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并刀如水>第99章 恍惚隙中驹99

  谈及衢山剑宗,不免就想到其绝峭险峰,山顶楼阙冷清,和时常造访的流云和野鹤。衢山剑宗立于高山之上仿佛云外仙京,其中之人也飘然出尘恍如真仙。

  仙人的衣袂不会沾染凡世的红尘,名高比山巅,剑臻至化境,其他几把名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蒙尘晦暗,唯有太岳熠熠生辉。

  柳催没去过剑宗,只听人说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他对剑宗的评价是:“道貌岸然,这样的也配做真仙?”

  衢山剑宗立于此世已有两百多年,见过几个王朝的更迭,经过无数风浪才到如今的位置。从衢山的山巅上走出来无数的剑者,江湖上许多剑道大家都和衢山有过不浅的交集。

  比方说岽州的那把飞羽剑。

  柳催眯起眼睛,回忆起从岽州带着一身血色离开的事,好像才刚刚过去不久。他垂下眼,看见有人如捧珍宝一样地握着他的手。

  “你心中有恨。”叶听雪立刻就察觉到了他异样的情绪,如果不是他看着,柳催的指甲该剜进掌心皮肉里。这个人从死人岭中一出来,就将矛头直指衢山剑宗。

  除了仇恨厌恶,不剩其他。

  当然,他对其他的那些流派宗门都不大有好感,即使是潇水山庄,在意的也始终只有一个叶听雪。

  那双眼里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叶听雪看不懂其他的意味,只能窥见他不慎流露出的一丝痛苦。分不清是真的伤心,还是假的难过,叶听雪不想细究这些,而是选择直接去抱住了他

  “我恨的太多了。”柳催甚至连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都会恨,更遑论其他。

  “表面的极度光鲜不过是为了遮盖底下的恶,剑宗的肮脏事不少,留心看一看就会知道,丑得令人作呕。”,柳催把那个“山”字轻飘飘抹去了,“谢怀我要杀,剑宗我也不会留。”

  山不能轻易撼动,那就去找其上的朽根烂芽。柳催去了一趟岭南,赤鞭门门主痛失爱女,这个荒蛮之地的小门小宗却连报仇的办法都没有。

  他越查越心惊,官府颠倒黑白,剑宗护短偏私。甚至是孔莲这样口口声声说要救出凌小姐的义气帮侠客,也陷于帮派利益而将此事模糊,有意使其不了了之。

  凌小姐死得不明不白,尸骨至今都还未曾找到。赤鞭门门主怒火滔天,恨不能用鞭子生生将那些人全都勒死,可是他不能,他做不到。而飞羽剑甚至利用手段,明里暗里将其打压,更叫他生不如死。

  名门正派沦落到和恶鬼做交易的境地,实在可悲,但他没有办法。苦命人只能凭刀剑求取公理,失道者唯有鲜血才能偿尽恩仇,柳催是这么和那个落魄如鬼的赤鞭门主这么说的。

  “唯有杀。”这么煞气腾腾的一句话落在叶听雪耳边,只叫他心惊。

  柳催年前从死人岭离开,为这事四处奔走,途径黄湖之地见了义气帮的一场混乱。疯癫的孔莲和另一位舵主打在一块,声势极大,死伤十数位义气帮的兄弟。

  最后是以孔莲坠湖失踪,才结束这场闹剧。

  “孔莲当时就疯了?”叶听雪反应很快,回忆起那人的模样,和他对阿芙蓉这药的痴迷和追求,心中不免生起一阵恶寒。

  柳催回忆道:“我灭了包家满门后,他也曾回去调查过这事,应该是去查包滕以处子阴精制成的那味,叫做‘贞仁砂’的药。”

  他一早就认出这疯子是孔莲,去了王家府邸之后从孔莲身上套出了话。

  孔莲始终不敢相信包家就这么轻易被人灭门。恶鬼不用顾及俗世的利益人情,强悍得刀下无一活口。道义竟为恶鬼所证,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他自诩侠义的心肠颇为不堪,于是再度去调查包家。

  “贞仁砂”,孔莲为差此药不惜以身试险,可惜他用的并不是“贞仁砂”,而是食之成瘾的阿芙蓉。

  阿芙蓉的瘾使他不得不为这药低头。为消解痛苦的瘾病,为寻得吃药时那种极乐妙法,孔莲逐渐沉迷其中,无法抽身。

  到最后形销骨立,昔日潇洒风流的孔雀舵主成这么一副样子。但孔莲始终无法接受包家惨案的事实,在被阿芙蓉的刺激之下,贸然和剑宗在外游历的弟子动手。

  剑宗由此和义气帮有了嫌隙,这事被人压了下来,知道的并不多。只当是一桩小误会,不知道动手的人实际上是义气帮的一位舵主。

  孔莲在黄湖受罚,那时他正巧断了阿芙蓉这药,瘾病一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原以为他会坠湖溺死,不想这人还捡回来一条烂命,流窜各处也没人认出来。

  在天官岩,他也是寻着阿芙蓉的味道找上了绮琴,绮琴要他帮着把自己变成了“徐乱”,要孔莲帮着她一起向王家寻仇。

  “我和那个女人一样,世上很多人都跟她一样,走上这种绝路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柳催感觉那人将他抱得更紧,这副似真似假的可怜相果然会引得叶听雪心软垂怜。

  柳催勾起他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头上把玩:“不过她是被人利用,我比她清醒一些,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叶听雪没去问他要什么,而是说:“剑宗已经知道凌霜儿这个身份与你有些瓜葛,怀疑杀害霍近芳的人就是你。”

