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虚更加感到奇怪,他再次将传讯拨过去,谢运那边却不再有任何回应。

  不过他与谢运相识甚久,除了卓清,内庭中最信任的人就是他。

  谷虚并没有深究,只当时谢运在忙什么自己的事,不方便多说。

  他还知道谢运这些年也因病修养,极少出现在人前,但从未停止对各种术法的钻研。

  谷虚曾听谢运提起过,说他找到了一个修炼灵术的好方法,只是风险也很高,且还未经过全面的试验,所以暂时不会告诉别人。

  当时谷虚已身为长老,有权力在手,自身灵术也不差,对这类方法不怎么感兴趣,卓清又忙着看管他那个徒弟。

  而现在的他没有第二个选择,他必须尽快恢复,再将连译活捉。

  憋在家中养病这么久,谷虚心里满是怨念,脑海中浮现出数种残忍折磨连译的办法。

  最好也让秽首咬他一口,让他也尝尝自己正在遭受的痛苦。

  谷虚喘了口气,额上浸出汗水,他摇响床边的铃铛,让手下进来帮忙换药。

  夜晚来临前,谷虚收到谢运的传讯。

  “把你的人都调走,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谷虚不疑有他,叫守在外面的手下全部离开,得到他的命令再回来。

  他斜靠在床头,房间内亮着一盏暗黄的灯,闭着眼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谷虚骤然惊醒。

  他受伤后容易疲倦乏力,刚刚不小心睡了过去,但他身为长老,身体本能的警惕性还在。

  屋内寂静一片,有丝丝阴冷的气息从地面升起。

  谷虚神色转冷,起身召出随身的法器铜剑。

  竟然有怨魂敢打他的主意,他是受伤修养不假,却还没到任意宰割的地步。

  铜剑被隔空握住,与此同时,几缕雾气飘散在空气中,伴随着一道熟悉的沙哑声音。

  “久等了。”

  谷虚一怔,这分明是谢运的声音。

  他有片刻的犹豫与疑惑,铜剑也没有出手。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迟疑时间,雾气凝聚成型,一只鬼魂现身,朝他猛然发动袭击。

  谷虚疏忽大意,来不及抵挡攻击,背部的伤口撞在床柱上剧痛无比。

  铜剑失去灵术的驱使,无力掉落在地上,谷虚眼睁睁看着雾气包裹上来。

  雾鬼咬住了他的脖颈,贪婪吸食着生魂。

  这当真是谢运?可他怎么会以如此形态出现。

  “你……”

  谷虚眼中露出惊惧之色,喉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面容迅速衰老几分,是生魂严重缺失的表现。

  他几次尝试操纵铜剑未果,绝望地闭上眼,以为自己今天会死在这里。

  但雾鬼及时放开了他,给他留了一口气。

  “莫要怪我,”

  雾鬼叹息一声,用着与谢运十分相似的声音说道:“想使用我的方法,必须让你处于濒死的状态下。”

  谷虚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只能颤抖着抬起指尖。

  雾鬼举起双手,大量雾气再次将谷虚包围。

  地上的谷虚顿时发出惨烈的痛呼,雾气侵入他的身体,将他仅存的生魂硬生生撕成两半。

  “况且,我亲自操纵这副躯体出来一趟,要耗费不少精力,”

  雾鬼看着痛苦挣扎的谷虚,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把你的生魂献给我,也是应该的。”

  直到一部分生魂顺利离体,谷虚的身旁出现另一个身影。

  身影模糊漆黑,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隐约能看出来是半透明的魂体,又与寻常的怨魂不太一样。

  “谷虚”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自己,再伸出双手,对着屋内的灯光查看半透明的掌心。

  雾鬼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挥手将一张黑色纸片打在谷虚的魂体上,魂体身上立刻出现一道印记。

  “现在,你可以使用全新的修炼方式了。”

  地上的谷虚本体还在,他极度虚弱,嘴角溢出鲜血:“为什么……”

  雾鬼俯身蹲下,语气低柔:“难道不是你主动联系我,希望能快速增长灵术吗?这就是我的方法。”

  生魂被剥离一部分,把自己变成半人半鬼。

  鬼能啃食他人的生魂,获取的力量再转移到本体身上。

  谷虚背后的伤口早已崩裂,鲜血染红了地面,雾鬼伸手触碰,继续说道:“看在你的遭遇与我相同的份上,我才肯教你。”

  相同的遭遇?谷虚很快意识到这话的意思。

  谢运因病修养多年,是因为他也被秽首伤过。

  —

  黑色的车辆一路前往目的地,中午时停过一次,南灯跟着连译在一家小旅馆中休息了一会儿,顺便解决午饭。

  林玖对他们的出行非常操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询问状况,确认他们所在的地方。

  连译原本不想搭理他,不打算回复,南灯却把通讯器拿了过来。

  与林玖相识几天,他觉得这个天师还不错,性格温和又真诚有礼。

  南灯还不太会打字,在连译的帮助下,给林玖发了回信。

  “我们很好,不用担心,谢谢你。”

