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雪还在空中肆意飞舞，整天整夜地飘着，宿舍楼周围的树多被压断了树枝，学生和后勤冒雪将树枝清理开，给主干道留出一条路。今天雪终于停了，接近半米厚的异常积雪，让期末考试准备去图书馆复习的学生望而却步，大多都只蹲在宿舍里窝在被子里取暖。
本田菊在下雪前被家里强行要求飞回日本，大概是为了他之后的升学做准备，给王耀准备了大量的保暖用具和衣服后，轻飘飘丢给王耀一笔钱，连夜准备飞了回去。王耀查了一下卡里余额的位数，不禁倒吸了口气，连忙把卡取出，郑重地收了起来。
这种时候，还是会有学生出门的吧。
托里斯说伊万已经去图书馆了，王耀这边才刚把宿管的事务做完，他站在宿舍楼门口，看着外面的天叹了口气，给自己戴上帽子，在狂烈的冷风中，一点点往图书馆挪动。
等他爬上图书馆的台阶，站在图书馆的一楼平台时，只有一个人站在外面慢慢踱步，手里捏着几张纸念念有词，身上的冬衣是崭新的，可是围巾却是又脏又旧，那一头奶白色的头发在风中乱飞。啊，果然是伊万。
大平台上来一个人，伊万没有特别在意，可是当他发现对方径直向他走来，困惑之中他隐隐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可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直到对方摘下帽子露出围巾遮住的面容，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直接落荒而逃，而是冷漠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过身继续背着资料。
“伊万，那个……就是……”
王耀自知之前许多自己对不住伊万，可也计较伊万最开始对他自己做的事情，有些拉不下脸，又想和伊万搭上话，站在伊万面前别扭着，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伊万你先停一下！”
王耀追在伊万身后，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晃了晃身子抓住了伊万的围巾，在原地半蹲下去，看来早上不吃饭跑过来还是会有点低血糖啊。
“有什么事情去咖啡厅说吧，说完我还要回来背材料。”
伊万拉住了他的袖子，王耀蹲在原地缓了缓，想到伊万总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了。
王耀抬起头，顺势抓着伊万的胳膊站了起来。再次对上眼神时，他还是被伊万眼中的冰冷吓到，手想逃开，却被伊万抓着袖子动不了，只能任由伊万把他拽着，缩着脖子跟到了咖啡厅。
“热卡布奇诺和热美式外加两个香颂。”
伊万点单后便将王耀塞到靠中央空调近的沙发上坐着，他端着两杯热咖啡和点心坐到了王耀的对面。
“再不吃点喝点你自己都撑不下去，到时候又要被别人说三道四。”
王耀腹诽你怎么知道我早饭都没吃，又想到现在才早上9点不到，他大概也猜到自己忙得没来及吃吧。很早之前伊万就是这样会体贴人，只是他好像在和别人的纠葛中，慢慢淡忘了曾经的这些。现在拾起来的这些回忆，让王耀自己都会替伊万感到委屈。
“本田菊说，他之后会回国的……”
“你找我是为了跟我说你现在的对象是如何如何吗？”
伊万瞥了一眼王耀，有些厌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不是的！是因为……”
王耀根本就不可能面对伊万时告诉他，是你妹妹找我，让我来劝你别太想不开……伊万肯定会非常生气，他自己的秘密娜塔莉娅就这样堂而皇之直接告诉了王耀，一点都不给他留余地。怎么样说才能更委婉一些呢？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但是请不要喜欢我的这种？
“因为什么呢？”
“因为本田菊现在想开了，他说毕业之后准备放手，所以我想和你说清楚之前的事情！”
伊万的眼神闪到了一边，起身就想走。
“别走！扔你围巾是我的不对，我没有跟你说清楚事情就这样武断是我的错！可是当时我真的别无选择，只能听他的话，不然湾湾她会……”
“真是一个好哥哥形象呢，王耀……”
听到伊万讥讽着自己，王耀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
“我知道我是借着湾湾的事情这样对你的做法很恶心，故意针对你，来达到和你断开关系的目的。我知道我在逃避你的事情，我不想面对之后的情况……”
“可你明知道，拒绝之后，我不会去逼迫你任何事情。”
伊万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还是最在意这件事情，怎样都在心头过不去。
