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柏衣又对着他母亲冷笑了声。

  他没有过去, 他说:“滚。”

  霍华枫那柔情似水充满怜爱的目光碎裂了一瞬。她抿起嘴,讪讪收回手,好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更委屈了。

  “你怎么这样跟妈妈说话?”她的声音开始抖, “你以前可不这样的……我,你爸爸说得对,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让你打那个游戏的。”

  辛青:“?”

  这怎么就跟游戏又有关系了!?

  辛青被气到了, 刚要发作, 霍柏衣按住了他的肩膀。

  辛青抬头, 霍柏衣一脸平静,瞧着还有点想看霍华枫把戏演完的意思。

  “你爸爸说得对, ”霍华枫抹眼泪, “他之前……你刚开始玩那个游戏的时候,他就说会影响你学习, 让我不给你玩电脑……都怪我,我当时看你年级第一, 成绩那么好,我还想着你学习压力那么大, 是应该玩玩游戏放松一下,硬是把你爸爸拦下来了……早知道这个游戏会把你变成这样, 我就,我就……”

  霍华枫捂住脸又开始哭。

  辛青真的要受不了了。

  他正要说什么,霍柏衣先他一步开口:“你是真的不知道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当然知道了。”霍华枫说, “都怪妈妈, 是妈妈没有教好你……如果, 如果……”

  “别如果了。”霍柏衣说,“也少在这儿泄洪了, 哭在这儿不管用,你现在哭我是一点儿情绪都没有。我不想看见你哭,我觉得很烦。我不会因为你哭就撤诉,这两个人也不会,别在这里假惺惺地演戏了,恶心死了。”

  霍华枫的表情扭了一下,抿紧了嘴巴。

  “也不要在这里卖什么感情牌。”霍柏衣说,“我……”

  他说到这儿,旁边的一个老警察有点看不过去了,站出来伸手打住:“哎哎哎,等一下。”

  霍柏衣看向他。

  老警察说:“我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啊,但是啊小兄弟,这是你妈吧?怎么能跟妈妈这么说……”

  “不是。”

  “?啊?”

  “不是我妈。”霍柏衣说,“你妈会在你要被一个男的按在水里淹死的时候站在岸上拿手机拍视频?”

  老警察目眦欲裂,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霍华枫。

  霍华枫着急道:“不是!那个不是那样的,警察同志你听我说……那个是,是他当时得病了,得做一些治疗,但是日本那边没有,没有办法,他爸爸才从公司里借来了器械……”

  是个人都听出来了,霍华枫在有意避开那两个字。

  霍柏衣说:“她电疗。”

  他平静得很吓人。

  霍华枫哽住了。

  警察愣了愣,怒了:“你电疗自己家孩子!?”

  霍华枫委屈巴巴:“我没……不是那样的,那不是也是为了他好嘛,他当时得病了……他爸爸也是心急了,才那样的。你想啊,要是真的不想管他,谁会管他有没有病呢?也是爱他才做这些的,对吧?”

  “警察同志,我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肯定有教育不好着急做错事的时候,对吧?谁家当爹妈的和孩子没有矛盾呢,这都是人之常情呀,我也都是为了孩子好嘛。”

  霍华枫用手背擦掉眼泪,抬手指了指辛青,又指了指牧凡森,说,“可是你看,这些人……这些人趁我跟我儿子闹矛盾,又哄又骗的,居然把他骗回国打什么比赛,还闹得要起诉我们……天底下哪儿有小孩起诉父母的呀……”

  不知道警察在想什么,表情都有点扭曲。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警察硬邦邦地说,“但是呢女士,你孩子刚刚也说了,你们之前——”

  一听警察要说几年前电疗的事情,霍华枫立刻捂住脸,哇哇大哭起来。

  “我当时也是着急嘛!”她说,“怎么我着急还错了,我不也道歉了吗,我也说了我当时做错了呀,你们……”

  辛青真的气炸了,骂道:“你有完没完?!”

  霍华枫一哆嗦,不说话了。

  “我念着你是他妈,闭着嘴从刚才听到现在了!你长的是人嘴吗,我打昨晚上看见你到现在你说过一句人话吗!?”辛青说,“谁规定的你道歉就一定要原谅你,什么叫我也说了我当时做错了,你有一点儿觉得对不起的态度吗?!”

