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宁拼命捂着嘴巴鼻子，一双可爱的狗狗眼惊恐地大睁着，眼泪水却控制不住的大颗大颗从眼眶里砸落。
窗帘后的“人脸”停住了动作，和乐宁之间就隔着几厘米的距离。
乐宁一动不敢动。
惊恐交加浑身紧绷下本就很难长久的维持住一个动作。
几秒的时间在乐宁这里变得被无限拉长。
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不说别的，就一直屏住呼吸这一点就坚持不了多久。
好在那张贴着窗帘的脸似乎看不见躲在窗帘后面的乐宁，就那样静止了一会之后，慢慢的往后退去。
乐宁终于在掌心中极轻极轻的呼出了一点气，肺部那憋得快要爆炸的感觉霎时减轻了许多。
但是身上的僵硬感也很难受，而且那张脸并没有离开太远，一直在他面前这一块活动，乐宁知道他待在原地不动并不安全。
想了想，他鼓起勇气，飞快的眨掉了眼睛里聚集的眼泪，好让自己视线清晰一些。
紧跟着他很慢很慢的，悄无声息的一点点小心的蹲了下去，并且试着缓慢往旁边移动。
乐宁骨架小，人长得瘦，把自己贴着玻璃蹲下来，慢慢横向移动的话，可以尽量不碰触到窗帘。
只要他小心一点，一定不会惊动到前面这个东西的——此时的乐宁还没有意识到，以那个神像只有成年人一半的“身高”，是怎么能够做到在刚才乐宁站着的情况下和他几乎脸贴脸的？
乐宁一点一点的挪动着。
虽然很缓慢，但是确实是有在逐渐远离那张脸的。
而且那张脸应该是长时间都没找到乐宁，确认了这里没人了，乐宁终于听到“咚咚”的脚步声，正在渐行渐远。
乐宁终于能稍微松开手指，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唰地一声，厚重的窗帘翻飞间，乐宁眼睁睁看到一颗头颅就这么钻了进来，直直冲着他来了。
这个变故很突然，乐宁毫无准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脚乱踢，“走开走开啊啊啊！呜呜……不要……救命！”
啪——
灯光大亮。
乐宁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被一颗头颅攻击的恐惧中，紧闭双眼拼命朝着自己身前踢打。
好像真的打到东西了，乐宁甚至听到了一声闷哼。
他：更害怕了啊啊啊！
“呜呜呜……快走开！呜呜……”
双手被捉住，双腿被压住，乐宁感觉自己死到临头了，绝望的闭着眼睛流着眼泪哀求，“呜呜呜……求求你，先，先吃我的头吧呜呜……”
“为什么先吃头？”
“那样我呜，死了就不呜，不怕疼了呜呜……”
如果是从胳膊腿开始，让自己清醒着感受被一点点吃掉，那太可怕了啊啊啊！
“噗——”
“对不起，虽然不厚道，但是真的有点好笑哈哈哈。”
乐宁这才感觉有点不对劲，愣愣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付萧笑得一付欠揍的模样。
乐宁愣住，紧接着忽然哇的一声扑向付萧，“呜呜呜，小小！呜呜哇……”
乐宁哭嚎了十几分钟，才后知后觉感到了丢脸。
“不哭了？”
付萧此时脸上的笑意已经收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乐宁点了点头，有点讪讪的道，“我知道你想骂什么，但你先别骂，我不是自己要跑来这里的。”
他平静下来就看到了，付萧满眼的红血丝，身上穿着睡衣，脚上踩着的鞋甚至还不是一双，而是一只球鞋一只板鞋……
可以看出来他冲出家门的时候有多着急了。
而付萧闻言，也在看乐宁。
乐小狗也就跑出来半个晚上，就把自己弄成了一条流浪小狗了。
一头粉毛凌乱的支棱着，脸上不知蹭了多少灰，又因为哭太多，被眼泪水洗得灰一道黑一道的。
一双可爱清澈的狗狗眼又红又肿，现在睫毛都还是湿漉漉的，鼻头也是红的，一张嘴巴却有些泛白。
更不要说他身上皱巴巴的T恤，还有那双光溜溜的腿上这一块那一块的青红撞伤和擦伤，还有肿得吓人的脚脖子……
感觉到付萧的目光落在了腿上，乐小狗可怜兮兮的蜷缩了一下脚趾。
看到他这么一副惨兮兮的样，付萧哪里还骂得出口？
何况今晚的事情很怪异，他并不认为乐崽是那种任性到半夜到处乱跑的人——要乱跑最起码也会穿上裤子。
付萧干脆转过身去背对着乐宁，“上来，我背你。”
乐宁二话不说就爬上了付萧的背，被他稳稳的背了起来。
