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以朗似是平复好了心情,他自嘲一笑,说:“原来二公主还有听墙角的习惯。”
季般般低头一笑,外面传来打斗声,她说:“昨日你问我下多少合适,我告诉你半包,隔壁的小厮吃了几口不也死了吗?崔以朗,你想欺负我的人,脑子,还是差了点。”
外面的打斗声显然锦衣卫占了下风,毛符宽没有亲自来,派的手下也未带太多人,顾司宜早知道崔以朗不会守规矩,但她还是留了机会给他。
顾司宜说:“单昭贩卖私盐可是死罪,你传密信给邢州官道守备的让其盘查单昭的货物,此事我已写下让人快马加鞭送出了城,今日,我若是走不出去,那不出三日这传条便会送到单昭的手里。”
崔以朗一拳头打在门上,他预谋好的一切正中她们下怀,一件不差被拿捏,他转过身子,愤恨指着顾司宜,“得,你狠,顾家的余孽真是条疯狗。”
季般般一个翻身一脚将人踹到地上,崔以朗起身拿拳头挥了上去却扑了个空,季般般一脚踩在他的肩胛,右手反扣上他的双臂,单膝跪在他的脊骨上,她左手肘搭在踩肩胛的膝盖上,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她微俯身侧头看了眼崔以朗,道:“再叫一声试试,畜生都敢在我面前放肆,混账东西!”
“季般般,滚开。”崔以朗气的满脸通红,毕竟是这一带人称的三爷小东家,被女子如此欺凌,免不了心中有气。
“叫谁滚呢?”她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将崔以朗反扣上的胳膊抬了抬。
崔以朗疼的额头渗汗,他喊道:“断了,轻点!你们要什么?!”
季般般瞧了眼顾司宜,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崔以朗不敢起身太急,他缓缓起身轻轻转动着胳膊。
外面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刀剑碰撞夹杂乐妓们的尖叫,此时房内却静如止水。
顾司宜说:“崔夫人回了泸川,三姓九族高门邹家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来时想将我送入大牢,我与崔家密谋杀害常真,合着演了一出红影飞镖戏码,景家推波助澜让你做鬼面督卫,你受崔家威胁接下此事,暗中调查,崔家事发残害西厂周锑欲要嫁祸给东厂李忠,目的是为了将司礼监也收到囊中谋权篡位,这可是你替我想好的供词?一画押便毁尸灭迹。”
顾司宜撇了一眼崔以朗,崔以朗的面色告诉她,她说的一字不差,她缓缓坐下,给崔以朗的空杯倒上酒,继续说:“三姓九族家嫡亲的姑娘可是做王妃的,崔夫人下嫁到崔家,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没有邹家,崔自华怎坐上大理寺,关卫皇宫多少珍藏经卷皆来自三姓九族。你杀了我,压制景家,这崔氏家主的位置,你坐不上的。能屈能伸才是聪明人,拿你做刀你便受着,不然鱼死网破,我保你母亲连牌位都供不进崔家祠堂。”
季般般淡笑颇有几分欣赏,她看着崔以朗的神色,明显刚刚岿然不动早转换,面上几分担忧,生母对他来讲无疑这不是最后的底牌,他忍辱负重活在崔家多年,为的便是讨回受过的屈辱。
崔以朗陷入沉思,顾司宜说的没错,池阁老都得给邹家几分薄面,况且太后,崔以朗上前将顾司宜倒好的酒一饮而尽,烈酒烧喉,明明点的是春和楼上好的珍酒,他却品不出香味,“这赌,我输了,往后,你做庄,我组局,谁输谁赢你说了算。”
他说完,行了礼便打开门走了出去,正堂内一片狼藉,黑衣人见人出来停下手中刀,崔以朗挥手,“走。”
锦衣卫不再大动,收了刀,跟着退了出去。
外面安静了下来,顾司宜不屑一声笑,试着尝了尝自己杯子中的酒。
季般般问:“你知道他叫的不是锦衣卫?”如果来搜查的是锦衣卫,也不会听崔以朗的调遣离开。
“一开始不知道,我都以为他会叫锦衣卫来搜查,直到,他说,春和楼是他的地盘。”顾司宜笑说,“他不是个合格的赌徒,在他这儿,得做庄。”她手转动着崔以朗的木色子。
色子内灌了铅,不细看发现不了,崔以朗遵守了赌约,大概是做惯了庄,只想着全收,没想过赢久了也会翻船,人只有输过一次才会掂量自己的分量,尤其是像崔以朗这样的人。
她将东西收了起来,目光落在桌上的册上,被撕掉的最后一页是什么,她分不清崔以朗是诈她,还是说这一页真的有记载什么有关顾家的冤案。
如今顾司宜入的是翰林院,大理寺的卷宗岂是她能翻看的,这事情搁置心底让她有了个谱。
李忠在常武殿门口跪了一夜,昨夜诏狱莫名出现一张写好的供词,锦衣卫逼着崔自华画了押,朝上此事闹的沸沸扬扬,下了朝后,邹家便到了。
季般般入宫时正好碰上了邹家的人,崔夫人没有诏令不能入宫,毕竟是罪臣之妻的身份,但是邹家可以,邹老太夫人满头银发被人推着入了皇宫,崔夫人满脸焦急,季般般并没有和崔夫人邹之棠正式见过,但却被她认了出来。
邹之棠行了礼,急着问:“公主可知此时的情形?”