  兴许是完全没想到辛青会这么直接地怼回来,霍华枫目瞪口呆,哭都忘了哭了。

  “你一个当妈的你见死不救,你知道那是电疗吗,你知道电疗会死人吗,你知道你当时是纵容别人杀人吗!?你说你知道错了?我呸!”

  “你但凡知道一点儿错了,明白一点儿自己当时干了什么,现在就不会这么没脸没皮地跑出来说话!你是道歉吗?你没有!你是觉得现在道歉就能把他领回去,你觉得说一句我错了对不起这事儿就能解决你才说的,你根本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怪天怪地怪游戏,你猜他为什么当时宁可去跟一堆网线玩都不愿意跟你说话,他是那种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人吗!?你怪了那么多东西就是不看看自己,你家里缺镜子吗!?”

  “带着孩子不顾父母非要远渡重洋去嫁人,你是会日语没问题,他怎么办!?他国内好好地上着学有朋友,你一下子把他所有的关系一刀两断了,还把他扔进一个半句屁话都听不懂的地方,你想没想过他怎么办!?”

  “他甚至在你嫁人之前都没见过那个继父一面,你有想过他没有!?这么多年了,你有哪怕一次,你有一次给他考虑过没有!”

  “他被你搞出病来你不管,你怕他跑不给他护照;待在那儿六七年,你打死都不让他回国来;他一个人在东京呆着的时候你找都没去找过,他被前战队欺负的时候你也不找他,现在你丈夫没工作,不行了,你想起他来了!?”

  “想不起来没用的时候他爱怎么样怎么样,需要有用的时候就是你儿子了!?他是你的什么,银行里存活期的一笔钱!?”

  “我没……你怎么血口喷人!?”霍华枫喊了起来,“你这人怎么当队长的,怎么和队员父母说话的!?”

  牧凡森在后面说:“哎呀,孩子小嘛,血气方刚一点儿,您……”

  “血气方刚什么血气方刚!没有礼貌!”霍华枫回头瞪牧凡森,“你也是!天天就会和稀泥,昨晚还威胁我!你们……你们这群谋财害命的,这能是什么好战队!”

  “一个破游戏,还打上比赛了……尤其是你!”

  她抬起手指牧凡森,骂他:“好端端一个成年人,不去干点正经工作,就坑蒙拐骗未成年人打比赛打游戏!气死我了……我不管!儿子我要领回去,我要领回日本去!不能再被……”

  辛青被气得脑子都要炸了,刚要骂,霍柏衣摁住了他两边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拉。

  辛青被制止住了。

  “霍华枫。”霍柏衣叫她。

  霍华枫置若罔闻,仍然在说:“不能再被你们毒害了!就算以前没有教好,我也要从现在开始好好教……以前是我不对,但我不会放弃我儿子……”

  霍柏衣提高声音:“霍华枫!”

  霍华枫停下了。

  她回过头,看向霍柏衣,才看到他那一双近乎于是厌恶的眼睛。

  “说完了没有。”霍柏衣说。

  霍华枫愣愣的:“啊……?”

  “我说,你说完了没有。”霍柏衣说,“你如果没有别的想说的了,那我就把我想说的说一说了。我没多少时间跟你耗,我要回去训练了。”

  “回去?”霍华枫说,“你还要回去?不是跟妈妈……”

  “我不跟你走。”

  “你不跟我走?你怎么能不跟我走,我是你妈妈!你一定要跟妈妈走的,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对吧!”

  霍华枫看向警察,警察转头问他:“你多大了?”

  “19。”霍柏衣说,“马上20。”

  警察扭回头,对霍华枫说:“他可以不跟你走。”

  霍华枫瞪大眼睛:“凭什么!?”

  年纪轻点的那个警察已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了。

  年纪稍长点的警察也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他成年了,都快20了,当然能自主决定。”

  “可是,可是他有精神病呀!”霍华枫说,“精神病不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不能自己做决定的吗?”

