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夜。
高专的办公室里, 家入硝子把手里的一杯热牛奶放到茶几上，她站在窗边，双手环胸, 视线不知道聚焦在哪一处。
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棂跃进, 碎了一地银白。这天没有落雪，夜空里却平白生出一种刺骨的冷意, 森然得好像要钻入骨髓魂灵。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乙骨忧太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 姿势略有些僵硬, 他的黑发略有些凌乱，隐隐带这些风尘，脸颊处的一小块擦伤被包扎好, 透出一种凌虐的美感。
黑发少年生了一双下吊眼，黑眸里视线低垂，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绷着像一把弓箭, 似乎稍微一碰, 就会瞬间崩塌碎裂。
一片寂静中传来家入硝子的一声问询，“他去了吗？”
“嗯。”
*
银发的咒术师无声踩踏着地面, 每一下都没能落到心底。这天他难得地步行，感性占据上风让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天不怕地不怕的最强咒术师第一次觉得12月的东京凉意难忍, 他以为他时刻保持理智的大脑也会逐渐和清冷的街道一样变得平静下来, 但是没有, 逐渐加快的心跳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呼吸有一瞬间迟滞, 随后他加快了脚步。
隔着院墙和一层结界, 空气中那一丝血腥味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来不及敲门，直接高高跃起，翻过院墙，入目的场景让他僵立当场。
鲜血。满眼都是刺目的红，青年嘴角的那抹红色也那么晃眼，世界仿佛在他眼中褪去了颜色，只有恋人身上凌乱斑驳的血迹，他侧躺在草地上，四周的草叶上尽是四溅开的血珠，苍白修长的手指半弯，指尖的一滴鲜血在他的视线里缓缓落下。
滴答。
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心跳声清晰地响在耳边，没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五条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恋人面前的，他的视野只停留在了那一小部分，只知道那片红色距离他越来越近，恋人苍白的面容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晴明？”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恋人，好像那些染了一身的脏污都是梦里的景象，只要他再呼唤一声，对方还会像从前一样对着他微笑，会用手捏捏他的手指，告诉他只不过是和他开个玩笑。
然而没有。
他的恋人永远带着温热的手掌被一把尖刀贯穿，刀尖连带着手掌狠狠钉在了草地上。
凌乱的银发被鲜血沾染，几缕黏在他的脸颊上，他的双眸紧闭，苍白的面容带着沉沉的死寂。
他没有睁开眼睛，没有回应他。
五条悟拔出那把沾满鲜血的凶器，扶着恋人冰凉的身体，轻轻揽他入怀，他的手触及对方的脊背，触碰到了几处伤口，鲜血沾满他的手掌。他的动作更加轻柔，就像是害怕自己会弄疼对方。
他好像被撕裂成了两半，灵魂中的愤怒和伤痛撕扯着他，他的术式却强行让他维持着理智，他清楚地感觉到怀中的人血液渐凉，所有的生气早已消失殆尽。
完好无损的结界就像在嘲笑着他的无知，他小心翼翼地防备着、警惕着，唯恐这个人会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被或妖怪、或咒灵的肮脏东西吞吃入腹，可最后毁灭这个人的，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如果从前对爱的感觉是朦胧的雾，似懂非懂，是占有是侵略，那现在他深切的感觉到了，那份深爱如有实质，深深刺入心底。
痛失挚爱、痛不欲生。
他抱着恋人冰冷的身躯，他的理智仍然赤/裸/裸地揭开他的伤疤，毫不留情地告诉他，他在这一天失去了生命中唯二重要的人，一个被他亲手杀死，一个折损于他的傲慢。
“不可以。晴明，你不可以走。”他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怀中的恋人，眸中逐渐被疯狂填满，但他仍能理智地分析，怎样做能将这个人困锁在他身边。
我以爱之名，诅咒你。是人类也好，咒灵也好，请你回到我身边。
所谓的咒术师，不过是一群从不掩饰自己癫狂本性的疯子罢了。
