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洛瑶换上久违的官袍,同兄长一道进宫面圣。
说起来他也是有私心的,想着再上一回朝,见见那孩子如今的模样,之后便不再理会世俗,当真逍遥去了。
“居儿在家看好俩小孩,别让他俩闹出边儿去了。”
“是,师父慢走。”
洛居已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早已不是当年那小少年了。比起当年他离开时沉稳了不少,武艺也精进了。
当年临霁交给他们兄弟俩一人一枚玉佩护身,他们便开始唤洛瑶作“师父”了。
从年少时被洛瑶捡回府里,悠悠荡荡许久,终于在十年前,将自己划入了名为“家人”的范畴。
洛初想过要给他娶妻,他却是不肯,只道:“洛居的命是师父救下的,师父当年派洛居跟着大公子,那便是要护着大公子一脉一辈子的,大公子若嫌洛居碍事,洛居去守着小少爷便是。”
洛瑶听了也是无奈,只摇了摇头:“怎教了个死心眼儿的孩子来了。”
却听洛初道:“徒弟随师父。”
洛瑶愣了愣,无奈摇了摇头。
兄弟俩进了宫,给文武老臣一顿惊吓,一大群老臣乌泱泱涌了上来,围着洛瑶嘘寒问暖,倒让洛瑶有些哭笑不得。
而那些个新晋没几年的后生,一脸不明所以,面面相觑——这人同太尉大人长得可真像,莫不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太傅大人罢……
待至上了金殿,众臣跪地山呼万岁,唯有一人,笑意靥然,揣着袖子,直挺挺的杵在那里。
元瑾抬眼一扫,愣了。
他张了张嘴,喃喃道:“阿……阿瑶?姑母啊……朕莫不是魔怔了罢……”
洛瑶如今耳力比原先好上许多,许久没上朝,方才那声万岁震得他脑瓜子疼,如今又听见这傻皇帝自言自语,不禁笑道:“瑾儿唤臣母妃作甚?再不让诸位起身,臣担心老相的腿脚得遭不住了。”
后生们一听——这人太大胆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老臣们一听——太尉哦不,太傅还是老样子啊,真亲切。
元瑾这才让众卿平身,看向洛瑶:“太傅此番回来,可打算久留?”
洛瑶摇了摇头:“臣只是回来探望皇上一番,陛下如今已有众多贤能辅佐,即便没有臣也能撑起这泱泱大国,这十年不就是如此么?”
“朕……”
“还有啊。”洛瑶笑着打断,抬手指了指上方,“臣啊,还要去寻国师大人的。”
元瑾如何不知他为何意,只得摇了摇头笑道:“也罢,朕便祝太傅心想事成,届时莫忘记替朕问先生安好。”
洛瑶笑着点头,静静的站在一旁听他议事,全程无话。
散朝回府,不多时元瑾便带着小皇子、皇后和洛隐赶来了。
洛隐得了皇上允诺,先行进了府邸,刚进门就瞧见洛瑶蹲在地上逗着侄子洛琼和女儿洛柒,脱口唤道:“师父!”
洛瑶转头看去,笑道:“隐儿都这么大啦。”
洛隐鼻子一酸,生生忍住了,道:“皇上带着皇后娘娘和小殿下也来了。”
洛瑶笑着点了点头:“皇上允了你几日休沐罢?”他见洛隐点了点头,便伸手拍了拍他肩,“那就同你弟弟好生叙叙旧。”
他说完便起身往外走,见到那微服出访的三人,笑了:“来啦?小弥儿来,快给伯父抱抱~”
皇后忍俊不禁,将九岁的小皇子元弥推给了洛瑶。
皇后并非官宦世家之女,只是京中一小门小户的女子,却教养极好。
当年元瑾微服出宫,与她一见倾心,之后又多次借口与她相处。皇后何其精明,没多久便知道他乃当今天子,却并不惊慌,仍以常礼相待。
洛瑶还记得,当年元瑾半夜溜出宫到他府上,一脸郁闷的对他说:“阿瑶,他们不让我娶我喜欢的人。”
当时的洛瑶亦是纠结于对临霁的情感,颇有同病相怜之意,便道:“你是皇帝,你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你若真心喜欢那位姑娘,群臣的话又算得了什么?再如何,还有我这个表兄在朝上占着高位呢。”
后来,元瑾迎娶了如今的皇后——那位自己真心心悦的姑娘。二人一直相敬如宾,元瑾甚至再不曾纳一人入后宫。
洛初那话倒是没错,徒弟随师父。
洛瑶半辈子走来,马马虎虎也算是收了三个徒弟,这仨人倒都随他,一窝子倔驴。
皇后用了晚膳,便同几个孩子一道上院里玩闹去了,洛隐洛居得了允许,与皇帝同席用膳。
惊鸿钻出剑身,和蘅芷一块儿坐在屋顶上,看着院里那几人玩闹。
一切,都如寻常人家一般。
元瑾举起酒杯,朝洛瑶盈盈一笑:“愿太傅前程似锦。”
一杯饮尽,又执一杯:“愿师父早日得道。”
再一杯——
“愿兄长此生能执一人之手,相伴共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