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殊从没遇到过池砚这么难缠的东西,一旦被池砚盯上,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小金蛇紧盯谭殊的储物袋,追得谭长老四下逃窜。

  实在没办法应对池砚的谭殊只能祭出终极大招:“无栖!快来管管你家池砚!”

  无栖一出来,池砚立刻消停了。小金蛇被捏住了脖子,老实地挂在了无栖指间。

  无栖看向柱子,堂堂云驰仙宗大长老竟然被蛇逼得手脚并用抱着柱子,看起来挺可怜的:“没事了,你下来吧。”

  谭殊从柱子上滑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你家池砚迟早给你闯祸,你看着吧!”

  池砚对着谭殊露出了两颗小尖牙,阴恻恻地笑了两下。无栖按了按他的小脑袋,温声道:“多谢谭长老提醒,我会好好监督他。不过……”

  话锋一转后,无栖眉头微皱:“谭长老的气息,有些不对。”不像是气息不稳,而像是受了伤,气息有些阴沉?

  谭殊下意识将储物袋往乾坤圈深处藏了藏,无栖不愧是妖修,和他一样有着敏锐的直觉。方才他将装妖兽尸骸的储物袋打开了一下,魔气稍稍有些外泄。他已经很注意了,却还是被无栖发现了。

  最终谭殊打了个哈哈,将这事糊弄过去了。看着无栖拎着池砚飘然而去,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

  圣人走了之后,修真界的水越来越混了,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福临镇是宁知的家,原本大家只想在镇上呆上几日,让宁知好好陪陪家人。没想到正巧遇上了符箓大赛,看完宁家两兄弟的比赛后,众人才惊觉,他们竟然在镇上呆了近十日了。

  是时候离开了。

  明天一大早,宁知就要离开家了,此刻他再一次坐在院中三角梅树下,双目放空看着眼前的箱子。箱子上的阵法已经解开了,他随时可以打开箱子看宁兴成留给他的符箓。

  但是从他得到箱子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看过里面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总觉得如果开了箱子,这些年遭受的委屈和苦难,就是一场笑话。

  看到宁知魂不守舍的样子,池砚忍不住了,他抬头对无栖说道:“小栖,还是你去吧。”

  听到无栖的脚步声,小少年茫然地抬起了头:“无栖……”

  无栖在他身边坐下,缓声道:“心里难受。”

  宁知勉强笑了,看起来却像是要哭一样:“没有……”

  无栖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宁知的脑袋,“别勉强自己,不想笑就不笑。”

  话音一落,宁知的眼泪滚滚而下,小少年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呜咽着:“对不起,我不想哭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了。”

  眼睛就像失控了一般,纵然宁知无数次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无栖什么都没说,他侧身抱住了宁知。

  宁知身体一僵,趴在了无栖的双膝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在宁知的呜咽中,无栖终于明白了那一日在祠堂中,他们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知哽咽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非要冷嘲热讽?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又不是小猫小狗。即便我是小猫小狗,也会难过,也会痛啊!”

  关于宁兴梅和多功能符箓的事,宁兴成守口如瓶,别说宁知不知道,就连宁母和宁家另外两个孩子也不知情。宁知少年时满腔的热血,快乐地想要和自己的父亲分享喜悦,可迎接他的不是夸奖,而是劈头盖脸的训斥。

  当年但凡宁兴成对他透露一句,凭宁知的性子,他一定会听父亲的,再也不去碰多功能符箓。

  被亲爹骂了之后,宁知委屈迷茫不解,种种情绪积压下来,他变得颓丧。

  身为父亲,宁兴成非但没有及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还觉得所有的错都是宁知的。在宁家的那些年,快乐的时光很短暂,留给宁知最多的还是无尽的冷漠和痛苦。被自己的亲爹冠上了“一事无成”“废物”的种种标签后,就算他有再强的天赋,也没有心力去施展了。

