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冽站在敞篷越野车的前盖上，一脚踩着挡风玻璃。
“我要重申一下纪律。一，本次任务主要目标是分别确认一千五百公里、两千公里外的补给点的情况，并且记录沿途的荒兽分布。二，非必要不战斗，做好隐蔽，我们的弹药补给不多，不做无谓消耗。三——”他用手里能砸死人的压缩干粮砖指着后座解之渊和岳瑾，“不许单独行动，尤其是你俩，再尤其是岳瑾，不许带着向导跑路去谈恋爱打炮。我知道你俩战斗力还可以，但放在荒原你死的比你射的都快。不许嫌我们碍事，不许单独行动，听见没有？”
岳瑾翻白眼，无声地冲着旁边“哕”起来。
解之渊眼皮跳得很厉害。“我没问题。”
吴冽满意地点头，对岳瑾训斥：“看看人家！学学！”
岳瑾半死不活吊儿郎当地拉长音：“保证听从吴队长指挥——”
吴冽放过他，随手把压缩饼干扔在后座，翻进副驾驶位，“任狍子开车。哦对了忘记说了，优先保护向导。虽然可能不用我说你们也这么干。”
“那肯定的。”任小晏欢快地保证，“有我们在，肯定让解哥一根汗毛都不掉！放心！”边说边麻利地拧钥匙点火，一脚油门窜了出去。解之渊只感觉前胸和胃一齐被猛得捶了一拳，连带后背被加速度压在梆硬的车座上，几欲吐血。
“艹……”解之渊心有余悸地想：确实，估计最大的危险可能就是你们了。
荒原干燥气味的风吹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耳朵更是嗡嗡响。他不得不闭眼让精神力蔓延开，凝结成屏障，这份冲击力才减弱一些。
重新睁开眼，就看见吴冽在对着任小晏指指点点：
“你这个速度得猴年马月才能开出白塔范围，加速啊，踩油门，上二百！”
解之渊：……
他说：“我把屏障开大点？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岳瑾双手枕在脑后，轻松惬意：“这才哪儿到哪。没事，三个都是哨兵呢，哪儿那么多事。开了更好，不开也无所谓，节省精力。”
解之渊别过头碎碎念：“说的好像每次行动结束都信息过载最后让我们工作量翻倍的不是你们一样……”
精神屏障是最基础的功课，对精神力s级的解之渊更不在话下，覆盖四个人也绰绰有余。只不过吴冽尝到了甜头，发现没有风声干扰听觉，就撺掇任小晏再快点。
“吴队，再快我们就可以直接脱离第一宇宙速度飞出去了。”解之渊微笑着说。
吴冽满不在乎的眼睛出现在后视镜里，“飞不出去，这个车最高时速才五百。”
任小晏双手松开方向盘，高呼：“加速，加速，tmd加速——前进四！冲冲冲！”
随着他的动作，车沿着并不平整的路飞了出去，在沙石路上上下颠簸，如浪里白条。车底发出危险的噼里啪啦的敲击声。
解之渊是没再说什么，但是表情看起来有点接近茫然的麻木，抓着车门的骨节发白。
本来还想给他个好印象的岳瑾把头重重砸在靠背上，眼睛里倒映出因为精神屏障而略有些扭曲的天空，绝望地感觉这天都被吴冽这个傻逼聊死了。
这不是解之渊第一次出塔。早在六年前他就开始跟随部队前往一线，那时候武器没有革新，荒兽还很难对付，向导虽然不参加任何战斗，但要随时诊治精神过载的哨兵。
那时候看到的风景和现在完全不同。
任小晏把车开到飞起，但荒原几乎一成不变的景象，依然让解之渊有一种他们只是原地踏步的错觉。一掠而过的黑影代表着他们已经飞快地从徘徊的荒兽身边经过——有些甚至还跟着车奔跑了一段，都被任小晏熟稔的车技甩开了。
荒原是黄色的。无边无际，无止无休，把天尽头也被侵染成相似的颜色。沙土、枯草、荒兽、沟壑，一切活物或死物都被这庞大荒原的巨力容纳糅合，又在高速行驶的涂抹下，在视网膜里投影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模样，像因为卡顿而跳帧的动画，记载着匍匐的巨兽奉给古老时间和死亡的原始祭祀舞蹈。令人目眩神迷，痴狂不已。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响起：“荒原好看吗？”
解之渊目光从那地画舞蹈里拔出来，看到岳瑾正眼神亮晶晶地盯着他的侧脸。这么看他眉眼里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尤其这样深情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像引力阱一样把光都吸扯进去。
解之渊只感觉自己的精神海被他撩得一阵狂风巨浪。
这句话是从两个人精神链接里传过来的。解之渊心有所感，抬头向上看去，一只舒展翅膀的白色海鸟肆意地在空中滑翔。它的轨迹和车的行进路线并不完全重叠，风划过它完美的流线型身躯，为它撑着曲线优美的翼，盘旋在天空里。
岳瑾又问了一遍：“这样的风景是不是很少见？和塔里见到的不一样吧。”
解之渊同样方式回复他：“是啊，少见……我在高塔上看到的是远景，现在却近得，感觉自己要被荒原吃了。不吐骨头的那种。”
也许是那种敬畏而忧虑的情绪也传了过去，岳瑾被逗笑了。“怎么会。别担心，荒原没有那么可怕。”
解之渊不置可否，但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一些。岳瑾趁热打铁：“上次还没来得及对你道歉。”
“没什么。我没生气。”解之渊反而向他道起歉来，“那天是我反应太大了。”
岳瑾尴尬地抠着袖口的线头：“我的鸟太欠了……不是，是我太欠了太好奇了。是我不对。”
解之渊很轻地笑，意味不明，岳瑾心里有点没底。他假装被远处一只巨型的荒兽吸引了注意力，一边分神打量解之渊的表情。
不巧的是精神链接下，他这点小心思暴露得一览无余。解之渊也懒得戳穿，只是跟着一起装模作样看风景。
岳瑾那边能听到头脑和耳朵里同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小调，他偷偷瞥了一眼，看见解之渊修长漂亮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车窗，很专注的模样。
想和他谈恋爱……岳瑾忍不住想。
他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被一起传过去。解之渊还在专心地哼，听调子像是一首很久以前的歌。
就是不知道它是不是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