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并刀如水>第87章 恍惚隙中驹87

  “这是义气帮的人?你们的恩公?”霍近英将这疯乞丐拍晕,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封住了他的穴道。

  聂岫适时后厨里要来了一大团麻绳,紧紧给这疯乞丐绑住了。他见霍近英站在一边,在等卯家那两兄弟回话。但卯长宁只顾得上他弟弟,眼里再看不见任何人。

  他们不说话,聂岫先感觉到有些尴尬,遂开口对霍近英说:“师哥,这确实是义气帮的人,他胸前文了一只孔雀。但应该不是他们的恩人,卯长宁说他恩人也不疯啊……”

  霍近英没说话,他还是看着那两个人。这两个人并没有受伤,但见了这副景象难免惊惧,尤其是那位卯阿雪,情况看着颇为不妙。他理解卯长宁对卯阿雪的紧张。毕竟是兄弟,怎么能不在乎自己的手足?

  想到这,霍近英心里泛上一丝酸楚,不会有人这么维护他了。

  “去拿安神丹。”他朝聂岫吩咐道。

  叶听雪的脸色很苍白,倒不是因为刚刚的生死关头,而是那个乞丐的疯言疯语。

  药?什么药?香?什么香?

  心头忽然狠狠一抽,痛得他脸上瞬间浮了层冷汗。叶听雪感觉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他紧紧抓着柳催的手,嗫嚅问道:“……我有吗?”

  柳催把人抱在怀里,他知道阿芙蓉是叶听雪拔不开的梦魇。每每牵扯上,就会令他再度回到当初那个绝望境地,可怕的瘾爬在他的骨里,反复折磨他可怜的精神。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柳催被阎王令折磨十几年,变成今天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太清楚这有多痛苦了。

  “没有,阿雪没有,别信疯子说的话,你跟他没有关系。”柳催紧紧抱着他,但叶听雪仍是一直在颤抖。他在压抑,骤起的痛苦无法排解。

  一股浅淡的血腥气弥漫出来,柳催卡住他的下颌,使他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遮住双眼的黑色布条沾染一点水汽,叶听雪还能平静,柳催劝解无果,只能一掌把他拍晕。

  霍近英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他将装着安神丹的小瓶子递给柳催,温声道:“平心静气,凝神安息的丹药,对他或许有用。”

  “多谢。”柳催说着,但是他没伸手去接。见他不领情,霍近英也不在意,把药收起来退开两步。

  这两个人不对劲,尤其是那个卯阿雪。他如今是痛苦混乱的模样,但霍近英察觉到他无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内息。

  习武之人修习内功心法都要佐以特殊的吐纳术,修炼内息。内息一旦乱了,招式就会出错,这是武者大忌,因此需要时刻保持住内息的平静。

  寻常小民没受过指教,没习过武功,怎么会将控制内息当做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事?卯阿雪肯定不如他表现出的那样简单。

  再说那个卯长宁,刚刚霍近英过去的时候动作很轻,这人却很快就警觉过来了,好像始终保持着警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起他。

  霍近英没见过他们出手,刚刚危难关头他们都没按捺住了。究竟是不能出,还是不敢出?他想不清楚。

  “他们也是义气帮的人?”

  这话问的是聂岫,后者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说:“不是不是,他们是北河边上过来的,要去投奔义气帮。师哥怎么了?”

  北河边?霍近英思索着这个地方,他眯着眼,遮住其中万般考量。

  聂岫的功夫稀疏平常,看人看事都不如霍近英敏锐,他没发现这双兄弟有什么异常。

  “楼上有房间,可以让他去休息,需要什么药物吩咐一声就好了,这是我们剑宗看护不周。”霍近英妥帖地说着,话音才落,柳催就冷着脸把叶听雪抱起来了。

  霍近英看了他怀中人一眼,又说:“聂岫去带路。”

  柳催很快就带着人走了,他一刻都没有停留。霍近英看着这一地狼藉又叹了口气,桌椅板凳许多都被砸得粉碎。他跟店家说了声“抱歉”,接着表示剑宗会全部赔偿。

  安抚了受惊的伙计,他才去看那个被捆成了粽子的疯乞丐。这脏兮兮的人即使昏迷也在龇牙咧嘴,仿佛他是只没了人性的野兽。

  霍近英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把小巧的匕首,他用刀尖挑开了乞丐破烂的外衣,果然见了泥垢之下的一抹艳丽文身。

  他收了匕首,以刀柄狠狠击在乞丐的心口。血气倒灌,乞丐忽然睁开眼睛,两眼肿胀通红,像两颗桃子,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标致的年轻人。

  “我刚刚听说你想要神仙药,可以跟我说说,这是什么东西吗?”霍近英蹲在他身边,眼神很是仔细温柔。

  温柔散的香气并不浓烈,能和酒服食,也能放在香炉中熏成一段软香。这香浅服时叫人心神荡漾,用重了会叫人变得十分亢奋。在风月旖旎之所,温柔散是一剂很好的催情药物。

  叶听雪陷在冗长的梦境里,他好像又迷迷糊糊地闻到了那股香气。曾经他很痴迷这种味道,直到有个人跟他说:“这东西是毒,不是香,别再闻了。”

  他能作闭气,能作吐纳,可这香沾染在他身上,如影随形,似跗骨之蛆,避无可避。

  似乎这样就能酥软他一身骨骼,叶听雪不知道自己心中在坚守什么,他抗拒,使这外在熏染的香诱他不成。

  方试弦看着这人肉身病气羸弱,骨骼却始终铮铮如铁。她不满,令人直接给他喂阿芙蓉,先养出一身瘾,再给他吃歇心丹。

  歇心丹,叶听雪逐渐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一只无形的爪子给攥着,这药控制他的心脏,时常作祟使他痛苦。方试弦以为这样就能够拿捏叶听雪,给那人养出一个世间最艳丽媚人的妖精。

  身如飞絮游丝,命若薄雪轻霜。

  方试弦用软香拿走了叶听雪的名字,给了他一个轻贱的花名。软香馆里没有潇水山庄的大公子,只有一个被药得神志不清,一身是病的“絮雪”。

  “絮雪,今天跟我走吧,今天带你离开藤园。”有人跟他说。

  叶听雪疑惑地想:“絮雪是谁?你又是谁?这是在哪里?又要去哪里?”