  幸亏宁知脾气好,若是换了心高气傲的孩子,可能早就和宁兴成断了联系,再也不会回家了。

  宁知哭红了鼻子:“无栖,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在冷落了孩子这么多年之后,宁兴成幡然醒悟,自顾自将自己研修过的符箓拿了出来,说是希望能帮到宁知。这个箱子若是十几年前拿出来,宁知会将它供上。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宁知根本不在意宁兴成当年绘制了什么符箓,他连打开箱子的兴趣都没了。

  “他们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爹娘生育了我,这份恩情就大过了天。为人子女,被爹娘打骂是教诲,子女应该欣然接受。可是无栖,我不服啊。我不是人吗?我不会痛吗?我不难受吗?我一路颠沛流离,走弯路吃苦头,难道是我活该吗?”

  十年前,宁兴成的打骂让宁知心灰意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门。十年后,黑檀箱子打开了宁知被尘封的记忆,那些他想要遗忘,刻意隐藏的记忆全面复苏,正全方位的袭击宁知脆弱的神经。

  宁知呜咽着::“他不喜欢我的时候全家都要视我为无物,娘和哥哥再担心我也不敢多提我,不敢多关心我。他那时可知道我的感受?”

  “我不知道该不该原谅他,我只觉得如果我就这样打开了箱子,用他的心法,我心有不甘……”

  听着宁知语无伦次的话语,无栖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道:“行远,你已经成年了,你有拒绝的权利。”

  人趋利避害是本能,身为修士,若是连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都做不到,那还修什么道?

  宁知终究还是太善良了,他痛苦纠结,还是因为他在意宁兴成。这一步谁都帮不了他,只有他自己才能跨过。

  第二日一早,碧云舟飘在了水面上,宁母和宁家两个兄长前来送别众人。宁母为众人准备了很多海鲜,她眼眶泛红,握着宁知的手不停地关照着:“有空的话多回来看看,没事的时候捎个信回来,修行的时候注意身体……”

  母亲每说一句,宁知便认真地颔首:“嗯嗯!”

  宁觉说得没有那么细,但是他也给宁知准备了不少东西。他将储物袋塞到了宁知手里:“出门在外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别舍不得花灵石。储物袋里面的灵石你先花着,若是花完了,直接凭信物去钱庄取就是了。几个大钱庄里都有咱家的钱,只要你走得不太偏,随时都能取用。”

  宁知张张嘴,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二哥……”上一次离开家的时候,也是二哥追了上来,给了他一个储物袋,这才支撑着他走到无极仙宗。

  宁家大哥在云驰仙宗修行,得知大家还要在永宁呆一段日子,宁非热情地说道:“等过几日符箓大赛甲组比试完了,我带大家去逛叶城!”

  碧云舟缓缓升起,众人站在甲板上同宁家人挥手告别。谭殊垂眸看着泊岸上不断挥手的宁家人,唇角微微上挑:“不知宁家家主,现在在做什么?”

  楚十八揣着手眯着眼幽幽道:“想必——正在忙?”

  碧云舟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绚丽的灵光,向着北方疾驰而去。宁兴成站在门楼下目送着飞舟远去,直到灵光散去,他才收回了视线。

  其实今日他该随妻儿去泊岸,但不知是放不下脸面,还是不知如何和宁知相处,他没有去送别。

  顺着熟悉的路,宁兴成走向了祠堂。这些年每当他心不静的时候,都会去祠堂缓一缓。当他走进祠堂,看清案桌上的黑檀箱子后,宁兴成瞳孔一缩,身体猛地僵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家家主一声长叹,叹息中满是沧桑。

  十几日的功夫,永宁州的稻田变得更加金黄了。灵稻进入了收割期,飞舟低飞时,能清楚的看见田间地头挥洒汗水脸上带着笑意的凡人。空气中弥漫着稻香,一望无垠的田野让人心醉。

  池砚打开了宁母给他准备的储物袋,不出意外看到了又肥又大的螃蟹。池砚兴奋极了:“小栖,你看!阿娘给我准备了好多螃蟹~我们蒸螃蟹吃吧!”