季般般往里看了眼,一脸淡定道:“昨夜认罪画押,早朝太后定了罪,择日处斩。”
此时若是有人想保也是无力回天,江谦借死了义子一事参了大理寺几本,陈年旧事被翻了一些出来,提到邹家才免于崔家被抄,否则此时的邹之棠也诏狱内等死。
这便是朝廷给邹家最后的面子,听到这话邹之棠险些站不稳,节节后退,她平息自己,不停地拨着手里的佛珠。
季般般见门口的侍卫走远才说:“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
邹之棠双眼一亮,不管礼数拉着她的手问道:“什么办法?”她的希望寄托在季般般身上,认罪即使邹家亲自入宫也没办法,君无戏言不是一句玩笑话,崔家此时走到头了,但季般般先前答应过嫁给崔寄成,所以季般般的话,她信。
孙时鲤昨夜送顾司宜入宫后便回了翰林院,顾司宜推开书筵厅的门时,听到响动的孙时鲤转过头,两人目光正好对上,他将手中的书卷收了起来。
他说:“不是说一早,早朝都下了才回来,什么时候请辞?”孙时鲤坐到了小桌前。
小桌上摆着糕点热茶,刚入翰林院时,待诏商棋便刻意嘱咐过不能带吃食前来书筵厅享用,但破规矩的往往是书筵厅的主人。
“我不请辞,翰林院挺好。”顾司宜入了屋去小柜上拿新的墨块。
“孙大人?”商棋鬼鬼祟祟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不曾越过门槛,“您要的绿豆粥,买回来了。”
顾司宜放下东西前去接了过来,商棋懂规矩的行了礼,见孙时鲤未回应,他便垂首离开了。
刚出锅的绿豆粥透着淡淡清香,顺着热气在鼻尖弥漫开来,清热解毒的绿豆粥夏季浔安的街道随处可见,顾司宜在食盒下层发现两个碗,她盛了一碗放在孙时鲤的面前。
孙时鲤偏头看一眼说:“办点事也办不好,打了这么多,你也盛一碗,我吃不了。”
顾司宜点头,她从春和楼回来时,和季般般一起在街边食铺用过了早膳,今日太阳毒得很,吃上一碗解暑也不碍事儿。
她转身刚去盛,手肘不小心碰翻了放在桌角的那碗绿豆粥,碗从桌上跌落,滚烫的豆粥正好洒在孙时鲤的大腿根部,天气炎热,孙时鲤的薄衣浸湿。
“怪我,怪我。”顾司宜慌张拿袖子去擦,不知孙时鲤是因疼痛还是为别的,他慌张站起身。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收回手,看到孙时鲤的脸,她又有些不确定。
孙时鲤脸上尴尬,一往的严肃不复存在,他看到顾司宜手背烫红,怒气渐消了,他故作镇定:“你先吃,我换身衣服,吃完了回去歇息吧,待会儿我有事出去。”
顾司宜应声,直到人走远,她才回想刚刚的画面,她确信自己的感觉,夏日衣衫较为单薄,绿豆粥正好洒落在孙时鲤大腿处。
她回想孙时鲤身上备着香膏,男子怎会用香膏,昨夜她捡起香膏时,孙时鲤掩盖不住的慌张,顾司宜这时反应过来,也许太史编撰同她一样,是个女人!
孙时鲤算年龄年长景听尘几岁,前编撰离世的时候,所有的史册都交到她的手中代为修撰,王朝百姓是绝不愿女人编撰史书,于是她女扮男装也是说的过去。
一切是顾司宜的猜想,她思索着,门口出现一道黑影,孙时鲤返了回来,她还是那身弄脏的官衣。
“金疮药,会不会用?”她将盒子扔给顾司宜。
顾司宜才发现自己左手烫的绯红,未等顾司宜回答,孙时鲤半蹲下身,拧开盒子,抬眸说:“手拿过来。”
顾司宜将手伸了过去,她细细地打量着孙时鲤,孙时鲤的五官长得精致,英气十足,从这身官服上瞧不出是个女儿,更像是个别致的男子。
孙时鲤涂药时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将顾司宜拉回神,她忍不住吃疼地‘嘶’了一声。
“想什么?”孙时鲤头也未抬,对刚刚的事情丝毫不在意。
“没什么。”顾司宜不再提刚刚的事情,孙时鲤女扮男装稳坐大理寺编撰,想来也是不容易,顾司宜将疑问咽到肚子里,这天下的公平何时给过女儿家,朝堂皆要靠着女子自己去搏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