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珉静静躺在地面,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和刚才的小女孩。
女人神情焦急,刚拿出手机就感觉女儿扯了扯她的衣角。
“妈妈,那里多了一个人。”
她猛地转头,发现两秒前还空无一人的巷口正站着一个年轻男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里。
女人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你好,你是这个人的朋友吗,他晕倒了。”
她指了指地面上的安珉。
朋友?
傅尧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安珉旁边,低头俯视了片刻,思考着以人类的身份要如何搬运安珉。
他的沉默让女人紧张起来,将小女孩拉到自己背后,犹豫着说:“要不还是报警吧,赶紧叫个救护车。”
“我认识他。”傅尧开口,虽然他不知道报警是什么意思,但他能猜出安珉会被另外的人带走。
太麻烦了,那样还得思考如何用人类的方法把人抢回来。
傅尧看向女人,如实道:“他只是睡着了。”
“什么?”女人疑惑地问了一声,却在他阴冷的眼神里止住声,拉着小女孩往巷口的方向退。
傅尧终于找到了将安珉带走的方法,弯下腰握住安珉的脚踝,将人在地上拖着走了两步。
这个姿势还算方便。
正被自己母亲拉着往巷口走的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害怕地叫起来:“妈妈你看!”
女人回头一看,吓得赶紧把女儿抱起来,往外面狂奔。
见鬼了,大白天遇上变态,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抛尸。
她跑出巷口,又去了更为热闹一些的马路对面,嘱咐女儿别怕,然后拿起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喂你好,这里有个人晕倒了……然后他被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人带走了,两个人好像不认识。”
在女人急切报警的时候,小女孩不解地看了看对面,许久都没见到那两个大哥哥走出来,她明明记得那条路另一边是墙的。
等到母亲结束通话,她才开口说:“妈妈,他们还没有出来……我害怕。”
女人拍了拍女孩的背,连连安慰:“不怕不怕啊,警察叔叔马上就来了,以后妈妈买东西的时候你不要乱跑,知道吗?”
小女孩往母亲怀里一躲,点点头:“那个躺在地上的哥哥也很奇怪,他一直在说我听不懂的话……”
女人一愣:“他都说什么了,你告诉妈妈。”
“嗯……”小孩子的逻辑能力并不强,女孩想了想才回答,“他说有人在追他,好多人。”
女人一阵后怕,看来晕倒的那人是个疯子,幸好没有伤害到她的女儿。
没过多久警车就到了,母女俩跟着警察一起进了小巷,然而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
公寓里,安珉被随意地甩在地面。
强行装在人壳子里的东西正站在一旁,俯首凝视着他。
实际上,整栋公寓楼都在凝视之下。
沉思的时候,意识就像不受控制的浓雾,四散开来。稍微不注意就飘到了更远的地方,同时捕捉到了更广阔的东西。
这栋楼里住着许多人类,形态不一,有年老的人,也有小小一团的人类幼崽。
其中两个青年男性被凝视得尤其多。
他们都是男性青年,两个人正叠在一起,脸色潮红,不知道在做什么,但散发出了兴奋与依赖的气味。而他们口中也说出了许多奇怪的话语,这让那缕意识感到似懂非懂。
依赖吗?
似乎可以学习一下,为了对祭品表示亲近,也为了维持人类定义的稳定关系。
毕竟祂是一个对人类友善的神。
*
安珉在晕倒的那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死透了,被吓死这个选项从来不在他以前的考虑范围之内,要是下了地府自己不得丢尽脸面?
再次从黑暗中脱身的时候,他还疑惑自己怎么还是躺着的,不该已经踏上黄泉路了吗?
睁开眼,熟悉的房间映入眼帘。感觉到床边坐着一个人,他转头看过去,正对上“傅尧”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心脏骤停。
“傅尧”注视着他,带着一种劣质而机械的柔情:“老公,你终于醒了。”
这一秒钟,安珉感觉自己又死了两三次。他愣愣地看过去,眼睛也忘了眨。
这场景诡异极了,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一对,安珉卧病在床,傅尧则一直尽心尽力地守在床边。
然而傅尧那张脸仿佛戴了一张非人的面具,不会做出任何表情,配合着不到位的温柔语气,只让人觉得更加割裂。
“老公,你身体还好吗?”
傅尧又开口了,这次安珉终于反应过来,猛地缩到床角,将身下压着的被子扯起来裹住自己,戒备地看过去。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混沌,尝试回想以前的傅尧,却忽然不太记得了。好像很讨厌,但具体怎么讨厌他就想不起来了。
可是他们不是室友吗,为什么这会儿傅尧又叫他这种亲密的称呼?
“你离我远点。”安珉冷冷道。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面前这个“人”不太对劲,并且本能也驱使他感到恐惧。
傅尧问:“为什么?我是你室友,也想成为你的伴侣。不喜欢这个称呼吗?那亲爱的怎么样?”
安珉快崩溃了,记忆仿佛清水混进墨滴,迅速被污染。
他勉强还记得自己从公司出来之后的怪异景象,然后自己跑到了一个小巷里,被吓晕了。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场景……对,是因为昨天晚上他在浴室里撞鬼了。
撞鬼……他撞的是鬼吗?
