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寒蹲下身，亲自摘下来顾敬脸上的氧气罩。
人走了，众人啼哭出声。
林辰星咬着唇肉，把顾启哲的西裤的布料都捏变形了，他确定自己没看错，在这种场合，顾墨寒刚才居然笑了！他怕不是疯了？
顾启哲低着头，压抑地嗬着气，看起来像是哭，实则没有。因为林辰星只要一抬眸便能看清他是何表情。
麻木又哀怨，唯独没有失去父亲的悲痛……
林辰星转正视线，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顾墨寒此时朝他走来，在他空出的一边站定，“父亲临死之前见到自己的儿媳妇，应该挺高兴的。只可惜，没能听他说几句夸赞的好话。”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辰星一眼，深邃的瞳孔满是阴鸷。
林辰星没敢去看他，僵硬地望着前方的一举一动。
专医将白布缓缓盖住顾敬苍老的脸。
宋婉半坐在地上，像是没能接受事实，不知所措地抱住他，随即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精致的妆面糅着泪水，花得一塌糊涂。
林辰星感觉自己是个外人，可处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之下，惹得他也想落泪。
他不懂其中渊缘，只听顾启哲说过他爸风流之事，要不然怎么可能有三个私生子。
又想宋婉能忍下来，并接受他们，想必也是爱自己丈夫的吧。
大堂内连绵不绝的哭腔，吵的顾墨寒额角发涨。他眼覆嫌厌却不敢显露过多，无意发现顾启哲在看自己。
对方眼里的戒备与仇怨让他止不住愉悦，见此竟意外的舒心。
夹在中间的林辰星还眼巴巴地盯着宋婉和那些长辈看，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两人眼神中无形的相连电光。
顾墨寒视线扫过林辰星的头顶，舌尖顶了一下腮帮子，微睨地眼看向顾启哲，满是轻蔑，像是在笑。
顾启哲不屑，眉头微挑些许，拉住了林辰星的手，戏剧地落下了一滴泪。
“！”小少爷赶紧伸出手，轻轻摩挲着男人眼下的泪珠。
他是懂怎么气顾墨寒的，所以看见自家大哥转正了视线，确定了心中猜想。
顾墨寒眸色森森，咬着牙，下颌角顶起一瞬，深吸过后，棱角分明的侧脸静得可怕。
顾启哲收回视线，凝重地望着满脸忧色的小少爷。
果然，林辰星是用来对付顾墨寒的。
到了必要的时候，肯定是要把林辰星割舍出去的。
可是这样……若真失了他，自己又该怎么办。
顾启哲想着，又落下几滴清泪，睫羽不安颤动。
简直不敢想，他肯定会疯的。
看见顾启哲哭得这么伤心，林辰星不敢多言，只是帮着擦着脸上的泪水，擦着擦着，眼眶也红了。
“真他妈恩爱啊……这种时候还敢秀，真是不怕死了……”顾言之抬起硬生揉红的双眼，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压低的眉加上猩红眼看起来十分凶狠。
顾怜娜双手掩面，哭得梨花带雨，“这种时候正是需要人安慰……我们可是失去了爸爸……明明他老人家昨天还好好的……”
说着顾怜娜居然忍不住嗤了一声，嘴角咧开，笑了。
林辰星简直不敢相信，他知道大家族有内部纷争，可是……
气氛也未免太诡异了……
好像巴不得顾敬早点死……
好奇怪……好想逃。
宋婉几乎哭得晕过去，身为她的儿子，不得不将戏演全，上前将她搂了起来，“妈……冷静一点。”
“阿哲……”宋婉红肿的眼睛微闭着，手里拿着一张纸巾抵在鼻尖下，“嗬……咳，怎么会这样呢……”
趁顾启哲搀扶宋婉间隙，顾墨寒的手摸上了林辰星的腰。
动作轻柔，却让人脊背发寒。
小少爷蓦然绷紧了身体，难以置信，立即抬手捂住了即将尖叫出声的嘴。
大手缓缓上移，冰冷的指尖顺着林辰星脊椎骨描绘了下去。
此景之上，顾墨寒居然敢做这种毫无道德的事！
“好弟媳……”顾墨寒的声音像恶魔低语，大手拦过林辰星的腰肢，将人微微往自己身边带了些许，然后松开了，“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林辰星颤着身体，一怔一怔地看着身侧的男人，小脸白了几分，“你想表达什么……你直说……别动手动脚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不合适……”
林辰星脑子差点炸了，什么叫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他难道还记得自己以前跟人打架的模样吗？
