雄的宝剑。目的非常明确,前者是光明正大的色情狂,后者是痴迷收藏的魔中肥宅。

  那么好看的东西,究竟是怎么个好看法,那简直是考验召唤者审美趣味的极大挑战。

  确定目标以后,法师就陷入了长久的犹豫。

  要他说,这世上最好看的东西,不,生物,搞不好就是自家学徒。

  精灵圣裔,现在看着玉雪可爱聪明伶俐,而且一望即知将来必定是祸国殃民那种级别的美貌。

  但总不能把DiDi当成祭品吧?

  Pinkray犹豫了很久,最后去买了一块象牙浮雕的美人图。

  在他贫瘠的认知里,这已经是很好看的东西了。

  召唤祭仪,需要两重法阵,中心的一重是深渊魔的结界,外面一重是召唤者站立之处,在契约完成之前,不得随意打破或者离开结界。有经验的法师通常会搞一个黄铜大环,作为常备用具。但是他既然不打算经常做恶魔召唤这种费工费力的事情,还是亲力亲为地画了召唤阵。

  “古老的恶魔,深渊的王者,魅魔Kwin,请听我的请求,从沉睡中苏醒,向我显示您尊贵的形象——”

  这种套话是每一次召唤的必要前提,必须用华丽的辞藻恭维恶魔,并且直呼它的名字。

  但是他并没有打算一次成功,毕竟《召唤之书》上明确写了,召唤这家伙的成功率极低。

  谁知没过多大一会儿,只见两对犄角,缓缓从召唤阵中冒了出来。

  然后是一个脑袋。

  然后是全身。

  这个恶魔和版画上长得完全不一样。

  不,大致特征,比如背后三对鸦青色的羽翼,头上两对犄角,尖锐的指爪,脚后跟上多出来的一个骨趾,都是一模一样的。就是脸部的特征,说白了,就是长相,比那个粗糙的版画,可是俊俏得太多了。

  叫做Kwin的魅魔全身显现在召唤阵中央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非常明显的不悦。斜斜上挑着的细长眼睛有些惺忪的睡意,性感而丰润的唇线抿得紧绷绷,看起来……活像是有几分起床气。

  被召唤来的恶魔完全没有在看那个象牙浮雕,双眼只是紧紧地盯着他。

  Pinkray被恶魔看得心里直打鼓,鼓起勇气继续那套浮夸的恭维:“深渊中前来的客人!我是您忠诚的朋友……”

  “得了得了,”恶魔不耐烦地挥手,“老是这么一套词儿你们法师烦不烦啊,说人话,通用语,这么酸了吧唧的,你再说我就回去了。”

  “……”

  法师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他以前没召唤过恶魔,不知道这是不是属于标准操作。书上也没写啊!

  得,真诚服务,微笑待客,白光塔一贯的服务宗旨。Pinkray打起精神,把自己想象成王国的书吏,尽量简洁、事务性地说出了契约的内容。

  俗话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个道理市集上卖水果的小贩都知道。他故意把契约的期限和时效说得很模糊,谁知这个恶魔只是盯着他瞧,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下来。

  ……早知道不如坑一把大的。

  订好契约,手腕上浮现出契约之印的法师,懊悔地心想。

  契约之印也同样出现在他的契约魔的手腕上,然而后者在第一重召唤阵的结界解除之后,捡起那枚象牙浮雕,只是嫌恶地看了看。

  “这他妈的也叫好看。”契约魔评价道。

  更懊悔的事情发生在他上床哄孩子睡觉之后。

  怀里的小孩儿听过了巨魔和侏儒的故事,心满意足地睡得喷儿香,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圆滚滚的小身子在怀里一起一伏地打着奶猫一样的小呼噜。以黑暗系法术闻名于世的法师,身上散发着儿童专用沐浴露那种傻白甜的香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的契约,却懊悔地在毯子里直掐自己大腿。

  ……他忘了给恶魔设置在人间的活动范围。

  这个要命的疏忽,导致他不能像别的契约主一样,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就把恶魔封存在什么瓶瓶罐罐里头,只能看着契约魔在他的辉月之塔里悠闲地逛来逛去。理论上说,哪怕恶魔在人间没有被封印,也受到契约里诫条的约束,但任何法师看到一个活的,噩梦级别的深渊恶魔在自己家闲庭信步,心情都不会太美妙。不过好歹,这恶魔起码是变了个人形在逛来逛去。

  这个人形是个俊美的青年,脸部和身形和恶魔形态相差无几,只是没有了角和翅膀,手脚也是正常人类的样子。现在,这个叫做Kwin的青年,正在一边逛一边对塔里的装潢大放厥词,罗里吧嗦一大堆话,精简提炼成一个字,无非就是“丑”。

  “这窗帘儿是什么配色!屎黄屎黄的。”

  “我的妈耶,你从哪儿弄来这么难看的塑像?这个糟老头子是谁?……哦,大宗师啊。”

  “我说你们法师难道永远都是这么一身灰扑扑的,怎么你衣柜里这种灰法袍是复制粘贴出来的吗这么一大堆?”

  ……不是你一个契约魔你管我衣柜干嘛。

  要不是已经签了契约,Pinkray简直恨不得给他从哪儿来的塞回哪儿去。

  “……这个倒是你这栋丑绝人寰的塔楼里最好看的东西。”

  大大咧咧的契约魔停住脚步,看着门口。

  门口全塔楼里最好看的那个东西也在回瞪着他,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也不能怪最好看的那个东西,毕竟按精灵的成长来算,他只有五岁。

  “Ray!”全塔最好看的东西扑到他怀里,“这家伙是谁!”

  法师想了半天该怎么介绍,但鉴于在森林里长大的精灵少年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还没有完全成型,他不认为直接说出“契约魔”三个字有利于未成年人的精神卫生。毕竟在炼魔厂的学院里,恶魔召唤还是禁忌之术呢。

  “DiDi,这是……我朋友,Kwin。你要有礼貌。”法师遮遮掩掩地说。

  DiDi在导师怀里抬起半张脸,飞速地扫了一眼Kwin,决定做一个好孩子,于是从法师怀抱里出来,假模假式地仰着小脸儿对Kwin说:“你好。”

  魅魔蹲下身子,掐着那一腮帮子软肉左右摇晃了几下,同样假模假式地回应道:“你也好。”

  2.

  第一次带着Kwin出使,法师心里没底,走之前给自己打包了一打逃跑魔药和传送符石,谁知这家伙对工作倒是非常认真,几乎是完美地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王国里两个世仇的贵族家族彻底反目,原因不过是两家的儿女彼此爱慕又不知道什么叫合理避孕,导致已经有了婚约的千金小姐被搞大了肚子。

  至于,那个深夜在小姐窗前深情表白的少爷是谁,暂且就不去追究比较好。

  一夜之间,王国暂时的平静彻底被打乱,家族世仇重新点燃,王国自顾不暇,无法在邻国与海盗交锋时趁虚而入。

  作为中立的第三方,法师被邀请去做少爷与小姐的哥哥决斗见证人。少爷把便宜大舅子一剑刺穿肩膀之后,观战的法师立即实施救援,虽然保住了便宜大舅子的命,却也没有能力再次扛枪举剑。

  很好很好。

  又出使了几个国家之后,Pinkray发现这家伙用着简直不要太顺手。

  人形的时候,面容俊俏,风度优雅,举止得体,稍微拾掇一下可以带去任何一个贵族的舞会都不掉价,能够从女眷们那里打听到各种隐秘的八卦。作为使节团的一员,伪装成自己的助手或者学徒,能风度翩翩地周旋于王公贵族之间,也能在宴会散场之后给自己分析各种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

  后来大宗师搞定了大陆诸侯,Pinkray开始转战新月十六国,结果又发现他的契约魔在这黄沙边缘的异国更加如鱼得水,原因也很简单:这边的哈里发和苏丹们,都对男宠有异常狂热的嗜好。

  他至今都搞不懂这件事情的原理。是因为天气?还是沙子?

  按理说,这种风气一般针对性很强,大多是14岁以下的男童。然而在宫廷宴会上,觥筹交错间,连他都会被醉眼朦胧的贵人们摸两下手。

  “……殿下您说笑,”他不动声色地拒绝了耳畔那句低语,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把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实不相瞒,按公历纪年,鄙人已经四十三岁了。”

  这个数字把新月世家的亲王噎住了。对方抬起精描细画过的眉毛惊奇地盯着面前的法师:长期浸淫于书斋造成的苍白肤色,秀气漆黑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和轻薄的唇线,瘦削而颀长的脊背,无论是面容还是身材,看起来甚至有种未褪的少年感。四十三岁?!

  见对方端详着自己的目光中尚有怀疑与兴趣,法师端起酒杯,向身后叫了个名字,很快,一名俊秀的青年便从旁边闪了出来。

  “……这是我的助手,Kwin。”

  法师微笑着托着他的手,轻轻地把他拖了过来。

  这个姿势足够暧昧,足够让这位在宫廷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亲王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一点儿误会。

  当然,也足够让亲王产生兴趣。

  不出他所料,亲王的目光,果然转移到这个面容更美、笑起来更妩媚的青年身上。

  法师找了个借口离开,隔着轻声细语的人群和宴会厅里的酒气与熏香,看着亲王在青年耳边说了什么,后者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

  这种任务如果交给另一个法师去做,搞不好都收不到这么好的效果。何况魅魔这个物种,简直是这种勾当的不二人选。所以他为什么要对这件事产生负罪感?

  然而这就是面前有气无力的魅魔试图要硬塞到他身上的感情。

  “不是,Kwin,你自己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吃不饱?你凭什么吃不饱?亲王留你在寝宫过了足足五天,你还有哪里吃不饱我请问。固然他一个糟老头子体力可能不大行,但是他有一整个后宫啊,你随便抓两个出来解解馋不行吗?”

  法师用一根手指抵住眉心,试图去抚平那里越聚越深的皱纹。

  “就是吃不饱啊……”Kwin躺在一大堆软垫上,长手长脚活像没骨头似的摊成个大字,虚弱地叫着,“我没让那糟老头子碰我。”

  “……什么!”法师的脸上顿时显出薄薄的一层怒色,“这可是谢尔丹家族里唯一一个对议会还算有几分好感的亲王!”

  “你安心啦……”他的态度让魅魔的脸色挂上了一点委屈,“我造了个幻象,他在里面玩得很爽。”

  “……那你在干什么?”

  “主要是睡觉,间或叫两声。”

  “你就一直饿着?”

  魅魔脖子一梗:“对!你Kwin哥是个有原则的深渊魔,坚决不要吃糟老头子的欲望。”

  “他有后宫的啊!全都是各地奴隶市场上最拔尖儿的货色。”

  魅魔扭过头来瞪着他:“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有审美。说了一万遍啦!老子就是不爱吃丑的!”

  “你少给我装傻!”法师终于有点压不住火,“一个深渊魔种,动不动就在我面前喊饿,我就不信你还没有点能量储备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古墓我一定要下,我们后天就要走了,下一次来还不知道是几时,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吗!”

  大概是觉得自己有点太强硬了,法师挨着他坐下,又试图以利诱之:“再说对你也有好处啊,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宝贝呢?你不是很喜欢宝石的吗?怎么样,去不去?”

