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师姐?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贺小满睁开双目,入眼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与郁郁葱葱的山林。
她循着声音的源头向下望去,一个穿着天虞山庄校服少女正在树下对着她招手,橙色的夕阳穿过树叶的缝隙打了下来,模糊了那人的五官,却让她莫名觉得很熟悉——就像她们是很好的朋友一样。
出于这种熟悉感,贺小满并没有计较她的闯入。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的时候头一晕差点摔倒,好在被前面的人扶了一下才没丢人。
那女人还问:“怎么了师姐?是被风吹得着凉了吗?”
贺小满站直身体:“无碍。”
离得这么近,这回终于能看清她的样子了。
在她看过去得一瞬间,对方也在同一时刻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声音清脆地叫道:“师姐!我找到你了!”
“常……”贺小满试着叫出了她的名字,“常……樂?”
常樂奇怪道:“是啊,怎么了?你睡一觉难道把我忘了吗师姐?”
对……
她是义父新收的关门弟子,她的直系师妹……
这个师妹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喜欢缠着她,而且像是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冷脸,无论被她拒绝多少次都一如既往地热情。
她之所以会跑到树上睡觉,就是为了躲她,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找到了。
“没有。”她整理了一下裙摆,问道,“你可有收拾好行李?”
“放心吧师姐,我都收拾好了!”常樂笑眯眯地说,“开饭半天了,我一见你不在,就立刻出来找你了。”
贺小满道:“多谢。”
常樂自来熟地挽上她的胳膊:“你我师姐妹,用不着这么客气!我们快走吧,再晚就赶不上晚饭了!”
贺小满本应该不习惯的,在她的印象之中,她好像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觉得不舒服,甚至连推开她的想法都没有,就这么一路被她抓着,亲亲密密地回去了。
吃完晚饭庄内还有晚课,贺小满倒是不用去,就准备回去练剑,谁曾想常樂抓着她的手不放,自然而然地撒娇道:“师姐~你就陪我一起去嘛~我好笨的,很多东西都学不会,执教长老好凶,我都不敢问他……你陪我一起去,我有不懂的就问你,好不好嘛~”
明明是很矫揉造作的语气,但贺小满却莫名不忍心拒绝她。
或许是因为这是第一个主动亲近她的人吧……
难道她也可以拥有……朋友吗?
最后贺小满还是跟她一起去了,晚课时还被执教长老抓去给新入门的弟子做了个示范。等她回到自己位置时,旁边的小师妹就眼睛亮晶晶地看了过来,激动地说:“师姐你好帅!我一定会努力成为像你这样的大侠的!”
贺小满想说估计悬,因为这位师妹在剑术方面的天赋属实一般,她敢保证自己八岁的时候都比她练得好,甚至搞不懂为什么义父会选择这样的一个人来作为自己的关门弟子。
但是最后她只是说:“我还不是大侠。”
大侠要浪迹江湖,要行侠仗义。她从有记忆起便在天虞山庄内,除了做门派任务以外几乎不会出庄,帮助过的人也屈指可数,又怎么配得上“大侠”二字。
常樂笑了起来:“不,我心中的大侠就是师姐这样的!”