  牧凡森脸色阴了下来。

  辛青又爆炸了:“你他吗——”

  霍柏衣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回一拉。

  警察扶额:“女士,那是患有不能辨认自己能力的病症的精神病人,他挺清醒的,肯定不在那个范畴里。”

  “那怎么行?”霍华枫又开始哭了,“那我怎么办?……他,他是不是有赡养义务?我能不能起诉他拒绝赡养?我和我老公都没有钱了,得他出钱……”

  辛青抓住霍柏衣的手甩开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了:“你别太过分了我说你!你是当妈的吗!!你都在说什么呢,你个死东西你下十八层地狱!你他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霍华枫不满回头:“本来就是!我养他那么多年,我……”

  “行了。”

  霍柏衣打断他们两个。

  他看向霍华枫,问她:“你就真的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吗。”

  霍华枫闻言又哽住。她抿抿嘴,说:“我说了很多次我错了呀。”

  “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

  霍华枫不说话了。

  片刻后,她说:“那也是你爸爸心急……”

  霍柏衣笑了一声。

  辛青分明看见霍华枫眼角抖了一下。她好像很不安,立刻又开口说:“儿子,你知道的,妈妈不容易,妈妈嫁到异国他乡,和很多日本人都聊不来,也没什么日本朋友,华人同胞和妈妈也相处不来……妈妈,妈妈就只有你爸爸了,很多时候……”

  “……很多时候,妈妈也知道他是错的,可是毕竟妈妈是远嫁的,有不乐意的地方也不能不听话……你要理解妈妈呀,妈妈知道你也很委屈,但你是妈妈的儿子,是和妈妈一起委屈的。这没办法,谁让我们娘俩命不好,而且远嫁本来就……”

  “行了,不用说了。”霍柏衣说,“听都要听吐了。”

  霍华枫沉默了下来,不情不愿地把话咽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是不服的。

  霍柏衣说:“我今天本来想,要把话跟你们两个说清才过来的。尤其是你,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跟你有很多可说的。”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妈。虽然我真的恨你,但我知道你委屈,很多时候也不得已。”

  “不过我刚刚突然不想说了,跟你说了也没用。”

  “我就把该说的说了吧。”霍柏衣说,“我刚刚跟里面那个也说了,我是不会回去找工作的,我也不会给你们养老。如果需要的话,棺材钱倒是可以给你们出一下,如果你们连买墓地的钱都没有了的话。”

  “如果你们要起诉我,请便,也不知道那几个视频传上去的话,和我拒绝赡养的事比起来,哪个比较严重一点。”

  “我也不知道是我这些年太老实了,让你们觉得随随便便就能拿捏我;还是你们越老越蠢了,居然敢上门来找我的茬儿。”

  霍华枫脸色白了又白,终于害怕起来,说:“儿子,别这样……再、再说了,也是多亏当时你爸爸伤害过你,给足了你创伤,让你吃过好多苦,你才能长大的,你现在才能这么厉害……二十岁,一般人还在读大学呢,你就……”

  辛青受不了了:“你不会说话能不能就把嘴闭上?创伤?还得感谢你们差点把他弄死吗?我告诉你,没有你们干那破事儿,他也是现在这个位置!他用不着谁伤害才能往上走!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霍华枫哑口无言。

  “就是这么回事。”霍柏衣说,“我没有其他要跟你说的了。看样子,我跟你们说多少也没法解决,后续就交给相关人员了,我要回家去了。”

  听到他说“回家”两个字,霍华枫眼睛一亮:“回家?好好好,妈妈把酒店的房卡给你……”

  “……”

  霍柏衣沉默住了。

  他转回过头,看到霍华枫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卡来,包里的东西都掉出来了些,掉了一地。

  她朝他走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把房卡递给他。

  大概是都没想到她会把这句话这么理解,所有人都沉默了。

  霍柏衣从她手里拿过房卡,然后,把它扔回了她的包里。

  “想多了,”霍柏衣说,“我纠正过你很多次了,霍女士,你家从来不是我家。那件事以后,我也没有母亲了。”

  霍华枫愣住。

  “我要回战队了。”霍柏衣说。

  他说完,看了眼辛青。

  辛青立刻明白了,回头看了眼牧凡森:“我跟着回去?”