  魅魔对他撅起嘴:“看我口型:不!去!老子不稀罕死人坟里刨出来的玩意儿。”

  ……我就日了。

  法师被他气得有点发怔。

  一般的契约主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拿片如尼石烙他行不行?他在议会里人缘并不好,没有跟其他法师交流过这种多少有点犯忌讳的事情,更何况说出来也太跌份儿,一个法师,居然连自己的契约魔都控制不了。

  然而那个古墓他又真的很想去。

  很多法师在学徒期结束之后,都会走上冒险者的生涯。他在做学徒的时候也对此充满了期待,毕竟也算是听着各种伟大的冒险故事长大的孩子,不向往是不可能的。他不像迪鲁,迪鲁明明比自己更适合应酬与奉承,周旋于各种豪华的宴会与名流聚集的社交场合。

  他们这次出使的这个国家,其势力范围之内有一片沙漠,其中就坐落着著名的拉尔塔夏七疑冢。

  拉尔塔夏,新月十六国法术历史上最有名的、大宗师级别的法师,据说活了超过二百年,终生为建立一个统一而强大的沙漠国家而奔走。虽然在他的领导下,当年的沙漠部族终于渐渐有了联盟的趋势,谁知传奇大法师却突然暴亡,脆弱的联盟在他身后分崩瓦解。一部分国家认为他是民族英雄,另一部分国家认为他是个战争贩子。

  他的六大弟子为了防止政敌毁坏老师的墓穴,便在这片沙漠当中建立了七座疑冢,并且自杀以殉,身后也要拱卫导师幽冥中的安宁。

  数百年来,想要到这七座疑冢里一探究竟的冒险者不在少数,但是大多有去无回。

  如果这还不足以让Pinkray产生兴趣,那么最重要的部分大概是,这位拉尔塔夏,乃是一个著名的亡灵法师。

  且不论陪葬品中会有多少通幽法器,多少不死物属性的符文,甚至记载着拉尔塔夏秘术的卷轴,光想到能亲身站在传奇亡灵法师棺椁前面,就够Pinkray浑身颤抖一阵子了。

  与其说这是探(盗)险(墓),不如说是朝圣。

  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他个人的一点执念。

  平心而论,亡灵术,在法术界虽然早获承认,不是几百年前还要被绑在火刑架上烧死的程度了,但一般而言,它还是不太能登大雅之堂的一种法术。圣白议会几百年里出了十一位大宗师,只有自己的老师,在其他法术之外,亡灵术也玩得转的。

  拉尔塔夏当年是怎么做到的?他很好奇。

  他们这次的使命很简单,主要就是拉拢那位亲王,并且趁机确认他在宫廷中的地位、主要政敌,收集信息,然后回去禀报。托Kwin的福,任务比预期早完成两天。这两天的空白里,Pinkray原本是打算去七疑冢探险一番的。

  天可怜见,他连包袱都收拾好了!

  谁知道他的契约魔居然不肯跟他去呢?

  自己去委实过于冒险了,君不见这么多前辈都在此沉沙折戟,没有帮手是不成的。

  偏偏自己大意了,自从Kwin从亲王那里回来,他就开始拽着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对七疑冢有多么向往,多么痴迷,里面可能会有什么东西,还给他看了自己花重金买下的地图。

  现在想起来,魅魔从地图上抬起头来看着他的那一瞬间,眼神实在是足够狡黠,又足够无赖。

  法师想了半天,最后忍痛咬牙,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扔在魅魔面前。

  魅魔低头,看看床榻上的钱袋,沉甸甸的,把软塌砸出一个小坑。

  “这啥?”

  “嫖资。”Pinkray没好气地说,“足以去城里最昂贵的娼馆挑个最美的。我花血本啦!早点去早点回,我还想趁着日头没落山就出发呢。”

  魅魔从钱袋上抬起眼睛,注视着法师,心里想,这家伙是不是傻。

  3.

  不行。火候还不到。

  魅魔半真半假地生气起来,捡起钱袋扔回法师身上。

  "没见过这么惨的契约魔,"他撇着嘴发牢骚,"又得卖艺,又得卖身。走了走了,骆驼准备好了?"

  法师嘟囔了句"那你到底是真饿还是假饿",也就不再理会,走出门去张罗去往七疑冢的驼队。

  当然是真饿。

  只要看着这个叫做Pinkray的法师,他总是能感受到一种饥饿的火焰从胃里,从脐下三寸,蒸腾起来。

  召唤者都不知道,像他这样的高阶恶魔,可以从召唤阵中看到召唤者的面容。

  这也是他几乎不回应这种召唤的根本原因:那些召唤者长得实在太丑了,有一些还自带猥琐气质,一看脸上那种油腻的神情就知道还想让魅魔提供什么额外服务,他根本连冒头的精力都不愿意浪费。

  但是他也实在是在深渊住够了。而原因也是一模一样:他深渊中的同类,长得也实在是太丑了。

  众所周知,深渊的唯一法则就是弱肉强食,美貌不会在这里带来任何额外的好处。Kwin第一次见识到人间种的魅魔时,一半是惊讶,一半是可怜:这种东西居然只靠长得好看就能在人间混得下去?在深渊的话大概不到一小时就被吃了。

  所以,深渊里的恶魔,论长相有点像深海里的鱼类,因为深海里没有光线,只是一团漆黑,所以基本大家都是爱咋长咋长,体现了丰富的想象力,看着凶、不好惹就行。

  高阶恶魔,比如他这种噩梦级的恶魔,一般很少主动惹事。但Kwin是个例外。他所住的那个熔岩山谷是著名的禁区,其他魔物都知道这里的主人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哪怕只是路过,什么都没干,也有可能莫名其妙地就招来一记血腥闪电把你劈死在山谷里,而Kwin这么做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出于肚饿——他只是嫌你的出现拉低了山谷整体的颜值。

  天知道当Kwin终于响应了一次召唤去往人间界之后,深渊里有多少魔物弹冠相庆喜大普奔。

  召唤法阵中出现的那个法师,看起来不错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一种气质。

  ……欲与禁欲的混合。

  他能肯定这个正在召唤自己的法师没有任何情欲方面的经验。那个法师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皱着眉头去读召唤之书上诘屈聱牙的华丽词藻。能够实践召唤噩梦级恶魔的高级召唤术,说明他自身的法力和经验也都有相等的程度,偏偏眉宇之间,还带有一种仿佛未受玷污的清白无辜——那么他召唤一个魅魔,而不是龙魔、蟾蜍魔、鞭笞魔,究竟是为什么,就十足令人感到好奇。

  毕竟,Kwin所代表的这个物种,以那个奇特的属性而闻名。

  就是这种好奇让他响应了召唤。说实话,签下契约之前,他连祭品是什么都没看。

  后来发现是一块雕得相当粗糙的象牙美人图。

  而且居然不是他妈的春宫图——倒不是说他想要春宫图,只是觉得自己身为一只魅魔的尊严被无视了有点生气。

  签下契约,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自己的契约主一阵子之后,Kwin才能肯定地下一个结论:挖到宝了。

  这个叫做Pinkray的法师,道德边际非常模糊。

  法师偶尔会说起他在当学徒时的那段时期,只鳞片爪的信息就能让Kwin断言:把这个家伙教养成人的那位大宗师,是个不折不扣的利己主义者。连带着,法师的是非观也建立在实用主义的基础上:他对善与恶没有明确的分界,大多数时候只看重结果,而不在乎其过程是否具有正义性。

  从他怎么对待那个精灵崽子就能看出来。

  那个精灵崽子,与其说是学徒,还不如说是养子。

  法师对那崽子的纵容几乎没有底线,Kwin冷眼旁观,总觉得有朝一日如果那崽子说要他的心瞧瞧,法师也会二话不说去找刀。

  直到崽子第一次因为吃糖太多牙齿发炎,法师才如梦方醒,蓦然惊觉自己每次回来给他带的礼物都是甜食。

  崽子因为牙齿发炎而高烧,能复活一支骨魔军团的亡灵法师束手无策,不知道精灵幼童和人类幼童是否能用相同的药物治疗。

  Kwin实在看不过眼,摸了摸崽子的额头,确定温度没有超过警戒线,就指挥着魔像管家打了盆水、绞了一块毛巾。

  "来个冰结术,"他又指挥法师,"别太凉,飘几个冰块得了——对,就是这样。保持水份补给,很快就没事了。"

  烧得迷迷糊糊的小孩颧骨上一片潮红,含着泪软软地叫着"Ray",一贯冷静而理智的法师居然就这么慌了神,一叠声地叫着"宝宝"一边把小孩搂到怀里,甘愿当人形抱枕,用一个相当不自然地姿势半卧半坐地斜倚在床头,就因为这个样子小孩能靠在他胸口,睡得更踏实一点。

  Kwin半是嫌弃半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场面。三天前这个男人为了保密,亲手杀了新月十六国的两个线人,为了不留痕迹还用了尸爆术。

  法师用白骨之牙刺穿线人腹腔时那无悲无喜的冷酷面容还在眼前一闪而过,此刻就默不作声地对他又摆手又瞪眼,要他赶紧滚粗免得影响孩子睡觉。

  他逐渐开始发现Pinkray身上那些矛盾的特质。

  有段时间,只要去镇子上,法师就会随身带些零钱和DiDi吃不完的糖果,为的只不过是施舍给一个镇子上的小乞丐——他看起来就跟DiDi差不多大。

  然而,这个小乞丐之所以流落街头,是因为他的父母在战争中双双亡故——那场战争,正是由他们俩发动的。

  法师怜惜那个小乞丐,却对那场战争无动于衷。

  当然,这只是法师身上诸多矛盾之处的一个体现而已。在长期的观察中,魅魔得到了一个结论:

  法师Pinkray,只对自己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才抱有一种朴素的善意。

  他就像东方寓言故事要用羊来代替作为祭品的牛的君主一样,只看见牛在屠刀下瑟瑟发抖的样子而觉得可怜,却没有想到拿来作为替代的羊也是一样,甚至,他不会去质疑祭祀制度的本身。

  总有什么牲口是要为祭祀去死的,而他只可怜自己能看得见的那些。

  ……然而,对于维斯忒修斯来说,这点可怜,大概也是不该存在的情绪。

  Kwin心里暗笑。也许他的这一面连大宗师都不知道。

  为了锻炼出最顺手的兵器,大宗师一再给他灌输最冷酷无情的价值观,却没能阻止住在他贫瘠如同一片盐碱地的道德观里,顽强长出来的几棵细瘦的草。

  这几根草顽强地生长,尽管看起来羸弱,地面下的根茎却又深又长,牢牢地盘踞着植物不想放手的那一小块土壤。

  4.

  Pinkray不知道的是,从Kwin在召唤阵里现出全身的那一刻开始,恶魔就已经开始试探他了。

  他故意用粗鲁又蛮横的语气跟他讲话,故意肆无忌惮地评价那个祭品以及辉月塔里的一切。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偷偷观察法师的反应,发现后者半是诧异半是不满,然而仍旧一声不吭。

  在随后的几年里他用无数或重或轻的挑衅印证了自己的观点:与其说是Pinkray性情温顺,不如说他对自身几乎毫无底线,没什么能挑战他的尊严。

  直到后来他见识到了喜怒无常的大宗师维斯忒修斯,才明白这性格是被怎么塑造出来的。

  唯一一个能让法师的情绪产生波动的例外是那个名叫DiDi的精灵崽子。那天当他走向崽子的时候能听到背后法师的呼吸变轻了,就像猫科动物突然感受到威胁时那样。然而当他蹲下来恶作剧式地捏崽子的脸,又听到呼吸声趋渐平稳。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观察自己的契约主,就被带到了大陆上的某个王国。他知道此时也算是某种测试,因此头几个任务完成得相当漂亮。

  然后他们回到辉月塔,Kwin第一次要在此过夜,于是抛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Pinkray,我睡哪儿?"

  法师被他问得瞬间怔住,居然开始认真地想辉月塔哪间客房比较合适,而完全忘记了正确答案是拿出一个贴了封印的小瓶。

  这个问题之所以至关重要,就在于法师是否把自己单纯看作某个用着顺手的工具。答案让Kwin非常满意,也没有继续挑剔那间客房丑陋的配色与装饰。

  火候还没到,魅魔躺在那张软软的床上心想。

  在被召唤之前,他刚刚在一场单挑里把著名的堕落魔阿扎鲁撒活活吞进了肚子里,储备了很多能量,一时半会儿还不需要大量进食,耗得起。

  当务之急是要去买床好看的毯子。

  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对"食物"并没有那么挑。

  狂野又混乱的欲望他很喜欢,美味;因为嫉妒而疯狂的欲望他也很喜欢,美味;暗恋但求而不得的欲望他也喜欢,美味。他只是不太喜欢纯粹因为色欲而引发的生理性欲望,那味道太平淡了,活像白水煮鸡胸,可以裹腹,但是并不好吃。

  然而在所有的这些欲望当中,他有预感,法师的那一类,将会是最美味的。

  试问,哪一个魅魔能拒绝这种如同在一张白纸上肆意涂抹的快乐?