  终于恢复神采的宁知愣了一下:“哈?”池砚这家伙也太会顺杆子爬了吧?明明是自己的娘亲和兄长,池砚唤起来竟如此顺口。

  楚十八展开了舆图同无栖确认方向:“速度快的话,今日我们可以夜宿逍遥峰。”逍遥峰是永宁州的一个景点,站在山头可以看见灿烂的万家灯火。

  正说着,谭殊指了指人形傀儡提醒道:“傀儡又漏油了,要不要修一下?”

  楚十八头也不抬:“稍等,我一会儿就去修。”他有些苦恼,“总是漏油也不是个事,不行的话我就堵上傀儡的眼睛,反正不影响使用。”

  背对着众人的傀儡眼神绝望,两行机油又挂了下来。

  风和日丽的早上,众人在甲板上忙碌。无栖正在蒸螃蟹,宁知在检查家人给他准备的东西,楚十八修着漏油的傀儡,谭殊师徒一个在看言情画本子,一个正一板一眼地盘膝打坐。

  突然间一股渗人的阴气从船舱中快速弥漫开,飞舟上温度骤降。谭殊愣了片刻,下意识摸向了乾坤袖。乾坤袖中空空如也,储物袋不翼而飞!

  谭长老面色霎时白了:“池砚!”那一日池砚追着他讨要储物袋,后来在无栖的帮助下,他才能全身而退。那之后池砚一切如常,给他造成一种事情已经过去的错觉。

  万万没想到,池砚竟然趁他松懈的时候,偷走了他的储物袋!

  须知储物袋中存着三只妖兽的尸骸,除去前几日收集到的那一只,另外两只都是凶悍的妖兽。它们身上的魔气,稍稍沾一些都能让人痛苦不堪!

  谭殊果断在弟子和自己身上笼罩了一层结界,同时还不忘提醒众人:“快支起结界!这种魔气很可怕,沾到就麻烦了!”

  一边说着,谭长老一边向着船舱内冲去,心中懊恼不已。池砚顽劣,被宠得无法无天,他早就该知晓,却还是疏于防范。万幸三只妖兽都已死绝,除了魔气麻烦一些,倒也不会对飞舟上的众人造成太大的伤害。

  越深入飞舟,魔气越是浓厚,到达无栖他们的卧室时,魔气已经遮住了前方的路,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传来了咀嚼和吞咽声,像是某种野兽正在进食。谭殊背心汗湿,难道……妖兽没死透?

  谭长老面色一凝,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然而不等他有别的反应,房间中传出“嗡——”的声响,听起来像是灵剑正在震颤。

  下一刻一股金色的灵光穿透魔气,照在了谭殊脸上。灵光过处,魔气纷纷消散,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房间的地面上散着他的储物袋,袋口敞开着,池砚盘在袋口前,嘴巴里鼓鼓囊囊正在嚼着什么。谭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池砚伸长脖子,咽下了嘴里的东西。

  “嗝~”池砚慢悠悠打了个饱嗝,蛇口中喷出一股漆黑的魔气,“嘿嘿,多谢款待。”

  谭殊急急上前捡起储物袋,神识往里面探了一圈后,谭长老面色如雪声音颤抖:“你吃光了?”山一样大的两头妖兽,加上一头五尺长的小妖兽,就这样被池砚吃掉了?

  池砚咂咂嘴:“有点老了,我还是喜欢吃嫩的。哎呀,有点困,我想睡觉了呢~”说完小蛇原地一躺肚皮向上,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谭殊眼神惊恐:池砚,到底是什么东西?!

  谭殊:三百五十六万灵石,多谢惠顾!

  无栖:我……没钱,这样,我让池砚卖身抵债?

  谭殊:要不起!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