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白遊眼神好，可能都看不清伤在哪里。
他作为一介凡人武将，又是第一次行军到海边，看到这半人半鱼的生灵，先前确实惊了一下。但白遊这人胆大又爱作死，堪称百无禁忌，便一本正经地答道：“我看不清，你靠近些。”
黎海若不疑有他，以为自己的“苦肉计”效果卓绝，高高兴兴地一甩尾巴，挪到了白遊面前。
白遊年少时游历过大江南北，但这么漂亮的脸还是第一次见。他回忆起书中的内容：传说东海鲛人会以绝美的姿容诱惑凡人，再把人拖下海当宵夜。
白遊打量着眼睛亮晶晶地给他展示尾巴的小鲛人，心想这碰瓷也太明显了。
开玩笑，他白将军怕过谁，今晚谁是宵夜还不一定呢。
于是他干脆坐在沙地上，问黎海若：“你是谁啊？”
“我叫海若，是东海归墟的鲛人。”黎海若轻声说：“我知道你，你是北斗……”
白遊一愣：“什么？”
黎海若叭叭叭地给他背秦风月说过的判词：“大巫师告诉我，你生于北境，命系北斗，七星同炽，冲紫微宫，司人间武运，享命格通神。”
凡人白遊当时没太听懂：“所以呢？意思是我能当皇帝？”
“皇帝算什么，你以后是要做神仙的，千秋万岁都在你弹指一挥间，哪是那些百年更迭的王朝可以相提并论的？”
“你大概是认错了，我不是什么北斗，虽然在玄门修行过，但离神仙还差得远。我姓白，叫白遊，是个将军。”
黎海若眨眨眼，茫然地想了一会，摇摇头：“不管是什么身份，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行吧，你找我做什么？”
黎海若忽然伸手，强行抱住他的脖子：“你和我有缘。”
这边突然投怀送抱，白遊身体一僵，差点本能地把近身的人摔出去。他堪堪控制住自己的手，却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尴尬地垂下，同时也暗暗戒备着，问道：“你之前见过我？”
“没有。”
白遊摊开手：“那你抱我做什么，”
黎海若很认真地说：“因为我们是有姻缘的，早晚要抱在一起。”
白遊：“啊？姻缘？”
他真懵了，心说还有这种好事？听着不像真的。但……万一呢？
黎海若见他不说话，便松开了他，满怀期待地邀请道：“你要不要摸摸我的尾巴？”
白遊松了口气：“行吧，你不是说受伤了吗？让我看看你的伤。”
黎海若高高兴兴地把尾巴甩到他面前，白遊谨慎地将手放上去，触手的鳞片冰凉光滑，在月下如同大片的鎏银。
白遊按了按那一块微微松动的鳞片，一本正经地说：“嗯，是伤得有些重了。”
黎海若想起秦风月的义肢，激动地问白遊：“你是要给我换一条木头做的假尾巴吗？”
白遊：“……倒也没有那么重。”
他身上还真揣了金疮药，但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将士根本不在乎小伤，因此从来没打开过，但面前漂亮的小鲛人显然需要。
黎海若久住在深海里，对凡间事物一窍不通。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白遊用指尖沾了一点粉末，动作轻柔地涂在了鳞片周围。
那半透的尾巴尖像是月光化成的，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海水，看起来很开心。
白遊涂好了药，心又有点痒痒。手忍不住缓缓向上滑去。
□□鱼鳍掀开了一点，露出了……以及……
白遊不太明白鲛人的构造，心想这是男的还是女的？看着像男的，但两个男的哪来的姻缘？他便直接问出了口：“你是……额，雄性吗？”
话音未落，那尾巴忽地变了形状，在白遊的注目下化成了两条修长的腿。
这回部件就非常直观了，确实是个雄性。
白遊反而松了口气，心想是男的就好，如果是个大姑娘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他面前，那可就尴尬了。
黎海若并没有凡人的羞耻心，大大方方地让他看，说道：“我是雄性，不能生孩子。不过大巫师说你命中无子嗣，”
白遊被他噎了一下：“大巫师是干什么的？怎么他说什么你都信，没准是他随口编出来骗你的。”
黎海若摇摇头：“他不会骗我。”
“为什么？”
黎海若认真道：“因为他很好看。”
白遊失笑，心想这傻了吧唧的小东西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于是他问：“那你怕不怕我骗你？”
“你也很好看。”
“小美人，你知不知道我们凡人有一句老话：越好看的人越会骗人。”
黎海若愣了：“你会骗我吗？”
临行前大巫师确实对他说过，天下生灵中，凡人狡诈为首。
白遊一本正经地说：“那要看看，你有什么可以让我骗走的？”
“大巫师说我的眼泪会变成鲛珠，在人间是很贵重的宝贝。如果你想要鲛珠，直接问我要就好了。我会努力多哭一会……”
白遊在他脸上戳了一下：“就这些吗？”
“我好像没什么了……但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会一直给你很多鲛珠……”
“停停停，我要鲛珠干嘛？”白遊哭笑不得道，“那你看看我，一介凡人，也哭不出鲛珠，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在一起。”
“因为你是能带我离开东海的命定之人。”
“你看你，有腿，有法力，还有钱……你的鲛珠就是人间的钱。为什么不自己上岸呢？为什么一定要等我这个凡人来带你走？”白遊看着他的眼睛，“因为一个什么大巫师的预言，就把自己的命运系在别人身上真的好吗？”
黎海若显然没想过这种问题，半天才小声说：“可我喜欢你啊。”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今天才见到我，就喜欢我了吗？”白遊看着他的面容，估摸着自己应该年纪比他大点，“在凡人中，情爱不是这么容易得到的东西。”
黎海若抓重点的本事一流：“你说了这么多，原来你不喜欢我啊……”
白遊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他看着小鲛人懵懂的眼睛，暗暗叹了口气。
让一个从未接触过人间、又身怀绝世美貌和珍宝的异族独自在凡人堆里游历，确实太难也太危险了。白遊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的说教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心里又有点后悔。
于是他放柔了声音：“我要在这里驻兵三个月，这期间你先留在这里，我每天……尽量每天日落时分过来看你，我们了解彼此，好不好？”
黎海若想了想，点头同意。
“你先别离开海域，我那边……凡人的情况比较复杂，贸然带你上岸的话，你可能会有危险，所以乖乖等我。如果三个月后，你还是愿意跟我走，我就带你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