  这个法师看起来似乎永远都是冷静又理智的,无论什么样的混乱局势都能以冷酷无情的逻辑应对。他的扣子永远扣到咽喉下面那颗,宽大的法师长袍遮盖住了身体所有曲线。

  越是这样,他越是想看这个人失去控制的样子,发红的眼角流下生理性的泪水,一边求饶一边催促。

  法师袍下伸出的那截手腕洁白纤细,让他忍不住想象那些纽扣都被剥开后的样子。

  他当然可以给他喂血,或者一点唾液也行,然而这就失去了狩猎的意义不是吗?

  他想要Pinkray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而这需要时机。

  从一开始,法师给他的自由就有点过大,从没有把他封印在瓶子里,到后来允许他在没有法师监管的情况下去逛辉月塔周围镇子的集市,再到再后来,和他在藏书室烤火聊天。

  那阵子Pinkray刚刚开始实行分床睡的育儿政策,他们俩刚摆上棋盘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一声软绵绵的"Ray"。

  Kwin抬头看去,只见DiDi站在门口,穿着睡衣,一手抱着他的枕头,一手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说着:"我睡不着……"

  法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当是小孩子没习惯分床睡,站起身来说:"那我给你讲读个睡前故事吧,听一个我们就睡,好不好?"

  "那我要听个长的。"DiDi软软地说。

  "行。"法师拉起他的手往外走,临了还不忘回头给棋盘施了个咒,"你不准偷偷换子啊,我可记得住我告诉你。"

  简直是放屁。魅魔看着两个人消失在门外,心里忍不住骂了句。

  Pinkray教育孩子的方法永远是徒具其形,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符合一切书本上所讲的育儿道理,到了实际操作的细节上就是一塌糊涂。

  比如,书上说要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他就讲,一直坚持了好几年。但内容就不是英勇的王子斗败恶龙解救公主,而是食人巨魔和号泣女妖。

  偏偏这崽子也不一般,他从小在密境森林里长大,足以吓哭任何一个小孩子的内容他听得津津有味。

  包括这个分床政策也是。书本上说孩子长大了应该跟家长分床,法师就不允许崽子再随意进入自己的卧室。

  但,你这么做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晚。

  那个来讨睡前故事,而且搞不好还要晚安吻的崽子,早就不是带着几分婴儿肥、胖嘟嘟圆滚滚的小孩子了。

  也许是一直连哄带骗地逼崽子吃肉的原因,DiDi个头拔得极快。

  这大概也能归入法师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育儿方式:东国精灵以素食习性而著名。

  "胡说八道!"法师忍不住大声反驳,"《纪年史》没看过吗?上面讲的精灵始祖都是在森林里打猎为生,吃肉喝酒,荤素不忌。现在这个风气就是精灵种族生育率低夭折率高的根本原因。过来宝宝,把这个吃了!"随着话语递过去的是一整根鸡腿。

  DiDi看着那根搞不好比自己手腕还粗的、油亮油亮的大鸡腿,立刻觉得自己连嗓子眼儿都满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魅魔对这种晚餐时分家庭喜剧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你这蠢货不会给他换个甜点儿的酱啊?"

  现在的DiDi,已经是个腰肢纤细,四肢颀长的小小少年了,眼睛像一整块茶色的水晶般润泽而明亮,红且润的嘴唇中偶然闪现的牙齿像贝壳般洁白而闪光。

  少年外表的精灵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般的对他撒娇,但这其中究竟有几分真意,就很难说得清了。

  就像刚才他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拖着老师离开,回头向魅魔看了一眼,目光中全是挑衅和得意。

  睡不着?骗鬼,DiDi困得都快不行了。然而他还是支撑着,努力眨巴着越来越重的眼皮。

  老师让他选,他就选了《毒龙的征途》,这是一个长到不可思议的故事,足以多占据自己床上、还像小时候那样用手把自己圈在怀里,轻轻拍着他入睡的这个男人多一点时间,这样他就会少在藏书室里呆一点儿时间……

  小少年还不知道这种心思代表着什么,正如他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入睡的速度。

  Pinkray打开书,念了还没有两段,就听见自己怀中传来小猫一样的呼噜声。他低头一看,小孩已经睡熟了。他在银色的顶发上落下一个晚安吻,给小孩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回到藏书室,法师坐下后,皱着眉头盯着棋盘看了半天:"你是不是动了我的骑士?"

  "当然没有,你还自己施了咒的!"魅魔毫不留情地落子,"将军。"

  法师还在固执又喋喋不休地要给刚才的棋局复盘,魅魔心里想的,却是把这些碍事的棋子、棋盘从高几上一扫而空,揪住他的领子把他压在这上面,撕碎他的长袍——

  不,长袍其实可以留着,让他上半身衣物完整、只从后面掀起来倒也是一种情趣。

  但现在还不行。还不到火候。

  他执着、顽强又小心翼翼地钻进Pinkray的生活,在他周围拓展自己的势力范围,绝少露出自己的角和翼,让他放松警惕,越来越少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深渊恶魔,而越来越多地把自己看做是战友,乃至朋友。

  自以为聪明的法师,他心想,你以为究竟为什么所有召唤书上都告诫你们,要小心恶魔?

  5.

  他吃下那颗樱桃的时候,火候还没到。

  那是这个春季第一批成熟的樱桃,辉月塔所在的穷乡僻壤哪里可能立刻上市。由此推断,小崽子一定是逃课去逛了炼魔厂周围的集市,趁着自己导师回家后第一天就兴奋地拿出来献宝。

  不过那倒真是一些很不错的樱桃。饱满、水润,每一粒都闪动着初春的光泽。

  他冷眼看着DiDi捧着一小筐那样漂亮的樱桃开心地跑进餐室,带着一种小狗想要被主人摸头一样的神情给Pinkray看。

  “很甜的!来的路上我吃过几个了!”他一手抱着那个小柳条筐,一手用两根手指执拗地拈着一粒,递到老师嘴边。

  Pinkray没有拒绝。这种喂食的行为在他俩之间实在算不得什么特别过分的亲昵,他低下头,习惯性地先伸出粉色的舌尖,然后才用轻而薄的嘴唇含住那枚樱桃。

  他看见精灵尖尖的耳朵略微有些发红。

  他想象着樱桃脆弱的表皮在法师口中被咬破,丰满而甜蜜的汁水迫不及待地从缺口中打开,涌向粉红色的口腔。

  “是挺甜的,”法师吐出一枚樱桃核,拿起一个向Kwin示意,“你要吃吗?”

  那个动作幅度太小,他们之间距离又远,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喂食的暗示,然而魅魔却走了过去,低下头,像法师刚才所做的一模一样,伸出舌尖,含住了两根手指之间夹着的那枚樱桃。

  ……也许并不是一模一样,在离开手指之前,他的舌尖还卷了一下,如同一阵有意无意的吮吸。

  Pinkray好像并没有什么所谓,只不过把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然而DiDi瞬间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瞪了Kwin一眼,却因为自己刚做出过同样的行为,居然把这口气忍下去了。

  ……你当然要忍下去了,小坏孩子。Kwin心想。

  揭穿我的行为,难道不是承认你自己的心思?

  两个人的目光相遇,彼此都怀有自己不可告人、偏偏对方又一清二楚的心思,最后还是DiDi受不了,一摔门走了出去。

  “……又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法师一脸惊讶,追了出去。

  只留下魅魔自己坐在餐室里,在嘴里绕着一截樱桃梗练习打结。

  ……太坦荡啦。

  火候还没到。

  等到他想起利用“负罪感”这个戏码的时候,Pinkray正在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

  法师确实相当后悔。

  他们下到第五个疑冢的时候,发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神圣属性的符咒和法器,这时他本来就应该意识到事情有什么不对。

  亡灵法师的墓穴,哪怕不是拉尔塔夏的真正灵寝,为什么会放这么多神圣属性的物品?

  但是这座古墓存在时间太久了,沙漠里的怪兽和妖灵下意识地追寻魔力充沛的地方,在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盘踞着,还拼命下崽,导致他们俩不得不打起精神奋力拼杀。

  好在,声名远播的地下墓穴引来过各种冒险者,他们倒霉的探路人一路留下了无数遗骸,让Pinkray的骨魔召唤如鱼得水,总有一小队白骨帮他们在前面探路。

  这一趟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各种掉落的物品就不说了,打斗间隙,法师还点着荧光兴致勃勃地欣赏墓道两旁的壁画。

  在第五座古墓里,他们发现一个墓穴下面似乎有什么密道。一般来说,这就是冒(盗)险(墓)家(贼)发家致富的前兆。法师顿时来了兴致,一定要下去看看,然而密道口不但窄,还有咒术保护,那些骨魔刚一接近就纷纷损坏,稀里哗啦地变成一堆骨头渣子。

  最终只有他们俩下去,然后发现这下面居然是一口天然的温泉泉眼。

  而且里面封印着一只深渊龙魔。

  准确地说,是龙魔尸体施法后做出来的不死物。

  当这玩意儿喷出寒冰霜刃的时候,他俩同时意识到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封印在温泉泉眼里了。

  这完全是针对冒(盗)险(墓)家(贼)量身定做的恶毒陷阱。

  这头龙魔生前段位不低,况且不死物没有灵魂,只是本能地想要撕碎一切入侵者。

  他们俩和这玩意儿战得昏天黑地,因为是不死物,亡灵系法术在它身上效果不佳,这东西生前似乎就对水系法术有抗性,地方太小,锯齿风球和炎爆术搞不好会炸塌整个岩洞。

  最后Kwin实在受不了这个束手束脚的打法,现出原形和它肉搏,利爪、獠牙和如同一根尖刺的尾巴所造成的物理伤害反倒比较有效。

  他们俩合力把这东西逼到了某个角度,法师手中的法杖光芒暴涨,形成一柄光刃长刀,一下子切掉了这东西的头颅。龙魔早已死去不知多少个世纪的躯体倒在地上,迅速化为一段枯骨。

  就在他俩喘着粗气坐下来休息的时候,Pinkray发现,Kwin的右腿被它开了个洞。

  Kwin盯着那个洞看了一会儿,心中疑惑为什么这次愈合速度这么慢,一抬头却发现,法师的目光里满是愧疚。

  推,是他主动把法师推开的。龙魔的尖爪落下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只不过自己作为魔物,愈合速度快得惊人,而法师如果受这么一下子八成会挂,那么他俩谁都走不出这个鬼地方,无论怎么想都是由自己承受这一击比较划算。

  但是看到法师的目光时他觉得,好像火候到了。

  6.

  Kwin顿时阻止了身体内涌向那个伤口的能量,哼哼唧唧地开始发牢骚:“……好疼,怎么这次格外地疼?”

  “你、你是真的没有能量储备了吗?”法师在伤口处施了咒,看着血液凝固,伤口却不愈合,心里觉得应该就是因为自己的契约魔长期饥饿作战,能量储备只出不进所致。

  “对啊,出发前我就告诉你了,你还不信……嘶……”

  这下问题严重了。法师心想。

  他雇的那支驼队原本是不肯接近拉尔塔夏七疑冢的,一听目的地,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操着口音浓重的通用语连连摆手:“邪门,不去的,多少钱都不去的。”

  Pinkray解下钱袋,让金币在里面晃出响儿来:“去不去?”

  两人好说歹说,最后那点原本打算拿来给Kwin当嫖资的金币全折进去了,驼队的管事才勉强答应,还带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他们不靠近这个古墓,约定好时间他们自己出来,过了时间驼队绝不等待,立刻开拔。

  这下好了,法师烦躁起来。驼队的费用是出发前就结清了的,如果不能按时回去,他们俩就要被扔在这个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要不要站起来试试看能不能走路?”法师建议。只要Kwin能顺利回到墓穴上层,他就能造出一个黏土魔背着他走。

  魅魔试着从地上站起来,没成功,歪歪扭扭了两下像匹刚降生的小马驹一样又跌坐回地上。

  “按理说,这会儿该愈合了。”Kwin看着自己的腿,好像也十分疑惑。

  法师有些心虚地查看他的伤口,愈合速度委实太慢了。

  “要不,我先自己上去,叫人回来救你?”Pinkray提议。

  “把我自己留在这个鬼地方?你想都不要想!我害怕!”魅魔尖叫起来。

  “不是你有没有点出息,深渊恶魔,还是噩梦级别的,刚才靠肉搏杀了头龙魔,你告诉我你害怕?”

