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眼神有点复杂,但是还是那句话,没有人能拒绝乐小狗卖乖期盼的眼神,于洋当然也不能。
于是他点点头,“好吧,只要你们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我们稀罕还来不及呢!”
乐宁说完扭头去看付萧,虽然极力克制,但是在付萧看来,他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很厉害吧”五个大字了。
那看不见的小狗耳朵和小狗尾巴晃的哟。
嘚瑟。
倒也真没想到向来没头没脑的乐宁还会耍小心眼子。
看来遇到大事确实叫人成长。
于是饥肠辘辘的三个人骑着车朝于洋的家里冲去。
光看房子倒是看不出于洋家里条件有多差,和这个村其他人家的自建房差不多,都挺宽敞干净的。
于洋道,“因为我家里条件不太好,村里大家没少帮衬,如果有什么活能赚钱的,大家也会第一个想到叫我,前两年攒了点钱把家里老房子翻新了一下。”
于洋说着话上前去开自家大门。
隔壁有一户住得很近的邻居家里刚好有人出门,看到于洋笑着打招呼,“小鱼回来这么早?”
话音未落注意到乐宁和付萧这两个生面孔,乐宁看到她的表情戒备了一瞬,又强行露出一个刻意自然的微笑,“这两位是?”
“婶,这是来旅游的朋友,我这几天的老板,七叔找我给他们当向导,今天来我家玩会。”于洋热情介绍。
“哦哦,来旅游啊,旅游好啊哈哈,小鱼可要好好招待哈,家里刚好有新鲜海货,等下你过来拿一点给两位老板做了吃吧。”
于洋应该是和邻居真的很熟,闻言也不客气,龇着一口大白牙,“好嘞婶,我去和奶奶打个招呼就过来。”
“嗯,你奶奶那早上和中午我有给她送饭,她吃过了的,不用担心。”
“谢谢婶。”
“跟我客气什么。”
那位中年女人说完话,又转身回屋去了。
她返身关门的时候,乐宁在门缝里和她对上了视线,这一次清楚的看到了她眼中的戒备。
下一秒门就被她关严了。
乐宁皱了皱眉。
可是看她刚才的样子不是要出门吗?
乐宁意识到一个问题,来到这里之后其实他们遇见的人挺少的。
所以他一时无法判断这个女人对他们的戒备是她性格原因,还是别人也会这样?
但是旅馆老板和于洋就很热情。
于洋已经打开自家门,招呼两人进去。
乐宁和付萧对视了一眼,不做声的跟了进去。
一进门是个小院子,院子是水泥地,两边有用水泥砌出来的两个长方形花坛,里面种了一些花花草草还有小葱之类的。
正对着院子的就是一排平房,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坐在摇椅里就待在房檐下的阴影里,闭着眼睛打瞌睡。
“那就是我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也不是很好使,要大点声她才能听见。”
于洋说着朝前走去,嘴里高声道,“奶奶,我回来了。”
一连喊了两声老奶奶才慢吞吞睁开了眼睛。
乐宁注意到她的眼睛很浑浊,确实是看不清人的样子,只是因为听到了于洋的声音,两只手就伸了出来,“小鱼回来了?”
于洋走过去,很熟练的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任由老人苍老的手在自己脸上从摸索,笑嘻嘻的,“是小鱼回来了。”
老奶奶笑起来。
虽然很浑浊的眼睛看起来甚至有点可怕,满脸都是皱纹,牙齿也几乎没了,但笑起来的感觉依旧很慈祥。
“不对,你不是出去干活?怎么这个点回来呀?是不是活没干好?”
