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离经今晚喝进去的酒精大部分已经被他的身体吸收、融进血液，化为灼热的体温。而剩下的小半刚才已经被他一股脑吐出来，冲进了下水道。
伏字羲抱着手臂站在洗手间门口张望了会儿，见玉离经没再吐了才走进来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
“我儿，头次喝酒就把自己喝吐可真不像你的个性啊……”
以我的个性该是怎样？玉离经漫无边际地想了想，但很快他混混沌沌的脑子就让他无力继续思考，只余下一片茫然。
伏字羲见玉离经没开口反驳便知道他确实是醉得厉害，于是没再出言逗弄他，但他也没兴趣照顾酒鬼，当即准备转身离开。身体才跨过门口，玉离经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伏字羲偏头去听，发现他是在说“别走”。
“行吧……”伏字羲轻笑一声，“做父亲的陪陪儿子也应——”
“我不要做你儿子！”玉离经难得大声，不过他醉得迷糊，说得很没气势。不等伏字羲反应过来，他就张开双臂挤进了伏字羲怀里，声音委屈地低声叫道：“亚父……”
伏字羲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等了半分多钟也没听到玉离经说出更多来，好像是就这么抱着他的腰睡着了。他舔了舔牙根，终究把手放在玉离经后脑轻轻摸了摸。一边感受着掌心搔动发丝带来的痒意，一边缓缓开口：
“不做就不做呗，做君奉天的儿子有什么好的……”伏字羲说着在玉离经绯红的脸上掐了把，“你要是乖乖的，让君奉天做我……”
伏字羲本想说让君奉天做他儿媳他也捏着鼻子认了，但话到嘴边他还是觉得这个假设有够膈应，玉离经失忆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他又何必自寻烦恼。于是话锋一转说：“还是算了。你都不记得了，我干嘛要这么大方。”
在伏字羲看来，玉离经喝醉酒了都没跑去找君奉天，足以说明他现在根本没恢复记忆。
事实也确实如此。
玉离经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他宿醉头疼得感觉脑子都快炸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更别说昨晚抱着伏字羲喊“亚父”的事。
他嗓子快要冒烟，脚步虚浮地走去厨房喝水，正撞上伏字羲系着围裙在切菜，空气里满是绿叶蔬菜特有的青涩味道。
“……你在做什么？”玉离经忍不住问，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声音低沉得不像他
伏字羲没应声，依旧低头拿，刀剁菜，好像没听到玉离经说话。玉离经也没在意，打开冰箱拿了瓶酸奶出来喝，回头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伏字羲一眼，正好看见他撩了下垂下来的发丝，露出来白色的蓝牙耳机。
玉离经咽下嘴里的酸奶，走过去把伏字羲左边的耳机摘了下来。伏字羲正在听歌，音量放得颇大，玉离经都能分辨出那是最近很火的一首流行歌，聒噪又洗脑，听上几遍脑子里一整天都是那个旋律。
“我儿，你醒了啊。”伏字羲冲玉离经笑了笑，眼神很是揶揄。
玉离经不禁猜想自己昨晚醉酒后是不是干了什么丢脸的事，耳根变得有些烫。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只好继续刚才伏字羲没听到的问题。
“你在做什么？”
“给你煮个青菜瘦肉粥。”
玉离经看了看伏字羲剁了快一砧板的青菜叶子，感觉那份量都足够用来喂猪了，于是把伏字羲的耳机给他塞了回去，唇语道：“我来。”
伏字羲乐得清闲，从善如流地把刀交给了玉离经，双手抱臂倚靠在厨房门边踮着一只脚看玉离经把不成样子的青菜收进一只大碗里，然后卷起袖子淘米、切肉。
看来以往跟在君奉天身边他没少自己做饭。伏字羲摆了摆脑袋，都怪玉离经昨天提起那个称呼，让他也跟着回忆这些。
玉离经煮了青菜瘦肉粥，又切了些圣女果和剩下的菜叶子一起做了沙拉，还没端上桌就被伏字羲拿着筷子、勺子先各自试了味道。
“嗯，我儿手艺真不错呀。”伏字羲点了点头，一点帮忙端菜的自觉也没有，空手出去坐在了餐桌边等吃。
盛了粥的碗很烫，玉离经在橱柜里找了个托盘放着才端出去。伏字羲正拿着手机打字，看那一脸无趣的表情估计是工作方面的。见玉离经出来，伏字羲把手机倒扣在了桌上，感叹道：“为父可真是享福。”
