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山中人>第二十七章

  那棍子一头稍大,不知是何材质的,看起来灰尘扑扑,一杖下来,竟然冒出万丈金光。

  可比那更亮的是剑光。

  金银相错间,整个湖面平地惊起千层浪。

  船身猛地往下一沉。

  冷波荡漾,琼瑶裂。

  天地变色,转瞬即逝,江练眯了眯眼,扶着船舱站稳。

  只见船头站着两人——云澹容面若寒霜,挥剑指向那僧人脖间,后者面色惨白,右臂软绵绵地无力垂下,那杖棍咚的一声跌落在船上,仔细一看,中间竟是被豁开了一个小口子。

  岸上有人匆匆赶到,正巧看见这一幕,大惊,可此时那人距离船仍有十几米远,来不及出手,情急之下出声喊道:“还请施主手下留情!——”

  那剑堪堪停在喉处,再往前一步就要见血,云澹容在不可的连连惊呼声里抬手,长剑一挥,竟是把那棍杖轻而易举地挑了起来,那杖子握在手中看上去平平无奇,和烧柴棍没什么区别,他垂眼看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没人敢先动。

  半晌,他抬起头,面色淡淡道:“定慧大师的传承落到贵寺弟子手里实在是明珠蒙尘。”

  这话的侮辱性比一剑抹脖子来得更大!

  那僧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一闭,就要往剑上撞去!

  眼看就要血溅三尺,云澹容从容不迫,那杖棍在他手里一滑,头尾倒转,不知碰到什么机关,忽地一绽,灿烂万丈,岸上那人咦了一声,只见那金光堪堪卡住剑缝,那人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撞上去,没想到喉间一震——竟是撞在了棍身上!

  那人正要睁眼,颈后突然阵痛——云澹容反手就是一劈,僧人一声没吭,就那么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过是弹指之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湖心荡,冷月无声。

  水中一船,岸上一人,相对悄无言。

  这种时候必得有人先开口,江练率先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道:“贵寺弟子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夺人性命,你们不会倒打一耙,把这事怪到我们头上吧?”

  那名黄衣僧人只是晕了过去,不曾伤及性命,以岸上那人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船上的白衣人明显手下留情了,况且这事实在是他们理亏在先,他双手合十叹了声阿弥陀佛,微微弯腰,低眉顺眼道,“贫僧先替他道歉了,回头必然让他为二位赔罪。”

  那毕竟是个老人家,虽说管教不严,但到底不是他犯下的错,江练没再说什么。

  那人又道:“更深露重,二位施主请先上来吧,此事事出有因,且听我慢慢道来。”

  方才那剑光惊天动地,半面湖水都被照亮,寺中人也被惊动,只见星火点点亮起来,有几人举着火折子从山道上大步跑来,瞧见岸上那人,止步,恭敬行礼,“若明大师,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被称为若明大师的人摆摆手,“误会一场,不空师弟贸然冲撞了贵客,沙悟、沙净,且来抬你们师兄回去,注意手。”

  被喊到名字的两名弟子应了是,小步跑去,若明又转过身,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请跟我来。”

  江练和云澹容对视一眼,双双上了岸,恰好两位弟子也将那晕过去的黄衣僧人抬了起来,小心地固定了手,跟在几人身后回了满觉寺。

  自山坡蜿蜒而上,遥遥见到黄墙碧瓦,满觉寺三字大气磅礴,可定睛一看,那寺的一点处竟然微微凹下去,显然是被什么圆形的小东西打中过。

  那牌匾乃是惠德太后亲笔所赐,更别提满觉寺本就是百年老寺,福泽深厚,根深叶茂,谁人敢对其不敬?

