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房间里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所有的纸人都涌了出来，仿佛在经历极高兴的事情似的，每张纸糊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开始游戏啦！开始游戏啦！好几百年没有和人一起玩过游戏了。”
他们的声音仿佛刹车时轮胎与地面摩擦时发出的那样尖利,眉眼像沾水过多的墨一样在纸上晕开，看上去滑稽又恐怖,完全不能向在场的人传递喜悦的氛围。
几个人都在这诡异的场景里手足无措。
所有的纸人斗跑了出来，然后又安安静静滴立在一边,想在迎接什么。沈珈听到他们的牙齿上下打战，发出“卡卡卡卡卡”的声音,像是激动又像是恐惧。
最后一个纸人出来了，它和其他纸人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肩上坐着一个人偶少年。
沈珈看到那个少年的瞬间就瞪直了双眼,喉咙里低低地“靠”了一声。
原因无他，这个人偶少年就是沈珈昨天在第三间房里看到的那个。它当时消失了，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
人偶那头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拢了起来，搭在肩上。它的双眼睁开了,一红色的眸子，看起来比橱窗里的手办还要精致。
但此时那双眸子就落在沈珈的身上，意味不明地打量着。
沈珈脸绷得紧紧的，心脏跳的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之前遇到人偶的时候对方还没有醒过来，应该认不出他才对，没事没事。
但是,等等……沈珈对上那双红色的眸子,心底一凉，它当时真的没醒吗？
沈珈离开后再折回来,中间不过二十多分钟，人偶就紧跟着消失了。总不会这么巧,他刚走对方就醒了吧？
沈珈战战兢兢地看着它的表情。
人偶翘起一边嘴角，像是在回答他的疑惑。
……它当时就是醒着的，假装没有醒来，只是为了观察他——如果他表现的对人偶有威胁，那么他就一定不会完整地走出那扇门。
它之所以没有杀自己，或许是因为他太弱了，根本没有动手的必要。或许也有灵牌的原因。
想起自己还滴了一滴血在他脸上，沈珈的嘴角就不受控制地抽了抽，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麻了，自己倒霉也不好说什么。
只希望大佬能看在他把它灵牌放回去的份上，不要针对他。
身上画着大红裙子的纸人蹦蹦跳跳地走到人偶身边，垂下头聆听它的指示。
并没有看到人偶开口，那纸人就突然眯着眼笑起来。
它盈盈地转了身，面对着在场的唯一几个人类。
“现在由我来向大家介绍游戏今天的游戏！”红裙纸人说话时有种跋扈的骄傲劲儿，像极了小时候玩过家家时，指着所有人说自己最大要当妈妈的那种小孩儿。
沈珈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只是一个纸人，为什么会有这么丰沛的情绪和人格？
一个自闭症、没怎么接触过人的小少爷，能幻想出这种性格的人么？
红裙女孩拍了拍手，微微昂起头，这个动作做在一般女孩的身上可能会有些娇俏，但在一个纸人身上，就只觉得诡异了。
“我们今天要玩的游戏是——跳房子！”她张开双臂，语气和表情都很夸张：“超级好玩的游戏哦！”
她说话的时候，两三个纸人就开始在地上画起来了，它们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黑红色的粘稠液体，像挤奶油一样把袋子里的东西往地上挤。
沈珈盯着那滩红色的东西，觉得弱小的意志像一栋烂尾楼那样被轰塌了，正在摇摇欲坠……他们一会儿就要在这、这上面游戏？
或许是注意到了沈珈的视线，红裙纸人短暂地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羞涩地表示:“因为血不容易掉色，所以用来画房子最适合了。”
“……”沈珈说不出话。
“好啦！这些都是小事情。”她亢奋地说:“现在我们来说游戏规则！”
“你们肯定之前玩过这个游戏的吧，就算玩的很好也不要太过自信哦，因为我们的规则不一样。是我们自己想出来的呢。”红裙纸人说着，取出一个东西放在手心，笑眯眯地说:“因为没有合适的石子，所以就用这个代替啦。”
