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尊前客>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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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九辨食指按住眉心,拉出一张椅子,道:“姐姐,你先坐。”

  孙红绡脚边是张四脚朝天的木桌,抬手又震碎一只瓷碗,杏眼圆睁,怒道:“我还坐得下?!你说,说清楚,为什么要把藏宝图给侯白羽!”

  周九辨道:“你让我把他逐出帮会,我觉得不厚道。钱给过了,人家根本不收。”

  “然后呢?!”

  “我和他说:‘这张藏宝图烫手得很,帮会未来一阵都不安生,请你帮忙避避风头,带它躲起来,越远越好。等局势稳定之后,我便接你回来,如若一年后还没有我的消息,地图就归你了,也算虚舟这些年欠你的。’”

  孙红绡对着旁的木桌又是一掌,狠狠揪住周九辨的衣领,若非个子不及,都要将他提起来了:“你给了他才不厚道!那东西对他有什么用,只会害了他!派人去找,快去找他!!”

  虚舟最好的探子都派出去找东方宓了,方才飞鸽传书回来,报称剩下那张地图已经被陆鸣鸾抢去,周九辨苦笑一声:“公孙虹,为一张经了东方宓手的地图,这样歇斯底里值得吗?”

  “名字也换了,帮会也夺了,我还帮你废了他的两条腿,这些不够吗?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不想看你再为了他变成,变成……这种样子。”

  “什么样子?疯疯癫癫,不讲道理,是吗?”孙红绡道:“九辨,我要藏宝图不是因为东方宓,是为了这个帮会。你看看这两年西面和南面分舵,我们缺人手、缺武器、缺银两,如果得不到宝藏壮大实力,虚舟的地盘马上就会被收在别人囊下!”

  可这没有任何说服力,周九辨一动不动,满脸颓势,道:“虚舟也是东方宓留下来的虚舟……”

  孙红绡登时骂道:“你,你你你,如今怎么这般短见拙识!若是嫌做这个帮主麻烦,不如卸下来给我!”

  周九辨道:“我本来就不想!做这个帮主,比在周家应付老老少少所有人还麻烦,你喜欢怎么不早拿去,把东方宓的一切通通拿去!得不到他,抢了他的帮会、钱财、医书,坐上他的位子还不容易!左右我就是个窝囊废,怎么说怎么想你都不在乎!”

  “啪!”地一声,孙红绡响亮地扇了他一耳光:“我让你看看,怎么做才叫不在乎你。”

  谢靖夷开口道:“九辨呢?”

  地牢里只有一张床,谢靖夷左手被拷在墙侧,右手边一套纸笔,浑身上下都是新伤痕,与先前的鞭打不同,这次被剑气所伤,挨了数十下,仍不打算动笔。孙红绡道:“替你求情,被我关起来了。”

  她突然发狠,饶是谢靖夷惯受肇坤散反噬,也觉得此等痛苦难以忍受,只得双目紧闭,叫自己再忍一忍——活着出去,才能再见到东方宓,否则,还能指望他来救自己这个一厢情愿的废物吗?

  铁做的牢门突然发出震天巨响,谢靖夷只当孙红绡一气之下打飞了栅栏,紧皱眉头,暗暗道:“再忍一忍。”

  却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东方宓抬脚跨进屋内,只听孙红绡一声惨叫:“九辨!!!”

  周九辨是被东方宓从高处扔来,生生用后背砸破了牢门,起身之后,双手在地上不停摸索,似乎无法视物,边咳边问:“姐姐,你在哪……”

  耳边一阵风声,周九辨下意识扭过头去,殊不知东方宓手持武器,直朝他面门袭来,孙红绡哪里还管谢靖夷如何,伸手一拦,玉笔直接穿透了她的手掌,堪堪停在周九辨额前。

  孙红绡就势握住东方宓右手,猛力一推,那玉笔再次从她手中穿出,血花飞溅之中,孙红绡道:“东方宓,你杀死我的孩子,现在还想杀了我的男人吗!”

  东方宓趁势后退,正要去解谢靖夷的铁铐,却再次被孙红绡抢先一步,长剑指在谢靖夷喉尖,道:“你再敢动一丝一毫,我就砍下他的脑袋!”