“可说出去的话，做出去的事是没办法回头的，伊万。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你不做，别人也会开始做。亚瑟和弗朗西斯都会做，你只是点燃了导火索罢了。”
王耀捏着手中的卡布奇诺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伊万真的非常讨厌和现在的王耀说话，他太清醒了，清醒到令人要呕吐的地步。事实上就是利用他们几个人对自己的喜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无论是王港王澳的留学还是王湾的心意，他在其中周旋，以巧妙的计策平衡住了所有人，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做事情。
如果这是真的，王耀这个人简直太可怕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为了生存下去的本能驱使着他趋利避害，能达到现在的这个效果已然是最好。
那回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当时的歉意吗？
“我为了我的家人会在所不惜，可是这伤害了你，我十分抱歉。但是，你们让我害怕，伊万。”
“你在怕什么？”
“怕你们爱我，我无法回应也没办法偿还。”
“自私。”
王耀有些诧异，他这样把话说得这样开，伊万竟然觉得他自私？
“我，哪里自私了？”
王耀的脸上裂开了奇怪的表情，头歪到一边，他不理解伊万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个人的爱意是自我的想法，本来就是自说自话一厢情愿的事情，你却说爱要偿还要回应？单相思的人那么多，那么被爱的人都要偿还这个人的心意吗？如果说最好的情况下，对方接受了自己的爱意，不好的话就拒绝，本人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也没必要说面对这件事心情沉重。我不是要你同情我的爱意，王耀，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心情。
伊万说到最后都开始咬牙切齿，他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王耀说道：
“你当时如果拒绝了我，我们或许还能回归过去，起码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彼此都不会越界。可是你选择跟随本田菊被他强迫来逃避所有事情，为什么呢，我一直想知道。是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听他的话做就行了？因为我们其他的人没办法撼动他一点吗？真是令人厌恶又毫无办法……
王耀缩着头在那边呆坐着，他还沉浸于自己是自私的这个说法当中，其他的什么事情他也不想听也没必要听。毕竟，选择最优方案已经深入骨髓，伊万说的基本对得上所有事情。那这样的自己，是自私的吗？
“我，自私吗？”
他颤抖着唇，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当然自私。”伊万回答得毫不犹豫，“你以为你是为了别人好，可是你连别人的想法都不愿意好好听，只执行自己的，你觉得你是为了弟弟妹妹的将来考虑把自己当筹码交换了，可是你想过没有，王港为什么会答应去留学，王澳也跟着前仆后继，你的妹妹更自私，在你的纵容下闯下了天大的祸事，你还要继续包庇她想做什么做什么，如果是娜塔莉亚这样的话，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你虽然口口声声说你爱你的家人，可是怎样看你只是想把他们养大尽了做哥哥的职责罢了。”
伊万说得又快又凶，看起来像是要把王耀吃掉似的。
“我是爱他们的，我怎么可能不会爱自己的家人？”
王耀的嘴角颤了颤硬是从喉咙里扯出这句话。
“你爱家人？你连自爱都做不到你还谈爱你的家人？”
“我！”
伊万嗤笑一声，翘着腿有些玩味地看着王耀。
“你不喜欢本田菊，你也不喜欢我，不喜欢弗朗西斯和亚瑟，你没有所谓爱的人，接触得再多你都不爱。随意就把身体交出去，自尊自爱什么的完全没有，在你这里不如换成利益和金钱。你和本田菊的那些破事如果不是阿尔弗雷德和亚瑟他们捂得那么死，天天在那边搞那么多事，早传遍学校了。那么面对这样的你，我该拿你怎么办啊王耀，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
伊万扶着额，眼神里对王耀的失望怎样都掩饰不住。
王耀瑟缩在沙发里，不敢抬头看他，他没想过那么多事情，只是一味地逃避。而伊万指出自己的退让其实只是自私的表现，那么他自己应该怎么办呢？继续退让吗？还是说……
“你是在憎恨我吗？还是说你在嫉妒别人呢？”