王成猛地抽了一口气，纸人手心里放着的，赫然是一颗圆滚滚的眼珠！
陆子然忍不住低骂了一声，攥着这滑溜溜的玩意儿玩游戏他的san值还能稳住吗？
最关键的是，石子本来就很难扔了，眼珠这么圆是要怎么扔！！
“首先，我们先要把“石子”扔出去。”纸人为了让他们更好的理解，自己先做了个示范，她把手里的眼珠往外一丢，但力道没控制好，眼珠滚了挺远，最后压在了线上。
她苦恼地皱起眉:“唉呀，没有扔好。要是这样的话，就死了，死了就没有机会了，只好让别人继续了。”
说完她捡起眼珠，又重新丢了一次，这一次刚好落在第一格上，她拍了拍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现在石子丢好了，我们就单脚跳进去。”
她抬起一只脚，单脚跳了进去，又把石子踢向下一格，一格一格地往前跳:“当然，如果你有能力一口气跳两格，或者更多，那么跨格扔石子也是可以的哦。”
说话间她停在了其中一个格子前:“哎呀，是我们的“阴阳格”。”
她面前的格子被一条对角线分成了两半，上面写着“阴”，下面写着“阳”。
她扬声说:“到这里就要注意咯！如果你把石子扔到了“阳格”，那么恭喜你，安然无恙，但是如果不小心把石子扔到了“阴格”——”
她转了转眼珠:“那你就会失去1/4条命。”
众人悚然一惊。果然，这游戏不会这么好过的，还和命挂着勾，心理压力加上来，成功的几率岂不是更小？
红裙纸人伸脚一踢，眼珠落在了“阳格”上，她跳了过去，捡起眼珠，蹦到了最后一格，然后跳出房来。
“赢咯！”纸人转了个圈，动作间居然能看出小女孩天真烂漫的味道:“像这样完成一遍就算成功了，每个人都必须要挑战五次。”
说到这里，她又把声音压低，有些恶劣地笑起来:“不过，要记住咯……如果五次里你失去了所有生命，那么，你就要把身体换给我们啦~”
“都听懂了吗？”
“等等。”沈珈举起手:“我有个问题想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红裙纸人脖子没有动，只把眼珠转向他，沈珈噎了一下，稳住声音问:“生命可以借给别人吗？”
红裙纸人的眼珠在极大的眼眶里转了一下，咧开嘴:“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
“好，”沈珈点了下头，缩回手:“没问题了。”
红裙纸人看了一圈其他人，并没有人再问问题，就扬起大大的笑容:“好啦！那就——游戏开始！”
她说完便看向沈珈，嘴唇扬起的弧度更大了，沈珈头顶一凉，不详的预感顿时升了起来，就听见她说:“——因为少爷特别喜欢你，所以，就给你机会，让你第一个来吧！”
空气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看向沈珈。陆子然喃喃道:“靠，中头奖了啊你。”
沈珈表情不变，这肯定不是针对他。
个屁啊！！！
这不是玩游戏，这是送命啊！谁愿意赶着第一个上？！
他腿一软，差点没站住，唐生伸手托住他的腰，低声说:“哥哥，不要担心。如果你失败了，我就把我的命借给你。”
沈珈抿了抿唇，用力掐了一下掌心，嗓音有点干:“没事……我就是没准备好。”
他看向白发人偶，对方垂眼看着他，眼里看不出情绪。
特别喜欢……
就搞笑吧就。
他走上前，红裙纸人朝他摊开掌心，那颗眼珠就正对着他。
这是乒乓球，这是乒乓球，这是乒乓球……
沈珈拼命在心里催眠自己，木着脸用两根手指捏起了眼珠，纸人突然看着他说：“你加油哦，我有点喜欢你的身体。”她直勾勾地望着沈珈，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喜爱之情：“这张脸，好看。”
“……”沈珈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神特么喜欢你的身体。联系上下文，这句“加油”听起来就像是“快死”。
沈珈站在房子前，血画的房子就铺在他的脚下，他深吸一口气，瞄准了一下方位，之前他就是跳房子的高手，但是太久没玩了，他心里也没有底。
就这样吧，就算死了也没什么，他的其他队友还在，总有一个能带他出副本的，顶多积分少一点嘛，不怕不怕。
这么想着，他勉强放松了一点，然后微微眯起眼睛，把眼珠往前一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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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随着这一抛屏住呼吸，陆子然和王成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盯着眼珠落下，白发人偶看了一眼眼珠，又看向满头大汗的青年，像是在研究和评估着什么。