  “还不许个人有点害怕的东西了?深渊魔怎么了,你知道我在深渊时为什么住熔岩山谷?就是因为它亮啊!四周全都是岩浆,滚烫滚烫又亮堂堂的。”

  “你堂堂一个噩梦级别的恶魔,你怕黑啊?”

  法师匪夷所思。

  魅魔理直气壮。

  “这和恶魔不恶魔没有关系,我就是讨厌幽灵什么的,我们深渊里才不产那种怪力乱神的玩意儿。总之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太不负责任了,哪有你这种契约主。”

  ……是没有我这种契约主。法师自暴自弃地开始解外袍上的扣子的时候还在心里抱怨。

  “……你脱衣服干什么!”偏偏魅魔一脸纯良的震惊。

  “少他妈废话!”法师暴躁地说,“今儿我舍生取义割肉饲鹰,赶紧的!”

  “不是我逼你的啊!你先动手的!”

  岩洞里的石板太硬,好在因为有温泉的存在,倒并不太凉。法师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铺在地上,以免待会儿硌得发疼。

  魅魔虽然一脸大义凛然,仿佛自己吃了什么惊天巨亏,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他还没解开裤子,就发现魅魔所有的衣物都消失不见,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你能不能别看,把头转过去。”

  “……都到这一步了你说这个有意义吗?”

  法师忍了一会儿,心里盘算到底要不要把头顶那个当照明用的光球给熄了。

  ……算了,别自找麻烦了,这儿这么黑。

  头顶上当做照明用的光球还悬挂在岩洞壁上,像一轮饱满的明月,柔和又明亮的光芒自头顶洒落下来,照得法师脸上那层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为了行动方便,Pinkray今天穿了比较短的袍子,下面是直身外套,上面可能有二百个扣子。

  法师动手去解开纽扣的时候,手指还带着犹疑的颤抖,仿佛还在质疑自己的决定。然而Kwin并没有催他。与其说这是瞻前顾后,还不如说是一种总在寻找是否有其他更优解决方案的习惯。

  外套下面是已经被汗浸湿的衬衫。然后是裤子。

  魅魔几乎是带着几分享受的目光看着这一切,直到法师自暴自弃地站在他面前,吞吞吐吐地说:“好了,接下来呢?”

  ……什么。

  魅魔有点愣,随即回想起来,Pinkray在成年之前,课业大部分都由大宗师亲自教授,只有类似精灵语这种次要学科需要在炼魔厂完成。在这种情况下,他对这种事只有一知半解,大概也在情理之中。

  魅魔咳了一下,清清嗓子,以在这种情况下他最严谨、最学术的声音说:“首先,坐到我怀里来。”

  法师光洁的皮肤上肉眼可见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带着三分抗拒说:“……有、有这个必要吗?”

  魅魔瞪了他一会儿,有几分丧气,手臂开始去够刚才被他脱下来叠好的衣服:“……要不算了。”

  “别别别!”法师赶紧过去,有几分别扭地把自己手脚归拢成一块,在Kwin身前跪坐下来。

  “……你能不能别那么紧张,放松一点,这又不是,又不是……”魅魔看着别别扭扭,跪坐在自己身旁的Pinkray。

  “老子今天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你少废话,赶紧的!”

  魅魔把法师并不十分宽阔的肩膀轻轻往自己怀里揽:“高效率?”

  “高效率。”

  “那好。”

  魅魔扳过他的肩膀,让他的面孔紧靠着自己,能感受到法师因为紧张而短促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来吻我。”

  魅魔的体液具有强烈的催情效果。

  法师此刻大有破釜沉舟投鞭断流的心情,心一横,眼一闭,把嘴唇贴了上去。

  和Kwin无数次的想象一样,他接吻时也像吃东西一样,习惯性地先把舌尖递了出去,于是他从善如流地含住了它。

  魅魔逐渐加深这个吻,用舌头灵活地探索着他的口腔。感受到法师的迟疑,他还在唇齿间黏糊糊地呢喃了一句:“别躲……”

  法师猛地后退了一下,脸色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吞了几下口水,喉头一阵滚动:“……就就就就是这个感觉吗?”

  唾液的效果开始发挥出来了,Kwin此刻反而不着急了,向后支撑着身体,懒洋洋地看着法师某个部位开始抬头,拖长了声音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试过——”

  但是他见过啊。

  Pinkray对此毫无经验。身为一名法师,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体中有一种不一样的力量以来,他所学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集中精神,努力掌握自己的身体,将这种力量凝聚起来。操控法力、使用法术,都需要强大的自控能力。

  成年以后,斡旋列国合纵连横,在政治漩涡当中努力保持平衡,则需要更强大的自控能力。

  所以他不习惯。

  身体里涌动的这种感情实在过于陌生,虽然理论上他知道魅魔的体液可以催情,但当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让他觉得,实在是,非常,不同……

  ……又有点奇妙。

  他低下头,惊奇地看着自己连胸膛都在慢慢变红,哪怕没有任何接触,胸前两点暗杏色已经挺立起来了。当然,还有自己胯间的,那个东西。

  青春期以来那东西不是没有……这样过,但是他以往都能非常有效地处理这个问题。通常是冷水澡,有一些特定时候他也会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加上一点油膏,简单、高效。这个东西和他身上的其他器官并没有什么区别,从未给他添过什么不能处理的麻烦。

  但是现在它就在那儿,圆滚滚、硬梆梆、直挺挺,还不知羞耻地在往外渗水,铃口处挂着一滴大而摇晃的清液,仿佛在委屈地控诉自己的主人多年来的忽视。

  ……你给我醒醒。

  Pinkray在心底对这东西说,我不会对你也产生负罪感的!

  ……然而……

  然而他的感觉好奇怪。

  好像全身上下,每一寸的皮肤又麻木、又敏感,那个东西已经翻出了那层皱褶,洞穴中潮湿又带着几分苔藓霉味儿的空气让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温泉水扩散在空气里的热度接触到那个圆乎乎、热烘烘的头部,反而让他感觉有几丝凉意,足见其本身的热度有多高。他觉得有一种痒与麻从身体里升起来,让人忍不住想去挠,却又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在魅魔看来,就是另一种画面了。

  年轻的法师低头看着自己,目光清白无辜,又有几分兴趣使然的好奇,仿佛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以及这身体里存在着如此丰沛的情欲那样。他的眼睛开始逐渐湿润,喘息也在不断加粗,常年浸淫书斋导致的苍白肤色上逐渐染上一点桃红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枚正在被打开的果实,露出里面饱满的、多汁的、肥厚的、甘美的果肉。

  法师向他抬起眼来,目光中有一点惊讶,那是对自己身体异乎平常的反应的惊讶,但是……也有一点渴求。

  Kwin看着那双薄薄的嘴唇向他张开,因为刚才的亲吻而显得红且润。

  有一股奇异的味道开始从Pinkray身上传出来,这是只有魅魔才能闻得到的味道——

  ——是欲望。

  他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把鼻尖埋在法师颈窝,深深地吸了口气。

  饕宴将至。

  魅魔一直确保着自己的动作足够温柔,也足够小心。他小心地抚摸Pinkray的身体,小心地亲吻他的嘴唇。

  他握住法师的东西,用指尖抚过浑圆的头部,听见后者的呼吸一下子哽在喉咙里,心里忍不住有点想笑。

  “刚开始呢……别现在就受不了。”他轻轻地啃咬着法师的耳朵,在他耳边用气声说,然后满意地看着那只耳朵逐渐变红。

  那东西在他手中又硬又直,甚至还在颤巍巍地轻微跳动着,法师对待他的抚摸的反应,活像那个部位从未被人触碰过一样。这种反应极大地激发了魅魔的施虐欲,他简直想折磨那个器官,蹂躏它、啃噬它、让它在疼痛中发现快乐,在快乐中发现屈辱,然后臣服于征服。

  但是他没有。魅魔靠着轻轻舔咬法师的下唇压制住这股邪火,只是用手蘸起前段大量分泌的液体,然后探向那个部位。

  第一根手指伸进去的时候,法师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突然猛地抱住了他,像是要用一个拥抱抵抗巨大的不安。

  他一手轻轻抚摸法师的背脊,一手在那个又湿、又热、又紧的地方慢慢蠕动着。“别怕,放轻松。”

  “……你、你倒是放松一个试试……”法师伏在他肩头大口喘气,“反正你如果只是需要欲望的话,理论上来说我上你也不是不可可可可……以……”

  这个句子没说得完,因为插进去的手指报复性地增加了一根。

  法师向后仰起头,困难地呼吸着。洞穴里的空气难道越来越稀薄了?

  他不知道魅魔用来当做润滑的液体里也掺杂了自己的前液,只是奇怪为什么那个原本不是用作性爱的部位开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酥麻,又像是痕痒,希望那两根塞在里面的手指能更剧烈地动作一下,然而它们真的剧烈起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受不了。

  他视线都模糊了,像是吸氧过量时才会有的那种心悸。突然涌上眼眶的生理性泪水让他视线模糊,看着头顶那个被当做照明光源用的光球在视线里化作白茫茫的一团。

  这就是魅魔体液的效力吗……

  法师混沌的头脑里默默地记了一笔,有空要好好研究一……下……

  身体深处涌出的快感像是一眼止不住的泉水,原本是从皮肤的每一处,哪怕洞穴中轻轻涌动的、带着一点潮湿味儿的气流,刮擦过皮肤时也能立刻感受到一点酥麻懒懒的、倦倦的,在皮肤表面泛起快乐的涟漪,然而后来就变了,这股泉流有了方向,那方向就是魅魔落下的吻。他把自己的下唇轻轻含在口中捻动时,把自己的舌尖放在齿间吸吮时,咬住喉结上一小块皮肤时,舌头卷过自己胸前两点暗杏色的凸起时,他主导了流向,让法师感觉到自己仿佛是他手里的一叶小舟,逐渐航行到一个更大、更宽广、也更深不可测的海面上。

  ……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那种不可自控的不安。因为这情欲并不凶暴也不澎湃,只是温柔地包裹着他。

  他迷迷糊糊地,向下看着他的契约魔,看着他斜斜飞入鬓角的眉毛被汗水濡湿成两道带着水汽的浓黑,细细长长挑起来的眼尾,在他胸前吮咂时,皮肤与唇隙偶尔露出一点红色的舌。

  这个画面的冲击感让他几乎脱力,而他的契约魔一手搂着他的腰背,防止他在快感中向后跌倒。这个举动足够贴心,因为他另一只深埋在他体内的手已经触碰到了某个点,让他感觉到自己从腰部以下仿佛已经不存在了,酥麻中带着一点酸意,仿佛只有通过他手的动作才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家伙还能温柔到这种程度。魅魔对待他的方式总是那样的,懒懒散散,漫不经心,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又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挑衅他的机会。

  在利用魅魔去执行那些带着桃色意味的任务时,法师不是没有想过魅魔在执行这些任务时的样子。毕竟是魔物,所以他想象中的画面足够狂野,搞不好还要动用到一些让人目瞪口呆的道具。他不关心这些东西的效果,他只关心任务的执行,口头确认这些画面的时候,也只是为了保证魅魔不至于在床笫之间玩得太过分而扰乱计划的完成情况。

  ……但是他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契约魔对待他足够小心,足够温柔,活像在触碰某种脆弱而精美的瓷器,这让他有点好笑——他刚才切下了一只深渊龙魔的头。

  也许是发现了法师的走神,魅魔“啧”了一声表达不满,然后把手指抽了出来。

  契约魔带着几分恶意给他看那手指上黏黏哒哒还在往下滴落的液体,然后全抹在他胯间。

  “……活像施了个水系法术呢。”魅魔带着几分恶作剧的口气说。

  法师有几分羞愧。他从没有预料到自己的身体能有这种反人体生理学的表现。

  然后他被魅魔缓缓放倒,躺在自己刚脱下来的那堆衣服上。

  他想低头看,却被魅魔伸过来的手捂住眼睛,轻轻抹下自己的眼皮。

  “……你要是不想看可以不看的。”魅魔轻声说,“交给我就好。”

  交给你什么呢……

  法师心想,但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他视网膜里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魅魔跪在他双腿中间,手握住那个尺寸惊人的东西,抵住自己,准备……

  ……唔……嗯……

  ……还是有点疼。

  因为闭住了双眼,感官被无限放大,他的感受无比清晰。他能感觉到那个东西的尺寸、形状,能感受到那个圆滚滚的头部,在湿润但是仍然狭窄的那里寸土寸进地推挤进去——他能感受到那个东西把自己撑得好满、进入得好深,仿佛从刚才起那种幽微生长出来的情绪、害怕所求得不到回应的不安惶恐与羞耻,都被这不容拒绝的占有而熨平了。

  魅魔的动作越来越大,他甚至能从中也感受到对方轻微的失控,他也在喘,也在发出情不自禁的低低的哼声,气流被紧紧压制在喉头,随着肉体撞击时,压抑着介于哼声和叹息之间的嗓音。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魅魔,他很快找到了那个角度。魅魔开始带着一点恶作剧的心态去撞击那个点,也许只是为了作弄他,看他死死咬着的下唇迫不得已地打开,然后叫出他想要听的声音。

  法师觉得身体内部的某个点活像一道缓缓打开的门,门后是一条只能由湿润构成的河,一座倒悬的塔,一片耀眼的白光。

  他看见门一点一点打开,然后心甘情愿地坠入那道白光。

  7.

