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凯伦·佩吉抱着双臂眯眼打量她的两位同事,“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

  惩罚者的案子暂且告一段落,有了尼诺的横插一脚,雷耶斯一方出示绝大部分证据的真实性都不会被陪审团予以认可,庭审直播带来的后果也意味着雷耶斯没法再凭借人脉对左右法官的判决。

  可以预见,今天过去后尼尔森默多克事务所的案件量会有爆炸性的增长。

  刚刚迎来律师生涯最高峰的两人在佩吉可怕的眼神下没有坚持过三十秒,纷纷借着性别优势开溜进了女人没法追过去的地方。在法院的男厕所内,马特和弗吉站在洗手台前相对苦笑。

  弗吉欲言又止,他仔细看了看隔间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发愁道:“事先声明,马特,我对尼诺没有任何意见,他是我的朋友——但说真的,哥们,你有没有觉得你的恋爱经历有点太过于跌宕起伏了?”

  马特一时觉得好笑,以他对尼诺的了解,说不定这会小骗子正看着庭审直播洋洋得意,他们在庭审时失控的表情管理已经被截成了表情包,以后会频繁地出现在他们聊天的小群里。

  同时他又止不住深深地忧心,尼诺是个分寸感极强的人,作为律师同行,他们一般不会去插手对方的案子。尼诺这么做,一定有他非做不可的理由。

  他问道:“弗吉,你这些天最后一次见到尼诺是什么时候?”

  “大约在两天前……他替我介绍了一下波茨小姐,推荐我去做一些关于超级英雄的案子,”说到这儿弗吉反应过来,他难以置信地瞪向马特,“哦,你是说他早有打算。”

  马特将盲杖靠在洗手台旁,他在弗吉面前不必掩饰什么,他咬牙切齿,“我还是找不见他,他是特意避开了我,”马特十分恼火,“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清楚他抱有什么目的,手和会不是什么慈善组织,倘若——”

  弗吉忧心地拍拍马特的肩膀,马特摇头:“我得去找他,现在就去。”

  “当然,”弗吉说,“我们再不出去凯伦会开始担心我们的肾脏问题。”

  马特为这个玩笑勉强翘起嘴角,然而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盲杖点地的声音让他脸色一变,面对弗吉的放松神情全然消失。他快速上前一步,把还不在状况内的弗吉挡在身后。

  门开了。

  一个精瘦的老人站在门口。老人带着墨镜,头发已经花白,而身形却依然挺拔,露在外面的肌肉线条让人第一眼就能意识到他常年的锻炼习惯。老人用一种挑剔刻薄的神情评判着马特,马特脸上常年温柔的表情则被冷酷所取代。

  “每一次我见你,马特,你都比过去要更虚弱一些,”马特的导师这么评价道,“你本来是个战士,现在已经被爱腐蚀成了一个废人。”

  “注意你的用词,老头!”弗吉比马特更先开口,他向来不允许别人侮辱他的朋友,哪怕对方是个盲人。

  马特却没理会他导师的嘲讽,“我现在没时间。”

  他拉着弗吉迈开腿试图绕开老人,弗吉憋住怒火,尼诺的安危的确比老头的几句话要重要的多,然而老人把盲杖一横,恰巧挡在了马特身前。

  “让开。”

  “啧,”老人朝马特转过头,“所以你终于发现他是特意离开你的,对吗?”

  马特猛得扭过头,“你知道些什么?”

  老人不正面回答,“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迟钝……你那个似乎是姓佩蒂特的情人,瞧瞧他对你隐瞒了多少。”

  弗吉拉着马特的胳膊,他能觉出男人西装下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

  “他没有同你说过手和会魔法的代价是什么吧,他那种从没有拥有过正常生活的人,哦,从哥谭淤泥里爬出来的野种看起来真的很吃你这套,你可要小心别——”

  怒火几乎在一瞬间冲垮了弗吉的理智,他握紧拳头,刚想有所动作,却发现有人比他更快。

  马特握拳直击老人的太阳穴,同时双腿起跳,避开了扫过的盲杖。马特的家伙被他之前放在了一旁,此时他也没有再废力去找盲杖,他握住法院厕所暴露在外的水管,手臂发力,竟然硬生生地把水管扯了下来!