也是在这时候他才敢转头四下看看。
真是很奇怪，之前那么害怕他为什么不记得要把灯打开呢？
现在开了灯再看这里，虽然入眼还是一片白布，有点吓人，但至少不会吓死人了。
“在东张西望什么？”
乐宁看不见付萧的表情，听他语气倒是和平时变化不大，感觉他应该是不生气的。
“我……刚才有一个头在追杀我，我在找……”
乐宁感觉付萧顿了顿，他都做好准备迎接付萧的质疑和嘲笑了。
然而付萧沉默了几秒之后，就嗯了一声。
“嗯？”
乐宁不可置信的扒着付萧肩膀，脑袋都要伸到前面就看看他表情了，“小小你相信我？你真的相信？”
付萧不耐烦的反手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趴好！摔下来腿就真的断了！”
乐宁被吓了一跳，连忙乖巧的趴回付萧背上，但是忍不住拿手指不住在他肩膀上戳，“是嘛？你真的相信我对吗？”
“你先跟我说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乐宁安静了一瞬，声音蔫巴下来，还带着惊恐和后怕，“小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我好像撞邪了！”
付萧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意思是让乐宁说详细一点。
乐宁趴在付萧的背上开始嘀嘀咕咕，“我醒过来就发现我在这里了，真的，我发四，我对自己怎么来的一点印象都没有。醒过来就发现我在黑黑的屋子里，跪在，跪在一个神龛前面，我好像还给那个神像上了香。”
付萧听到乐宁说的话，表情沉了沉。
付萧自然也是知道乐崽有怕黑的毛病的，他们小时候刚认识那段时间他怕黑的毛病还比较厉害，是后来经过乐宁爸妈配合心理医生不断的努力治愈，他怕黑的毛病才好了许多。
再后来有了付萧时刻陪着，加上他也在逐渐长大，基本上除了知道内情的这几个人，没人能想到乐宁这个每天阳光开朗的乐天派，时不时就要喊几句猛男口号彰显自己是个男子汉的臭屁小少年还会怕黑。
只不过心理创伤毕竟并不是那么容易完全拔除。
面上看不出来，不代表他真的不怕了。
截至乐宁出国之前，付萧都还保有着时刻注意不让乐宁一个人处在黑暗且封闭空间的这种警惕心。
可是就这么一两天，这却已经是第二次。
第二次在黑暗的地方找到乐崽。
付萧很自责。
乐宁却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小嘴叭叭的。
“你不知道那神像有多吓人，它就那样，咔嚓咔嚓，转过来了！！之后我吓……我认为不可恋战，迅速撤退，它在后头狂追嗷，咚咚的就像恐怖片一毛一样，那叫一个电闪雷鸣飞沙走石，伸手不见五指的我为了抵挡那个可怕的神像，一时不察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嘶！付小小你干嘛掐我？”
付萧语气那叫一个冷酷无情，“别编！”
然而脑子里却已经不由自主因为乐宁那绘声绘色的精彩演说出现了画面。
自动过滤他美化自己的部分，夸大其词的部分，很容易脑补出他的脚腕是怎么肿的。
付萧感觉很心疼。
自家娇生惯养的小崽子，平时擦破点皮都要举着再不快点送医院就要愈合了的伤口大惊小怪的让爸妈和小小围着他转，难以想象他今晚到底有多害怕。
“谁编……好吧，只是稍微夸张了一点点啊！”
乐宁忿忿，“但是一个会转身，会追着你跑的雕像，不可怕吗？而且，它，它还抱着自己的头……”
说到这里乐宁感觉自己后背有点发冷，忍不住抖了抖，“那颗头还能飞，飞起来贴着窗帘找我，还会掀起窗帘钻进来要攻击我……然后你就来了。对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
付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真要说的话，是从家里冲出去在附近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乐宁的踪影，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这里。
其实要不是乐宁跑丢的时间不够达到警察受理的标准，他第一时间是想报警求助的。
他也是抱着试试看，如果这里再找不到说什么也要去警局报失踪的心理过来的。