贺小满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倒不是有多高兴,只是在笑她的天真——不过这种天真并不是什么惹人厌烦的东西,她甚至觉得她有点……可爱。
是的,可爱。
这让贺小满也有点震惊。
虽然她并不是天生感情淡薄的人,但也很少会有这么明显的情绪。这个师妹明明才来没多久,却让她产生了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可能朋友都是这样的吧。
晚课上到一半,一大片乌云正好停在了她们头顶,远处天空中闷雷炸响,没过多久,只听“轰”的一声,天空像是破了个大洞,大雨倾盆而下,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人身上砸。
晚课被迫终止,众人纷纷跑到凉亭和长廊下躲雨,无所事事地抬头望着天空,聊着雨什么时候才会停。
贺小满也在人群里,雨一下来她就被常樂拉着往这里跑,倒也没淋湿多少。
不过她发现常樂有点不对。
女孩被雨水淋湿,站在角落里,面朝着凉亭的朱红色柱子。
她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此刻正在打不停地颤抖着,像是畏寒。
天虞山庄的心法本就具有取暖的效果,她张嘴想提醒她,但紧接着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把她的声音完全盖过了。
雷声响起时,她明显发现小师妹身体抖动得更剧烈了一些,不由地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害怕雷声。
她抬起手,又觉得这样有些失礼,犹豫之间雷声一连串儿地响起,小师妹也抖得像个筛子,让她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心中的怜惜几乎要溢出来,她忍不住上前搂住了女人瘦弱的肩膀,不太自然地说道:“别……别怕。”
常樂向来很会得寸进尺,立刻嘤咛一声扑进贺小满怀里,双手死死地箍住她的腰,身体抖个不停,像是怕到了极致:“师姐……谢谢你……”
贺小满非常不适应,她原本只打算搂住她的肩膀,现在这个距离太过亲密了,让她浑身别扭。
本来她还有点后悔,但一听到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那些不适应好像突然就消失了。
她一步一顿地犹豫了半天,终于把手放在了小师妹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小师妹也依恋地蹭了蹭她的肩膀。
大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执教长老见天色已晚,便解散了众弟子,自己晃晃悠悠地走进了雨幕。
人越走越少,贺小满拍拍怀里那人的后背,轻声说道:“该走了。”
常樂眼睛哭得通红,像是一只成了精的小兔子:“师姐……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我不敢自己回去住……”
贺小满再次心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陪你。”
但常樂又反悔了:“还是不要了,师姐你回去吧,明天你还要去衡山,今晚必须养精蓄锐,我自己能回去,师姐你不要管我了……”
她这么懂事,贺小满自然更无法狠下心肠丢下她一人,不由地提议道:“不如今晚与我同住。”
常樂满含期待地抬起头:“会不会太打扰师姐了?”
贺小满摇摇头:“无碍。”
常樂感动地说道:“师姐你人真好……以往打雷,我都是把自己关在柜子里,等雨停了再爬出去,这次有你陪我,我一定不会那么害怕了。”
贺小满问:“怎么不找别人陪着?”
“其实……其他师姐好像都不太喜欢我……”常樂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唰唰”地扫在贺小满心头,“她们说……我这种天赋,根本不配成为师傅的亲传弟子,还说我走了狗屎运……”
贺小满干巴巴地安慰道:“无需在意他人看法。”
常樂自己就恢复了元气:“嗯!只要我能变得像师姐这么强大,就不用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了!”
贺小满:“……”
常樂:“……”你干嘛不说话?是不是瞧不起我?
也许是气氛沉默得有些怪异,贺小满再度开口了:“嗯,会的。”
常樂这才甜甜地笑了:“师姐你真好,你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对我最好的人了,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贺小满被肉麻到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生理上厌恶,心理上还挺高兴。
毕竟她人缘也差得可怜,如今能有个人不顾她的冷脸一直往她身上贴,她很难保持心如止水的状态。
两人淋着雨往贺小满的住处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常樂穿得少,衣服紧贴着身体,露出美好的身材曲线,隐隐还能看到肉色,显得有些色气。
贺小满看了一眼,心跳速度加快了不少,连忙握着小师妹的手用内力帮她把头发和衣服都烘干了。
常樂表情有点奇怪,最后又变成了对她的崇拜:“谢谢师姐!”
贺小满脸有点红,眼神飘忽地说道:“小事一桩,无足挂齿。”
晚上,两人睡在了同一张榻上。
吹熄蜡烛之后,室内昏暗下来。小师妹太过害怕,总是忍不住往她身上贴,贺小满极度不适应,挣扎了两下,小师妹便立刻放开了她,默默地翻身贴在墙上。
她的视线并不受黑暗阻碍,能清楚地看到小师妹抖动的娇躯。
贺小满还不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只从心底升起了些许愧疚。
说好要陪着师妹,这样她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区别?师妹还不是要一个人挨过这雷声阵阵的夜晚?
所思及此,贺小满克服了心中的不适,向着师妹所在的位置挪动些许,随后整个人覆了上去,将她拦腰抱在怀里,并柔声说道:“别怕。”
常樂身体一僵,却又忍不住抖动了起来。
贺小满不懂前后二者有什么区别,只当她还是害怕,便将被子盖在二人身上,在其耳边低语道:“睡吧……有师姐在。”
夜色渐渐深沉,师妹呼吸逐渐加重,显然已经熟睡过去。她也昏昏欲睡,却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可困意磨人,她来不及多想,便跟随着师妹的呼吸节奏闭上了双眼,一觉过去,便已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