  在弗吉的咒骂声中,喷射的自来水让在场唯一一位视力正常的人没法张开眼睛。可两位正在打斗的盲人完全不受影响。马特每一次挥舞水管都比之前更快,老人用盲杖重重敲击在他的腿上,声音足以让弗吉感到幻痛,马特不闪不避,径直朝老人冲去,利用体重和冲击力放到了他的老师。

  “复活死人的代价是活人,”老人压低了声音,“相信我,没人比佩蒂特更清楚了,孩子。”

  马特拽住他老师的领子,他的墨镜在打斗中飞去别的地方,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你不配提他。”

  两人在地上翻滚,污水毁掉了他们俩的衣服,这对师徒都在试图扼住对方的喉咙,卫生间里一片狼藉。弗吉发热的大脑被凉水一激冷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他们还在法院的厕所里。

  “马特,马特!”他试图冲上前把两人拉开。

  再一次,今天又有人抢先他一步。

  门被人一脚踹开,佩吉冲进了男厕所,看见地上的情况倒吸一口凉气。女人迅速反身锁门,然后从包里掏出来了一只口红。

  金发女人冲上前去,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她手里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时候,小小的口红释放出能肉眼看见的电流,成功放倒了正同马特扭打的老人。

  弗吉:“你到底是怎么办到把那个东西瞒过法院安检的!”

  “斯塔克出品,尼诺给的。”女人言简意赅。

  在法院男厕所的水流中,被淋湿的三人面面相觑,最后佩吉先开口:“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这里殴打老人——或者被老人殴打?”

  “他侮辱了尼诺,”马特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难看,“被担心,如果他要起诉你,我和弗吉会为你辩护。”

  “我不担心这个——马特,你要去哪儿?”马特只留给了他们一个背影。

  “你又要去哪?!”佩吉再一次拔高声音,刚刚被她放倒的老人跟在马特身后向外走去。

  在这个崩坏的厕所里,两位残疾人健步如飞,而弗吉苦笑着对佩吉解释:“现在我们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尼诺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坏消息,他有可能会被夜魔侠逮捕,”弗吉顿了顿,“你说我们同法院说水管是自己爆开的,他们会信吗?”

  *

  信带着尼诺走入地下。

  走过一段长长的楼梯,霉味就越发明显,阴暗的建筑内,连有的墙角都长满了青苔。近几日纽约暴雨,想来手和会也不会特意关照这里的排水系统。

  康斯坦丁跟在两人身后,癌症彻底摧毁了他身体,男人过去那种潇洒的精神劲头已经被病魔消磨得几乎没有。尽管他极力掩饰,但呼吸时候肺部的不正常,连尼诺都能听得出。

  考虑到队伍中有一位癌症晚期的病人,众人都走得很慢,尼诺连连回头注视康斯坦丁,直到男人不耐烦地冲他挥手,尼诺这才又扭过头来。

  “这儿就是了。”信带着尼诺走进那个熟悉的房间。

  房间里分布着无数个机器,机器里装着表情呆滞的孩子。在带着尼诺走进房间的那一刻,信仔细观察着尼诺的表情——令他满意的是,无论是尼诺还是康斯坦丁,表情都冷淡又自然,仿佛他们刚刚走进的不是一间屠宰场而只是一间普通办公室。

  “时间还没到,”信指着房间中央的棺材说道,“再过十几分钟,躺进那里面,我们会替你启动仪式。”

  说完男人匆匆离开,比起治疗康斯坦丁的病情,黑空的失踪显然更为重要。忍者跟着他离开,一部分四散开来,另一部分留守在门口,只留下康斯坦丁和尼诺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里对视。

