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斯,桃蛀螟种雌虫。
他就待在戴遗苏亚山监狱五百里的地方,天冷了就找一个洞穴,蜷缩着,看着外面的雪一点一点飘落,内心却没有任何后悔。
罗耶奈死了,普罗也死了。
克斯哈口气,搓搓手,抽出刀砍下一个囚犯的头颅。洞穴里瞬间涌现出血气,热乎乎的血水带来一些温度,还有残余意识的肢体抽搐两下,在被冻成冰块之前彻底没有跳动。
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会幸福吗?
克斯默默想着,半个月前天气忽然放晴,他跑出洞穴去看。天空大片大片的白色云层,没有星星,闪烁的一个微弱的小点叫做卫星站。
罗耶奈的本家,李博埃文斯家族。
他那位事业心蓬勃的家族长、克斯名义上的雄主,牢牢地把自己人塞满整个卫星站。
包括,将自己送到监狱里来。
克斯叹口气,在暴雪肆虐的日子里他会忽然想到罗耶奈走之前缠着自己的样子,想到他蹲在花棚里栽种闪光小草倔强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发芽”,又一个人生气。
“罗耶奈。”克斯念着这个名字,他感觉到口腔在震动。寒冬下,流汗也成为一种奢侈,克斯又杀了一个囚犯。他躺倒在血泊中,每念一次“罗耶奈”就像看见无数闪烁的黄色小点亮起,又熄灭,亮起,又熄灭。
……想起来了吧……罗耶奈的头发就是这样……克斯静静地,他怀念起萤火虫种的小雄虫。在李博埃文斯家族中,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难,他都能忍受,有时候仅仅是因为那位现任家主和罗耶奈相似的侧脸。
光是注视着,他就能想象,这是罗耶奈长大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完全成年后的样子。
哪怕,李博埃文斯现任家主并不是萤火虫种的雄虫。
他也根本不像是罗耶奈那样子的性格。
克斯用雪把自己身上擦干净,他爬起来,从包裹里翻出一些事物,节制地沾一点,又放回去了。
暴风刺啦一下吹垮他搭建起来的防风墙,那些冰冻血块漏出一些风来。克斯便把地上没有凝固好的血和雪混合一起,粘上去。
他想到在监狱的夏天,某一日他和普罗拦住了卓旧,他们两个人在对方的肋骨上开了一刀,鲜血哗哗流淌下来。
“我要杀了他。”克斯嘀咕一声,他把墙面拍结实,说道:“应该杀了他的。”
卫星站里专属于李博埃文斯家族的通讯线还没有搭建好,而克斯原本的通讯器也在夏天被摧毁。可能是最后一场放火烧尸中丢失,也可能是在之前就被人摧毁了。他得到的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残骸。
而物资,普罗又全部给了自己。
营养液、营养块和营养剂,分别是液态的、块状、糊状的食物。方便储存,轻松便捷。除此之外,有一些雄虫塞进来的食物,看上去更加正常也更加美味。
还有基础的刀具、毛巾和绳索。
克斯锁上背包。
暴风雪依旧肆虐,地面被无数巨兽踩踏过,轰隆隆地响动。
春天,只要暴雪结束,卓旧就死定了……
克斯用雪块擦拭自己的随身刀具,他的脸被白雪映衬,脸上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血痕,有一种两极分化的绝望。
“嘶嘶嘶……”
他忽然听到了电线老化的声音。
“嘶嘶嘶……”
克斯捏住刀锋,他一甩刀刃,稳稳把刀柄切换到自己手中。他在洞穴上摩挲,每一寸都走过去。
不熟悉地形这件事情,已经让普罗失去了生命。早在秋季中期,克斯就确定过了,这一片砂石丘陵的安全性,保证在短时间内无法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他杀了好几个囚犯,拷问他们关于冬天的生存要领,最后建造了这个狭隘的避风所。
墙壁上,用刀锋扎了几个小洞。
克斯来到了最靠近洞口的防风墙,他贴上耳朵,“嘶嘶嘶……”声音断断续续,从这个风向来,积极不稳定。
这是什么东西?
还不等克斯仔细思考,可怕的洪流让整个洞穴撼动起来。仅存的几个囚犯挣扎着放声大喊起来,“都得死,雪崩,一起死!”