  他们俩最后走出那个洞穴的时候,驼队已经走出去二里地了,但实际上离他们约定的落日还有段时间,半拉鸡蛋黄一样的夕阳挂在天际线上还有大半个。

  因为追的一路上吃了一嘴沙,注重契约精神的魔物气得要命,光骂一顿如何解气,差点露出原型好好教育一下这帮愚蠢的人类。

  法师是没什么吵架的力气了,只是苦涩地盯着他来时乘的那头单峰驼,最后拿了一堆软垫,垫到鞍蹬上已经垫不下了,才无可奈何地爬了上去。然而骆驼这个东西步伐虽然比较迟缓,但是动作起伏比马大太多了,也许是因为体积庞大肌肉松散,坐在上面甚至能感受到胯下那些肌肉的运动轨迹。这就造成了……它颠得厉害。

  “我现在就后悔一件事。”Pinkray对追上来和他并肩而骑的Kwin说。

  “……你少来这套,刚才你自己同意了的!”Kwin对他猫一样龇牙。

  “……我说的不是那个。”

  在骆驼缓慢、规律但是剧烈的颠簸中,Pinkray仰天长叹一声,“我只后悔当年在炼魔厂当学徒为什么没选飞毯操纵……”

  没后悔就好。

  无论是在洞穴里刻意温存的缠绵,还是事情发生后足足有一个月完全没提这件事儿的刻意回避,无非都是Kwin的缓兵之计。

  法师也没有刻意回避他——不,与其说是没有刻意回避,倒不如说是刻意没有刻意在回避。

  他没有说起过这个话题,传递物品时不曾闪躲过肢体接触,也照样在壁炉前摆下棋盘——然而有一次他在煮魔药时,Kwin只不过是从他肩膀上摘掉一个小小的线头,法师过于专心致志,完全没有发现他从后面贴上来,直到那根手指碰到自己的肩膀才吓了一跳。

  真的是一跳,动作之剧烈以至于坩埚被碰翻了,里面的魔药稀里哗啦地漏了出来,浇熄了火焰,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

  魅魔立刻装出一种有几分委屈的可怜面孔,手指夹起线头给他看:“……就是,就是这个……”

  感到愧疚的反而是Pinkray,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去挽救那锅魔药。

  kwin突然感到一阵货真价实的沮丧,这次不是委屈。他蔫蔫儿地拒绝了法师留下来杀一盘的邀请,晃晃荡荡地走回辉月塔那个为自己准备的卧室里,把毯子蒙在头上。

  那床毯子还是他亲自跑去北边那个早集上买的,能让习惯于睡懒觉的魅魔一大早起床的,是一个经常能淘到好东西的集市,但是好东西往往稍纵即逝,速度快到一个噩梦级的六翼恶魔要和一群乡下农妇拼杀一番才能抢到这么一条好看的毯子。

  毛毯的一角此刻正被他咬在嘴里,卡在上下牙之间发泄似的拧动。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甚至还不如原点,起码以前,法师对自己的心思毫无防备地一无所知。

  接近于永生的魅魔头一次为时间漫长而感到沮丧。

  然而事情的转机来得比他想象中快得多。

  他们回到辉月塔的第二个周,Pinkray被大宗师召唤,要回白光塔一趟,正好押送逃课太多出勤率岌岌可危的DiDi回炼魔厂的学院上课,并且打算跟他的任课教师就他的学业做一次深入交流。

  魅魔对于这些东西一律缺乏兴趣,照旧睡得日上三竿才起床,打着哈欠到餐室找东西吃。

  他没想到法师居然在那里。

  Pinkray正站在床边,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乏善可陈的景色,不自觉地抠着手指。

  这是他焦虑和思考时的坏毛病,手指上总有些好不了的伤痕和破破烂烂的细小伤口。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正在炼魔厂,被DiDi的任课教师骂得狗血喷头。

  Kwin走进去开始给自己泡茶的档口,Pinkray也像如梦方醒似的,从窗子边扭过头来,说了句“你起床了吗?”当做问候。

  魅魔从杯子里水面上蒸腾的热气当中看着他,反问道:“你不是去炼魔厂了吗?”

  Pinkray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从袖中抽出一个卷筒向他晃晃,说:“亲王对大宗师提出了一个条件。”

  黄金信筒上镌着繁复的几何花纹,一看就是新月王室的风格。

  “……不是要我去给他当一辈子的男宠吧?”Kwin吹开那些热气,吸了一口热茶。

  法师迅速地翻了个白眼,又摇摇头说:“他要求议会帮他除掉他的亲哥哥,现在的谢尔丹大公,然后扶他坐上大公的位置。”

  Kwin沉吟了一下子,走过去接过卷筒,抽出里面的密信读了起来。

  圣白议会想要在新月十六国里安插自己的势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然而由于白光塔离沙漠实在太远,沙漠血统的王公贵族们实在看不出结盟的利益所在。谢尔丹家族,或者说亲王本人,算是十六国里唯一一个和圣白议会关系还算不错的王室。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种“帮忙”确实能让亲王迅速投向议会一方,然而……

  然而亲王让外来人动手,未必没有存着借刀杀人、事后算账的心思。等他们暗杀掉大公,再把他们当做凶手逮捕后杀掉,不但能永久免除后患,还能以“为兄长报仇”捞取一笔政治资本。

  Kwin一手端茶,一手拿着信纸。读完一遍后,那张纸在手中燃烧起来。对火焰有天然抗性的魅魔脸色冷峻,看着火焰在自己手指间灼灼跳动。

  “这是附过魔的密信,只能被阅读三次。”法师揉着手指,还在带着那种做梦一样的神情看着窗外。

  这种不留痕迹的做法简直昭然若揭。

  “老头子的意思是?”他问。

  他对大宗师的不敬,Pinkray早已习以为常,没有去纠正。“他让我们带一支正式的使节团去拜访,为谢尔丹大公登基十周年庆贺。”

  ……好主意,人多好办事,浑水摸鱼的机会也多,亲王会对一整个由议会法师组成的使节团有所顾忌。

  “但是担任大使的,是大贤者普朗姆……”法师终于从窗外收回视线,那种恍惚地像在做梦一样的神情在他脸上一扫而空,直直地看着他的契约魔。

  “……维斯忒修斯说,普朗姆就不必回来了。”

  ……哦。

  普朗姆是十三贤者当中,大宗师维斯忒修斯最大的政敌。

  他是上一任大宗师最得力的助手,为人正直而清白,相对的,也保守而顽固,对于维斯忒修斯的激进风格一直持保留态度,最近几年与他意见相左处越来越多。

  维斯忒修斯对普朗姆又忌又恨,暗地寻找他的把柄多年,最后终于不得不承认,假设这世上还有最后一个古风尚存的正人君子,那么必定是普朗姆。

  维斯忒修斯的设计简单而直接:魅魔可以伪装成刺客,杀死大公后,由Pinkray和普朗姆追击,最后刺客与普朗姆同归于尽。

  自己弟子手腕上多出来的那个图案,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维斯忒修斯:他早就知道Pinkray豢养了一只高阶深渊魔。他之所以从未干涉甚至从未提及,只不过是还没有动用这枚棋子的必要。

  “普朗姆阁下……”

  魅魔注意到,他用了敬语。

  “……是个相当正直的人,在现在的圣白议会当中,也许我唯一尊敬的人,只有他。”

  法师把额头贴在窗玻璃上,说话间他口中的热气喷在上面,形成一团模糊的雾气。

  Kwin对着右手吹了口气,那些灰烬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似笑非笑地问他:“你就这么告诉我整个计划,还指望我去送死啊?”

  他把茶杯向旁边的桌子上随手一放,逼近到法师跟前。

  他人形的姿态比法师高个几寸,就这一点差距,却总能在他面前产生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此刻他看着法师的面孔被埋在自己落下的阴影里,睫毛颤动,这情形让他想起沙漠里的那个洞穴。一瞬间,充满潮湿和霉味儿的空气又包围了他。

  他在法师的瞳孔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法师突然笑了。

  “Kwin,你饿不饿?”

  他永远在饿。

  他怎么能不饿?

  在浴室的时候他就有点控制不住,明明法师才是被唾液催情的那个不是吗?但是看着他喉结翻滚,嘴角还带着一点口水的痕迹,全身慢慢泛红,皮肤上蒸汽和汗液混成亮晶晶一片水光,红红白白像个被水洗过的桃。

  他有点失去理智,带着几分蛮不讲理把法师推进浴池,面朝下按在池边上。

  Pinkray刚理过发,后脑的碎发下面露出一点点短短的青茬,热气蒸腾中像被雪线压住的松枝。

  ……简直是疯了。他在心里骂自己。

  新月王室的后宫堪称世间一切雄性生物的梦幻仙境,三千佳丽环肥燕瘦,都是精挑细选的尖儿货,他在里面呆了足足三天,连出门去见见世面的力气都不愿意花。然而现在对着一个身高足有六呎的男人后脑勺上的头发,却觉得下身一瞬间坚硬如铁,胀得有点发疼。

  在这种情况下给法师做扩张堪称一种折磨。

  Pinkray伏在池边,用手腕垫着眼睛,背脊在蒸汽中紧绷得像一张弓。他喘得厉害,几乎手指每动一下就会情不自禁地“嘶”那么一声。这方面没有多少经验的人通常不会如何用叫声取悦床伴,然而简单直白的反应,却因为真实才让人怦然心动。

  魅魔抽出手指,身下的人微微测过头来,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已沉溺情欲,迷茫地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的契约魔总有些奇怪的恶癖,比如故意不把开拓做足,这样硬梆梆地顶入时才会看到自己的契约主骤然咬紧薄薄的下唇。

  “……别咬嘴唇,留下个印子不好看,”魅魔虚情假意地展现自己的温柔体贴,然后压了上去,用自己的胸膛贴着身下消瘦的背脊,“咬我。”

  他从侧面吻他的嘴,把下唇从他齿间一点点抿出来,把自己的舌尖送进去。

  他抓住法师的一只手,向后扭过去,引导着他去摸两人交合的部位。他故意抽出一截在外头,让他用手指丈量着,然后坏心眼地尽根而没,在法师的呻吟中,把细巧的耳垂卡在齿间研磨,用气声在他耳边说:“……摸到了吗?是不是很粗、很大?但是你全吃进去了……一点都不剩呢……”

  法师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要缩回去,但是手腕被紧紧钳住,动弹不得。魅魔从他背上直起身子,下半身仍然毫不留情地顶弄着,却把他的手指放在嘴里,挨个吮吸着,细长的舌尖一一卷过那些小伤口。