  柳催这些日子跑到关外,黄泉府的人按兵不动,消散在世间踪迹难寻。可越来越多的恶鬼在兴风作浪,今日出一个“徐乱”,明日来一个“尸清寒”,恶鬼源源不绝地为祸江湖,将黄泉府推成至恶至邪的魔宗。

  “我不在意,相反,这事情闹得越乱越好。”柳催发出一声浅笑。

  “……”叶听雪很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在他耳边轻轻吻了几下。温热气息薄薄落在那里,很柔软,一下将柳催心里充斥的燥气给吹散了。

  困倦陡然袭来,柳催闭上眼,又见了血色纷乱的地狱景象。他脑海常常浮现这种幻象,是阎王令在着折磨他的精神,让这本就脆弱的精神更加不堪。

  这癔症有愈演愈烈的倾向,脑中幻觉越发明显,甚至偶尔浮现在他眼前。但柳催并不在意这些,他只当这是寻常的噩梦与苦痛,无非又是不得安寝罢了。

  不值得在意,毕竟有人说过会送他好梦。

  叶听雪感觉到怀里这疯子是真的睡过了才终于松了口气。他闻到一点浅淡的血腥气味,分不清这是谁的血,毕竟他们两个都有一身的伤。

  罢了,罢了,叶听雪同样也感到了困倦。两人挨在一起,偷得冬夜篝火边的一刻浮生,怕是今生都再难有这种特殊的体会了。等到火灭了,外头大雪该停,他们又要开始新的一轮奔波。

  他们从荒山中出来,到了人多复杂的地方,消息也灵通许多。柳催的人很快找过来,仿佛预料到他们会出现一样,伏东玄的信件也不期而至。

  柳催去找黄泉府的暗线,叶听雪并不和其同路,他不去黄泉府,他要去另一处地方,去世宝钱庄。

  世宝钱庄是苏梦浮名下的产业,大魏各地都开有,对外广达四方,暗中联络也很紧密。虽然这并不是前朝承天府所经营的暗线,但苏梦浮还是交给了他,如有要事,都可以凭此暗线知会与行动,是份不小的助力。

  叶听雪将那把叫做“佳期如梦”的剑寄存在世宝钱庄里,掌柜听他报了主人的名字,忙不迭地去联络东家。叶听雪说不麻烦,取纸笔列了几条消息吩咐去查,

  掌柜接过那张纸眯眼一瞅:“这事好办,公子只需等一等,日暮时分我便将消息带出去。”

  事情交代完毕,叶听雪也不欲多留,起身便要离开。那掌柜忽然起身说外头落雪了,需不需要备伞。叶听雪透过窗子往外一看,果真见了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天地。早晨才停的雪,现在又被冷风一吹,从高天纷扬落下。

  “公子?”掌柜没等来回应,见叶听雪往外看得很出神,于是出声提醒道。

  叶听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不必了,有人来接我。”

  从世宝钱庄后门出去,叶听雪果真见了红伞红衣。柳催盘腿坐在石阶上,也不嫌凉。伞柄斜斜搭在他肩头,雪只在伞上留了一半。见他出来了,柳催原本冷漠的脸忽然笑了笑,扬手朝他掷了一个小袋子。

  叶听雪接过手时那袋子里还有一点温暖,是袋用油纸仔细包装过的粉酥糖糕,一小块一小块的很方便取。这糖块边上还放了另一样东西,不是吃的,是件铁打的令牌。

  他把令牌取了出来。牌上雕刻祥瑞麒麟的纹样,正反都刻了字,一面写的“道恩重义”,另一面写的“彰怨轻仇”。

  “这是……恩仇令?”

  “嗯。”柳催点点头,“来时不慎漏了行踪,被人追了一路……左右都是要交涉一番,聊完了便和他们要了这个东西。”

  叶听雪从袋子里头挑了块糖丢给柳催。不慎漏了行踪?他看着这身扎眼红衣,并不觉得柳催哪里是副谨慎的样子。柳催一向也不爱和人废话,他能跟那些人聊什么,大约又是动手了。

  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一时忘记该说些什么。算了,反正说了他也不听,柳催行事恣意,三言两语很难劝住,索性不费那个口舌。

  柳催一直盯着他,目光很是直白赤裸。没等来那人的回应,让他犬齿发痒,想冲上去对着人咬上一口,罚他为什么不用以往那种温柔的眼神看回来?破令牌有什么好看的。

  恩仇令被叶听雪仔细瞧着,这物看着平平无奇,却得是由八方同盟几位掌事共同颁布才能流出。天下恩仇,悉数定在这小小的一块令牌之中。柳催如今是众矢之的,被大宗门联合追杀,无数人要拿这个令牌取他一条性命。

  而苦主本人却毫不在意:“从天官岩暴露行踪,这些人很快就布置了。好烦,阿雪怕不怕?”

  他把那块糖仔细拆了,伸手递到叶听雪嘴边。但在那人用手去接的时候他又不给了,非要等人倾身下来用嘴去尝。

  “那些人倒不怕,怕的是你。”乱晃的手被一把捉住,叶听雪才倾身噙住那颗糖。粉丝糖糕在柳催那几只手指上留了点糖粉,他捻了捻,很想把它们都抹到叶听雪唇上。

  叶听雪给他撑起了伞,糖块在嘴里,让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含混不清:“怕你又乱来,你想做什么,跟我仔细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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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状态有点不好,下周期中考试 这段时间应该不能经常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