啊，总算是把这种话说了出来。王耀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迎面对上了伊万的目光。
“的确，你站在道德制高点批评我，我毫无怨言。因为你是这几个人里面最光明磊落的那个。比起本田菊在暗中对我家人动手脚还是说亚瑟以利益引诱，弗朗西斯的博取同情，还有阿尔，这个操控者在操盘全局，你是比他们要高尚得多。对，可是我也说了，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当它不存在，你是导火索这个事实没办法狡辩。也因为你的开始，其他人才会对我下手。是你把我推入了深渊，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王耀吸了吸鼻子，面对伊万眼中的冷漠更是决绝。
“如果不是你打破了平衡，现在我们或许还是好朋友，还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学习，就像之前一样。你还不如别开这个口，就让这份感情一直沉在你心里，这样大家都会相安无事，我的妹妹也不会被人染指，我的家人也不会和我离散，我现在也不会沉在泥沼里爬不起来。我现在来跟你道歉，只是因为你曾经是我的朋友，现在却变成陌路人，是我伤害了你的感情，造成你现在这样的人是我。我，也不是为了听你说教来找你的。”
这大概是自己和伊万最后一次谈话了吧，王耀想到。他嘴上虽然说得非常强硬，可心里又特别失落痛苦，难过到想现在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永远都不想见伊万第二面。
为什么要答应娜塔莉亚啊，还不如一直断开算了，之后他也会慢慢淡忘这些，自己也会忘记，这样就可以……
“你还要继续逃避吗？”
伊万坐在对面神情落寞，看起来已经心灰意冷。王耀突然有种冲动想去给他一个巴掌，手悬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又慢慢落了下来，放在了自己的围巾上。王耀把自己的围巾解开放到了伊万的膝盖上，试图将他的围巾拽下来。
“你要做什么！”
“如果我在逃避，那你也在逃避，换掉吧，围巾。”
听到王耀的话，伊万死活不肯松开自己的围巾，有些惊慌失措地躲着王耀的手。明明刚才还是那么凶狠地盯着王耀，现在却像在逃开和王耀对视的任何时机，这也让王耀有些困惑，伊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耀硬是抓住了伊万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另一只手从伊万围巾那边抽了回来，精准地穿过围巾，卡住了伊万缠着绷带的脖子。
“额啊！”
被掐住命门的伊万停了下来，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人。王耀比之前瘦弱的时候更好看了，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可是伊万却觉得两个人分隔天涯。
“这是我的围巾，我现在重新拿回来了，作为交换，你来围上这个新围巾吧。我现在所有的穿衣自由还是本田菊掌控，所以这条围巾也是本田菊给我买的。”
王耀不紧不慢地给伊万围上了自己的围巾，瞥见伊万的一脸惊恐，他的心情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
“别想着扯下来，如果你还在意你那层遮羞布的话。”
有了这个警告，伊万就算再不愿意，现在这一路他必须要戴着这条围巾，而王耀自己拿回了原本他就不该丢弃的东西，他娴熟地给自己围了个严实，喝完最后的咖啡，把伊万拉了出去。
“吵也吵了，闹也闹了，你想怎么解决吧。我反正就我一个人，本田菊能放了我，其他人我不知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那你要我跟他们一样吗？”
伊万僵在原地不肯往前走一步，像是个小孩在闹脾气一样蹲了到了地上怎么都不愿起，王耀有些无奈地蹲到了他的旁边回答道：
“这种事情看你自己怎么想了，你既然想这样做，我也没办法拦着你，你不想也行，那你就继续自己在那边难受。”
“那你拒绝我啊！”
“我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
“求你了。”
“你自己爱怎样怎样吧。”
答案太明显了，王耀。
你让我没得任何选择。
寒风中，王耀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宿舍楼，伊万在原地抱着新围巾泪流满面。
-01-08 22:0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