  温柔的吻一点一点落下,像四月春天里的毛毛细雨,最后从指尖延伸到他的手腕。那里有个刺青一样的图案,但实际上那是契约之印,和他手腕上那个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象征恶魔的倒悬五芒星与法师私人纹章的莲荷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互为表里。

  Kwin亲吻着那里,用牙齿刮蹭,用舌尖舔舐。他对这个图案总有一种不正常的迷恋,无数次想要把它放在嘴里吮咂。

  这座浴池建得很大,Pinkray少年时代只见过炼魔厂学徒宿舍的集体浴池,修建辉月塔时便想当然地仿照了那个样式和规模,以至于后来为了泡个澡,要是不施法,就得花两个钟头等着浴池被灌满热水。

  然而现在魅魔才体会到大浴池的好处。空旷的房间被水蒸气填满,蒸腾着上升的白气的空隙里,填满的都是法师喘息和呻吟,他的声音本来就低沉而绵软,平日里听起来有几分男性独特的磁性,然而情动之时甜腻又黏糊。这种声音总是让Kwin忍不住去吻他,在他齿关用舌尖探索,看那里是否藏着一块夹心软糖。

  他的动作在浴池的水面上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仿佛体内的快感在体外有了回响,温热的水流随着他的动作在周身荡漾,轻轻拍击他的腿和臀。

  浴池浅绿色的瓷砖映得水面也是幽绿一片,他们下半身交合的部位就在浅浅的绿色水面下时隐时现。

  他用手掐着法师细而窄的腰身,那上面有两洼浅水在腰窝的凹陷处,随着他的动作抖动着,一点一点地向外泼洒,像他的情欲本身。魅魔有几分痴迷地看着那里,忍不住伸手去撩拨。

  因为动作突然慢了下来,法师有几分不快地呻吟了一声,侧过头看着他,嘴唇微微掀动了两下,还没说出口,脸倒是先红了个透彻。

  他看见魅魔在手上沾了水,悬在空中,看着水滴一滴一滴落在他腰窝里玩。不知这景象到底是哪里有趣,他甚至咬着嘴唇吃吃笑起来,活像个小孩子。

  然而这个"小孩子"的那根东西尺寸惊人,堪称一柄凶器,此刻还深埋在自己体内,只是满满当当地填着,丝毫不动,身体深处的痒和麻都在等着这柄凶器对他再度挞伐。

  "……你……"法师红着脸,腰肢细细地拧动着,试图提醒。

  "我什么?"魅魔无辜地望着他。

  "……你动一下。"法师侧着脸,发红的眼角向后瞥着他。

  Kwin就真的动了一下。就一下。

  法师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你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的什么?"魅魔问,沾着水珠的手指伸过去抚摸他的嘴唇,指头伸进去,拨动着舌尖。

  "……唔……"嘴里那根手指简直是在模拟某个下流的场景,身体里的痒意让法师失去理智地吮吸着那根手指。

  魅魔故意全退了出来,只留个头部在内,又狠狠一顶,正戳中某个点,法师"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浑身颤动。

  "是这样吗?"他问。

  法师早已说不出话来,只能跟着他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嗯嗯啊啊地呻吟。

  "你想让我怎么动?告诉我啊,是这样吗?这样舒服对不对?"

  魅魔坏心眼地在顶弄之间发问。

  他原本没有期待过回答。对于这种刚刚开荤、性羞耻度还很高的人,言语上的撩拨往往能收到意外有趣的效果,他喜欢看着法师随着自己的胡说八道浑身泛起一阵绯红,又羞又臊地紧闭双眼。

  所以他没想到法师会回答。

  "操我,"Pinkray气喘吁吁地回答,仍然没有回头看他,只能看到侧脸颧骨染上了一抹桃红,仿佛耻于面对自己说出口的那个句子,"我要你操我。"

  "怎么操?"魅魔俯下身去,在他耳边问他。

  "……随便你,"薄薄的嘴唇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流,"尽你所能,干到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最好。我不想思考。"

  魅魔愣住了。

  他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这种感情对他来说也是完全陌生的。自己的东西还深埋在法师体内,然而此时此刻他真正想做的事情却不是继续这场他暗自期待了很久的性爱,而是把他深深地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和嘴角。

  但是这个迟疑只持续了不到两秒,Kwin便回到了那个轻浮谐浪的魅魔体内。

  他带着急不可耐的凶狠和蛮横把人从水里捞了起来,分腿跨坐着抱到自己身上,下身狠狠地顶了进去。水的浮力抵消了重力的加成,但是魅魔的手掐着他的腰用力下压,让那根东西硬是直直地插了进去。法师忍不住地仰起头,发出半是愉悦半是痛苦的呻吟声。

  他感觉自己被填满了。无论是肉体,还是心,填得没有一丝缝隙。

  在情欲中彻底失控的法师昏昏沉沉地心想,这样很好。

  填得这么满……就没有思考的空隙了。

  他想醉死在这情欲里,因此开始试探着叫出自己的契约魔想听的声音、配合他的频率而凑送着自己的下身。

  他细长的脚踝盘住魔物的腰肢,拿起他的手深入水下,握住自己的性器。

  "操我,"他命令自己的契约魔,"用力。我要好多好多次。"

  他看见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紧,竖成一条细缝。恶魔标志性的金黄色蛇瞳中仿佛有火焰在跳动,随即又被情欲冲刷得黯淡下去。

  "遵命,我的主人。"

  这还是Kwin第一次这么称呼他。

  8.

  那次,他的契约魔吃得非常饱。

  直接后果就是他不得不多养了两天才能动身出发。

  普朗姆对于自己担任使节团的大使并没有什么怀疑,毕竟无论是从资历还是地位,他都是不二人选。

  在路上,Pinkray甚至虚情假意地暗示他,这一趟出使的真正目的,是大宗师为了缓和与他的关系的怀柔之举。

  当时他们已经被传送到了距离新月十六国最近的一个法师工会,由于双方没有正式建交,也就没有点对点的传送法阵,他们必须像商队一样跟着驼队前进。

  普朗姆坐在骆驼上,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当着他的首席弟子,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是维斯忒修斯这几年的做法,我实在有些难以赞同。"

  这一路上,Pinkray对他小心侍奉,殷勤的同时又不过分谄媚。这个年轻的亡灵法师盛名在外,没想到真相处起来却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普朗姆在赞赏之余甚至有几分惜才,觉得自己的弟子里没一个比得上他的。交谈过几次之后,他发现Pinkray似乎也对大宗师的态度有与他相同的不满,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就忍不住地一股脑倾诉了出来。

  普朗姆越说越惺惺相惜,到达新月十六国时对Pinkray已经大有忘年知己之感。

  ……也正因为如此,看着那枚白骨之牙钉入自己身体的时候,他才感到如此不可思议。

  明明……是一起来追踪这个刺客的……

  七疑冢内,一生都坚守着法师誓言的大贤者,因为喉管里翻涌的血沫说不出话来,只能绝望地看着面前的法师,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对那名刺客说了句:"……反正都是要死的,别浪费,不如你吃了吧。"

  他们一路追杀至此的刺客摘下了兜帽,四只犄角在头上闪现,对他露出金黄色的蛇瞳。

  他最后看见的东西,是一张长满了獠牙的利口。

  他们带着两具尸体回到王城,谢尔丹亲王正在抚尸恸哭,当即下令将刺客碎尸万段,以泄杀兄之恨。

  Pinkray同样悲痛难忍,圣白议会两代元老普朗姆大贤者在与刺客搏斗时不幸身亡。幸亏法师Pinkray的助手及时赶到,两人合力将刺客击毙。

  双方互相致以深刻哀悼和深切慰问。

  刺客的尸体,按照新月国家的律法,被剥皮悬城,挂了足足十四天,骨肉都在铁笼里烂成了一滩,时常有乌鸦绕笼盘旋,啄食里面的肉块。

  按照新月十六国的习俗,亲王为普朗姆大贤者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沙漠国家崇拜太阳与烈火,最高规格的葬仪是火葬,普朗目大贤者的遗体被来自遥远东方的丝绸包裹,在名贵香料与鲸油香膏当中熊熊燃烧,最后化为骨灰坛里一捧灰尘。

  他的英勇牺牲为圣白议会赢得了与新月十六国中谢尔丹家族正式结盟、交换国书的机会。不久之后,圣白议会在新约十六国中第一个传送法阵开启了。

  一年之后,前任谢尔丹大公的继承人意外身亡,亲王继位,成为下一任大公。

  有时候,亡灵法术的用途,不止书本上那些。

  据说这世界上最早的一个亡灵法师,其目的是为了复活死去的妻儿,却发现复活后的那两具躯体里面并没有灵魂的存在,而是变成了怪物一样的东西。

  只是现在的亡灵法师,根本不需要里面的灵魂,甚至根本不需要它们动起来。

  那两具不知何年何月死在疑冢里的冒险者,被重新活死人肉白骨,完成了这么一件壮举,泉下有知,也许会感到与有荣焉吧?

  Pinkray这么对他说的时候,两人正处于高潮之后的倦怠。

  他今天将普朗姆的骨灰送还给他的家人。普朗姆有过家室,然而他的妻子与儿女均没有任何法力,作为普通人早早地亡故了,接收骨灰的是他的曾孙与弟子们,血亲对这位曾祖父看起来十分淡漠,还不如他的弟子们哀恸来得深刻,毕竟后者在议会的前途和导师息息相关。

  一回到塔里,他便缠上了魅魔。那时候DiDi因为出勤率过低被强制住宿,两人在法师塔里毫无顾忌地大搞特搞,浴室和卧室都被糟践得一塌糊涂。

  那也许是个开端。魅魔想。

  新月王室让大宗师尝到了甜头,或许也发现了自己弟子行事几乎毫无底线,他用着实在是得心应手。

  从那次之后,Pinkray常常主动向他求欢。

  有时候他也会自欺欺人地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体液的关系,才导致法师食髓知味,羞耻度下降,敏感度上升。但是他无法忽略那些任务与性爱之间的重合度。

  这样……或许也好。作为他的契约魔,偏偏这件事上,他能提供最大的帮助。

  活了几百年的魔物头一次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擅长安慰别人,甚至没办法直白地戳穿法师依靠性爱来掩饰自己内心惶惑的举动。

  他所能付出的唯一一点温柔,就是在法师又开始焦虑性抠手时,胡搅蛮缠地贴上去。

  “你是不是永远都吃不饱?你对能量的吸收没有上限吗?”法师半是埋怨半是缠绵地被他压在壁炉前那张桌子上,棋子七零八落地滚了一地。

  Kwin想了很久的那个场景终于实现,法师上半身衣物完好,只有长袍被掀起来,在腰上层层叠叠堆出一大堆褶皱,灰色的布料之间是细且直的双腿,苍白赤裸。

  这情景比他想象中还要刺激,仿佛打破了禁欲的白日与纵欲的夜晚之间的界限。

  他带着几分恶意揉搓契约主的臀肉,“我可以把能量储存起来。”

  “可是你说过你还能吸收战争的野心……”法师被一下一下地顶在桌子上,气喘吁吁地还在讨论技术性问题,“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味道很不同。”魅魔对他的分心有一点不满意,粗鲁地揪起他的头发,把嘴唇贴了上去,舌头蛮横地在法师口腔里搅动,听着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下更多可以催情的液体。

  情欲把法师的脸都烧透了,他这次被仰面放倒在桌子上,浑身发热,手开始哆嗦着去解长袍上的扣子:“可是你吸食性欲的方式是通过皮肤接触,战争的野心你是怎么吸收的?你总不能去战场上触碰每个人吧?”

  “啧——”魅魔真的生气了,“你怎么这么烦?老子干的你不爽吗还这么多话?”

