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异行的幽灵>第54章

  “对不起,但是涉一叔叔,沙树已经没有时间了,她等不了了,等不了了。”

  “……别骗我,我知道的,我自己也是医生啊。”

  “所以,拜托了。”

  年轻的、前途无量的青年穿着白大褂,眼眶通红的看向面前慌乱的中年男人。

  他一边嘶哑地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在本能的颤抖之中,手指却渐渐的扣住扳机。

  胡子拉碴、黑眼圈浓郁的中年男人屋内涉一急切的喊着,他眼眶同样通红无比:

  “等一下,鸣江!鸣江!!你冷静一下,沙树她绝不会希望——”

  “涉一叔叔,能帮我向沙树转述几句话吗?”

  俊朗的青年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打断道:

  “对不起喔,沙树,我是个懦夫。”

  “因为不想要面对被你抛下的恐惧,所以只能够自私地将最痛苦的事情留给你。”

  “对不起,但是原谅我吧。”

  被院长屋内涉一称呼为“鸣江”的年轻医生,嗓音低哑。

  他在扣下扳机的最后,留下了最后一段话:

  “我已经提前安排好所有事情了,涉一叔叔,之后就拜托您了。”

  “感谢您和英子阿姨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

  “请一定、一定要把我的心脏移植给沙树。”

  砰——!!

  枪声,硝烟与血构成的画面,死死定格在了屋内涉一的眼中。

  。

  ……医院的院长,屋内涉一缓缓睁开眼。

  然后,他恰到好处的和其他人一起,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浪堂宇野身上。

  八木茉由的死亡设计,几乎都围绕着住在隔壁病房展开。

  要说住在隔壁的浪堂宇野完全一无所知,的确让人有些难以相信。

  因此哪怕他大声辩解着,其他人的怀疑目光也未曾淡下多少。

  更何况。

  日本有不少伪装自杀的案子,都是与死者关系亲密的人做的——或者说,正因为关系亲密,所以才更容易进行伪装,因为被害者不会对此抱有戒心。

  而在场几人,和死者八木茉由关系最亲密的,无疑就是她的男友了。

  “为什么都看着我?真的不是我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什么装置在我病房里……更何况我干嘛要杀死茉由?”

  浪堂宇野慌忙的继续辩解,然而永山直人目光却越发的犹豫且怀疑。

  永山直人:“理由?这不是很明显了吗?以八木的脾气,如果知道你出轨,她一定会拿什么威胁你……哪怕同归于尽都要让你付出代价的程度吧,她就是这种人,所以你才会想杀她,因为她手上有你的把柄。”

  “我、她……”

  浪堂宇野脸色变了又变,而他这么一停顿,也让八木茉由生前的确拿什么威胁过他的事实暴露了出来。

  无法辩解的浪堂宇野嘴唇都在颤抖,他气急败坏,冲着永山大骂道:

  “你这家伙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污蔑我,我看是你干的才对!明明早就刻意疏离我们了,结果却在我们入院之后探病探得那么积极!”

  “我早该猜到你不怀好意,是你趁机在我房间安装了那个东西,想要在茉由‘自杀’说法不成立之后就将这件事嫁祸给我,对不对!?”

  永山直人:“对你个头!我是来看沙树的!沙树还没出院,这件事你们不是很清楚吗?”

  永山这么一吼,浪堂宇野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

  “我来看沙树,顺带看看你们俩个曾经的朋友很奇怪吗?就在同一家医院,我还不至于绝情到连探望你们都不肯,别在这种时候倒打一耙!”永山说着,嘁了一声扭头。

  “那个,那位沙树是……”目暮警官茫然的问道。

  “是我的女儿。”

  屋内涉一温和道:“他们以前都是一个大学的,是很好的朋友,沙树身体不好,一年前心脏病发作昏迷,还不慎摔下楼梯的时候,就是他们发现、然后打电话送沙树去医院的,我记着这一恩情,所以才会亲自接手他们的治疗。”

  “这样啊。”目暮警官恍然,然后想了想:“不过这好像和案子没什么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永山直人冷冷道:“这摆明就是浪堂和八木的私人纠纷。”

  “都说了不是我!!”浪堂宇野表情僵硬,然后

  手握拳,重重锤在轮椅上,咬牙切齿的再次喊道。

  “话说回来,搜身不就好了?”

  永山直人看向警察,说道:

  “这位萩原先生不是说了吗?为了保证目击者能够在开门的一瞬间看见死者坠楼的全过程,那个自动收线装置是有遥控启动功能的……那个遥控器,肯定就在浪堂身上吧?”