  云澹容微微一怔,冷静下来,他本来还在为刚刚的事情恼火,黄衣僧人的那一下完完全全是奔着夺人性命去的,倘若他不在,或者换个修为差些的人来,十有八九血溅当场,哪怕若明道了歉,他也只觉是袒护自家子弟,现在看来,恐怕是真的有原因。

  他眉头一皱,开口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若明闻言,叹了口气,正要开口。

  看他似乎真打算如实相告,身旁举着火折子引路的弟子一惊,连忙出声提醒道:“首座……”

  “无妨,”若明大师不太在意地对他摇摇头,目光温和地落在云澹容身上,“如果我没猜错,这位施主与定慧师叔是旧相识吧。”

  这会儿,那杖棍又恢复了原来毫不起眼的模样。

  云澹容微微颔首:“年轻时见大师用过金莲佛杖,印象深刻。”

  若明见他一语道破那根棍子的名字,连连笑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江练心道,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金莲佛杖,自从定慧大师圆寂后,这一神兵利器就不曾出过世,世人皆以为它如其名,谁能想到它相貌平平,哪怕丢在灶台里也不会显得突兀呢?

  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云澹容注意到,便转头,对着若明询问道,“可否给我徒弟一观?”

  那金莲佛杖本就在他手里,两人实力相差又大,便是不同意也没得商量,若明心知这是给他面子,自然笑着颔首:“无甚不可。”

  江练连忙道谢。

  那传说中的神兵利器眨眼间就落到了自己手中,入手只觉比想象中的轻,他不会使棍杖,一时无措,云澹容见他如此,伸手在顶上轻巧一按,圆顶霎时间旋转而开,仿佛花苞绽放般,转眼就变成一朵金灿灿的三重莲。

  那莲瓣里三外三,层层都有六片,片片如利刃,里头还有向内弯曲的花芯,他仔细一看,恍然大悟,那莲花外头的托底旁有只不起眼的蜻蜓,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却栩栩如生,做工精巧——正是机关。

  “是了,这才是金莲佛杖真正的用法,仅仅当做一根坚实的棍子来用,着实是大材小用,”若明在一旁感慨道,他看向杖身上方才被磕出来的细小豁口,目露可惜道,“只是比不得施主的剑,凡尘俗铁,相撞必有一伤,人有大限,器有天命,罢了罢了。”

  那杖传到他手上也有一百余年了,他自认为学艺不精,宁愿让宝器蒙灰也不愿带出去堕了定慧大师的威名,没想到就这么出了纰漏,心中有愧,本来是有些怅然的,转念一想,或许也是天命,便也释然了。

  云澹容听他这么说,略微一思考,“我知晓有一人可以修复,若大师信得过我,我可代为保管,洛阳论道前必定归还。”

  关于两人的身份,若明本来就隐隐有些猜测,对方提到洛阳论道,坐实了他的猜想,年轻、修为高、擅使剑,与定慧师叔年轻时相识,再加上那把波光粼粼的长剑,他心下已经猜到对方是谁。

  更何况,哪怕被他人如此得罪也不曾下死手,毫无疑问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

  若明当即痛快道:“那就拜托施主了。”

  幸好这会儿已经进寺,该治伤的治伤,该检查损失的检查损失,堂内一时之间只余他们三人,要不然让方才那些弟子听见,怕不是得当场自闭。

  那金莲佛杖乃是满觉寺至宝,他这般爽快,两人心下都惊讶,云澹容拱手行礼,正色道:“秋生剑宗,云澹容。”

  江练也跟着一施礼:“同宗,江练。”

  若明笑着回礼:“满觉寺,若明,贫僧方才就有猜测,果然是云长老,百闻不如一见,这位小兄弟也是相貌堂堂。”

  自己是个添头,江练十分有自知之明,他也不在意,笑着抱了抱拳。

  云澹容叹道:“宝剑配英雄。”

  他的意思若明也明白,当下苦笑,解释道,“让两位见笑了,实不相瞒,这金莲佛杖,这一代的传人确实是我,是我一时不慎,被不空师弟抢了去,我无意为他开脱,但确实是事出有因,他也是一时着急才会这么做。”

  那凹下去一块的牌匾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能让那黄衣僧人不惜冒寺规之大不韪也要手持金莲佛杖追出去的事,想来想去也就那么几件。

  云澹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若明:“满觉寺丢了一样东西。”

  云澹容:“是何物?”

  若明叹道:“定慧大师的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