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推门出去时，在走廊上和端着托盘的纳西莎打了个照面。纳西莎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这么早就走了，哈利，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纳西莎很喜欢他，虽然有几分是出于对他魔法才能的欣赏，但他每次来马尔福庄园时，纳西莎都把他招待得妥妥帖帖。即使腹中有再多愤懑，面对一个喜欢他的长辈，哈利也只能挤出微笑：“是啊，我先走了，今天就不留下来吃晚饭了。”
以后也不会再来了。他在心中默默说。
纳西莎看出他情绪低落，也不好再挽留。哈利独自穿过走廊，准备走下楼梯时，靠近楼梯口的第一个房间的门开了，德拉科从里面探出头来。
“哈利，你想参观我的世界吗？”德拉科站在黑暗中，他穿着T恤和灰色长裤，衣服上细细密密的墨点和那些或甩或喷溅出的线条，显得随性而又颓靡，哈利意识到他确实是个艺术家。他的语气仍然冷冰冰的，但又多了几分不确定。他皱着眉，似乎处于犹豫和挣扎当中，他对自己的厌弃感更重了。刚才哈利穿衣服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黑暗的画室中，无力地捂住脸。他怎么能这样……明知道哈利欺骗他、不喜欢他，还强行和哈利发生了关系。
哈利有片刻怔愣，但他总是不善于拒绝德拉科的任何要求。
“好。”他的嗓音有些干涩、沙哑，低低地说。
德拉科的画室从不对外开放，连他父母也不知道他每天在画室里面干什么。走进画室，哈利惊呆了。墙上悬挂着至少几十幅画，桌上也堆了一沓，他走到墙边，掀开箱子上的布，是他，还是他。这里所有的画，都是他。和德拉科曾经送他的那本画集不一样，和拍卖会上展出的《眼睛》也不一样，这间画室里的他，全都不着寸缕。德拉科笔下的他或灵动，或忧郁，有些画上，他碧眸含泪，有些画上，他眼尾殷红，哈利从未想过自己动情时能露出那样的表情。画室中间最大的那幅画上，他目光迷离，微微张着唇，仰着天鹅般的颈项，好似下一瞬就会听到他口中传出破碎呻吟，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画家画下这些画时，对他抱着怎样的瑰丽幻想。
哈利的脸腾地通红，他在这间画室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扭头想走，却被德拉科一把攥住手腕，按进一张看起来不牢固很容易塌的钓鱼椅里，德拉科发狠似地咬上他的脖颈。
“嘶……”好痛。不用看也不知道，他的颈侧现在一定出现了一圈鲜红的齿痕。德拉科怎么跟小狗似的，还喜欢咬人？
画板、画架、石膏、散落的凳子、铺着白色亚麻衬布的静物台……薄暮中落日的余晖投射在这些没有生命的物体上，德拉科闷不作声，只是凶狠地在他的脖颈和锁骨上吮嘬出一枚枚红色的吻痕。
“不行……不能在这里，会塌的……”两个快要成年的男性，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这张小小的钓鱼椅上，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看上去摇摇欲倒。
“塌了就用变形咒修复。”德拉科满不在乎地说，有力的小臂将哈利整个圈入怀中。哈利失神地望着他清晰优美的肌肉线条和胳膊上那一小块沾染了灰色颜料的脏污，不知什么时候，德拉科也从青涩少年成长为了颇具荷尔蒙的成年男性。他看出哈利不够专心，于是掰过他的脸蛋，对准那两片饱满的嘴唇，重重吻了下去。
“唔！”哈利瞪大眼睛，心跳和惊呼声被吞没在这个吻中。他顺从地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着，任由德拉科辗转舔过他的唇珠，勾出他的舌尖。再次睁开眼时——
世界花团锦簇，他看见了所有色彩。
“德拉科，你——”震惊、不解、诧异，内心跌宕的浪潮撞上岩石激出巨响。他身上的诅咒解除了，他恢复了！他想起格雷女士告诉他，只有真爱之吻，才能破解诅咒。而这意味着……他抬起头，撞进德拉科灰蓝色的眼睛里，德拉科来不及掩饰眼中流过的温情与爱意，只好匆匆沉下脸，强装镇定。
哈利笑了，他笑得胸膛都在颤抖，天边绚烂的云霞都失去了颜色。他三年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他搂着德拉科的脖子，贴近德拉科，在他耳边说：“德拉科，我喜欢你六年了。从你第一次为我动笔的那天起，我就为你而动情。”
德拉科瞳孔一震。
我喜欢你六年了……
六年。
哈利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德拉科的脑海中回响、震荡，久久不能平静。原来自己才是全天下最傻的人。德拉科气得想一拳捶上旁边的桌子，他在心里痛骂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哈利也喜欢他，也许他们就不会错过这六年。
