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并刀如水>第16章 山岭16

  “那两人呢?”何九幺手里拿着一盏河灯,灯芯未拨,纸穗上也不写只言片语。旁边有人状作无意地跟了上来,在他身边轻声道:“发现后头有人跟着,拐没影了。”

  何九幺把灯丢进水里,面色有些不好看:“一群酒囊饭袋,回去领罚。”他抬手一挥,身边人退得没了影子,何九幺目光深沉,落在幽幽河水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那盏没有明火的河灯并没有飘远,停滞在水中。何九幺看过去,心里忽然觉得怪异,就见得黑色的水面上映照出一个鬼面。

  鬼面是市集上寻常可见的面具,他刚刚甚至在旁边卖货郎的架子上看过相同的面具。何九幺不害怕鬼面,而是这面具之后的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不简单。他面色如常,好像就是这河边寻常一个放灯的人。

  “不是在找我们吗,为何现在不敢相见?”叶听雪道。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满身素白,脸被鬼面遮着,看不出相貌。另一个倒是没有遮掩,他长得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但有些邪气。何九幺对上那双寒星般的眼眸,感觉自己的心思好像都被洞穿了一样。

  何九幺听这一句就知道自己暴露,也不再遮掩。于是捏了一把冷汗,心道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他眼睛不经意往四周看了一眼,那鬼面人就说:“是在这你的同伙吗?他们都走了,或许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叶听雪说得很真挚,他身后的柳催笑了一声:“跟他这么客气。”

  何九幺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几乎是被人赶着走路的。鬼面人封了他几处大穴,让他半身酸麻,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

  “二位找我有什么事吗?”何九幺讪讪道,他被柳催瞟了一眼,肚子里的话瞬间改了,“我找二位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或许是误会也说不定。”

  “你说说看。”叶听雪十分温和,即使带着鬼面也不如他旁边的柳催那么凶煞。

  何九幺前半生久居深宫大内,见机行事堪称他的人生信条。他别的本事或许没有,但会看人脸色是他活到如今的最大资本。这两个人都让他忌惮,只是柳催……他能感觉到如果说了任何一个这人不爱听的字,他得横尸在此。

  “新裕茶楼见二位气度不凡,恰巧我家主人和人有些过节。我见那人似乎给二位送过什么东西,心里揣测是否有什么干系,于是便叫些不长眼的人过来查了查,冒犯二位真是罪过呀。”何九幺说得诚恳。他确实是一时兴起才查这两人的,他不知道承天府的眼线有没有暴露,只好模糊来讲。

  “你家主人是?”

  “是……京都上阳人士,坐船来渠阳见一见故人,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何九幺满脸赔笑。

  叶听雪眸光微动:“你见的什么人与我们有来往?”

  何九幺神色稍僵,有些犹豫,柳催不怎么讲话,只是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吓人,真吓人,何九幺心中警铃大作,最后还是叹道:“我们也在找那人,不过未曾找到,只查到那东西是从世宝钱庄送过来的。”

  叶听雪偏头看了柳催一眼,见他没什么动静,便听何九幺赶忙说:“东西我截下来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一段红绸,上头什么也没有。”

  他果然从怀中取出了一段红绸,这绸缎被人齐整地裁好,只比帕子长上一些。红绸上面没有花纹,面料倒是十分好,细腻滑手,但也算平常。那红色有些独特,不是正红,比胭脂红要深上一些,颜色尤其纯粹,看着十分亮眼。

  叶听雪在软香馆里见过这个颜色的红绸,他被方试弦拦住的时候,是苏梦浮用红绸捡了一把刀给他。

  那日软香馆的火被大雨熄灭,但仍毁得不轻。画舫被火药炸得粉碎,偌大个软香馆也被波及,据说半个庄子都塌了,一半陷进了地下。软香馆里头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最后都做鸟兽散了。

  叶听雪自顾不暇,醒来后跟柳催打听过苏梦浮的下落。也是从丘源那里得来的消息,苏梦浮和他们分散,离开软香馆以后不知所踪,软香馆她说抛弃了就抛弃。

  柳催手指一挑,把那段红绸拿了过来:“既不认得我们,下回就不要随便跟着了,别真以为自己手眼通天。”

  “不敢不敢。”何九幺仍是一个劲儿的赔笑,他余光瞟着红绸,柳催已经收起来了,拿回无望。只好在心里苦哈哈想着流年不利,出门竟碰上了这样的煞神。那二人走了以后,他还心有余悸。

  何九幺身上穴道刚解,气力有些不济。那两人来去如同鬼魅,深不可测,也不知道是江湖上哪门哪派,令人忌惮。他有些心神不宁,身上遭了罪,那几个没用的饭桶才姗姗来迟,触他霉头。

  “大人,刚刚又在永和巷发现了……”

  “快滚,被人耍了也不知道!”何九幺气急怒极,体内真气一错,有些反功。他顿了顿,额头上暴起青筋,又从喉咙里吐了一口黑血出来。他伸手死死抓住那人的肩膀,手指几乎要嵌进血肉来。何九幺的部下不敢出声,只能睁大眼睛看他发疯。

  何九幺好一会儿才平息过来,重新道:“看你们这群废物也查不到那俩人,撤了吧,世宝钱庄那边有消息没有?”