  “可以。”牧凡森说。

  辛青回身跟着霍柏衣走了。俩人刚出去几步,霍柏衣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辛青,回过了身。

  “差点忘了。”他拉住辛青的手腕,像获胜一样,把它高高举起来,说,“霍女士,我跟他是恋爱关系。”

  霍华枫瞪大了眼。

  “记得告诉你男人,他失败了。”霍柏衣说,“我永远有病。”

  霍柏衣放下辛青的手,拉着他走了。

  *

  出了门,辛青打了车回选手宿舍。

  霍柏衣一路都没说话。他靠在车窗边上,托腮看着窗外。

  车子里开了暖气,辛青偷瞄了他一路,霍柏衣都没看他一眼。

  到了地方,他俩回了辛青的房间里。霍柏衣脱了外套,挂在他衣柜里,往地上一坐,后面一靠,又是半天没吭声。

  他发起了呆。

  辛青挺生气的,他想回来跟霍柏衣捋捋清楚刚刚在派出所里发生的一切,顺便再骂几句的。

  可霍柏衣回来这一路上一直沉默,现在还开始发呆,眼睛里空洞麻木得和《败落之源》黑夜里的静谧海中的那片深邃旋涡似的,辛青一下子就泄了气儿,那些怒火全变成了可怜。

  他一想,那怎么说也是人家亲妈,看着亲妈这通夹枪带棒又出淤泥而不染的表演,他肯定比任何人都不得劲。

  辛青撇了撇嘴,捞起自己放在地上的大萝卜抱枕,抱着撸了两下,又不解气地掐了两手,最后摇摇晃晃生着闷气地坐到霍柏衣旁边。

  隔了几秒,霍柏衣转头看他,就看见他气哄哄地嘟嘟囔囔着,仔细一听,全是骂人的。

  霍柏衣笑了声:“这么气?”

  “不然呢!”辛青说,“你拦我干什么,她不欠骂吗!”

  “欠。”霍柏衣说,“但是你骂她没用,她很会狡辩,到最后你骂她的全会变成你在胡搅蛮缠。跟她互骂,除了气死你自己不会有什么效益。”

  “那就放着她那么说你!?”

  霍柏衣瞥他:“她说得那么花,你信了吗?”

  “没有啊!”

  “经理信了吗?”

  “也没有啊!”

  “警察信了吗?”

  “没有啊!”

  “那她说半天除了累死自己的舌头,有损害到我什么吗?”

  辛青:“……”

  他说的好对。

  辛青无言以对,却还是不高兴,低着头一个劲儿捶萝卜。

  霍柏衣看着他打了一拳又一拳,一拳比一拳都用力。眼瞅着萝卜都被他打得五官变形了,霍柏衣开口道:“你还是不开心?”

  “当然的。”辛青说,“我还没大方到听别人在我跟前儿那么侮辱你还无动于衷。”

  “算不上侮辱,再说你不是骂回去几句了吗。”霍柏衣说。

  “那个程度远远不够好不好!”

  辛青又炸毛了。霍柏衣按了按他的脑袋,又拍了拍,好像想把他的怒火都人为地拍下去似的。

  他说:“好了,我知道你想着我,我谢谢你,我爱你,别这么大动肝火的,太生气对身体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这么没事人似的,辛青就越难过越生气。

  他顶着霍柏衣按在自己头上的手,在下面咬咬牙,牙根都被咬得咯咯响。

  霍柏衣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你跟被惹毛的小狗似的。”霍柏衣说。

  “?你有病——”

  辛青话到一半,手机在上衣兜里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是牧凡森。

  辛青觉得奇怪,他俩从派出所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

  什么事这么着急?又出事了?

  “我去接个电话。”

  他跟霍柏衣说了一声,起身走远到门口,接起了电话:“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那两个人老实了很多,现在在老老实实做笔录和口供。”

  牧凡森话这么说,语气却不太对。

  他语气很复杂,听得出当事人现在整个人都不太好。

  辛青说:“到底怎么了?”

  牧凡森踌躇片刻,问他:“柏衣在你房里吧?”

  “是啊。”

  牧凡森指示他:“你出房间。”

  辛青听话地和霍柏衣找了个借口,出了房门,还刻意走远了些,在楼梯间里下了一层,才把手机重新拿起来。

  “我找好地方了,你说吧。”辛青说,“他妈又说什么了?”