咒力从银发咒术师身上蜂拥而出，源源不断的在周围汇集成黑色的风暴，仿佛没有停歇的那一刻。
蓝黑的咒力在空中翻滚变形，好像在拉扯着什么，激烈地博弈着。
忽地，一声脆响从虚空中传来，聚成风暴的咒力停滞了，随后逐渐褪去。
白泽跨过一片黑雾在院子里站定，长舒一口气，感叹道：“还好赶上了。”
地狱辅佐官先生提着狼牙棒跟在他身后。
“你还要抱着他吗？已经死掉了哦。”白泽非常不会读空气地说道，他歪了歪头，“咒术师，你知道吗，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死期，甚至可以精确到哪一分哪一秒，可他从来没告诉过你，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白泽嘴角的笑容相当恶劣，把这所谓的真相一寸一寸血淋淋地在这个人类面前剥开，他非常想知道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别人都以为安倍晴明这个人有情，有大义，可白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连自己都能舍弃的无情之人。
话音刚落，咒力压缩形成的飞刃冲着白泽的脑袋直劈过来，速度之快让白泽这种大妖都有些来不及招架。
鬼灯“啧”了一声，眼看着那团压缩到极致的咒力差点砍了神兽先生的脑袋，也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那边的白泽堪堪躲过攻击，捂着脖子上一条血痕大呼小叫，一脸震惊地看着对面的咒术师，非常地不可置信。
五条悟笑了，他的嘴角带着疯狂的笑意，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却遍布着凛然的杀意，“我们之间的事，和你无关吧？”
他固执地抱着怀中恋人的尸体，仿佛还能从中汲取到一点余温，哪怕他非常明白，这已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五条悟看着对面的两人，一边警惕着对方发难，一边思考着再次进行诅咒。
他的一只手和恋人带着戒指的那只手十指相扣，可笑的是恋人的手指此刻比那个无用的戒指还要冷上三分，他想起十年后的安倍晴明用带着歉意的目光注视着他。
这时候的五条悟才发现，那是他的恋人跨越十年的时光送来的一份甜蜜的谎言，却成了如今的他紧紧抓住的妄念。
他们都会活着，他们注定相爱，这是无法撼动的命运。
对面的鬼灯看着白泽大动干戈，用妖力包裹住自己的伤口，也不见那伤口有要愈合的迹象，惊呼邪门了，这世界上能伤到白泽的东西太少了，很明显面前这个人类已经被划进这个范畴里了。
果然和安倍晴明那个老狐狸扯上关系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善类。
辅佐官先生看着盛怒之下的咒术师，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们此行有很重要的事情做，也不能让白泽就这么皮下去。
“你们的事情确实和我们无关，我们只是来履行千年前的契约。”
“人类，不希望他彻底死去的话，就把他交给我们。不要试图囚禁他的灵魂，你会后悔的。”
*
一月的东京，一地的落雪。
某图书馆。
吉野顺平把手里的书放在柜台上，已经退休几个月的老管理员突然又重新上岗，他戴着老花镜，把书拿到手里看了看，随后相当熟练地录入。
黑发少年有些疑惑，犹豫了一会儿，接过书时还是没忍住，询问道：“村田爷爷……之前那位管理员是辞职了吗？”
吉野顺平是这个图书馆的常客，他和之前那位管理员先生闲谈过几次，那是个相当博学的人，不管是什么冷门话题，对方都能接的上，很少和别人深交的吉野顺平对那位温柔的先生很有好感。
虽然他看影视类和小说类比较多，但说起对人物的揣摩，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原著的吉野同学却比不上那位先生，真说起来，他其实是很崇拜那位先生的。
老管理员推了推眼镜，“你说的是那个来兼职的老师吧？他已经辞职了，听说学校那边也请了长假，不知道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老管理员叹了口气，有瞅了瞅吉野顺平这小身板，道：“虽然之前那个被通缉很久的罪犯的尸体被找到了，但回去的路上也要小心点啊。”
吉野顺平对这件事还有些印象，因为这个很爱管闲事的小老头退休之前和他说过很多次注意安全，这是他为数不多被别人关心的时候。
“我会的。”吉野顺平点了点头，和村田爷爷道别。
出门时和两个女高中生擦肩而过，隐约听到一句闲谈。
“你听说了吗？那个通缉犯，尸体是在下水道被找到的，据说全身一块好肉都没有，表情也非常惊恐……”
“活该，还是东大的高材生呢，做那么多畜生事……”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