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季锦十在云乘快要倒地时几步上前扶住了他。
云乘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指着李忠,胳膊不停地抖动,他颤颤巍巍转头看着季锦十语重心长地说:“陛下,莫要被这奸宦蒙了心。”
云乘拖着病到后宫就是怕季锦十近来处理不好奏则,他见着舞姬出门也没让人通报,谁知听到了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丞相是觉得朕没有主见,需要靠他人才能做好帝王吗!”季锦十不知怎么办才好,通过云乘这句话他才知,只有李忠从头到尾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
云乘瞳孔微张,“陛下,你。”他胸口又痛了几分,本就虚弱的身子如今是雪上加霜。
看着季锦十变幻莫测的表情,云乘满是无奈和愤怒,失望渐渐浮现在他的眼中。
季锦十放开他,站直了身子说:“朕是皇帝,朕巩固皇权有何不对,丞相你教我的为君之道,但朕偏偏活的不像一个君主!”
云乘往后退上几步,季锦十蔑视的言语彻底击破了云乘心里的防线,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将他推向悬崖。
当下坠气流涌入心头,云乘一口鲜血一涌而出,微颤抖着身子,他紧盯着被自己鲜血弄脏的龙袍。
季锦十后退半步,甚是懊恼,“李忠,将丞相带下去。”他眉头紧锁,嫌弃地甩了甩袖子。
李忠犹豫,他小步到季锦十面前,“陛下,丞相可是都听到了。”他像是在提醒这个不经世事的小皇帝,说完还不忘看了一眼云乘。
云乘未曾听到,但是也知李忠说了些什么,他紧紧咬着牙关,怒斥道:“奸贼误国,害死南璟王,一届阉人还妄想将手伸到朝堂独揽朝纲,奴颜婢膝丑陋至极!”他骂的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
李忠听不了这些话,他脚往季锦十身后挪了一下,季锦十被云乘的气势震住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指着云乘说:“丞相,朕敬你年龄大了不与你计较,你怎么没完没了的。”
云乘见季锦十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更是气急攻心,他捂着胸口,还有话堵在喉咙,他靠着门框,缓缓地坐了下去。
他强忍着痛苦和虚弱,这一丝软弱他丝毫不想显露在李忠面前,再次抬眼看着季锦十的时候,那张愚昧且冷酷的面容让他寒心,云乘缓缓闭上眼。
季锦十抓着李忠的手,这一刻他才觉得害怕,“怎么办,你看看去。”
李忠咽了咽口水,死了倒是不碍事,怕的是身侧的蠢人将责任推脱Ⅰⓝ到自己身上。
李忠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云乘的鼻息,他猛然缩了回来,他慢慢对上季锦十紧张的目光,“陛下,还活着。”
季锦十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身体仿佛得到了解放,他手撑着桌角,眉头舒展开来。
这种事情他不想再发生第二次,午夜时分梦到一具冤魂已经够让他恼了。
季锦十反应过来,“传太医,李忠。”
李忠忙地上前,“陛下,不能叫太医,丞相已经听到了陷害二殿下的事儿,若是传出去,二殿下的性子您是知道的。”
“那,怎么办?”他看向门口倒在地上的云乘,心中生出了让自己都感觉害怕的事情。“总不能杀了,若是杀了怎么脱手。”
“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丞相大人是临时犯了病才驾鹤西去的。”李忠双眼闪着阴冷的光芒,他不掩饰自己的残忍。
从季锦十的眼神中,李忠知道了,季锦十听进去了他的话,无形中在默许,李忠弓着身子四处瞧瞧,最后他从袖中掏出厚手帕叠在一起。
李忠小步到门边,他掩上门后,才蹲下身子动手,在手帕离着云乘鼻子越来越近之际,他看了一眼季锦十,季锦十背过身不敢看。
李忠一把捂住云乘的口鼻,欲要将人活活闷死,季锦十虽未看,也知这画面残忍,他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但是脑中浮现的尽全是那一夜他打死太后的场景。
忽而间,门响了,李忠停下手里的动作将手帕揣进袖里。
季锦十额头滴下汗,他警惕地看着门上的帽影。
“陛下,阮大人到了。”小太监太过平和的声音全然融不进屋内的险恶。
季锦十清了清嗓子应声,云乘命不该绝,李忠暗暗叹道天不收他,两人这时只能为下一步打算,明显阮望秋已经侯在门口了。
李忠跪地大哭,季锦十是个会演戏的主儿,跟着附和希望能顺利将此事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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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景听尘放下手里的兵书,如今和匪军耗着全看谁先进攻,对于景听尘来说先攻并不划算,因为丹山地势险更容易让匪军布阵,损兵折将的事情并不利于现在的情况。