  有道理。

  目暮警官立即对下属使了个眼色,下属说了句“失礼了”,便开始对浪堂宇野进行搜身。

  ……然后,警方顺利在浪堂宇野的轮椅扶手下侧,找到了黏在上面的小小遥控器。

  浪堂宇野脸色惨白,满脸不可思议:

  “怎、怎么可能!?嫁祸,这一定是嫁祸!对了!我可没戴手套,上面肯定不会有我的指纹——”

  永山直人:“遥控器可是在扶手下面,你隔着衣袖用手臂往上一顶就能按到了,隔着布料当然不会有指纹。”

  “证据确凿。”目暮警官神情严肃的上前一步,他说着,刚想要下达逮捕指令,就被诸伏景光开口打断了。

  诸伏景光:“等一等,目暮警部,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

  “欸?”目暮豆豆眼,“但是,遥控器已经找到了……”

  诸伏景光:“还有别的可能性没有排除,不能够就这么简单结束,如果草草下结论,万一出了错,让真正的凶手把重要线索销毁就麻烦了。”

  诸伏景光:“总之,我们还是重头开始梳理一下状况。”

  ……死者的死亡时间是11点48分。

  而护士们是每天中午11点整给住院部的患者们送午餐的,并且在一小时后才会过来收餐盘。

  所以,在11点整护士来送午餐的时候,死者八木茉由肯定还很正常。

  诸伏景光:“因此,凶手一定是在11点护士送完午餐之后才进入八木小姐的病房的,也只有在那个时间段,才能做到将八木小姐迷晕、布置陷阱,然后在12点护士来收餐盘之前完成杀人计划。”

  “毕竟线不起眼,可以提前用胶带固定在外墙,但人却要在行动前动手才能不引起定期会来检查的护士们的注意力。”

  目暮警官:“所以11点后进入过八木

  小姐病房的人就是凶手?监控!走廊有监控吗?能确定是谁进入八木小姐的病房吗?”

  “这个的话……只有在两边出入口和护士站才有监控,这层楼毕竟是单人间,会选择住单人间病房的患者都比较注重隐私,以前倒是想过在走廊里装,但是被投诉了。”

  院长屋内涉一为难道:

  “探病的访客倒是会在护士站那边登记姓名,但病人之间有没有串门,就不清楚了。”

  目暮警官顿时泄气:“那这个推测不是没什么用吗?”

  “不,可以排除掉外部犯。”

  诸伏景光摇头道:

  “我看了护士站那边登记的访客姓名,十一点左右没有人来探病,目击者之一的永山直人先生的确没有提前来过八木小姐的病房,所以他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这一点,我想电梯与楼梯间的监控也可以证明。”

  “而遥控器在浪堂先生身上,就说明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浪堂宇野就是犯人;第二,浪堂宇野是被嫁祸的,真正的凶手就是事发当时在八木小姐病房周围的某一个人,因为凶手必须要保证开门的一瞬间启动机关、制造自杀的假象,因此他必然不会离开的太远。”

  说着,诸伏景光看向浪堂宇野。

  “浪堂先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可以!我一定会配合的,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那个轮椅,昨晚有离开过你的视线吗?有谁接触过轮椅吗?”

  “没有,一直都放在我窗边。”

  “你今早起床,是坐轮椅去洗手间洗漱的吗?”

  “当然啊!虽然用拐杖也能站起来,但我不太会用那个东西,所以还是习惯用轮椅。”

  “轮椅放在了哪边?朝向是哪?”

  “在左侧,椅背靠着床头柜方向放着的。”

  “我明白了,那么在今天起床之后,有谁接触过你的轮椅吗?”

  浪堂摇头。

  “也就是说,在你去做检查的时候,轮椅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外人靠近是吗?”

  “应、应该吧?”

  “你问这些做什么?”永山直人皱着眉问道。

  诸伏景光回答道:“在探讨嫁祸的可

  能性。”

  永山顿了顿,“这是什么意思?”