  东方宓道:“你以前从不杀无辜的人。”

  孙红绡又将长剑递进一步,在谢靖夷喉尖划出一道血口,道:“我从前还以为,你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我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我的身体,他已经四个月了,有手有脚,那也是你的孩子,东方宓!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已经想要加入虚舟,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可你给了我什么,我以为那是保胎的药!他不在你的肚子里,你就没有半分心疼,东方宓,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啊!”

  她说到最后,已经彻底泣不成声,长剑在谢靖夷颌下越发剧烈地颤抖。东方宓默默听完,扔开武器,长叹道:“你不是想要地图?拿笔来。”

  画了一半,又道:“把靖夷解开。”

  周九辨断了几根肋骨,窝在孙红绡怀中,咬牙道:“你如何保证地图是真的?”

  东方宓道:“无法作保,你尽可不信。”

  说完,高甩笔杆,将刚刚风干的地图向二人迎面扔去,抱住谢靖夷直冲门外。孙红绡两步跟上,道:“你把九辨的眼睛怎么了?”

  东方宓徐徐向外走去,道:“他害我残废,我不能还他?你若想救他,最好半个时辰之内,叫全帮去找解药。自然,我如今大不如前,若是用这半个时辰杀我,也不难办到。”

  谢靖夷被打横抱住,仍能感到他走得一瘸一拐,历经五年的诊治调理,这双腿只差几个月便能恢复如初,如今为救他提早下地运功,只怕今生都无法再接好筋脉,谢靖夷缩了缩身体,道:“帮主,你的腿……”

  东方宓双手已被他的鲜血浇成红色,颤声骂道:“你都要死了,管我作甚!”

  他急急向前,直朝一名背负药箱的身影冲去,快到那人跟前的时候,才逐渐放缓脚步,高声道:“师弟——”

  苏信闲甫一转身,东方宓便瞄着他的药箱,状似悠然:“师弟,你还是这么不长进,又在害人了。没有那么多本事,就抓住一件做好,免得又毒死了人。”

  若说侯白羽尖锐,那属于有一说一的直白,而东方宓的尖锐,是的的确确带着刺的,那是天赋异禀,高高在上之人特有的骄傲,即便是在经历失败后的多年,仍然一丝未减,若说有任何改变,也只是针对谢靖夷的。苏信闲将药箱放在地上,打量道:“师兄也没变,这么多年,怀里的美人还是换来换去。”

  谢靖夷难堪得不知如何是好,挣扎着跳出东方宓怀中,后者冷哼一声,将他半扶在身旁,一手拉开药箱的两只小柜子,道:“你告诉他,这两味药的名字。”

  苏信闲抄手道:“为何要我?”

  东方宓道:“由我来说,他不肯信。”

  苏信闲只得取出两只瓷瓶,夹在指缝之间,出示道:“靖形露。冲夷散。道长,这是专门为你做的药。”

  东方宓的确常用这两味药为他压制肇坤散反噬之痛,但从未提过药名,红汤红粉地叫。谢靖夷再看那瓷瓶,只觉满身的伤口都在愈合,血液直冲头顶,并不敢信,道:“这,这,为我做的……”

  东方宓在药箱中翻来翻去,骂道:“你这傻子。”

  此时正值入夜,他翻了片刻,便瞥见身侧映出熊熊火光。东方宓玩味地看着苏信闲,笑道:“你倒会占便宜,离开帮会不说,还要烧了他的药楼,带走他最好的草药。”

  苏信闲道:“都是我养的花草,我调的药,与他们无关。”

  东方宓道:“是吗?我看不少都改自我的药方,当年走得匆忙,便宜了你。”

  苏信闲不置可否,反手将那药箱转向自己,一番倒弄之后,从最深处取出一根人参,道:“师兄在找这个?”

  谢靖夷虽还依在东方宓身旁,面色平和满足,但在两个医者眼中,已经算是奄奄一息。东方宓点头道:“不错。”

  苏信闲将人参端详片刻,直接塞进了东方宓怀里,道:“还需要哪几味,说罢。”

  东方宓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好心?要我做什么,趁早直说。”

  苏信闲望向帮会大门的匾额,其上刻有虚舟二字,他将手中玉笔转了两圈,猛然一掷,匾额便应声被破为两半,连同苏信闲的武器一起摔在土中。

  苏信闲道:“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说罢,背起药箱,继续朝林间小路走去,任药楼在身后轰然倒塌,再没有看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