自从三年前撞破哈利的秘密，这三年来，德拉科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哈利。或许他就是胆小鬼吧，撒一些拙劣的谎，用笨拙的演技警告哈利不要再靠近他，也告诫自己不要再喜欢哈利。可是当哈利一靠近，他那冷漠的外壳就粉碎得彻彻底底，他没办法做到不为哈利动心。他的爱痛而克制，在无数个矛盾的夜晚，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后悔，没有在天文塔上就对哈利表白。
满画室的画都只有一个主人公，他观察哈利，细致入微，哈利是他的缪斯。然而年轻的画家不知道，注视一个人太久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他把创作的情感和内心无尽的幻想全部倾注在同一个人身上，他离开他的缪斯就无法作画。
德拉科整理好心情，抓住他的手，迈出此生最勇敢的一步：“哈利，我也喜欢你，我只为你一个人画过月亮。对不起，我之前那样羞辱你，我只是……太生气了。”
哈利还沉浸在恢复光明的喜悦之中，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像满怀求知欲的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触摸整个世界鲜活的色彩。闻言他终于回过神来，抬头望着德拉科的脸，发出疑惑的单音：“嗯？”
德拉科深深吸了口气，他早该知道的！哈利的神经迟钝到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而生气，他就不该一个人生闷气。
“我生气是因为……三年前，我无意间听到你妈妈和其他人讨论你的病情，她说，只有获得真爱之吻，才能解开你身上的诅咒。”他低声说，“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我以为你接近我的目的只是为了利用我，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犯傻……”
他的喉头有些哽噎了：“对不起，哈利，我误会了你。”
哈利的四肢似乎麻木了，他静立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德拉科，心里却像火山喷发。喜悦与悲伤等量地在血管中涌动。他想过一万个德拉科疏远他的理由，可没有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没关系，德拉科，我不怪你。”半晌，哈利轻声说，“我喜欢你，从六年前到现在，一直都喜欢你，无关那个吻。事实上，我是先喜欢上了你，后面才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
如果说他完全没有责怪过德拉科，也不尽然。一开始发现德拉科刻意疏远他时的焦虑不安，得知德拉科和其他女生待在一起、把他撇在一边时的委屈，自己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德拉科为什么而生气的愤怒……然而所有这些情绪加起来，都敌不过“喜欢”。
他想和德拉科打魁地奇。他想和德拉科在雪天打雪仗。他想和德拉科在圣诞节里一起玩拉花爆竹，看德拉科因为那些撒在身上的纸屑而皱眉。他想和德拉科爬上天文塔，看无数次星空。他最喜欢看德拉科画画。德拉科的模特是他，画上的人也是他，漫长的时光静谧而美好，他的目光只会落在他身上。所有这些事，都需要德拉科和他共同参与，只要和他在一起，再平淡的事情也会变得有意义。
“我食言了，我打算留下来吃晚饭。”哈利大大方方地承认，“欢迎我吗？”
德拉科还沉浸在刚才的告白中，有些恍惚，他这时才反应过来，立刻说道：“当然，非常欢迎。”他的视线滑过哈利笑意盈盈的眼睛，“你的眼睛……现在完全恢复啦？”
哈利点点头。
“祝贺你——”德拉科突然卡壳了，“呃，重见光明？恢复色彩？好像都不太对……”
仲夏的空气中飘浮着甜蜜的花香，两个男生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朗声大笑。
“走吧，我带你下楼看看。”德拉科牵起他的手。
他们来到花园，德拉科将那些姹紫嫣红的盛开的花一一指给哈利看，大片淡蓝色的风信子沐浴在夕阳的金辉中，放眼望去，远处的麦浪在风中弯身摇曳。
“这是红色，这是紫色，这是金色……”德拉科像教导稚童般不厌其烦地将一个个颜色告诉哈利。
等到黄昏降落世上，暮色染上克莱因蓝，哈利终于在孤独中体会到德拉科所说的颜色，也体会到德拉科对他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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