  萩原接过了话头:“简单来讲,这一手法浪堂先生的确可以完成,如果没有其他嫌疑人,凶手是他的概率非常大:提前安置机关,然后在合适的时间拜访隔壁,接着迷晕死者、布置现场、设置定时短信,最后假装是自杀事件的目击者……”

  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转移到现场另外一名目击者——院长屋内涉一身上:

  “但事实上,其实还有一个人能够完全复刻浪堂先生的操作,甚至可以说比浪堂先生去执行计划要更加方便且安全。”

  “那个人就是你,屋内院长。”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萩原的陈述而聚集在了屋内涉一身上。

  诸伏景光解释道:

  “以嫁祸的可能性为起点进行分析,就得探讨浪堂先生轮椅上的遥控器是谁、是什么时候放置的。”

  “毕竟那个遥控器的位置非常微妙,浪堂先生腿部骨折,而且习惯性借助轮椅移动,单人间的病房有卫生间,如果是自己起床、移动到轮椅去洗漱的话,藏在扶手下的遥控器就会非常明显,有误触的可能性。”

  “你们看,为了患者需要,轮椅是挨着窗边放置的,而且刚好是右侧扶手,即遥控器安置的那一侧靠着床边,如果患者起床,想要把自己转移到轮椅上去卫生间洗漱,那么第一时间就会伸手去拉右侧扶手,而这个高度,这么一伸手的话——”

  遥控器就很容易被发现。

  “所以,如果是他人嫁祸,为了确保计划顺利,遥控器一定是在之后安装上去的。”

  “而浪堂先生又说,在他起床、去拍片检查腿部状况之前,没有任何外人靠近过轮椅。”

  “那么,有机会将遥控器安装在轮椅上,并且在八木小姐坠楼时同样位于现场附近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带浪堂宇野去做检查的主治医生,屋内涉一。

  浪堂宇野被抬上仪器进行检查,轮椅自然而然就在室外空闲了下来。

  那个时候,在轮椅旁边的屋内涉一想要做手脚的机会多得是,他只要确保检查完的浪堂宇野不会碰到右侧扶手下方的遥控器就可以了。

  而作为主治医师、作

  为医院院长,屋内涉一可以在这两位患者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总结出他们的习惯、日程表和访客探病规律以及护士们的巡房间隙。

  说不定还知道这俩人吵过架,正在闹矛盾的事。

  他只要找个理由让护士带患者出去做检查,他就完全可以趁机在腾空出来的病房里布置一切。

  甚至还可以堂而皇之的带着药物接近八木茉由。

  因为他是医生。

  哪怕不那么亲近,也可以做到悄无声息迷晕死者这一件事。

  因此,屋内涉一和浪堂宇野的嫌疑,基本是一样的。

  不……

  如果是浪堂作案,他还得面对主治医师临时过来检查的风险,而屋内涉一作案,却不需要担忧这件事。

  杀人计划都有被意外撞破的风险。

  但如果从风险大小来分析的话,屋内涉一的嫌疑,其实要大于浪堂宇野。

  “但这些都只是推测吧!?”

  永山直人大声质问:

  “屋内先生能做的,浪堂也能做,但是屋内先生完全没有杀人的动机,而浪堂却不一样,毕竟他和八木——”

  说着,永山直人猛地闭上了嘴。

  他神情僵硬,却死活没有继续说下去。

  萩原研二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半晌回答道:

  “动机我不清楚,不过想要确定凶手究竟是谁,只要再搜身一次就能知道了,我是指对屋内医生搜一次身。”

  “再搜身……一次?”目暮警部。

  “对。”萩原研二,“如果遥控器是屋内医生在浪堂先生做检查的时候悄悄装上去的,那么,他就不可能靠按下那个按钮启动机关……毕竟那太明显了,个人都在门口,医生突然弯腰摸向轮椅扶手下方启动按钮,浪堂先生不可能没有印象吧?”

  浪堂迟钝的点头:“确实,我不记得医生弯下腰过。”

  “所以,如果是嫁祸的,那么遥控器一定有两个。”

  萩原说道:

  “一个用于栽赃,另一个才是真正启动机关的遥控。”

  “初步调查出来的线索,全部都是针对浪堂先生、和对方有关的,所以毫无疑问,他一定会率先被警察搜身,而只

  要能先一步在浪堂先生身上发现遥控器……那么屋内医生你自然就会成为灯下黑的存在。”

  “当然,这一切都是理论推测,如果你身上没有另外一个遥控器,那么凶手自然而然也就只剩下浪堂宇野一个了,因为你们的嫌疑相差不大。”

  屋内医生一言不发。

  于是目暮警部在听完之后迈步上前,说道:“那么,屋内医生,还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屋内涉一叹了口气,神情很是疲倦,“不用了,确实是我做的。”

  说着,他将口袋里的另一个遥控器拿了出来。

  他倒是并不怨恨,只是看着两位年轻的警校生,无奈中带着点解脱。

  “为什么……?”浪堂宇野结结巴巴,下意识的开口,却在屋内涉一冷冷看过来的时候,瞬间狼狈的低下头。

  “为什么?”屋内涉一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起来,“你居然还敢问我为什么?”

