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蜚蜚>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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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春节,车票飞机票都买不到,玉离经干脆找墨倾池借车直接开去事故发生的那个临海城市。原本云忘归担心玉离经的状况想要同行,却被墨倾池阻止,他向来很会说服人,三两句就把人拦了下来,再等云忘归想要随行,玉离经已经把车开出了好几百米。

  “他状况好差,就这么一个人去真的没问题吗?”云忘归焦急地说道,看他那样子,估计还挺想拦辆出租跟着过去。

  墨倾池笑了声,回身往家里走,一边说道:“对他有些信心吧,他会处理好的。你认识离经不比我认识他的时间短,你该清楚的。”

  “可是……”云忘归犹豫两秒,还是没能把可是后面的内容说出来。

  现在的玉离经虽然没有那七年的记忆,却是对伏字羲与他之间的关系一清二楚的,既是如此,他要如何选择、如何处理,他作为朋友也无法干涉。最多只能在他作出决定后——无论哪种——都表示支持,让他知道自己并非孤立无援。

  几百公里的路程,玉离经开车到凌晨才到达那座桥附近。而鬼麒麟也终于抽出时间给他回了电话,告诉他伏字羲的地址。

  「放心吧,他没受什么伤,就是安全气囊弹出来的时候伤到肋骨有些骨裂,他都没住院。」鬼麒麟说道。大概是嫌伏字羲又给他找了波麻烦,语气颇不满。

  鉴于“四肢健全,活泼乱跳”但是双目失明在前,玉离经对鬼麒麟的说法将信将疑,可既然没有住院,那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玉离经往后靠在椅背上,车窗上倒映出一片片绚丽多彩的烟花,距离很远,隔着车窗他甚至听不见烟花升空爆裂的声音,只能看见一朵朵转瞬即逝的亮光。

  已经过了十二点,进入了新年的最后一天。他失去过去的记忆已经有一年的时间。

  他紧张了一路,现在浑身都是僵硬酸痛的,只剩一颗心脏还在孜孜不倦地越跳越快。他已经知道了伏字羲的情况,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立刻掉头回去。

  可是他开了太久的车,现在太累了,坐在车里连手指都不想抬。

  过了有一分钟,或者更短,玉离经终于还是再次发动汽车开过面前的桥。被伏字羲撞坏的栏杆周围摆了一圈橙红色的路障和LED灯,临时的抢修工程才做完一半,明天还得继续。估计那些工人都会大骂伏字羲在年末给他们找事,害他们不能好好过年。

  真是会惹麻烦。玉离经也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抱怨了一句。

  顺着导航开了半小时,玉离经终于找到了伏字羲现在居住的海边小别墅。这位置很偏僻,方圆几里都找不出第二户人家,实在是欧美影视中拍恐怖片的好场所。不管是遇上鬼,还是遇上变态杀人狂,那都是一个“求助无门”。

  玉离经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许多看过的恐怖片桥段,可他还是没法让自己的注意力从“伏字羲”这三个字上分散。汽车已经熄了火,他能清晰地听见海浪卷上沙滩的水声,还有他愈渐紊乱的心跳。

  已经过了凌晨一点,远处的沙滩上仍有人在燃放烟花,距离太远,看着只是一个个小小的转瞬即逝的亮点。这比桥上看到的更亮,却也更小,像某种散乱的星星。

  玉离经低头看了眼手机,他在车里东拉西扯地想了这么多,时间竟然只过去了两分多钟,慢得好像一分钟会多出几百秒,而这几百秒里他都在不断想着伏字羲这三个字。

  一片幽静中,夜色里的别墅小屋亮起了灯,然后有人推开了挂着塑料假花环的房门。

  海风拂过,推门的人忍不住抚了把被吹乱的额发,这动作牵动了他肋骨的伤,让他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

  玉离经终于开门走下车,海风吹走了他手心潮热黏湿的汗液,却没能将他杂乱无章的思绪和急促紧张的呼吸一并卷走。

  “我越过那条线了吗?”他问。

  夜晚的海风太盛,他不确定伏字羲有没有听见。但他这句话,与其说是在问伏字羲,本就更像是在问自己。

  即便相隔数百里,他依旧会不时联想到与伏字羲相关的事,那道看不见摸不着的线,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模糊边界。他醉酒后的那些问题在此刻得到了答案——爱意不能用来比较深浅,只能计较当下。他爱过君奉天,他爱着伏字羲。