  他指爪都伸出来了,粗暴地撕裂了法师的直身衣和长袍,下体毫不留情地对着某个他已经十分熟悉的点一下又一下大力戳弄。

  很快,法师就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了,最后连嗓子都叫哑了。

  但是他神情当中有种心不在焉和若有所思,让Kwin又是好奇又是不爽,觉得自己的契约主仿佛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情事结束,Kwin问道:“你去不去浴室?我放好了热水。”

  “你先去……”法师有气无力地把自己仅存的那件长袍往身上裹了裹。

  这很奇怪。每次一搞完,Pinkray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洗掉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迹和体液,生怕自己的汗水会引来下一次发情——Kwin这么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毕竟汗液也是体液的一种,虽然功效稍弱。

  他假装走出去,又变成血蝠从外面飞到窗口上,倒吊在窗沿的石像鬼上向里面窥视。

  只见他的契约主从书架上方召唤下一个笔记本,迅速地在上面写了些什么,期间还皱着眉头努力回忆。

  等到Pinkray到浴室盥洗,发现他的契约魔并不在里面。正在奇怪的时候,浴室的门被“呯”的一下大力推开,吓了他一跳。

  Kwin阴沉地站在门口,向他扬了扬手里的那个本子。

  “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魅魔气得要命。

  Pinkray离开藏书室之后,他迅速飞了进去并且找到了那个本子,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各种看似天书的笔记和数字,还注明了日期。

  他努力辨认着Pinkray鸡爪一样难看又潦草的字体,终于发现,这是一份记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份宝贵的科研材料。毕竟不是每一个法师都有一个如此难得的试验材料,噩梦级的魅魔,其体液的催情程度根据试验者的主观感受,被客观地、量化地记录了下来,然后加以计量统计。

  还有对魅魔那个著名习性的研究。换句话说,刚才那些让他不耐烦的发问,根本不是床笫之间的情趣,而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工作者的田野调查(?)。

  Pinkray差点给跪,以求能挽救他手里那份第一手的研究资料。

  “……你怎样都好,千万不要伤到那个本子……”

  魅魔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天然的火属性催动,他一只手上冒出一丝火苗,开始靠近那个本子。

  “……是吗,可我现在好想烧了它。”

  “不是,烧了它能对你有什么好处?!”Pinkray欲哭无泪,“那里面根本没提起你的名字!”

  “怎么的,你还想拿去发表啊?你写不写名字,几百年来被一个人类法师召唤的噩梦级魅魔只有我一个好吗!”

  一想到这玩意儿如果被公之于众,大概整个深渊都会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突破次元界限,直接震动到人间界,他就觉得眼前发黑。

  “我不发表!绝对不发表!”法师真的快跪下叫爸爸了,如果这有用的话,“这东西不可能通过学术审查的!”

  “……我艹,你还真考虑过啊?”

  “不不不不没考虑过,一丁点儿都没考虑过。真的,我发誓!”

  “我信你才有鬼!”Kwin叫道,“又不是圣誓!”

  “那你要怎么样?”Pinkray挫败地哀嚎,隔着水气听起来异常可怜。

  魅魔转了转眼珠,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我只是想帮助我的契约主完善一下这份记录。”

  “……啥。”

  Pinkray不记得这上面还有什么项目还有待补全,事实上他觉得只需要增加几个变量……

  魅魔施了个小法术,本子被一团血红色光球包裹住,漂浮在空中。他几下脱掉衣服,赤条条地走到池边。

  “有一样体液,你从来没吃过吧?”

  法师惊恐地看着魅魔逐渐开始抬头的某个部位。

  魅魔借着抓住法师把柄的那点儿骄矜,迈开长腿跨进浴池,在浴池边大剌剌地坐下,双腿一张,傲慢地命令道:“……过来含着。”

  法师看看红色光球里的本子,咬了咬牙——也罢!

  他拨开浴池里翻腾的热水,靠了过去,把头埋在魅魔双腿之间。

  他没有一下子含住那根东西,而是讨好式地用嘴唇擦过他大腿内侧的软肉,那颗虎牙在柔软的触感中带着一点尖利的刺激。

  魅魔伸出手,像抚摸宠物一样抚摸契约主的头发,而后者今晚大概是决定了舍弃自尊心以保全那个珍贵的笔记本,细细地舔吸着他腹股沟处的皮肉,假装忽略那根正在越来越大、越来越胀的东西。

  他被捏住下巴抬起脸来,他的契约魔不知为何像猫一样伸出了尖利的指爪,在他脸颊上掐出一道道指痕。

  金黄色的蛇瞳毫不掩饰其中翻腾的欲焰。

  “……我说过了,含住。”

  捏着下巴的手指略微用力,把他的嘴唇凑到那根东西上,嘴唇轻轻刮擦过头部背面的冠状沟。

  法师张开嘴,从那个浑圆的头部开始,一点点向口腔中含了进去。

  自己那根东西瞬间被紧致的湿润与温暖所包裹,然后开始上下吞吐,有个灵活的、柔软的一点在里面蠕动,带着一点点粗糙的触感,那必定是舌头了。

  魅魔只觉得快感一下子冲顶,像电流通过那根玩意儿扩散到整个下半身,双腿的肌肉又紧绷又松软,好像要硬着、僵着,在这热水里化成一滩。

  他脚尖都爽得蜷起来,口中也忍不住“唔”得叫了出来。

  公平、客观地说,法师的技巧实在一般,有一大半还是偷师自魅魔本人。所以双方都被吓了一跳,魅魔惊异于这平庸技巧带来的刺激居然有这么大,而法师惊异于魅魔的反应是不是有点过激。

  尖利的指爪深深埋进他的头发,却用不上力气。他感受到魅魔大腿内侧的软肉贴着他的脸颊颤抖,法师忍不住抬起眼睛,瞄着上方的面孔。

  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魔物的五官生得十分锐利,无论是下颌的轮廓还是斜飞入鬓的眉毛,如果不是那双丰润的、有几分肉感的嘴唇,这张脸也许看起来会有一点狠戾。然而那双嘴唇过于温柔了,此刻因为水汽又红又润,正从里面吐出破碎的呻吟。

  这种掌控他人快感的滋味实在非常美妙,他几乎有几分体验到魅魔在对他恶作剧时的心态。他不知道自己在想到这里时,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掀着眼睛向上看的眼神似乎突然间变得媚人,这视线交汇时,让魅魔喉头滚过嘶哑的喘息。

  他也开始恶作剧地对待口中之物,几次挑拨之后,从对方突然窒住的呼吸就能判断出哪里是敏感所在。这时口腔因为长时间张得太大而有点酸,他干脆把那东西从嘴里退了出来,用舌尖细细勾着冠状沟到阴囊处那条细线,偶尔蹭过的虎牙像是珍珠蚌里的一粒沙,在柔软湿润的触感里时不时地略过的一点硬。

  这次轮到魅魔难以自控又难以自拔,感觉整具身体都是软的,而且正在一点一滴化在温热的水中,只有一处坚硬如铁,全身都失去知觉,只有一处仿佛汇集了全身的感官。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原处又似乎在耳边柔软地尖叫,时间被一下子拉得无限延长,片刻后才发现那是自己的耳鸣。他在法师口中射了。

  拼着一息尚存的理智,他伸手紧紧捏住法师的脸,强迫他闭住嘴巴,把想要吐掉的企图和自己催情效果最强的液体一并吞下去,然后满意地向后一倒,整个人漂浮在水面上,享受着一次近乎完美的口活儿所带来的快感持续性地在全身舒展。

  他模糊地看着法师急急忙忙地从水里爬起来,把那个本子从红色光球里解放出来,就这么赤条条地噼里啪啦往上狠怼法咒,防水、防火、防盗,搞不好还有几个诅咒术,这下那玩意儿大概是辉月塔里除了DiDi的房门之外最安全最坚固的东西了。

  如果以后DiDi藏糖果时不小心碰到这个本子,大概会被电得跳脚。魅魔在水里左飘右荡地随波逐流,被脑海中的画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抢救完自己的研究课题,法师才打开本子开始记录,想必这一次的体验也是值得加入研究的变量。

  但是魅魔一点儿都没生气。

  不要紧,夜还很长。

  反正那些……他是吃下去了。

  法师硬撑着记录完,才感到刚才迫不得已吞下去的东西似乎开始发挥效果。

  无论是唾液、汗液还是血液,搞不好都没有现在让他来得这么……饥不择食?

  魅魔看着法师向自己走过来,满脸都是情动时的潮红,心里暗笑。

  真的,日子还长着呢。

  ※※※

  但是并没有。

  他当时算错了两件事。

  被那个本子电到跳脚的人并不是DiDi,而是白光塔派来抄家的一个法师。

  他们的日子也并没有那么长。

  9.

  那天半夜,Kwin突然被一阵锐痛惊醒。

  他睁开眼睛,惊恐地注视着手腕上的契约之印发出燃烧一样的灼光,伴随着强烈的疼痛感消失了。

  只有过那么一次,法师曾经对他说过,如果他万一出什么事,要他照顾好DiDi。所以魅魔第一反应是爬起来奔向DiDi的房间,然后发现里面是空的。

  他的心迅速地沉了下去。

  就在他考虑怎么突破白光塔防线悄悄潜入的时候,辉月塔的传送法阵突然打开,虚空中涌出一队白光塔的武装法师。他看见,最后一个踏出传送阵的人,居然是DiDi自己。

  精灵少年只在睡衣外罩了一件学徒的法师长袍,看起来没有被捆,更没有中什么法咒,然而脸色带着冷漠的平静,向为首的迪鲁交待着法师塔里藏书室的位置以及各层的用途。

  但是他没有告诉他们,自己老师的契约魔,一只噩梦级别的深渊种可能还在塔里逗留。

  魅魔当即隐了形,漂浮在半空中,冷静地看着这些人。

  那队法师四散开来,开始抄检法师塔里的东西。藏书室、办公室和实验室是重点目标,就在翻动书架的时候,只听“嘶—啪”一声,电火花亮起,有个法师啊的叫了一声从梯子上跌落下来,在地板上抽搐。

  这个被加过密的笔记本引起了迪鲁的注意,在他试图强行破解Pinkray的法术时,那东西开始自燃,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化成了一小堆灰烬。

  Kwin留心听他们的对话,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身为契约魔,他与自己的契约主之间始终会有一点心灵感应式的东西存在。他知道Pinkray没有死,但是“活着”的感应实在非常稀薄。

  有人去翻动他最喜欢的那张椅子时,Kwin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阻止住自己把他的手给剁掉的冲动。

  他在一个楼梯的拐角处抓住了DiDi,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到了无人处的阴影里。

  “你要是敢叫,我现在就杀了你。”

  DiDi没有挣扎,他在尖利指爪的空隙中低声说:“杀了我,你一样逃不出这个门。”

  魅魔放开了他。“你没向他们透露我的事情,这帮法师一件神圣属性的武器都没带。”

  DiDi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他突然低下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落下,在面前的地板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斑点。

  片刻,他抬起头来,粗鲁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Kwin,你走吧。趁他们还没发现你。”

  “你真的相信?”Kwin抱起胳膊看着他,“你不至于这么蠢吧?”

  DiDi发出的笑声介于苦笑和冷笑之间:“……东国精灵那边已经确认,皓之岩森林完全毁了。能够毁灭密境森林的途径只有一种……”

  他哽住,不得不猛地仰起头来,拼命眨动了几下眼睛。

  “……只有,圣兽的死亡。”DiDi的声音仍然难以自抑地带上了颤抖,“他,亲自来问我要的那个银哨子……”

  DiDi看了一眼他的手腕,这次货真价实地冷笑了起来:“你的契约之印也消失了。”

  魅魔看着他红肿的眼睛,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要走,却被DiDi叫住。

  “……Kwin!”DiDi直直地看着他,那双水盈盈又红通通的眼睛中似乎有某种欲言又止的神情,“……昨天晚上,他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昨晚他在浮碟上看到了法师,那时候他刚泡完一个让人浑身舒畅的澡,困劲儿正涌上来,打着哈欠准备去睡觉,然后看着法师把额头顶在DiDi房门上,一动不动。

  他跳下浮碟,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法师抬起头,“我要去一趟皓之岩森林。”

  “需要我一起去吗?”