还好沈珈的力道和方向都算控制的不错，眼珠在地上滚了一小段距离，还是停在了第一个格子里。沈珈和盯着他大气不敢出人都松了口气，他抬起一只脚，单脚跳进了格子里。
剩下的几个格子。只要踢石子的时候力道控制得好就没有什么难度，沈珈估算着距离，伸脚一踢。
“靠！”陆子然叫出声。
沈珈刚才这一脚的力量没能控制好，眼珠又圆，咕噜咕噜往前滚了很长一段距离，几乎就要压到下一格的线上。
沈珈的心猛地提起来，看见那眼珠缓慢地停了下来，刚好超了线一点点。
没有压线。
他呼了口气，喉咙发干，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简直要把他送走。还真是玩心跳啊玩心跳啊。
不过眼珠虽然没有压线，这一次他却需要横跳两个格子，难度也不小。刚才经历一场生死时速，沈珈双腿还有点发软，胃里也有些抽痛。他吐了口浊气，放松了一下自己，然后猛一蓄力往前一跳！
他睁开下意识闭上的眼睛，还好，跳过来了，虽然脚跟还差一寸就要碰到线。他勉力闻了一下身形，立着的右腿肌肉紧地发酸。得快一点了，时间再长他怕自己的腿会受不住。
跳了几格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点规律，也有了一点感觉，因此后面顺了一点，阴阳格也有惊无险地度过。
阴阳格之后再过两格就可以结束，沈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绷的更紧了，他已经走到了最后，如果在这里失败那就真的太不甘心了。
跳房子不仅考验抛掷的力道，还考验腰的柔韧性，当他们来到最后一格的时候，需要弯下腰捡起石子，如果在这途中脚落地，那么不好意思，同样失败。
现在眼珠就躺在最后一格里，嚣张地望着沈珈。
他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努力保持着平衡，汗水从他的额头滑下来，汇聚到鼻尖，“啪”地一下砸到了地面。
他的脊背弯出一个紧绷的弧度，露出一小截瘦而白的腰，漂亮的蝴蝶骨凸显出来，脆弱而伶仃。
红衣纸人双眼发亮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兴奋地低喃道：“真好看，我说吧，真好看。”这个青年是她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想到这里她侧目向人群里的高个少年看过去，当然，这个哥哥也很好看，不过，如果她要选一个躯壳的话，还是青年更好。
沈珈脖子上的青筋凸了起来，他小心地直起腰，微微晃了一下才站稳，他跳出房子，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至少这一关是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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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裙纸人嘟起嘴，看上去相当失望。不过这才是第一次，还有剩下四次，等一等。
沈珈整张脸上都是汗，他捋了一把汗湿的头发，手脚都在发软，脑子也嗡嗡直响。
唐生朝他走过来，二话不说给了他一个拥抱:“恭喜。”
沈珈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全身的力气都架在了对方身上。
他顿了一会儿，想要默默结束这个拥抱，但实在是没有力气起身了，挣扎无果后干脆放弃了，就这么靠在了唐生身上。
“好他妈累。”他在心里说:“站不住了。就靠一会儿。”
“下一个人。”
坐在纸人身上的白发人偶突然出声。
他的声音有种不自然的哑，和幻境里小少爷的声音重合。
沈珈抬起头，发现白发人偶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这边，皮肤在银色的月光下白的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