  即便没有那七年的记忆,可他竟然没有忘却“爱”。又或许,他只是又一次不知不觉地陷了进去。

  “这么晚了,我儿过来有事?”伏字羲问道。他倚靠着门框站着,一只手抱着手臂,另一只手却是捂着自己的胸腹位置。显然,大声说话都能让他肋骨隐隐作痛。

  撞上桥栏杆这事并非意外。当然,也并不是伏字羲想不开。

  他拍过那么多戏,和一个动作指导很熟,那人还很擅长特技表演。短短四五页中出现三次车祸的烂剧本给了他灵感,他回忆了过去演这种动作戏的经历,又询问了一通熟人撞车表演的要领,于是十分大胆地一脚油门撞向桥上的栏杆。

  他刹车踩得及时,栏杆也足够结实,虽然车子一个轮胎悬在外面打转,但好歹没直接一头冲下去。但他也立马尝到了苦头——肋骨骨裂带来的疼痛感让他讲话都是气若游丝,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断气。

  “你要是不想我过来,那我现在就回去。”玉离经关上车门,他一边向前迈步,一边故作语气轻快地说道。

  伏字羲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预备好的揶揄没机会说出口,只好说:“你大老远跑过来,做父亲的总不能不让你进门,就把你‘赶’回去吧?”

  说着话,玉离经已经走到了他跟前,隔着台阶站着的年轻人矮了他小半个头,就像七八年前他去高中找玉离经时两人的身高差别。

  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半米,门外的壁灯是温柔的暖黄色,薄纱般将两人笼着。

  玉离经看见了伏字羲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那颗颜色特殊的宝石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而伏字羲异色的眼睛亦是如此。

  上次分别未能得到证实的问题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不知道是谁先迈出了那半步,玉离经仰头吻上或是迎合了伏字羲略显干燥的唇。他有些迟疑,却没有退缩,贴合着那双嘴唇感受着对方略显急促的呼吸。肋骨受伤的人小口呼吸着空气,很快就在亲密的唇舌交流中落败,不得不率先结束了这个吻。

  原本医生是建议住院几天的,但伏字羲执意回家休养,为的不就是现在吗?他缓了口气,再次低头在玉离经唇上轻咬啄吻。他太久没能品尝这两片软肉,熟悉的触感中夹带了海风的咸腥。但伏字羲没空计较这个,要不是肋骨隐隐作痛,他现在应该会不客气地和玉离经抱个满怀,然后做些更过火的举动,而不是像两个早恋的初中生般浅浅亲吻,生怕动作一大受伤的肋骨就作怪。

  继做了几个月盲人后,伏字羲又开始当起了哑巴。

  玉离经在客厅沙发上凑活了一夜,他到达这里的时间本来就晚,这在陌生环境中的短短几个小时并没有休息好。伏字羲弄醒了睡得昏沉的他,举着手机输入文字,随即就有机械的女声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天除夕,适合包饺子吃。”

  玉离经还没清醒过来,瞪着天花板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想到:那次伏字羲失明,他上门去慰问就是被要求给他煮了顿饺子。

  他隐约觉得吃饺子这事有些除去除夕夜以外的特别意义,可他却不知道,这种感觉很怪异,让他有些不自在。他还在发呆乱想,机械的女声再次传达了伏字羲的“旨意”:“冰箱里该有的都有,应该是没问题的。早点做完还能把早餐解决。”

  玉离经抬起压得发麻的手捂了把不够清醒的脑袋,伏字羲看起来和之前没多大变化,显得昨天那个吻像是玉离经做的梦。这么一想他只觉耳根发热,再也躺不下去了,只能爬起来奔向卫生间洗漱。

  伏字羲现在得偿所愿,虽然肋骨发疼却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好心情。他躺倒在沙发上,感受着玉离经残余在上面的浅淡温度,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平日里不算什么的生理反应此时却是害惨了他,他捂着肋骨处一口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忍不住埋怨玉离经车速太慢,让他白白多吹了许多海风。

  偏远的海边别墅,几乎给人一种身处孤岛的错觉。在这里没人会知道用同一双筷子共享一盘饺子的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牵扯、什么故事。甚至,不会有人发现他们怎么在沙发上裹紧毯子,倚靠在一起观看电视上没有什么新意的春节晚会,在奇葩的小品节目中忍耐笑意,又在某一个偶然的视线交织中小心翼翼地放轻动作接吻。

  零点未过,天空之中已经开始不断绽开绚烂的烟花,新的一年已经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