“不是不是,奶奶,雇我干活的人跟我一块回来的,想在咱家吃饭。”
他看向乐宁和付萧,于是乐宁和付萧齐声打招呼,也叫了一声“奶奶”。
声音还特意很大,老奶奶自然是听见了,于是偏过头朝乐宁两个人“望”过来,而且还朝两人伸出手。
乐宁和付萧一脸懵。
于洋有点不好意思道,“咳咳,我奶奶她眼睛看不清,习惯用手去摸对方的长相……哥你们别介意哈,她见着小辈就比较喜欢。”
于洋这次放轻声音说的,老奶奶果然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乐宁和付萧都跑来人家吃饭了,而且这还是年纪这么大的老太太,他们也不好意思去拒绝。
乐宁把付萧朝前推了一步,付萧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转回头对于洋说,“没关系的。”
然后他蹲下来,任由老奶奶把手放在自己脸上。
老奶奶的手干燥也温暖,摸的也轻,倒也没让人觉得不适。
“好,是个俊俏娃娃,就是怎么戴上眼镜了?要好好爱护眼睛啊。”
她松开手,付萧让到一边看向乐宁。
乐宁:……
也不知道来于洋家还要进行这种摸脸仪式啊,臭小小你瞪我/干屁啊!
乐宁上前蹲下,老奶奶的手落在了乐宁脸上。
有一瞬间,乐宁感觉到了老奶奶僵硬的指尖。
原本他以为老人家就是比较僵硬,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随着老奶奶动作越来越用力,手指不仅僵硬而且还在发抖,摁着他的脸把他摁痛了,乐宁忍不住想要把头往后靠,把自己的脸解救出去。
然而老奶奶忽然很凶很用力的用十指狠狠扣住了他的脸,上身猛地从摇椅上挺起来,那动作突然又迅速得不像个腿脚不便的年迈老太太。
那张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脸猛地贴得离乐宁无比近。
乐宁对上了她浑浊不堪,照不出人影的眼睛。
说句不礼貌的,真的有点恐怖。
“阿澧?你是……阿澧?”
老奶奶张着没牙的嘴,声音嘶哑,乐宁觉得她的嘴巴像是一个黑洞,要吞了他似的,加上老奶奶怪异的行为很吓人,手指把他的脸扣得很痛。
他没忍住大叫一声,捏着老奶奶手腕强行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拉开,猛地站起来朝后退了好几步。
付萧一把扶住他,于洋则是一个箭步上前急忙拉住了老奶奶,脸上也是诧异,“奶奶,你怎么了?”
老奶奶却忽然露出惊惧的表情,张大着嘴巴,嘶吼道,“快跑!快跑!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忽然失控吓得于洋不轻,眼见着明明腿脚无法自如站起来的奶奶挣扎着要起来,感觉腿脚没办法发力就要往地上扑,去爬,于洋吓坏了,连忙一把抱起奶奶。
老奶奶在拼命挣扎尖叫,于洋匆匆扭头对乐宁二人说道,“对不起我先带我奶奶去房间。”
说着话就快步朝着一个房间走去。
乐宁和付萧留在原地。
付萧看向乐宁,只见他白皙微红的脸颊上,现在是几个痕迹很重的指印,可以看出老奶奶刚才手劲有多大。
他明明就站在旁边,却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乐崽,你怎么样?”
乐宁呆头呆脑的站在原地,忽然发疯的老奶奶真的很恐怖,乐宁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确实是吓到了。
“还好……就是脸有点疼?”
他无语凝噎看向付萧,“小小,说真的,我觉得自从被那东西缠上之后,我真的好衰!它叫什么福神啊?叫衰神吧?”
从回来到现在身上到处都是伤就没好过,住旅馆睡个觉卫生间毁了,一觉睡醒原本晕船半死的付萧生龙活虎,他蔫了吧唧浑身疼痛。
就连被摸个脸他都能出状况。
接下来还会怎样状况百出呢?
乐宁虽然想象不出来,但是已经在努力做心理建设了。
付萧也是无语。
趁着现在于洋不在,乐宁说道,“小小,你觉不觉得刚才遇到那个邻居大婶看到我们的反应也有点怪?”
付萧拧眉,“她确实好像对陌生人比较紧张和戒备,但这不能说明什么,也许她天生社恐呢?”
乐宁:……6
没说几句话于洋就出来了,他们也才惊觉没听到老奶奶尖叫了。
于洋一脸抱歉,“宁哥,真是对不起啊,我奶奶应该是认错人了,你的脸疼得厉害不?我屋里有药油,我去给你拿点擦擦。”
乐宁摆摆手,“男子汉大丈夫区区这点算什么疼啊,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是突然被吓一跳,条件反射的挣扎了,我没伤到奶奶吧?”
