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夏五]茧之中>第51章 四十七

  为了打听菖蒲夫人所给予的名单上的人的消息,源三郎在江户城里很是奔波了几日,总算收获得差不多,打算启程去往郊区的别院的时候,在街边遇到了多日不见的武士。

  “唉,这不是拓实大哥嘛!”

  “嗯,源三郎啊,急匆匆的样子,是准备去见什么客人吗?”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和随性披在肩头的羽织,再加上下巴总是刮得不太干净的胡茬,让拓实看上去颇有些落魄之感,不过他眉目之间始终有种武者特有的精神气,再加上还算清正锐利的眼神,叫人并不敢随意轻视他。

  “也算吧,因为拜托了阿悟去解决一桩鬼怪相关的事宜,在打听些需要的消息。”

  “哦,伯藏不在家吗?因为我有事出门了,所以你只好去找他啊,真是不好意思,那小子很难缠呢。”拓实了然地点头,“我这边轻易搞不定,干脆跟你一起去好啦。”

  “咦?”源三郎当初没第一时间找上拓实,确实是因为武士也同样办事去了的缘故,但没料到对方这次的工作也是个棘手活。

  “拓实大哥是去了哪?”

  “唔,城外的棚户区最近不明不白死了好几个人。”

  “……城外啊……”青年皱起眉头,那里是贫民区中的贫民区,每天早上没见到尸体才是罕见的事情,死因多得能叫人写出一叠厚厚的话本来。

  但能被武士称为‘死得不明不白’,多半就不是人手所为,而是鬼怪的范畴。

  “有什么头绪吗?”源三郎好奇地问起来。

  “要说结仇的对象那可太多了,去过什么地方压根没人清楚,毕竟都是些手脚不干净的坏家伙,哪怕去功德箱里摸过铜钱都不奇怪,所以即便他们死了,家里人也没兴趣追究,要不是连着死了好几个,让棚户区人心惶惶的,官府才懒得叫我过去。”武士无奈地说道,“因为找不到源头,我本打算叫阿悟去看看,毕竟没有比他的眼睛更方便的东西了……咒灵杀了人,肯定会留下残秽。”

  “但阿悟这边还没结束,暂时走不开啊。”

  “所以我只好跟你一起去了,先把这边解决了再说嘛,希望容易搞定。”

  “……那可未必。”源三郎无奈地说道,然后将无名女人的事情说给武士听,还有五条判断人影不过是个影子的事情。

  拓实没辙地咂咂嘴,“唉,这也烦人,那也烦人,咒术师可真不是个好行当啊。”

  “明明是拓实大哥自己说起码比去战场上糊里糊涂地拼命要好嘛。”

  “哪边都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对付咒灵跟上战场也没太大差别……算了,起码杀的是诅咒。”武士叹了口气,放下了这个话题,和源三郎随便聊起些最近的日常,两人一起去往城郊的别院。

  正在等着他们的,是一脸无聊的雪发少年和负责招待他的,满脸写着救命的可怜男仆。

  听到青年归来,甚至还带了一位武士回来的消息,菖蒲夫人便也过来迎接,从她神情自若地无视了男仆求救的眼神看来,源三郎确信在这几日的相处里,别院的大伙已经完全搞清楚了和少年和睦相处的要诀——只要有祭品(玩具)在,阿悟就会相对好说话一些,或者说,不会随机找个受害者来戏弄。

  其实最安全的是伯藏法师在身边的时候,但奈何他就是出远门去了。

  “那么,打听的结果如何?”大概是闲得过了头,五条少见地摆出了认真的模样,正襟危坐在源三郎面前。

  “唔,关于被婉拒的男子方面,两位都已经有了新的追求对象,正打得火热呢,我觉得应该已经忘记菱花小姐了,另一位则是早早就升迁去了京都,大概不会再回江户来,也可以略过不谈。至于女性这边,一位同样回京都的贵女就不必管她了,另外有三位最近和菱花小姐相处得不太好的,都有些可疑。”

  “三个人?”

