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伥鬼>第112章 流火

  凉飕飕的秋风扫落金黄落叶。一场秋雨一场寒,那场骤雨过后,焆都便愈发冷了。

  南离阴沉着脸,大步流星横穿九阙校场,所到之处,众弟子噤若寒蝉。

  登云试出了事后,自然没法继续进行下去。青鸿私下考验了些看好的妖族,带回了九阙。而南离却……

  南离余光一瞥,却望见常青木气喘吁吁地小跑而来。他显然也是畏惧南离的,南离前些日子如疯魔般冲上人族宗门、浑身是血的模样实在令人胆寒。常青木声音颤抖,却坚持道:“师祖,不知林逢如今好些了么?我与几位同窗皆想看望他……”

  他不禁在心底冷笑,逄风果真擅长玩弄人心,这些涉世未深的弟子至今还被哄得团团转。

  心底虽这么想着,南离却并未表现出什么,阴沉道:“他的伤势太重,至今仍在修养,无法见人。”

  常青木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花布包袱:“师祖,请问您能将它带给林逢吗?里面有我的血肉,还有其他同窗的心意……都是对疗伤有益之物。”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液:“林逢平日温和谦逊,友爱同门,不仅是我等弟子,许多长老也盼望他重归九阙。”

  温和谦逊,友爱同门,是在说那阴险毒辣、就连故友至亲都能下得去手的长夜太子?

  可笑至极。

  但南离依然面色不显:“待他醒来,我会转交给他。”

  随即他从常青木手中拎起那小包袱,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只留下满脸担忧的常青木,淅洺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不语。

  南离拎着那包袱,冷笑一声,南明焰化作一枚焰针,刺入了其中漆黑的符石。符石光芒一黯,碎裂开来。

  那是能确定位置的阵法,林逢曾教过他如何察觉和解除,如今反而派上了用场。这群小崽子肯定看出了什么端倪,但他们注定无功而返。

  解决完那术法,南离便径直回了郁木境。

  床帏半遮半掩,紫檀床围的游龙戏凤刻得精细,隐隐有极淡的檀香。榻上铺满绫罗绸缎,逄风阖着眼,静静地躺在其上,身下的被褥却没有一丝褶皱与压痕。

  长夜太子睡着的时候,神情并不像醒着那般锐利,眉眼反而多出几分柔和。他的膝盖昨夜在冷硬的砖石跪了一夜,此刻已经泛起了淤青。随着南离撤出他的身体,他的温度和心跳也渐渐消散了,心口冰冷,没有起伏。

  兽首香炉飘出甜丝丝的烟雾,缥缈薄雾间,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半遮床帏中探出,虎口和指腹处有薄薄的剑茧,掌心处亦有不明显的泛白疤痕,是细小尖锐乳齿留下的齿痕。

  南离探出掌去,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腕子捉在掌中。逄风的腕骨很细,他几乎一用力就能折断。但同样,他也再次绝望地发觉,他和林逢的确是同一个人。

  美人在骨不在皮,皮相易改,骨相却改不了。他无数次攥过林逢的手腕,对他腕骨的触感无比熟悉。逄风和林逢,的的确确是一人。

  被南离所触碰的肌肤,开始慢慢泛起了温热,又攥了一会,他开始听见逄风微弱的心跳。

  他心底开始兴奋地颤栗,这就对了,他那颗凉薄的心,只能为自己一人而跳动,他那双狭长的眼,也只能看着他一人,他那条能说会道的舌,从此再也说不出将自己换掉,去契其他妖兽作为灵宠的话了。

  他不再是无法逾越的山峦、无从战胜的梦魇,无所不能的妖魔,仅仅是一介凡人而已。

  许是南离的动作过于粗暴,逄风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吃力地睁开了眼。

  他说:“你可真是好人缘,几日不见,那几个小崽子就在满世界寻你……不仅是我,你想必还哄骗了不少人罢。”

  而逄风的眼神依然带着淡淡的厌弃。

  正在此时,殿门却传来了些响动。

  南离放开被他攥得发红的手腕,又一把扯落罗帏,将逄风笼罩在昏沉的帐香中。

  他快步走去,郁木境外站着青鸿,青鸿神色严峻,进殿后不着痕迹地问了一句:“南离,你不是不喜浓重熏香,今日怎么……?”

  南离温驯道:“师兄,林逢往日向来喜爱这香,我不过睹物思人罢了。”

  他表面装得恭顺,内心却在想,是那几个不安分的弟子告诉了师兄?

  青鸿皱起了眉。

  登云试那日,林逢露出真容后,南离便失了控,化身白狼挟走他便不见踪影。回来时,却只有南离一人。

  而南离的解释是,林逢知自己为九阙招惹灾祸,主动离去,他去意已决,自己无法阻拦,只得放任他离去。而他打上数个宗门讨要说法,便是对焆都强逐救命之人的愤懑。

  倒也没有问题。

  只是青鸿总觉得不对劲。

  他知晓南离对林逢的爱有多么炽烈,并不相信他会心甘情愿放林逢离去。

  他边与南离闲聊,边往殿内走去:“唉,林逢小道友实在……他若回来,九阙哪怕倾尽全宗之力,也要保住他。”

  青鸿又走进了寝殿,望向身侧的南离,惊异道:“你突破了?什么时候的事?”

  到他们这个修为,若再进一步,便难如天堑。南离在当前的境界已经待了数十年,如今却隐隐有突破趋势。

  “是,”南离双眼有些发红,“师兄,我想通了,只有加紧修炼,才有力量去护所爱之人,不然只能如我这般,眼睁睁任他离去。”

  青鸿一时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他已相信了南离九分。只是这分明是白日,床帏却垂落而下,颇为可疑。他知晓南离从不在此处入睡,那只是个摆设,却为何……?

  青鸿手中折扇不着痕迹一挥,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将玉色的床帏掀开了一道暧昧的缝隙。

  青鸿定睛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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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榻上只有灵蚕丝织成的绫罗绸缎,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其上空无一物,甚至没有半点有人睡过的痕迹。

  便是隐身之术,也做不到这般连一点痕迹不留。

  那阵细风极其柔缓,轻柔布幔倏忽间飘拂而起,又静默地落下了。

  青鸿心里升起几分愧疚来,他竟一时不察,怀疑师弟来。小师弟二百年来从未瞒过他什么,而林逢离去,他不知心里得多么痛苦,他却……

  他想说些什么,终归还是叹了口气,走出了郁木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南离的眼中却闪着奇异的兴奋光亮。

  他掀开那轻软的罗帐,逄风依然静静卧在被褥间,只不过侧过脸不去看南离,裸露在外的脚踝挂着他亲手缚上的锁链。

  长夜太子极其聪慧,从不做无用之事,他知晓呼救亦是无用的,因此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他可以看见他。

  只有他可以触碰到他。

  南离望着他,瞳中之色又深邃了几分,他再次欺身而上,咬上他伤痕累累的肩胛。

  躯体交缠之间,南离没有注意到,一串赤红如火的灵珠悄无声息地浮现在那只被栓住的脚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