“大帅,有人在盐郡外的官道上,发现了铁德鲁的踪迹。”淮策匆匆入营帐汇报情况。
景听尘没有问过阿拉真,那日铁德鲁带兵救依木山的时候,那番挑衅的话让她得知了真相,这一场仗将士们都觉得打的很稳,但是景听尘不觉得,因为铁德鲁逃了。
景听尘拿上刀吩咐淮策,“守着营地。”铁德鲁的头颅她要亲自取下来。
“大帅。”淮策叫住她。
景听尘系上披风道:“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她还未打好结,没走上两步。
“阿真姑娘走了。”淮策犹豫许久,阿拉真走的时候去求的景白烯,景白烯亲自将她送到了军营外。
景白烯不告诉景听尘是因为如今身在战场,阿拉真怀着孩子,在军营总不是事儿,他给了阿拉真足够的盘缠,这部分银钱是景白烯卖了自己的佩刀换来的。
景听尘转过头看着他,“什么时候走的,你怎么才说!”她揪住淮策的衣裳。
淮策被吓得结巴了,“晚饭后走的,景将军不让说。”
景听尘这才放开他,淮策见她眼神忧郁,于是又说,“大帅,你便放她走吧,阿真姑娘如今怀着孩子,是她不愿见你。”
景听尘没有听他的,直接冲出军营,“来人,牵马过来。”她高声吩咐,站岗的小将疾步跑开。
夜空下垂,群星笼罩军营,景听尘无暇顾及这一片宁静,军营难得的安静祥和,但她心里却异常焦躁不安。
火把下迎面出现两道身影,大宝推着景白烯过来,景白烯说:“她不想和你有瓜葛,你为何还要纠缠。”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景听尘并不作答,当景白烯知晓二人只是做戏时,他对阿拉真是有改观,景听尘做事情何当初也全然不太一样。
这种成熟感是他做不到的,景白烯好似明白,哪怕他双腿不断,这烈阳王的位置他也不如景听尘做得好,景听尘当之无愧为一方之帅。
“听尘,我一向对你严苛,父亲走的早,朝堂上从来容不下女子,她今日走的时候说,她叛主得了真主惩罚,一切是命中注定,她想报的是军妓营的恩情并无其他。我不想阻拦你,你若是去找她,你可想好,这军营谁来守,两军交战你真要为了儿女私情弃三军不顾?”景白烯一直等着景听尘出来。
景听尘自然是知道这些道理,她若是走了,三军该如何,她这一刻感觉到无力,束缚的永远不是身份,是使命。
而这使命牵绊的从不是个人,是天下人,她做不到,景听尘从不哭,她没有哭过,这是第一次,她怕被景白烯瞥见,于是转向另一侧,快速将泪水抹掉。
“是我冲动了。”她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时小将已经牵了马过来,“给我三天时间,若是我没找到她,那便是天意。”景听尘接过缰绳,一个翻身便上了马。
景听尘稳住马对着景白烯说:“哥,三日我必归,军营交给你和大哥。”时间短,她不敢耽误任何一刻。
景白烯意味深长地看着景听尘,缓缓说:“她走的襄郡方向。”
“多谢。”
景听尘驾马远去,靴上的铁环配着马蹄声,渐回荡在黑夜里,而这种复杂的感情景听尘已然明白,她到底是为何会难受。
襄郡的西南方向直走便是浔安,和盐郡中间间隔一条官道,她很显然是在躲景听尘,景听尘的心动不是愧疚,是在不知不觉间。
阿拉真没有对付脚力的马匹,有时景白烯有送她,但是她选择了步行,她想再好好看看禺尧,除了泗州她并未去过别的地方。
景白烯给的令牌让她很顺利的通过了官道,襄郡脚下有一片小镇,她一路忍着干呕到了小镇上,此时天刚亮。
凉棚的老汉已早起,搅动着锅里的热汤,官道外会有这种卖面的小棚,若是放在从前,此时聚集的士兵定是不少,如今却是只有一客坐在角落。
而那一副场景只存在于战乱前,凉棚对面的几座房屋稀稀落落,这年头还能撑着做生意的人并不多。
阿拉真坐了下来,“一碗阳春面。”她掏出银钱,山间的清晨偶有风拂过,对面桌的男人背对着她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
他听到阿拉真的声音缓缓转过头,阿拉真正好也看向他,阿拉真并未慌张,她在找的正是他。
铁德鲁擦了擦嘴,一声冷笑,“可让我寻你寻的好辛苦,没想到还遇上了。”
阿拉真并没有废话,直接从腰间摸出飞镖射了过去,那飞镖正中凉棚的木桩上,从老汉眼前一闪而过,老汉对此状况像是见怪不怪了,他的第一反应是钻到桌下。
“若不是为了找到你杀了你,我早就不想活了。”阿拉真眼中充斥着烈火。
铁德鲁说:“你出卖硕和东部,吃里扒外的东西,特勤如今不在了,我要回去还真的绑了你才能回去,要不然,我们去泗州,你做你的胡姬,好好过日子。”
在他尾音一落,阿拉真的飞镖朝着他窜来,铁德鲁一个翻身避开,轻而易举的掐住了阿拉真的脖子,“你的这身功夫是我师父教的,想拿它对付我,阿真姑娘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点。”
“你不得好死。”阿拉真被掐的满脸通红,她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铁德鲁说:“死前我也得拉你垫背,我对你何时不好,你就非得跟一个女人腻腻歪歪。”他说着来了气,直接拿出绳子将阿拉真双手反着绑上。
“你有本事杀了我!”阿拉真知道被他抓住意味着什么。
铁德鲁不停她多话,将她扛上马,带着她离开了,今日这一场打斗,没有损失桌椅,没有损失食材,像这种感情纠葛,老汉不是第一几见,对此仍旧是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