  “嗯,只打听到了名叫茜子和紫菀两位贵女的消息,另一位叫鉴台君的……这根本只是朋友间的才会用的名号吧?实在找不到什么头绪。”

  乳母菖蒲夫人叹了口气,“鉴台君,茜子和紫菀我都知道,全是菱花小姐熟悉的人。不过前者应当只是小女孩之间的口角,毕竟对方是菱花去参加有男子一并加入的诗会的时候认识的,两人只是君子之交,一直都隔着帘子说话,连面也没有见过,虽然是小姐少数谈得来的朋友,但最近因为些许缘故,彼此之间变得冷淡了。”

  “什么缘故?”五条立刻追问起来。

  “服饰。”菖蒲夫人有点无奈地回答,“那位鉴台君,不知为何突然开始穿起和菱花相似的衣服,每次聚会都如此,甚至到了让人不小心搞错她们两的隔间的地步,小姐对此很不高兴,不止一次地要求鉴台君停止这样的捉弄,但对方就是一意孤行,为此菱花最近都不再去诗会了。”

  对几乎不会被外人见到面孔的贵女们而言,能叫男子了解她们的部分,除开书写的和歌与字迹,回赠的书信以外,便只剩下竹帘缝隙里偶尔露出的衣衫与长发的美丽背影,因此贵女们袿衣的颜色,花纹,甚至布料都格外讲究,如何保养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是重中之重,大伙都追求着能叫人一见倾心的身影,即便菱花性格内向,对自己的外貌也仍是十分在意的。

  作为朋友,却故意穿出和自己一样的配色和衣衫,还是在作为重要交际场合的诗会上,说这是故意欺负都不奇怪。

  “只是衣服?打扮和妆容呢?”武士这样问道。

  “呃,这就无从知晓了,毕竟隔着竹帘,鉴台君看不见菱花的妆容,菱花也看不见她。”

  “那么,她知道菱花小姐的本名,或者生辰八字之类的吗?这间别院的位置呢?”

  菖蒲夫人直接摇头,“诗会上大家都是用笔名或者别号来互相称呼,鉴台君如此,菱花小姐也是,她只知晓小姐的称呼是朱石君,那位鉴台君每次走的都很早,应当不清楚小姐归家的方位。”

  “看来只是普通口角。”拓实说道,“咒术上要诅咒人的话,无论如何也需要一点东西作为化身或者指向,比如将名字写在纸人上,或者把家的位置写在字条上交给鬼神,若是有穿过的衣服,掉落的头发或者指甲则更好,最严重的自然是血肉。”

  “这些东西鉴台君一样都没有。”菖蒲夫人松了口气。

  “但另两位小姐就未必了。”源三郎这样说道,“毕竟是一起参加过宴会,认识了好几年的熟人,知晓名字和面容,甚至还曾被菱花小姐邀请来做客过吧?”

  “对……不过,紫菀小姐不止是跟菱花处不来,应该说和城里贵女们的感情都很一般,因为她是大臣的女儿,年底就准备进宫去了。”乳母苦笑着说道,“实在是想不出那样的高贵女子为何要做出诅咒人这样可怕的事情。”

  “至于茜子小姐,倒确实打听到她是位脾气古怪的人,平时都不喜欢让侍女们贴身服侍,据说偶尔还会被人听见在没人的屋子里自言自语之类的。”源三郎对武士拓实和五条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两位咒术师自然心中有数,平常人看不见也听不见诅咒,若是在和咒灵说话的时候被谁发觉,可不就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嘛。

  “最要紧的是,”青年眨眨眼,“这位茜子小姐,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曾去神社住过一阵子,神社的名字仆人们并不清楚,所以没打听到,但据说里面有很多巫女……”

  五条拍了拍手,“刚好我也呆得烦了,换拓实你来看守如何?反正你对咒术师反而不太行吧?”

  “小少爷,您抓帮手的举动会不会太熟练了?”武士苦笑着挠挠下巴,“我是无所谓啦,但那好歹也是一位贵女……”

  言下之意,阻止对方就好,千万不要打人。

  “我有什么办法,毕竟源三郎只有跑腿的时候能派上用处。”少年轻轻哼了口气,“若是你没来的话,我就只能等到狐狸回来的时候才能离开这间别院了。”

  “连你也变得啰嗦了,知道知道,总之不要打脸对吧。”

  他这样回答。

  不管是源三郎还是拓实,都默默捂住了脸,旁听的菖蒲夫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才比较合适。

  目送五条离开之后,武士叹了口气,“这位小少爷日后肯定找不到相好。”

  但跟少年和黑袍法师更熟悉一点的青年却神情古怪地摇头,“这嘛……可不好说。”

  “怎么,难道小少爷竟然有心上人了?”拓实一脸八卦地凑到源三郎身边,搭上友人的肩膀,“来,给我说说。”

  青年看着招待他们的仆从收拾好茶碗离开,和室里只剩下自己跟武士的时候才小声地对他嘀咕,“你知道,我经常去拜访伯藏法师和阿悟的吧?”