  在妖精幻术的掩饰下,谁也没注意到黑空的力量被悄悄转移至了康斯坦丁体内,两人身上特殊的气息都被掩盖掉,没人发现逃走的不是黑空,手和会的圣物被留在了这儿。

  逃走的只是艾丽卡。

  而黑空的力量,在康斯坦丁的计划里,将会随着反转魔法,让那些孩子重新拥有被夺取的生命力。

  “有烟吗?”康斯坦丁随意问道。

  尼诺回以男人白眼,和特意买的丝卡香烟,他平时总是觉得这种英国货味道太重,只有和康斯坦丁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买上两包。

  “所以,在最后的时候,”尼诺和康斯坦丁对着棺材抽烟,两人丝毫没有亵渎手和会圣物的意识,尼诺陪着这个老烟鬼一起吞云吐雾,一支烟没过多久就被他们吸光,于是尼诺又替男人点上一根,他问道,“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眼镜好用吗?”康斯坦丁抖抖烟灰,“一会肯定会有些地狱的家伙前来参观,小心别看见不该看的。”

  尼诺点头,他又等了好长一会,直到康斯坦丁抽完了他的第二支烟,尼诺这才反应过来,他瞪着康斯坦丁,“你就没有别的要对我说的了?”

  男人叼着烟边咳嗽边笑,“你还没断奶吗?我这儿可没奶给你——”

  尼诺打断了男人,他镜片后的眼睛不争气地泛起泪花,成功让他自己尴尬的同时也让康斯坦丁愣住:“见鬼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你的死亡对我来说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

  尼诺看着康斯坦丁耸耸肩,“你会熬过去的,孩子,你往后的人生肯定还会有更痛苦的事。”

  丝卡包装的烟盒在尼诺手心被揉成一团,他看起来像是想立马转身走人,又像想将康斯坦丁暴揍一顿。最后他只是扔掉了所有香烟,压低嗓门骂道:“你他妈真是个混蛋。”

  康斯坦丁将烟头用脚底碾灭,尼诺的骂声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他侧头看了眼尼诺:“不错的西装。”

  “我最好的,”尼诺干巴巴抽抽嘴角,“今天是个重要的时候。”

  男人摇头笑话尼诺生气的模样,这让尼诺更感到气闷,大概在康斯坦丁看来,他和十几年前拉着男人风衣下摆抽噎的小孩没有区别,而与十几年前不同的是,这次没人按着他的头告诫他往后的路该怎样走。

  凡人终有尽时,康斯坦丁清楚,尼诺同样清楚。

  可死亡来临的实在太快太急,在尼诺没准备的时候就带走了他身边的人,多年前的盛夏他送走了他的母亲,多年后,他也将在阳光最盛的日子里送走他的老师。

  尼诺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康斯坦丁的脚步挪了一下。这不是个适合拥抱的场所,在一群面目呆滞的受害者面前拥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又是个太适合拥抱的时候,因为过了今天,他们再也没可能拥抱这个相处十几年的骗子。

  两人生疏地朝对方张开双臂,该怎么摆放才合适?被抱住后手又该摆在哪儿?尼诺和康斯坦丁同样尴尬地对视,在他们俩终于肢体相接的一刻——

  两人同时缩回了手臂。

  “算了吧,这也太肉麻了。”康斯坦丁呲牙。

  “这不适合我们。”尼诺摸摸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

  信回来了,时间到了。

  *

  机器轰鸣声响起,尼诺站在高台之上,康斯坦丁甩开烟头,潇洒地迈进棺材里。

  男人抬头和尼诺对视,冲尼诺笑笑:“再见。”

  尼诺什么话也没说,他直着身子,手插进西裤的裤兜里,看起来并不在意仪式能否成功。鲜血顺着管道汇入棺材之中,在孩童们的哀鸣下,康斯坦丁平静地被鲜血淹没。

  信站在尼诺身旁,“佩蒂特,想必这些天你已经了解手和会的运作方式了,你有没有考虑加入我们?”