“……享福吗？”玉离经不自觉开口，但他声音嘶哑这句话说得含糊，伏字羲并未听清，被他随口搪塞了过去。
吃过煮得软烂咸香的肉粥和清爽可口的沙拉，伏字羲擦了擦嘴，说：“我下午要出门一趟，你要是想出去玩可以给鬼麒麟打电话。”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玉离经忍不住回道。他知道伏字羲又多雇了好几个助理，但最重要的经纪人鬼麒麟却总安排在他身边打转。要是他是小学生、中学生也就算了，一个成年人被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只会让他不自在。
“那句话怎么说的……‘在父母面前你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伏字羲笑笑，继续道：“我儿，你想一个人就一个人。只要注意安全。”
伏字羲的房子太大了，只剩玉离经一个人独处时总会觉得太过空旷。他收拾碗筷后回去了房间，狭小一些的空间会让他没那么不安。
高考结束，他再没有借口不去找回过去。被他收进最下面抽屉里的几本法学相关的书籍又被拿了出来，他轻轻摩挲着扉页上“玉离经”三个字。因为笔尖下压，这三个字微微下陷了一点，甚至在下一页留下了痕迹。
是钢笔写的，用的是蓝黑色的墨水。但是玉离经自从出院来到伏字羲身边从未发现属于他的钢笔或是蓝黑色墨水。被收起来了？遗失了？
玉离经找不到答案。
像是为了通过这几本书找寻他的过去，玉离经开始从头翻阅起来。或熟悉或陌生的字句在他眼眸中越过，带走了时间，却未能勾起他的记忆。他的过去像是被橡皮擦用力擦拭过，怎么也窥看不到一点痕迹。
合上书，玉离经深深吐出一口气，后仰着紧靠椅背，抬手按揉自己看书太久而酸胀的双眼。那天伏字羲替他按摩的记忆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浮现，他甚至能回忆起伏字羲指腹的触感和温度，还有那浅淡馨香的香水味。
如果自己能够找回过去，伏字羲会怎么应对？像是现在一样随他怎么做都好？还是会抛去表面的遮掩直截了当地阻止他？
玉离经甚至隐约觉得会是后者。这从伏字羲对他的过去避而不谈，又总不放心他一个人的态度可以感受到。
太阳已经落山很久，伏字羲没有回来，甚至没有给他发短信。玉离经按了按肚子，决定出门吃饭。
这里住着的人都和伏字羲一样身份特殊注重隐私，外卖根本送不进来，与其到门口去取，不如直接出去吃。
夏日燥热，即便太阳已经落山了有一个多小时，空气之中仍残余着热度，说不出的闷热。
路灯的间隔是十米，需要走二十八或是二十九步，中间灯光照射不到的昏暗的部分不会超过一米。玉离经站在两盏路灯之间，抬头看了看天空。
很暗，像一块墨色的幕布，甚至看不到一颗星星。
刺目的灯光突然照在了玉离经身上，在他身后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在他意识到那是汽车车灯时车子已经逼近到了他身边。就像是电影里的情节，一块濡湿的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在想：会下雨吗？
……
热，是玉离经醒来的第一个感觉。
正是夏天，坐在空调房里尤嫌不够，何况是密不透风的小黑屋。
双眼被黑布蒙着，嘴上也被贴了胶带，玉离经侧躺在地上，呼吸间满是空气久不流通带来的灰尘的闷味。周围很安静，除了他的呼吸声再听不到别的声响。他无法判断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落入这种境地。
是因为伏字羲吗？绑架自己来找伏字羲敲诈赎金？
伏字羲会为自己出价多少？
玉离经简直要为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想这么多而感叹心态真好。
他用脑袋抵住地面，努力让自己能先坐起来。他的手脚都被尼龙扎带捆着，虽然看着纤细却根本挣不开，用力太过反而会陷进皮肉里磨出伤口。他几乎花费了两三分钟才坐起来，还是美人鱼那种别扭的坐姿。
但现在显然不是计较姿势的时候。玉离经扭动手臂碰了碰自己的裤子口袋，不出意外地摸了个空，绑匪并未犯下忘记拿走他手机的错误。玉离经于是抬高肩膀准备先把蒙眼的黑布蹭下来再说。屋子里昏黄的灯光透过蹭开的些微缝隙落入他的左眼，他几乎感到眩晕。
就在此刻，随着“吱呀”的开门声，有人走进了这间屋子。听那略显杂乱的脚步声，进来的不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