他甩了甩脑袋,问道:“我不是晕倒在巷子里吗,怎么回来的?”
“我带你回来的,你睡到了第二天。”
安珉突然往窗户看去,虽然隔着一道窗帘,但是能看出来外面是白天。
“我的全勤!!!”他顾不上害怕,急匆匆地爬去床头找手机,一看时间,已经中午十一点了,手机上还有几条未读消息,以及一通来自组长的未接电话。
“全勤是什么?”傅尧问。
“你个还在读书的人当然不懂全勤多重要了!”
安珉赶紧给组长拨了电话回去,对方没骂他,却针对他迟到还玩消失的行为好一通阴阳怪气。安珉能怎么办,他只能受着,等到组长说够了才提出请假一天。
“我说你这个身体啊,上次去雪镜镇就你水土不服,现在又生病。”组长有些不耐烦,“你去医院好好看一下吧,实在不行去喝点中药调理。”
安珉在心里嗤之以鼻,组长和公司这些坏东西恨不得他变成不会生病的机器,一天二十四小时工作。
他嘴上却连连答应:“好的好的,我知道了组长,您忙您忙。”
电话挂断后,安珉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又瘫了下来。
“你在雪镜镇水土不服?”傅尧又问,“什么是水土不服?”
安珉无语,这人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问题,他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
他反应过来自己离傅尧很近,又连忙退回角落。
“我不知道,你马上离开我房间,没我允许不能进来。”
傅尧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不解。安珉忽然察觉到一件事,他从睁眼到现在,似乎没看过傅尧眨眼。
“你……你的眼睛……”
他的认知摇摇欲坠,记忆也更加混乱,一会儿觉得傅尧不像正常人类,一会儿又以为是自己疯了。
还有雪镜镇……在雪镜镇里发生了什么?他怎么记不起来了?
不不不,他被一条蛇咬了,之后看见了雪山。回到城市之后开始连续做噩梦,直到昨天晚上……昨天晚上遇见了……
邪神。那玩意儿附身在傅尧身上,还制造出恐怖景象来吓他。
安珉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别忘。
他想起事情的始末之后更加恐惧:“你放过我吧……你要怎么才肯放过我?”
傅尧静静地看着他:“是你说的,如果杀了你,就没有人会祭祀我了。所以我来守着你,以防你死了。”
……祸从口出啊。
安珉无比后悔当时自己口不择言,他怎么能猜到邪神竟然附身他室友,跑到他身边守着啊!这么闲的吗!
而且什么邪神会这样和一个人类面对面交流,乍然一看还颇有神爱世人的和谐氛围。
一种荒诞感席卷了他整个身体,但是无法消减他面对邪神的恐惧。
尤其是想到昨天晚上在浴室的情景,那会儿稍有差池,他应该已经死了一百次。
“你又在害怕了,你比以前那些信徒和祭品还恐惧我。”傅尧客观地评判他的状态,“但是很好,你比他们更加清醒。”
这具人类的躯壳勉强装下了一缕神识,却因为不兼容,导致躯壳看起来比往日更加平庸。其实傅尧在人群里算得上外貌出众,然而这会儿,他的气质却变得异常模糊。
这具壳子配不上里面的气场,内里是雪山一般冷冽的温度,而傅尧的壳子则是甜筒脆皮。
在安珉眼里,面前这个“人”不再是他熟悉的室友,反而和昨晚的冰霜渐渐重合,并且让他想起了那座雪山。
好冷,气温突然降低了吗?
安珉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止不住轻轻发抖。
其实温度并没有下降,只是安珉的理智被侵蚀,向着“疯子”的方向发展。
以前还没有人和这位邪神近距离相处这么久,哪怕是一缕意识。所以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安珉能坚持到现在还勉强清醒,已经是佼佼者了。
换成其他人,例如真正的傅尧,早在昨晚就理智尽失,被邪神趁虚而入占据了躯壳。
“你不会害怕你的室友,安珉。”
“傅尧”靠近了一些,某种更为冷彻的视线透过人类的眼睛看向他。念出他名字的一瞬间,仿佛施加了一道咒语,直直打在安珉神经上。
“我不会害怕我的室友……”
安珉低声跟着念了一遍,心里仍留有违和感,但恐惧却如潮水一般减退。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那种如冰霜一般的幻觉已经消失,虽然记忆仍旧混乱,但是他能够确定这人是自己的室友。
而他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这段时间工作太累,导致他情绪和身体状况都不太好,今天上班时晕倒了,被室友接了回来。
两人的关系很正常,他不应该害怕对方。
傅尧视线落在他的脖子上,仿佛在看那一层白皙的皮肤下,流淌着汩汩血液的动脉血管。
开口时语气阴沉:“亲爱的,你会让我留在你身边的。”
安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办,他室友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大鸡腿。
而且谁能告诉他,会有正常人对一只鸡腿叫“亲爱的”,想要和鸡腿谈恋爱吗?
作者有话说:
一些拙劣的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