克斯上前两下刺穿他们的咽喉,让他们不再发声。
可这一切都实在太晚了。
洞穴最上方突然凹陷,克斯只来得及拽住自己的包裹,朝着防风墙冲过去。还不到两米,他双手抱头,整个跌倒在地上用肩膀和臂弯支撑出一个可以呼吸的缓冲地带。
坚硬的冰层随着雪块砸在他的腿上,桃蛀螟种的翅膀猛地张开,将躯干最大程度地保护住——哪怕这样,他的这双翅膀要保不住了。
这场小雪崩只维持了一分钟,等克斯从雪地里刨出来的时候,他找不到自己的物资包了。
残余的风中,“嘶嘶嘶”的声音依旧存在。
克斯爬起来,他吃痛一声。好消息是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坏消息是飞行这件事短时间内就别想了。
风夹杂薄冰,呲溜一下将克斯的脸颊划破出一道新鲜的血痕。
暴风雪并没有停下征途。克斯也不再犹豫,他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茫茫白雪中戴遗苏亚山监狱群只剩下一个似是而非的影子,倒是那“嘶嘶嘶”的声音不断地吸引着克斯。
两者的方向是一致的。
克斯预感,他和卓旧的见面不用再等到春天了。
*
监狱里,谈不上春暖花开,物质条件确实比外界要优渥些。
温格尔好不容易感觉自己要从孵蛋的噩耗中结束,又来了一个新的崽。连续几天,纸条游戏都提不起兴趣,唯有给嘉虹上礼仪课的时候能打起精神。
束巨非常不理解,为什么有礼仪这种幺蛾子事情。
“现在学这个又没有用。”他更希望雄虫抓紧时间享受当下,要知道能睡到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阿莱席德亚已经走了,卓旧承诺如果三天后对方没有回来,就彻底从四人联盟变成三人联盟。
航空器的维修也会重新提上日程。
束巨心里有数,他抱怨地黏糊上来,“先生,你困不困啊——老子,啊呸,老是胸口鼓胀胀的。你要不要那个一下?”
温格尔看着束巨几乎膨胀的胸口,倒吸一口凉气,推着对方去取奶器哪里,“你又不是不会。”
束巨就是想要温格尔亲自来做这件事情。
他倒在地上耍无赖,甚至还对嘉虹说,“臭小子,你难道不怀念老子的奶吗?”此话一出,温格尔差点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取奶。
沙曼云去除冰了。
卓旧开始把温格尔穿破的衣服攒起来,拆开再缝制成适合嘉虹的大小。他出身普通工人家庭,这种老大衣服老二穿的事情,见多了做多了,熟能生巧。
“新宝宝看上去很乖。”他对嘉虹说道:“嘉虹去问问雄父,可不可以把碎布头给新宝宝做个虫蛋兜。”
“白白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嘉虹正在看书,他好奇地说道:“雄父脾气那么好,又不会生气。”
卓旧没办法解释这件事情,他笑着说道:“可雄父最近不开心,嘉虹是雄父的开心果对吗?”
嘉虹的理解中,这件事情无非是阿莱席德亚的错。
要不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大人把弟弟丢给雄父,雄父也不会开心。他叹口气,有种肩膀沉甸甸的感觉,“好吧。”责任感让孩子会更有担当,嘉虹也因此成长飞快,他越来越像一个有勇有谋的小雌虫了,“我去和雄父说。大大!不可以再欺负雄父啦!”
三个人一个崽两个蛋打打闹闹,生活也不会太无聊。
唯独沙曼云,在所有储备米青用完后,陷入了一种沉寂。沦为暖床的制度依旧存在,他却和雄虫说的话越来越少,脸颊也一日一日凹陷下去,下巴变得瘦削。
卓旧找他谈话,没有任何的结果。
最多,回来之后,卓旧把新虫蛋老三保护得更严实一点。
他并不期待这个孩子出生,可既然这个孩子已经出现在温格尔面前,卓旧就决定采取稍微合理的方式决定他的死活。
至少不要让雄虫承担失去幼崽的负罪感。
他给老三做了一个百碎布虫蛋兜,让温格尔不想孵蛋的时候就把虫蛋往里面一塞,挂在床头或者衣柜里,图个安静。
温格尔还真的没看出卓旧有这手艺,他把蛋兜晾在一边,把两个打在一起的虫蛋分开,日复一日自己的蛋教,“不可以打架,听到了吗?不可以打架。”
老二,束巨的蛋犯事时支支吾吾,称温格尔不注意就开始囔囔,大声打小报告。老三,阿莱席德亚的蛋一声不吭,经常躲在温格尔某根精神触角后,悄悄地睡觉、看雄父、继续睡觉。
“老二,不许欺负弟弟。”
“先生,我可以把奶攒起来,哎我真聪明。”束巨依旧在乱来,“您要喝吗?”
“谢谢,我没有这种癖好。”
“卓旧,我们的食物还够吃吗?”温格尔也不是全部时间拿来厮混,他在孵蛋和被欺负中还记得最关键的事情,“我的通讯器找到了吗?”
卓旧是这么回答他的,“物资够得。可以吃到春天结束。”
而通讯器了无音讯。
所有人都默认他们失去了唯一一个可以对外联系的工具。
罪魁祸首就是阿莱席德亚。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窗户上的风声消停,温度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低谷。束巨攒了两大瓶的纯天然无添加虫奶,沙曼云看向阿莱席德亚虫蛋的眼神越发不善。卓旧拍拍手,从写满公式的墙壁上下来,为自己的杰作清理掉手上的炭粉。
当温格尔可以从沙曼云手中赢到两张纸条的时候。
束巨的蛋破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来不及写了。
明天应该正式写普罗if线了!
老二终于破壳了,最闹腾的出来后,其他两个只要过了克斯卡利的剧情,就能开加速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