  世宝钱庄在城南坊,叶听雪跟着柳催一道走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这根本不是去城南坊的方向。“不去钱庄了?”叶听雪问。

  “不去。”柳催言简意赅,叶听雪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这人又说:“这夜过了快大半了,你我就为这些琐事奔走,真是辜负良辰。”

  “我想去。”叶听雪站在原地,看着他认真说道。

  红绸是苏梦浮的东西,苏梦浮虽然身份成谜,但似乎和他的师父叶棠衣交情不浅。

  柳催眯着眼睛看叶听雪,那副鬼面具同样很可笑,他想把这玩意拆下来丢掉。但是不行,他也不想叶听雪顶着那张脸出去招摇。该拿这个人怎么办才好?这个问题柳催今晚想过很多遍了,始终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你去,然后等着承天府的人一网打尽,送你红绸的人都不会这么傻。”柳催把玩着那张红绸,手上抖了抖,竟把这物丢到河里去了。“本座脾气是太好了吗?容你们在这私相授受。”

  “你!”叶听雪觉得这人十分不可理喻,红绸漂在河里,沾了水一点点沉下去。偏偏柳催还死死拽住了他,拦着不让他去拣。叶听雪深吸一口气,缓下心头惊起的剧痛。他握着柳催的手,两个人谁也不让着谁。

  这段路离街道远略远,是稀落的民居,往来没有行人。柳催把人拉到一遍,靠着白墙青瓦,灯火昏暗。叶听雪被他抵在墙上,抬头看着柳催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面上一轻,那张粗制滥造鬼面具被柳催捏出一道裂痕,硬生生断开半边,被人无情地丢在地上。叶听雪只露着小半张脸,脸上是久病未愈的苍白面色。唇色同样浅淡,柳催用指腹擦了擦叶听雪下唇,也没能变得红润一些。

  叶听雪震惊地看着他,不知道柳催这时候又抽了哪门子的疯。他凑过来一些,似乎是想亲吻,叶听雪僵硬地偏头避开,于是那人停住了,气息匀匀落在他脖颈处。

  “放开我。”叶听雪微微挺直腰身,想要把这人推开,但是没能成功。

  柳催捏着他的下巴,把叶听雪的脸掰了过来。他垂着眼眸,目光灼灼。叶听雪一刻也不想对上他的视线,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他能感觉到柳催亲了过来,手指捏着他的下颌,下手很重,让他被迫张开嘴。柳催撬开他牙关,舌头冲撞进去,掠取他每一分呼吸。

  叶听雪两腮发酸,偏偏这人还不依不饶,在他嘴里攻城略地。亲得叶听雪喘不过气,只觉得头脑发晕。他竭力挣开一些,并指点住柳催手上麻筋。这招奏效,柳催钳着他的手果真松开了一下,叶听雪缓了缓发酸的脸,头猛然往后靠。

  他忘记了后边是墙,这一下挨实了只怕后头会起个大包。叶听雪心里有了预测,但头最后却没磕到墙上,柳催的手垫住他后脑。两个人唇齿分离,叶听雪剧烈地喘息,和柳催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这回怎么不叫我滚了”柳催附在他耳边说,声音惊得叶听雪头皮发麻。

  叶听雪如他所愿,咬牙回敬:“滚。”

  他狼狈地推开柳催,几乎是落后而逃。叶听雪怕再晚一步,就会当场在这里犯病。一想到那样的景象,他就又惊又惧,喉咙中隐隐上涌腥甜血气。

  他极力想要摆脱柳催,也不顾骤然调动真气导致身体经脉紊乱,新伤旧伤齐齐作痛。叶听雪用轻功跑出去很远,完全不想理会身后的柳催。

  顺着这僻静的小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心口剧痛到难以呼吸的时候他才堪堪停下。

  叶听雪单手扶着一面墙,皱着眉努力稳住内息。他额头上全是冷汗,让皮肉和这半张鬼面具贴合得难受非常。他垂着头,咽下去一口血。这时候地面照出他落魄的身影,叶听雪瞳孔一震,察觉到背后有人来了。

  他身后多了一个举剑的影子。

  那影子提剑刺了过来,叶听雪闭目往前行了一步,躲过这充满杀机的一招。这地方狭小,两面都是墙,叶听雪不好躲避,那人提着剑也同样不好出手。冷汗落到眼睛里,视线有些模糊不清,让他看不出来人是谁。

  那人长剑一晃,银光暴起,旋成细微一线,如同长星过天。这剑招密不透风地落了下来。叶听雪手边没有什么能遮蔽的,直拣了趁手的一节柴火棍。叶听雪接了这一招,柴火棍不能和这些钢铁打的神兵利刃较量,当即被劈成了两截,剑锋险险擦过他的手指。

  这一剑叶听雪非常熟悉,熟悉到几乎令他痛苦。这是潇湘剑法的第三式——天光云影。

  “你……”叶听雪满嘴腥甜,浑身颤抖难以抑制。

  那人把剑一横,冷冷说道:“宗鹞奉代庄主之命缉拿你这残害同门、罔顾仁义的叛徒,若敢还手,就地诛杀。大师兄,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和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