于洋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乐宁露出好奇,“刚才听你奶奶嘴里叫着什么阿李?是什么人?和我长得很像吗?”
要不老奶奶怎么会认错人?
而且这个人和老奶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让好好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忽然发疯?
总感觉很在意。
以为会在于洋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没想到的是于洋也是一脸懵。
“我……不知道啊,从来没听奶奶说过这个名字。”
乐宁失望的垮下一张小狗脸,“啊?”
于洋挠头,“至于我奶奶刚才的状况,年纪大了有些时候就糊糊涂涂的,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会忽然发疯似的闹一闹,一般把她带去那个房间待一会就好了,真的对不起啊,奶奶这段时间状态一直挺好啊,我没想到她会这样。”
乐宁刚要摆手说“没关系”,却听付萧说,“也有可能是阿兹海默初期,呃,通俗点说就是老年痴呆……有的老人家得这个病会性情变得古怪甚至暴躁,你没有带奶奶去过医院检查一下吗?”
于洋呆住,“老年……痴呆?”
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越来越不好,“难怪……我以为奶奶只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那,有一天奶奶会完全忘记我吗?”
付萧眼里露出一丝同情,“这个病是不可逆的,会从偶尔忘事到频繁遗忘,忘记常识,甚至听不懂你的话最后失去所有记忆,逻辑,语言功能……”最终脑袋空空的死去。
这些甚至不是全部。
当一个老年痴呆的老人甚至频繁的连生活常识都不会,大小便都不懂控制,不认识自己亲人,无缘由的大哭大闹……
不管是对他本人来讲还是对他亲人来讲,这都是一场灾难。
但是付萧不忍心讲了。
于洋确实是一个没读多少书的渔村少年,他甚至都不知道老年痴呆。
乍一听到这样的噩耗,这个从认识到现在都给乐宁两人一种积极乐观开朗爱笑感觉的少年,蓦地红了眼眶。
“我,我该怎么办?我们村没医院,附近,附近村只有诊所,但……他们不欢迎我们村的人。
不,小诊所也不行,我带奶奶出岛,去市里看才行。”
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真正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他年少的一面,慌张,害怕,无措……
就算十八九岁,在很多家长眼里那也还是孩子。
而于洋却已经照顾着年迈的奶奶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付萧尚且都因于洋的遭遇生出恻隐之心,更不要说乐宁。
原本乐宁先前就因目睹父母苍老而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对此时的于洋特别感同身受。
他上前拍拍于洋肩膀,狗狗眼里满是真诚。
“没关系的小鱼,你不要被小,我哥说的吓到,他说的是最坏的情况,阿兹海默症是可以通过药物和治疗减轻病情,延缓病情发展的。
你带奶奶去医院好好治疗就行,看奶奶现在不是还认得你吗,大部分时候也很正常对不对?
不要害怕啊小鱼。”
当然,这个病确实是治不好的。
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了。
于洋被乐宁安慰到了,满脸感动的看着乐宁,“嗯”一声点点头。
乐宁没忍住又说道,“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咳,虽然我在这边医院没人脉,但经济支持还是可以……”
“不用不用。”于洋连忙打断,“我有存款的。”虽然不多,但再怎么说也没有找他们借的道理,到时候不够的话,总会想到办法赚的。
又很认真道谢,“谢谢你们。”
要不是他们,自己连奶奶生病了都不知道,如果病情因为自己疏忽发展成萧哥说的那样严重的地步,那他真的太该死了。
“我去婶家拿菜,给你们做饭!”
他跳起来就往外冲。
乐宁原本想跟着一起去,再观察一下那个大婶。
但看出他心思的付萧一下子拉住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如果她真有问题,你这么过去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想想咱们来于洋家的目的。”
乐宁一下子反应过来,右手握拳在左手心重重的一捶,“对哦!小鱼出去了,奶奶又在房间里,咱们趁此机会赶紧找找他们家里有没有供奉神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