  尼诺不答,他只是看看手表,“我们得再快些。”

  信扭曲的面部向尼诺传达出了真情实感地迷惑,他不明白为什么佩蒂特突然要求加速仪式。

  很快,门口守卫的惨叫就替他解答的疑惑。

  手和会用来狩猎敌人的箭支被反过来对付信,一只利箭朝他们二人方向急射而来。男人下意识跪地翻滚,狼狈地躲开了攻击,随后他瞳孔猛得收缩——

  来人要杀的不是他!是尼诺!

  幸好尼诺早有准备,在守卫发出第一声惨叫时,他就躲去了掩体后面。此刻尼诺看起来也十分震惊,年轻律师那双蓝眼睛死死盯住没入墙壁的箭支,似乎无法相信来人想杀了他。

  信拿出对讲机大喊:“夜魔侠——是夜魔侠!”

  手和会精心训练的忍者一齐涌出,特殊的训练和装备能让他们干扰人类的听觉,攻击时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第二支箭!

  来人目标同样是尼诺·佩蒂特,尼诺缩在墙角,眼睁睁地看着箭支逼近。他的法术似乎在这时候失去了用途,尼诺放弃了抵抗,蜷缩着等待死亡降临。

  可死亡今天注定不会主动降临在尼诺身上,红色的身影在半空再一次替尼诺击退了利箭,刚刚想杀尼诺的竟然是一位老者。地狱厨房的恶魔站在人间的地狱中,身边是哀嚎的孩子和流动血液的管道,从露出的半张脸上也能看出男人究竟有多么不敢置信。

  尼诺轻声道:“好吧,亲爱的,我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我本不愿意让你经历这些。”

  夜魔侠怒吼一声,他似乎想上前抓住尼诺问个究竟,下一秒,手和会的忍者通通缠住了他,在数十位敌人的围攻下,夜魔侠与尼诺之间十几米的距离被无限拉长。

  尼诺站起来,他轻松自在地朝棺材那儿走过去,信赶忙死死拉住他,“你先离开这儿。”

  尼诺笑着摇头,这位年轻律师平时就很爱打扮,而信发现尼诺今天可以称得上盛装出席。宝蓝色的高级西装显得他镜片后的眼睛蓝得像一片大海,他手上的手表即使对他这个收入的人来说也算得上昂贵。

  “信,我有句话现在就得告诉你。”尼诺语调温柔。

  在男人怔愣的目光下,尼诺张嘴骂道,“你他妈是我见过最烂的甲方。”

  异变突生。

  棺材里的康斯坦丁突兀地发出一声惨叫,黑空的气息让信立马反应过来他被耍了,血液倒流,棺材里的康斯坦丁几乎要被抽成人干。

  于此同时,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些孩子,自他们被抽血以来。头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了温柔与心安。在康斯坦丁几乎扯破喉咙的哀嚎中,孩子们干瘦的脸庞重新变得圆润,血色慢慢回到惨白的皮肤上。

  马特意识到了不对,他在缠斗中硬生生抗住一刀,朝尼诺飞奔而去。

  而尼诺已经趁信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他摘掉眼镜,纵身一跃。

  康斯坦丁的炼金产品被尼诺摔个粉碎,真实的世界被他拥入怀中,空气中飘荡的灵魂触手可及,两种不同的生命形态在他眼中重叠。在凡妮莎死去的第十三年,尼诺终于鼓足勇气去主动倾听亡者的声音。

  世界在上升,他身下是看起来像干尸的康斯坦丁和流着血的马特。

  尼诺伸手从口袋里抽出过去的大学礼物,扑克牌上的恶魔动了一下,朝尼诺咧嘴笑起来。

  “我接受交易。”尼诺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给我评论的每个人!呜呜呜不好意思我有时候习惯性手癌,错别字大王就是我……这章也请给我多多评论啦!   提一句,马律师的老师是棍叟,武术大师,手和会的敌人。他和马律师的关系的确挺复杂的,老头嘴也的确挺笋的,马律师大概继承了他一半的阴阳怪气吧,具体大家可以补补剧。夜魔侠真的很好看!!!!   感谢在2022-05-26 21:42:32~2022-05-29 09:3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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