  “不是他妈。”牧凡森说,“他刚刚来的时候,不是直接去会面室找他继父说话了吗。”

  “对啊。”

  “我没进去,但是那两个人全程说的都是日语,警察录了音,但是笔录没跟上。你们走之后,法务部的日语翻译才到,刚刚把录音翻译出来了。”

  牧凡森说,“他继父说得非常过分。”

  牧凡森都这么说,那一定是相当过分了。

  辛青说:“你能念一下我听听吗?”

  “我念不出来,太伤人了。”牧凡森说,“我拍下来,文本识别之后发给你看。”

  辛青说好。

  电话挂断,辛青有些烦躁。在楼梯间里绕了三十四个圈等了一会儿,牧凡森终于把东西给他发过来了。

  辛青打开了,他发过来的是拍照之后识别出来的文本信息。

  辛青扫了一眼,脑子当即嗡了一声。

  他看到了无数几乎是人身攻击的话,而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最中央的那句。

  那短短几个字瞬间烙穿了他的脑袋。

  那是他继父说的。

  【当时就该把你掐死,让你妈一起来把你掐死。】

  辛青脑子嗡嗡作响,几乎无法思考,战战兢兢双手颤抖,用一种近乎于艰难的精神状态看完了全文。

  【你现在说话很厉害啊。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冠军又怎么了,你就是个精神病,你早就不正常了。】

  【你正常?你一个同性恋,你正常吗?】

  【你下面是烂了吗,找不到女人了,上赶着给男人送吗。】

  【欠*的东西,还觉得自己很可怜。】

  【你可怜什么,当时电死你都是你活该,留着也对社会没用,现在挣的钱都是脏的。我愿意用,还愿意把你当儿子,让你有个家,你都该谢谢我。】

  辛青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

  他愣愣看着地面上的手机,僵在那儿几秒,没反应过来。直到反胃的味道涌上口腔来,把他拉回了神。

  他捂住嘴,头一次看人说话看得恶心。

  辛青蹲下去,拿起手机,一手捂着嘴,一手拿着手机,忍着不适,把所有的话都看完了。

  又缓了几分钟,他回到了房间里。一打开门,他看见霍柏衣还是坐在床边,头上戴着头戴式耳机,低着头点着手机。

  耳机的音量应该不小,他没注意到辛青。等辛青走到他旁边,霍柏衣才注意到什么,摘下耳机来,抬头去看他。

  霍柏衣张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辛青的那一下,他沉默了。

  他问他:“怎么了?”

  辛青低下身,跪在他面前。

  他仔仔细细地盯着霍柏衣看,他想从霍柏衣脸上看到哪怕一丁点的动摇不安和难过愤怒。可是没有,霍柏衣脸上一片死寂。

  他根本不难过。

  那么恶心的话,他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辛青却分外绝望。霍柏衣不可能听不懂日语,刚刚那些笔录里,霍柏衣也是对答如流的。

  那就是说,他听那些恶心又令人反胃的发言已经太多次了,他已经麻木了,他甚至对此起不了任何情绪。

  有几次。

  他霍柏衣听过几次。

  他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辛青不知道,他也无从得知。

  但他知道,在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霍柏衣也在角落里声势浩大地杀死他自己。

  他对这些过往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

  辛青绷不住,眼泪淌了出来。他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两下,那些眼泪却控制不住地越流越多。

  “怎么又哭。”

  霍柏衣说他。

  他说得无可奈何,声音里还是很平静。他越平静,辛青就越难受。

  辛青说:“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看着霍柏衣的脸说着,声音不知为何沙哑了,两只眼睛也早已通红,那里面是一些痛恨自己无能为力的悲哀。

  霍柏衣被他看得恍惚。恍惚间,他感觉辛青看着的不是现在的他自己,而是几年前那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泥沟里的他自己。

  霍柏衣麻木的心上多了条口子,他一时心情复杂,叹了口气,说着“好了好了”安慰着,问他:“抱抱?”

  辛青低下眼睛,点头。

  霍柏衣伸手把他拉进怀里,搂住,边哄小孩似的微微晃着他,边拍着他后背哄。

  辛青在他怀里沉默不语,过了很久,他在霍柏衣耳边哑声说:“我想弄死他们。”

  “别瞎说话。”霍柏衣说,“你还要跟我去打世冠,别瞎说话。”

  “好吧。”辛青说,“好。”

  辛青就不说话了。

  他没有在霍柏衣的怀里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