  传讯的最后还有一个简约的笑脸,林玖收到的时候,通讯器差点没拿稳。

  他把传讯仔细看了好几遍,排除连译的通讯器被人偷走的可能性,才猜出这可能是南灯发的。

  是山神亲自发来的传讯……

  林玖深呼吸几下,小心翼翼将传讯设为重要信息,并锁起来保存好。

  夜晚来临前,司机将车开到早已预定好的旅馆。

  经过一整天的行驶,他们沿途经过了两个区域,这是在第三个区域内。

  住店的身份信息也由林玖提前解决,南灯戴好口罩,抱着月季花进入旅馆。

  几乎在车上坐了一整天,南灯放下花盆,一头扑进床铺里。

  连译用房间里的电话点好餐,坐在南灯身边,为他轻柔整理发丝:“不舒服?”

  南灯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扭头往连译身上挪。

  他最近似乎力气大了不少,连译抱着人,也一起躺倒。

  南灯蹭着他的颈侧:“想吃冰淇淋。”

  “晚饭后再说。”连译垂着眼,面容在灯光下显出几分温柔。

  南灯依然埋在他颈侧,鼻间充斥着熟悉的气息,会让他感到放松与舒心。

  连译抚摸着他的发丝,吐息从耳畔洒过。

  他的心脏又有些钝痛,近期似乎开始频繁发作。

  不过相比最初的几次,这痛感已经淡了许多,又或是他习惯了,所以越发可以忍受。

  假如禁制无法解除,他最终死亡,变成一只鬼。

  到时的他会与现在有所区别,南灯还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连译收紧手臂,感受着南灯略浅的呼吸与心跳。

  晚饭很快被送上来,南灯在连译的照料下填饱肚子,才被允许吃一盒冰淇淋。

  最近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南灯一点也不介意,用勺子挖了一大勺吃掉,又挖了另一勺给连译。

  连译不想吃,兔子头赶紧张嘴,示意喂给它。

  于是南灯给它喂了一勺,过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看见月季花的枝条从柜子那边延伸过来,学着兔子头的样子打开花苞求投喂。

  它现在没有变大,也没有露出花苞里的尖牙,南灯只给它喂了一点点。

  花苞吞下冰淇淋后打了个激灵,缓缓缩回花盆。

  兔子头“噗噗”嘲笑它,跳进南灯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倒。

  明天还要早起,司机想尽快把他们送到,南灯洗完澡,打算今晚早一点睡觉。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连译在给他吹头发。

  南灯打了个哈欠,他的头发还没干透,吹风机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他不明所以,抬起头发现连译正在看向窗户的方向。

  兔子头也在窗户下方,仰着身体打量,一对耳朵往后倒。

  窗外响起微弱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扒着窗户,一点一点推开,想从外面进来。

  这动静有些诡异,南灯下意识躲进连译怀里。

  连译放下吹风机,安抚道:“不是鬼。”

  他们住的楼层依然不低,不是鬼,那是什么?

  南灯摸到了连译口袋里的八卦环,银制法器安安静静,当真不是鬼。

  他再次看过去,见到一只黄绿相间的虎皮鹦鹉,从窗帘后方钻进来。

  鹦鹉长得小巧,只有巴掌高,刚才奋力挤开窗户的正是它。

  它进入房间,直奔南灯飞来,扑闪着翅膀落在床头的柜子上。

  兔子头跟在鹦鹉身后,紧盯着它尾部长长的羽毛。

  鹦鹉歪头看向南灯,它有些激动,忽略了兔子头和连译,小声问道:“山神大人?”

  南灯睁大双眼:“它会说话?”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鸟,直觉应该不是普通生物,难道……也是地灵?

  不过,它刚才在跟谁说话?

  南灯神色茫然,扭头看向连译。

  连译果然说道:“它也是地灵。”

  他对这片区域并不熟悉,但眼前的这只虎皮鹦鹉的身份,再明显不过。

  “是的,我是这里的地灵。”

  虎皮鹦鹉的声音较为清脆,语调有些特别,它双眼亮晶晶的,试探着往前迈步。

  “我叫毛豆,”它一边做了自我介绍,“今年六岁。”

  会正常说话的地灵,南灯第一次遇见。

  “才六岁?”他更感惊奇,往床边挪了一点,主动靠近虎皮鹦鹉,“这么小……”

  鹦鹉却羞涩地歪头:“回山神大人,我不小了。”

  鹦鹉与人类的年龄计算不一样,而它是地灵,寿命又与普通鹦鹉不同。

  按实际年份来算,它已经活了三十多年,成为地灵的时间也一样。

  但身为地灵,又是一只鹦鹉,它认为自己就是六岁。

  南灯对此不知情,他伸出手,鹦鹉主动飞到他的掌心,用额头蹭他的手指:“山神大人,我终于见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