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看见伤口在愈合,南灯微微睁大双眼。

  他确实没看错,也没有出现幻觉,就这么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黑猫前爪的伤口已经不见了。

  南灯坐在矮床旁,抱着怀里的黑猫,转头看向人狮。

  黑猫能和“小精灵”在一起,多半也不是普通的小动物。

  见到黑猫状况好转,人狮很开心,不知从哪拿出一个树叶做成的杯子,把里面的水小心喂给南灯。

  杯子特别小,一口就没了,南灯尝了尝,是甜的。

  人狮放下杯子,捧起南灯的一缕发丝亲吻,“呜呜”说了些什么。

  随后它拿起自己的长剑,离开了小屋子。

  等它一走,门口的藤蔓自动围上来堵住,只留下几道空气流通的缝隙。

  上方的灯泡还亮着,黑猫躺在南灯怀里,好像已经睡着了。

  它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有些比较严重的,愈合速度就慢一些。

  南灯低头观察了一会儿,也不敢乱碰,怕弄疼它,就这么坐在地上,背靠着矮床休息。

  兔子头在屋里看来看去,时不时啃一口藤蔓的茎干和叶子,觉得不太好吃,于是放弃。

  它回到南灯身边,跳上他的肩头,用耳朵蹭他。

  南灯有些心不在焉,困意渐渐涌上来。

  他歪头靠着矮床边的木头柱子,眼皮开始打架。

  黑猫身上的伤口还在愈合,它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伸展四肢。

  屋内安静下来,灯泡自动熄灭。

  等南灯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在了矮床上,身旁是已经安然无恙的黑猫和人狮,兔子头也在。

  黑猫舔着身上的毛发,见南灯醒了,靠近亲昵地蹭他。

  人狮在睡觉,兔子头倒在它身旁,张口咬住它的翅膀。

  南灯伸手制止,眼神警告它老实一点。

  他摸了摸黑猫,悄悄下床。

  天亮了,明亮的光线透过藤蔓缝隙,南灯凑近朝外打量。

  外面很安静,这里应该挺安全的。

  南灯低头摸向衣兜,他昨晚突然变回魂体,连译给他买的手机好像弄丢了。

  现在是白天,也不合适外出。

  南灯回到矮床边,抱着膝盖坐下。

  他这一整天无所事事,时间过得倒也很快,一转眼又到了晚上。

  人狮睡醒起床,为南灯送来昨晚的甜汁。

  黑猫的伤全好了,精神抖擞地竖着尾巴,凑过来不停蹭着南灯的手,蹭完后退了好几步,回头看着他。

  南灯猜出它的意思:“你要离开这里吗?”

  他也立刻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黑猫应该不住在这里,南灯跟着它一起走,或许有机会找到连译在哪。

  人狮却拼命摇头,拉着南灯重新坐下,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又指了指自己。

  南灯茫然:“什么意思?”

  人狮再次用剑在半空画图案,图案里是一个歪歪扭扭的花盆,种着两朵花。

  南灯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没想起来。

  黑猫赶着回区域,那里是它的地盘,既然伤已经好了,该回去履行身为地灵的职责。

  它最后看了一眼南灯,不舍地“喵呜”一声,扭头跑走。

  人狮依然不让南灯离开,它又画了一个时钟,指针在凌晨两点半的方向,并指指自己。

  南灯迟疑着说:“你会在两点半之前回来?”

  人狮点点头,围着南灯转了一圈,也离开了。

  门口再次被藤蔓堵上,南灯百般无聊,倒在矮床上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翻身捞过兔子头,小声和它说话:“小兔你饿不饿……想吃小纸人吗?”

  一向嘴馋的兔子头这时候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示。

  南灯心虚地垂眼:“算了……”

  过几天再去找连译也行,就当他现在还在生气。

  —

  连译离开后,旅馆内的房间被检查过一遍。

  但旅馆规模小,大晚上的也没那么严格,老板说印象中好像是两个人入住,但登记册里只有连译的名字。

  房间里找到了一只手提箱,和一份吃过的盒饭,除此之外找不出其他有用的线索。

  第二天下午,有手下得到消息,说连译还在隔壁区域,并没有逃远。

  “据说他在询问地灵人狮的去向……有好几个天师见过他。”

  连译职位被降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但他只是名义上不再是首席天师,旁人对他的畏惧不曾减过半分。

  “不知道他寻找人狮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人狮行踪不定,那边的天师也不知道它住在哪。”

  人狮成为地灵的时间长,实力够强也更聪慧,区域内的天师已经熟悉它的脾性,不会主动打扰它。

  翁平然头也不抬:“知道了。”

  经过昨晚,他觉察出一些端倪来,已经不想再管这事,象征性地交了份报告,忙着整理医院那边的病患资料。

  卓清基本确定死亡,谢运闭门不出,谷虚受伤卧床,现在只有他还能动弹。

  但他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得选择更要紧的事情。

  “对了,”翁平然放下手中的资料册,“林玖呢?”

  “林管事他……”手下面露犹豫,“他从连译的住处回来后,就有点怪怪的。”

  翁平然皱眉:“怎么回事?”

  他原以为,是他责怪过林玖,还变相降了他的权,林玖心里不乐意。

  结果手下说,林玖从连译的住处抱回来一盆花。

  “林管事说花是活的,他亲眼看见会动,可我们都看过了,那盆花就是很普通的品种……”

  他们用罗盘等仪器检测过,确认没有异样,林玖还是不听,非要把花带回去,还十分仔细地保护起来。

  翁平然听完,气不打一处来:“真是胡闹!那就让他在家好好休息,把花养好了再出来!”