那可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林辰星一点都不想记起来。
他嘴唇翕动，对顾墨寒说，“合不合适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我已经和启哲领证了……手脚给我放干净点。”
“领证？那又怎么样……”
林辰星震惊，好再周边人的视线都在宋婉身上，除了顾启哲望这里看着以外，没人发现。
林辰星朝他投去求救的眼神，下一秒他果真松开了宋婉，大步朝他走了过来，“辰星，我们带妈去休息。”
这是逃离地狱又落深渊，林辰星犹豫，有点退缩的意思。
顾墨寒应话了，“我看弟媳好像还不适应，让怜娜陪着一起去吧，反正两个都是女人，也好照应。”
顾怜娜闻声，心脏一紧，瞪了顾墨寒一眼。
跟宋婉待在一块还不如去死，顾墨寒这个恶心的狗东西……
她一手捂着胸口，像支即将凋零玫瑰，向后退了一步，演技直线飙升，“妈妈正难受……我跟着不好吧，她肯定不想我们看见她那副样子。”
如此浮夸的演技，顾言之差点以为她要去当影后了，她要是去，不得拿个奥斯卡，“全他妈有病……”
“那你去。”顾怜娜收敛脸上的柔弱之色。
“我才不去……我傻子吗我……”顾言之哆嗦。
“你们口口声声喊人家母亲，结果一个都不愿意上？”
当初要不是顾墨寒突然改口，顾言之和顾怜娜是绝不可能随着他一起喊宋婉母亲的。
可样子还是要装的，两人无辜地看向顾墨寒和顾启哲。
“唉。”顾墨寒故作无奈地拍了拍顾启哲的肩，“走吧，我们送母亲休息。”
就这么点时间，事情走向就成这样了，抱着早晚都要和宋婉接触的心理，林辰星急道，“还是我去吧。”
谁知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待着。”
林辰星伸出去的脚一下缩回原地，满头问号。
宋婉眸色深了深，泪水还在眼眶打转，“儿子……”
她抓住顾墨寒伸来的手，身子被顾启哲搀扶着，三人站在一块违和感极重。
雨只大不小，雨珠在窗面延绵下一段段银线，漆黑的天闪过电光，天光大亮一瞬，紧接而来的雷鸣震耳欲聋。
“终于结束了……”宋婉突然念叨了一句，不知何时停止了落泪。
顾墨寒停下步伐，漆黑的瞳孔也没了泪色，他擒住美妇的手腕，将人从顾启哲手下扯了出去。
顾启哲抬手下意识想去护，宋婉却只是踉跄摆手。
乌黑的长发乱在脸前，她眼底的疯狂溢出当场，那个磋磨她大半人生的男人终于死了……！
他终于死了！
“怎么不哭了？刚刚不是哭得很伤心么？”顾墨寒冷然出声。
顾启哲咋舌，“说话放尊重点。”
顾墨寒嫌他这个人跟以前一样死板，“难得能三个人说说，你怎么这样没意思？顾敬死了不是好事？难道你对他有感情？”
“说实话，没有。”只要想起曾经顾敬的所作所为，他难得生出的爱也消失殆尽了。最可笑的是这一丝一点的爱还是他死后衍生出来的。在这个家里，除了那些长辈，父亲身下没有一个孩子是爱他的。
顾敬就没正眼瞧过他和宋婉，即便名声在外，可私底下却是狼狈到了极点，没人告诉他和宋婉他们到底哪错了。
反之他待私生子极好，尤其是顾墨寒，只可惜他狼子野心，看不上顾敬给予的爱。
或许没遇到林辰星之前顾启哲是真的希望顾敬早点死，但现在却恨他为什么不能多活几年。
雷光闪过，三人同时看向窗外。
宋婉捋着长发，畅快道，“阿哲，没关系的。”
顾启哲闻言，无话可说。
她母亲也跟顾墨寒差不多了，虚假的泪水收尽，也和疯子无异。
宋婉回味了一遍方才喜极而泣的滋味，简直要快乐死了了，她说，“我这辈子，从没觉得有比此刻更幸福……一看到顾敬那副快死的鬼样子，我是狠不得笑出来，严墨寒……你也是吧……嗯？”
“真刺耳……你们母子气人是真的很有一套。”顾墨寒拂了拂衣襟，从胸袋里拿出烟盒，颔首咬上颤出的烟。
“叮”火光欻起，照亮了男人漆黑的瞳孔。
“当然，只是希望你只会还能笑久一点。”顾墨寒夹着烟，肆笑道，“还需要我们送你回房间？”
顾启哲看向宋婉，没了小心翼翼地试探，“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反正把顾墨寒叫走也只是为了让他远离林辰星罢了。
“看来那小混蛋还挺招你们喜欢的。”宋婉看看自己新做的美甲，眼底酝酿着风暴，“干脆劈成两半你们一人拿一半好了？”
顾启哲脸色沉了下去，顾墨寒则拍手叫好，“行，很公平。”
“你们这叫有了媳妇忘了娘啊。”她放下手，挂满泪痕的脸上带着笑，“开玩笑的，你们去吧，可有些话我可得说清楚了，辰星他呢，现在是我们阿哲的媳妇，这婚要是不离，这辈子都轮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