  “嗯嗯。”

  “偶尔会被招待,留下来吃饭过夜什么的。”

  “所以?”

  “虽然雇了仆人,但平日煮饭的却是法师自己,手艺还挺不错哦?”

  最多去抓点鱼或者野味回家交给仆人料理的拓实挑挑眉,“这也没什么吧,就当是法师大人兴趣古怪?”咒术师大多什么都会一点,因为谁也不知道祛除咒灵的时候会遇到何种问题,若是没死在咒灵手上,而是流落荒野,由于不会找吃的而饿死,那未免太过可笑,所以大部分的咒术师都有照料自己的能力,拓实也会烤鱼,虽然味道很一般,不能拿来招待人,但充饥绰绰有余。

  “我问过法师哦,为什么要自己做,结果,跟我说是仆人的手艺糟糕,阿悟吃不惯。”

  这就有点……

  武士慢慢睁大了眼睛。

  “然后呢,家里的老仆是我介绍过去的,拓实哥你知道的吧?”

  “所以……”

  “他来跟我打听,阿悟是不是法师大人养在外面的相好……因为俩人睡在一间寝室里。”

  完全清楚少年身份的武士嘴角抽搐。

  “众道之好也不算多么罕见,五……阿悟的容貌也确实出色,但法师……”不该是阿悟的家臣吗?虽说他是位特级咒术师。

  “唔,所以相好什么的,阿悟大概也不需要吧?”

  “咳咳咳,这事情你最好当做不知道,我也当做没听见。”

  “两厢情愿的话,也不算什么犯忌讳的事情吧,伯藏法师意外挺专情呢,他出来驱邪的时候时常会被女子邀请哦?但法师大人总是态度冷淡,从未答应过。在老伯问话之前,我还真以为伯藏大人是位对世俗毫无兴趣的修行人呢。”见多识广的源三郎对这种事情倒是没啥偏见,毕竟这是个路上抢亲都司空见惯的年代,僧人们蓄养女子和少年的传闻比比皆是。

  “伯藏的态度就算了,五,阿悟他……可是个大人物,难怪他说不想回家,这要是让家里知道了,肯定得闹得不可开交。”

  “阿悟家里这么厉害吗?”

  “你想想城里生意最大的一番屋的少主若是喜欢上了男子,不肯结婚……”

  “呃,我懂了。”想象了一下那个光景,源三郎就心有戚戚焉地闭上嘴巴,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愉快地交流八卦的缘故,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夕阳便已西下,就当两人以为少年可能要到第二天才能回来的时候,庭院的墙头上出现了坐在咒灵上的少年的身影。

  以及一位被他困在怀里的少女。

  “无,无礼之徒!!!强盗!!恶贼!!!快点放我下来啊!!”

  见到了熟悉的地方,被包裹在重重厚重衣衫里的少女终于有了放声叫喊的胆量,虽然身处的高度依然叫人害怕,但她还是十分逞强地没表现出来,努力做出了自认为凶恶的表情。

  而拓实和源三郎已经看到呆住。

  “这,这位是……”

  “叫做什么茜子小姐的?”五条这样说道,“过去的时候,她面前正放着一张写了菱花小姐名字的纸人哦?可以说是人赃并获啦,就是怎么问都不肯老实承认,也不答应放弃诅咒,所以我只好把人带回来当面对质了。”

  不不不,你这已经比咒人都要过分了啊!!等下不会官府就要上门了吧??

  源三郎在心里呐喊。

  “安心吧,带出来之后,我在她的屋子里放了式神,只要明日太阳升起之前将她送回去,那间宅邸里的人们便不会发现茜子小姐被人带走的事。”

  从雪发少年的身后,缓缓步出了叫中人和武士都眼熟的高大身影,外出数日的伯藏法师,似乎顺利回来了。而这位做事总是十分稳妥,叫人信赖的僧人,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帮着五条当了一回诱拐贵女的无耻大盗。

  “伯藏法师,不能这么纵容阿悟啊!”

  武士一脸沉痛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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