  手下低着头不敢多言,应声告退。

  另一边,林玖坐在椅子上,紧盯着眼前的花。

  花是浅粉色的月季,养的时间应该还不长,枝条不够繁茂,两朵花在同一根茎干上。

  一朵已经开了,另一朵颜色更浅,还是个花苞。

  不管别人说什么,林玖都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至于为什么,他现在还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于是把花带了回来。

  他刚才给花浇过水,还仔细清理过叶片,可惜花没有再动过。

  林玖抬手按了按眉心,打算先去睡一会儿。

  这时,卧室的方向突然响起动静。

  他骤然起身,拿出罗盘查看,指针却没有动。

  不是怨魂?林玖皱眉,一抬起头,面前突然闪过一道光。

  人狮拿着长剑,狠狠将他拍晕。

  林玖倒在地上,人狮抱起桌子上的花盆,想把月季带走。

  然而林玖早有准备,为了保护好这盆花,对其设了禁制,月季无法离开他身边,除非把他杀了。

  人狮尝试未果,恼怒地举起长剑,最终还是没能下手。

  它用剑柄戳了戳林玖的脸,发现刚才拍晕的力道太大,林玖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

  人狮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它和南灯约定了两点半要回去的。

  它焦急地嘀咕几声,低头看着昏迷的林玖,有了一个打算。

  凌晨两点半之前,人狮顺利赶回来。

  门口的藤蔓自动移开,南灯听见动静出来,看见人狮身后背着一盆眼熟的月季花,提着一个五花大绑并且蒙着眼的人。

  这人穿着天师的衣服,样貌陌生,南灯下意识躲了回去,扒着门边小心翼翼打量。

  人狮将林玖随手一扔,南灯见他倒在地上没动静,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过去。

  他慢慢走出来,小声问:“他是谁?”

  人狮摇摇头,取下背后的花盆,递给南灯。

  南灯走近,伸手接了过来,中途感觉到明显的阻力。

  人狮已经松了手,南灯轻轻皱眉,用力一扯。

  “啪”一声轻响,禁制就此破裂,阻力消失了。

  地上的林玖闷哼一声,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这个天师原来还是活的,南灯抱着花盆匆忙躲回小屋。

  当他再次回头看,见人狮把林玖重新提起来,好像打算带走。

  南灯出声道:“等一下……”

  他看着林玖身上穿的天师衣服,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当林玖彻底清醒过来时,发现浑身被牢牢捆住动弹不得,尤其双手被厚厚的毛巾裹住,施展不了灵术。

  他的眼睛也被蒙了起来,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林玖心里一沉,他晕倒之前太大意了,或者说闯进来的人实力应该比他强,他没有足够的防备。

  会是连译吗?还是谷虚的人?总之应该不是怨魂,否则他不可能还活着。

  四周有一股植物的清香,但没有任何昆虫的声音。

  林玖强行撑起身体坐起来,背后感觉蹭到了一些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动。

  “不许动!”

  在他前方的不远处,有个声音说道:“不想死就老实点!”

  声音听着是位年纪不大的少年,像是故意装出凶狠的语气。

  林玖不动声色,状似很配合。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少年又说,“问完了就会放你走。”

  林玖应道:“好。”

  “你们的人里,是不是有个叫连译的?”

  林玖沉默片刻:“是。”

  “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少年默不作声,周遭安静下来。

  林玖揣摩着他的用意,试探着说道:“他昨晚差点被抓住,或许找地方藏起来了。”

  “差点被抓住?”

  少年似乎愣了一下,后半句话声音有点小:“为什么要抓他?他不是……天师吗?”

  “因为他犯了错,”林玖补充道:“很严重的错。”

  少年又安静了一会儿,迟疑着问:“是……和鬼有关的吗?”

  林玖想了想,回答:“不是。”

  “不是?”少年更加迟疑,略带紧张:“那他到底做了什么?”

  林玖不太能确认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少年又是什么身份。

  他再次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我认为他是被陷害的。”

  不远处响起轻微的动静,少年慢慢朝他靠近了一点。

  “虽然很多人怕他,视他为异类,”林玖继续道,“但我觉得,他不会做出那些事。”

  “异类是什么意思……”少年迷茫问:“为什么怕他,他很坏吗?”

  “不,”林玖实话实说,“连首席是比较冷漠,但绝对算不上坏……只是他天生煞体,所以和旁人不一样。”

  “天生煞体?”

  少年明显不懂这些,林玖尽量用最直白的字词来解释:“他天生人缘差,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他体质特殊,很容易招鬼,七八岁时父母被怨魂所害,后来进入内庭修习灵术,怨魂才不敢近身。”

  等了许久,少年才终于出声:“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他有一位老师,但据我所知,”林玖顿了顿,“他的老师,待他很不好。”

  他所说的这些,在内庭都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普通人本能般畏惧连译,不敢接近他,天师知道他的状况更加不敢。

  连译死后无论如何都会变成厉鬼,谁也不愿和他扯上什么关联,以免生出事端。

  “那昨晚他受伤了吗?”

  “我不清楚……情况可能不乐观。”

  “我知道了……”南灯的声音闷闷地,“谢谢你。”

  林玖张了张口,正要说点什么,人狮利落地挥剑,把他再次拍晕。

  —

  凌晨三点,回到区域的黑猫在各条街巡视。

  近来医院那边的怨魂最多,不过那里有天师负责,黑猫不打算去。

  它迈着步子拐过街角,突然停了下来,背后的毛发炸起。

  “砰——”

  它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一块银制八卦环嵌入一截,拦住它的路。

  黑猫转身,连译出现在不远处。

  他大半面容隐在黑暗中,高挑的身躯如同雕塑一般伫立,透着令黑猫感到无比危险的气息。

  “他在哪里?”连译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