  “不需要。大宗师要我单独前往。”

  魅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放弃。“那我去睡了。”

  他没想到法师居然踮起脚尖,勾住他的后颈,把他略高出自己几寸的身高拉了下来,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一下。

  “乖。好好睡吧。”

  “没有。”他撒谎道。

  他看着少年眼中的一星火焰熄灭了。

  Kwin准备离开时突然从后面被抱住了。精灵少年细瘦颀长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像是要勒死他似的那样紧。

  “……你记住,下次见面,我会杀了他……”

  身后,一句低语从哽咽中传了出来。

  ……真是个说到做到的孩子。

  离开辉月塔后,Kwin无数次对自己感叹。

  他毫无头绪。他可以潜入白光塔,但是只能以化形的方式,那些神圣属性的法器让他几乎无法施展任何法术。他唯一的线索就是DiDi。

  他眼睁睁看着黑曜石别针别上了他的胸口,眼睁睁看着DiDi一次又一次找到了Pinkray的踪迹,眼睁睁地看着那枚锯齿风球飞了出去,削掉了Pinkray半只手掌。

  也许维斯忒修斯也和他有着同样的困惑:一个失去了法杖,又被封魔的法师,是怎么能在这种追杀当中一次又一次逃掉,而且踪迹全无的?

  这是一个死循环。每次都是白光塔先找到他,然后Pinkray逃走,连他自己都无法追踪到他下一步去向何方,只能再次匿形藏身,等待DiDi下一次出动。

  头一年,法师的踪迹越逃越远。东国精灵对他的恨意不亚于白光塔,而新月十六国和自由贸易城邦里认得他面孔的人又太多,没有人会放过拿他去向白光塔讨赏的机会,于是Pinkray的踪迹越来越向北部边境靠拢。

  后来他冒险回了一趟辉月塔,被打瞎了一只眼睛。那次,是Pinkray逃得最远的一次,几乎音讯全无。DiDi回到白光塔之后大约有半个月毫无动静,魅魔有几分奇怪,因为之前的一切线索指向性都非常明确。

  他最后在北部一个部落里找到了法师,当时几乎有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名满天下的亡灵法师,当时正坐在一截枯树桩上给一群母牛挤牛奶。

  他瘦得几乎脱了相,头发也长了,绑成一束扎在脑后。衣着虽然破旧但看着还算干净。

  然而半张脸上包一条绷带,遮住了左眼。

  剩下的那只眼睛看着魅魔向自己走过来,惊讶地睁大了一下,又微微眯起来。

  “……哎呀,”法师苦笑着说,“你还是找过来了。”

  这是一个以游牧为主业的部落,逐水草而迁徙,居民大多是冰原上的蛮族。他们消息闭塞,生活遵循着祖先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留下来的旧习,只在夏天回到草原上放牧,冬天则回到森林里过冬——用了Ray这个化名的法师,跟着他们过了一个冬天,在迁徙时骤然失踪,初春时带着瞎掉的一只眼睛回到部落。

  久不见外人的牧民们愚鲁而淳朴,待人却有一种天然的善良。他们收留了这个流浪者,很快发现他能分辨出森林里各种可以治疗头疼脑热的草药,于是尽可能地给他提供了足以生存的帐篷和食粮,在他瞎了一只眼回来的时候,单纯地相信了那个被猎人误伤的谎言。

  “其实早就好了,”Pinkray叹了口气,解下那条绷带,让他看着自己已经可以自如转动的左眼,“我怕吓着他们,没敢解下来。”

  魅魔没有动,只是低垂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食物。

  法师又叹了口气,半是安抚半是解释地说:“我咬死过他们的畜牲。每次受伤以后,我都会想要喝热的血。撕开皮肤、舌尖触到还在跳动的肌肉,那种有温度的血。”

  他像在说别人的事那样平静:“我几乎每次受伤都会跑到这边来。这边的森林里有个古灵传送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的,这里没人知道那是个什么,只知道不能靠近。它不需要法力就能开启,所以经常把误入的牧民传送走,就被认为是魔鬼的陷阱。”

  “我杀了他们的牲口,然后伪装成野兽干的。这里的牧民都很善良,还会给流浪汉一点工作,放牧、挤牛奶。大多数时候我和他们语言不通,只能靠手势交流,他们无法命令我去做什么。”

  “……别说了,你吃点东西吧。”Kwin把盘子往前推了推。

  Pinkray顺从地拿起了那把小刀,开始从面前的肉上片下一小条肉,放进嘴巴咀嚼。

  他看起来那么瘦,好像饿了很久,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长期营养不良使得他嘴唇都发白。然而他吃起东西来却丝毫没有贪婪,甚至好像感觉不到食物的美味似的,只是机械地开合着牙齿,然后吞咽。

  这是这座城镇上最好的一家旅店,比起凯特罗森的娼馆当然是差远了,但他们起码提供一个放满了热水的大浴桶。

  法师泡在里面,舒服地叹了口气,苍白的皮肤上好歹开始微微泛红,那把瘦骨看起来好像也不那么可怜了。

  “接下来你想去哪里?”Kwin问,“我知道一个港口,专门做黑市交易的,可以找到船去东方……”

  “我想回凯特罗森。”法师平静地回答,“我有个计划。”

  那点儿被憋了一路的火气终于被这句话点燃,魅魔呯的一声把手里的粗陶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他妈想干什么?你他妈能干什么?我不准,我告诉你,你现在中了那个破咒,只要我说不准,你就哪儿不能去!”

  浴桶里的水声停止了。

  令人尴尬的沉默在屋子里蔓延,魅魔别过头去,不肯看他。他真的太生气了,连气都喘不匀。他有一千句、一万句脏话要拿来骂他,可是现在全堵在嗓子里了,他甚至不想回头去看这个人一眼,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找他两年是为了什么?为了继续去送死吗?

  身后的浴桶响起几下水声,法师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这个咒语的效果在减弱。它的效果本身就是递减的,但是最近衰弱得特别厉害。比如如果你真想命令我,那么就要把命令下得完整一点。首先你要叫我的名字,然后需要完善限定条件,比如期限、时间和地点。只是说不准去三个字,这个咒语不会起反应的。”

  法师有几分疲惫地搓了搓脸,继续说:“我不会跟你客套,说你不用和我一起去送死这种话。我现在山穷水尽了,任何一点最微末的帮助我都需要,何况来自你的。我需要你,Kwin。有你在,我胜算大一些,存活几率也大一些。但是你不可能阻止我的……我在独角兽面前发过誓。”

  他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这里没有鬃毛了,但只要在圣兽面前发下的就是圣誓。何况……”

  他苦笑了一声,“我能去哪里呢?”

  是啊,能去哪里呢……

  半夜,Pinkray爬过来之前,他本来没想过要碰他。

  哪怕是魅魔,也多少是有几分恻隐之心的。法师瘦得好像一碰就要散架。

  Kwin没有睡着,他先是听见床的另一边,衣料和毛毯正在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刚回过头去,就被一双嘴唇吻住了。

  Pinkray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甚至好像怕他逃走一样,用手捧着他的脸颊,舌尖顶入他的齿关。

  “唔……”魅魔喉咙里发紧,伸出手去却摸到一片冰凉滑腻的皮肤,才惊觉刚才那阵细碎的响动是法师把自己的袍子全脱了下来。

  他好像怕冷似的把自己整个缩进了魅魔的毛毯下面,不着寸缕的皮肤挨着魅魔的衣服轻轻摩擦着,仿佛在提醒他这些衣料有多碍事。

  法师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

  哪怕被喂食、涂抹过魅魔各种各样的体液,魅魔也见到过他溢出泪水、哑着嗓子细细呻吟的样子,但是他总是知道,法师对这件事的热情并没有多大。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求欢。

  ……不是说,自己的体液才有催情的作用吗……

  魅魔的欲望一下子被点燃,就在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剥掉身上的衣服时,法师却已经粗暴地扯开了他的前襟,舌头舔了上去,在他胸前画着圆圈。那点凸起一下子在空气中变硬,北方边境冰冷的空气刺激地它们泛起一阵细小的疙瘩,再被法师用温暖的舌头濡湿,仿佛要舔平它一样用力地擦过去。

  但是他没有在那里多做停留,一只手已经扯开了他的裤子,伸下去揉搓着阴囊,把前端渗出来的清液涂满整个阳物。

  法师从未有这样粗糙和急躁的时候。以往他总是希望能把前戏拖得更久、再久一点,以便能让自己适应魅魔的尺寸。然而今天他连扩张都没有做,直接跪伏在那根东西上,咬着牙慢慢把它一点点吃了进去。

  ……太紧了。

  魅魔都被磨得有几分疼,皮肉与粘膜硬是被开拓、摩擦、咬合、进入,胀痛与快感同时到来,几乎让他的心狂跳出胸腔之外。

  身上的法师也痛得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然而仍然粗暴地把自己在他腰间抛动。

  “……慢、慢一点!”Kwin终于有几分受不了,抬起上半身,抱住了法师瘦削的后背。

  怀中的人因为巨大的痛楚而开始抽搐,大口大口地吞咽空气。

  “……咬我。”他说

  “什么?”魅魔以为自己听错了。

  “咬我。让我疼。”

  法师低下头,用手碰住他的脸,额头抵着额头,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他的长发覆盖下来,遮住了他的脸。

  “我想要疼。”

  他眼睛里干干的,一点泪水都没有,只有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

  夜色在窗外逐渐褪去,北部边境的天色总是亮的比较早。

  灰色的天光中还隐约有几分铁青,从窗子里慢慢升起来,尚未完全褪尽的夜色像是从每一个缝隙里流入屋里,成为一团暧昧的雾气,凉凉地裹着床上正在呻吟、翻滚的两具躯体。

  他们亲吻、拥抱、交欢,仿佛世间只剩这一件事可以做。

  北部边境的空气实在是太冷了,它像这夜色也像这青灰色天光,无孔不入地透入窗棂,钻入人的皮肤下面,冻得人五脏六腑都像被填满冰块,只能靠彼此的体温去融化。

  此时此刻也许连说出口的话都会被凝结成冰粒,落在地上,所以连交谈都省了,出口的只剩下喘息。

  毕竟能够发现一条河流的,只有另一条河。

  能够触摸湿润的,也只有另一种湿。

  魅魔给他疼,给他粗暴的咬噬,毫不顾忌地在他身上开疆辟土,揉捏他的乳头,用牙尖刺破他的肩膀,手指在他腿上留下淤青的印记,把他的大腿掰到最大的弧度。

  他把法师翻过来,从正面肏他,看着自己粗大的阳物在进出间带出血丝。

  法师也咬他,指甲在他背后抓出道道血痕。

  他已经很难说得清这到底是一场粗暴的性爱,还是一场双向的施虐。

  这难道不是他期待已久的画面吗?

  明明,从刚在召唤阵中看到这张面孔的时候就在想象了。

  怀中瘦弱而苍白的躯体仿佛是任他作弄的傀儡,是欢愉的喘息还是疼痛的呻吟全由他一手掌握,不必有任何顾忌的冲撞与肏弄,这具身体仍然柔软而坚韧,甚至巫魔化之后都不必担心留下任何伤痕,总能自我复原的。他可以把它摆成任意的姿势,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玩弄它,蹂躏它,让它屈服,他甚至可以用手掐住那细瘦的脖子,让他窒息,看着他的脸胀红着、翻着白眼达到高潮——

  可是为什么他这么伤心呢?

  法师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泄身了,被压在床上仿佛要被肏进床垫里一样地干着。他很痛,但疼痛多好啊,疼痛让他觉得自己活着。

  他闭着眼,声音嘶哑地呻吟着,却突然感觉到几滴水珠落到脸上。

  他惊讶地睁开眼。

  “……你哭了吗?”法师抹掉脸上的泪水。

  “……我没有。”魅魔嘴硬地撒谎,假装自己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没有噙满泪水,那些泪水没有一滴一滴落在法师的面孔上。

  “哎呀,”他叹了口气,“不哭吧。我都没哭呢。”

  身体里仍然咬合着那柄残暴的肉刃,他仍然被一只魅魔残暴地肏弄着,下体被精液和血糊成乱七八糟的一滩,法师抬起手来,温柔地去擦拭他的眼睛,勾着他的后颈把他压向自己,以便他能吻去那狭长的眼尾里滑落的一滴泪。

  这真是危险又迷人的一滴泪。

  法师心想。

  就像去摘悬崖上的一颗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