  那个人说:“你是絮雪,你留在软香馆里会死的,快点走吧。”

  叶听雪不想死,他跟着那人离开那间充斥温软香气的庭院,但很快那个人就不见了。他去了哪里,叶听雪感到很头晕,他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了。凭他一个人,怎么离得开这个华丽的囚笼?

  接着来了很多人,叶听雪数不清,也认不出来,那些人也要带他走。他分辨不出复杂的人心,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混乱茫然的人。叶听雪站在原地,接着被人推搡着进了一座漂亮的阁楼,他听见很多人在说话。

  “那位客人喜好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看他可以,可比那些脂粉少年看着讨喜多了。”

  “懵懵懂懂,痴痴呆呆的,冒犯客人怎么办?”

  “絮雪,你听得见吗?好好伺候那位客人。”

  “这双眼睛太漂亮,先遮起来,他解开带子,你再去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教他疼你。暖夜衣衫不必太厚,但也不能直接不穿,你需得轻靠着他,诱着他,教离他愈来愈近。”

  他是谁?叶听雪被人按着动弹不得,他脱了一层衣衫,鞋袜也褪了,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让他瑟缩。眼前一暗,他看不见一点光亮 原来是眼睛也被遮住了。

  “让他快活,让他离不开你。”

  叶听雪被人推了一把,踉跄地踏进了那个房间。门被锁上了,他出不去,再没有一点退路。

  他连恐慌也感觉不到,那颗心太迷茫。叶听雪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都记不住,什么都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毒虫猛兽,还是地狱囚牢?叶听雪不清楚,但他只能一步步往前走,因为他根本出不去。

  “你好可怜……”叶听雪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可他眼睛被遮住了,睁不开。睁开了也看不见,他不知道那人是谁。

  他接着说:“我也好可怜……”

  叶听雪心中泛起一丝酸楚,有话就要从喉咙里脱口而出,但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心中情绪异样,叶听雪觉得自己是在害怕,可他为什么要怕呢?

  “我把你带走了,两箱黄金,真是好贵的宝贝啊。”

  “你这可怜的人要还,得还一辈子吧。”

  这声音就在面前,但他看不见,不知道是那人是谁。一辈子,他要跟这个人纠缠一辈子吗?

  “为什么?”他好奇地问,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叶听雪就是知道有个人在前面等他。

  “因为我是刻薄的讨债鬼,你欠我的一分都不能少。而你这没良心的穷鬼,别想松手甩开我,还不起的,得用你整个人来偿。”

  那个人凶巴巴的,又好像是在说玩笑话。可那语气实在是认真,叶听雪感觉自己确实欠了他不少。

  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他,叶听雪吓了一跳,原来那个人是真的,不是他臆想出来的。他想把手抽回来,那人抓得紧,让他动弹不得。

  叶听雪便不挣扎了,那个人领着他走,走了很久很久,很远很远。越过了巍巍崇山,渡过了滔滔碧水,又穿过了朔风和白雪。

  “去哪里?”叶听雪问。

  “跟我一道,去哪儿不行?”他顿了顿,又说,“你得一直跟我在一块儿。”

  叶听雪没有反驳,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一个人走又实在害怕,毕竟什么也看不见。所有的依靠都来自于身前那个人的手,跟着他,好像就没那么怕了。

  真奇怪,分明之前心里怕的一直是他。

  叶听雪心里闷闷发痛,问道:“我非要和你在一块儿吗?”

  那个人停了下来,似乎很是不可置信,手握得更紧了。不只是手,叶听雪感觉自己被他拥进怀里。这个男人胸膛不柔软,身上还有股似有若无的血气。

  血气不好闻,总代表着伤痕和死亡。但这味道最真切分明,强势地成为叶听雪现在能闻到的唯一味道,莫名让他安心,比那股挥之不去的软香好上了太多。

  叶听雪木愣愣地待在他怀里,他发现自己不排斥那个人的拥抱。这个人很熟悉,仿佛他们有过无数次拥抱,接吻和交欢。

  那股血气让他感觉自己曾经和这个人生死相依,分不开,走不掉,他们被纠缠的情丝绑在了一起。

  “阿雪,你欠我太多了,怎么能轻易一走了之?你说过要送我好梦、去看燕氏柔的雪山、摸荷塘底下藕。你说要带我回你家去,你做我大师兄,做我最好的哥哥。”

  听他说这一段话,叶听雪忽然有了些印象。燕氏柔的雪山很好看,还会有神明去祝福,叶听雪记得曾他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去过那里。

  是他吗?是吧,叶听雪模糊地想着,可后半段是什么呢?他承诺过吗?

  “是你以前跟我说的,我一直一直都记着,没有哪天忘记过……可是后来我不止想要这些了。”

  叶听雪疑惑地问他:“为什么?不想要什么?”

  那人说道:“不想你当我大师兄,不想你当我哥哥。我要当你一生里最重要的那个人,生同衾,死同穴,不止今生,更有来世。”

  “最重要的人……可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叶听雪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不免感到懊悔和失落,他遗落了很重要的东西。

  还好那个人不生气,只是轻轻跟他说:“我叫长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