庆幸的是他在屋外就看到贴着玻璃蹲着学螃蟹横移的乐宁。
“你看到了？”乐宁，“难怪你不怀疑我在胡说八道！那颗头就是很可怕对叭呜呜……”
付萧噎了一下，最终选择实话实说，“我没有看到什么人头。”
乐宁愣住，“什么？”
“没有，我只看到你贴着玻璃窗学螃蟹，我以为你大晚上跑来搞行为艺术……”
但是在明亮的月光下，越跑越近的付萧一眼就看出了乐宁的惊恐，紧接着就看到他疯了似的对着他面前的空气又是踢又是打，在地上发疯似的打滚。
付萧怕他撞到头，飞奔过去刷开了乐家的大门，冲过去制止他了。
“怎么可能……”乐宁不可置信，“那，小小你相信我吗？我……难道我是在梦游吗？”
付萧的表情却严肃，“是不是梦游，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按照乐崽的说法，他被神像追下楼，神像也跳下来了。
直到现在付萧也没看到神像的影子，但是他们可以上三楼，看看那个房间里到底是什么样。
乐宁这才后知后觉，付萧正在背他上楼梯。
刚刚才经历过的惊悚一幕让乐宁心底再次泛起恐惧，他极其抵触的央求，“可不可以别……或者天亮后再上去？”
付萧停住，偏过头来，对上了把脑袋贴在自己肩膀上，同样偏着头可怜兮兮看着自己的乐宁的小狗眼。
“我把整个小楼所有灯都打开了，我一直背着你，别害怕，我陪你去看个清楚，好吗？”
把乐宁单独放在楼下他不放心。
上次过来就是把乐宁一个人丢一边，最后在三楼找到昏睡不醒的人。
付萧已经断定乐家有古怪，而且就是和胡阿姨他们极力隐瞒的东西有关，隐隐的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还和乐崽有着很大的关系。
他必须要尽快把这件事搞清楚才行。
今晚的乐崽一无所觉光着个腿就出现在了这里，甚至还是在和他同睡一屋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被弄出去。
那么下一次又会是怎样糟糕可怕的情况？付萧想都不敢想。
当然，到目前为止，付萧心里也并不是真的信乐宁说说的撞邪的说法。
他更倾向于或许是乐宁的爸妈惹上了什么走歪门邪道的法外狂徒，给乐宁用了什么影响精神的药物之类的。
不过一切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付萧也不能轻易下定论。
但有一点他知道，他不能再让乐崽落单，太危险了。
“克服恐惧的办法是什么，乐崽你说。”
乐宁：“……是直面恐惧，可……”
“别怕，我陪你一起去看，看看到底是真的神像显灵还是什么装神弄鬼的背后小人，嗯？”
乐宁沉默几秒，最后搂了搂付萧的脖子，“好。”
有小小陪着，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而且听小小的意思，难道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吓唬他？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一定饶不了那小傻逼！
整个小楼很安静，但是趴在付萧的背上，感受到他的体温，呼吸声，甚至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声，让乐宁感觉到十分的踏实。
付萧也不是第一次背他了，其实他很习惯付萧的后背，就像……
“小小，你这么背我的时候，就好像我爸哦……”乐宁傻乎乎的说。
付萧：“……如果乐叔叔不介意的话，我倒是也没有意见。”
乐宁一听反而不干了，“什么？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当我爸爸？你想得倒是挺美你咋不上天呢你！”
付萧好笑，“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只是胡说八道，谁让你真的认？”
“啊对对对……”
再灯火通明的房间，总是有光芒照射不到的角落。
楼梯下黑漆漆的角落里，一双浸满血色的眼睛正随着少年踩踏楼梯的脚步声，缓慢的转动着调整视野。
透过台阶之间的缝隙，无声无息，却如跗骨之疽。
一直缠绕在少年的背上……
嘘——
有双眼睛在盯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