  永山直人喃喃自语:“难道说,屋内叔叔你已经知道了?”

  “啊,我都知道了,沙树的心脏移植手术结束后的半个月,你们来探病的时候躲在角落里的争吵,我都听见了。”

  “所以,我怎么都咽不下那口气。”

  屋内涉一说着,原本温和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了起来。

  他瞪着浪堂宇野,牙齿咬得作响,然后几乎是咆哮般的喊道:

  “八木茉由,还有你,浪堂宇野,你们俩个害惨了我们一家人,害惨了沙树和鸣江!!”

  “如果没有你们故意在楼梯口吓沙树,没有你们害得沙树滚下楼梯,她的心脏病根本不会恶化,她就能够等到那个血型稀有的心源、进行移植手术了!!”

  “我明明告诉过你们沙树有心脏病的!你们来我家做客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们的啊!”

  屋内涉一喊着,眼泪打湿了脸颊,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喃喃的继续道:

  “你们居然骗我,骗我是你们碰巧发现沙树滚下楼梯的……”

  “你们他妈就是在杀人,你们想害死沙树!”

  “要是没有你们,鸣江他根本不用悄悄匹配自己和沙树的心脏!然后在无路可走的时候自杀,把心脏留给沙树!”

  “怎么就匹上了呢……”

  咆哮着的医生,神情无比痛苦。

  “鸣江?鸣江这个名字……”

  目暮警部似乎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然后猛然瞪圆眼睛:“啊!难道是那位川上鸣江?大半年以前持枪自杀,然后留下遗书、视频证据,表示要将全身有用器官全部捐献出去的那位天才医生……”

  目暮警部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无比无措的看着屋内涉一。

  “鸣江是我朋友的孩子,在朋友一家因故去世后,就被我接过来照顾了。”

  屋内涉一笑了笑,抹了把脸:

  “他和沙树是青梅竹马,关系很好,长大后也走到一起了,鸣江也是为了沙树才会学医的,那孩子虽然还没和沙树结婚,但已经和我们等同一家了。”

  “但谁能想到啊,谁能想到啊!”

  “简直像是被命运捉弄一样。”

  “不仅遇上了这种事情,还在一个月后……”

  “……在沙树接受了鸣江心脏后的一个月后,我们就等到了另一颗能够和沙树匹配上的特殊血型的心脏,而按照顺序,也本该轮到沙树了。”

  说着,屋内涉一神情怨恨:

  “所以,如果没有八木和浪堂你们这两个家伙,鸣江本来不用死的。”

  “沙树也不用被留下,不会被八木茉由那个女人再次刺激,以至于患上严重的抑郁症。”

  浪堂宇野颤了颤,他脸色苍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等等,你说的再次刺激是……”永山直人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抓住关键追问。

  屋内医生面无表情的看向永山:

  “永山直人吗?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是多亏了你和那俩人争吵、劝他们坦白道歉我才偷听到真相,但我仍旧厌恶你。”

  “当时明明就是你一个人路过,发现滚下楼梯的沙树,然后喊的救护车,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替凶手隐瞒真相?为什么要和我们说——是你们人一起路过的?”

  “就因为那俩人吓唬沙树的时候带了鬼面具、沙树没见到他们的脸?而你不忍心让朋友被责罚?”

  永山直人脸色苍白,支支吾吾。

  屋内涉一再次笑了笑:“八

  木茉由,你知道那个女人在你们来探病那天,都悄悄地对我家沙树说了什么吗?”

  永山直人缓缓的摇头。

  心脏移植,哪怕匹配上了,也仍旧会存在一部分排异反应。

  屋内涉一缓缓道:

  “沙树的排异反应很明显,毕竟鸣江的心脏虽然匹配上了,但并不是特别好的选择。”

  “然后那个女人,对沙树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阴阳怪气说鸣江的心脏刚好匹配得上,又刚好在她“父亲”面前自杀。

  暗示着屋内涉一逼迫鸣江自杀,把心脏让给女儿的可能性。

  然后又嘀咕沙树的排异反应是“心脏的原主人在心怀怨恨。”

  最后看似可惜的感叹:

  “明明再等多一个月就有心脏源了,鸣江君和你爸爸还是太着急了……”

  如果不是沙树尊敬的“天流斋老师”耐心引导,谈心、问出了那天的事,屋内涉一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八木茉由当时究竟说了什么话。

  也就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女儿至今不愿意看见他的理由,以及患上那么严重的抑郁症的原因。

  ——沙树以为自己被爱人怨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