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宁是真的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云里雾里。
就连付萧说他家进了小偷，那小偷看起来好像还想埋伏付萧这件事也有点没有实感。
现在付萧说要做什么，他能有什么意见？
当然，也不止是因为现在乐宁有点懵逼。
就算是以前，乐宁向来是那个脑袋空空从不做主的人，发生什么事就等爸妈或者小小来解决就好了。
用父母和付萧经常调侃他的话来讲：天生少爷命，用不着操心。
“你先放我下来呗，我这么大一小伙子你还跟我公主抱！我不要面子的吗？下回遇到这种情况麻烦你背，或者扛都行啊！！好在没有人看见，啧！”
付萧：…………
有时候是会佩服乐小狗脑子里每天装的都是些什么，心到底有多大的！
“家里出这种事，要报警还是先和叔叔阿姨说一声？”
乐小狗点头，“嗯嗯。”
付萧电话拨过去，才响一声就被接起来，“喂？小小，刚才怎么忽然没声音了？你和乐崽没事吧，你们出来了没？”
付萧怔了一下，胡阿姨为什么会对他们待在家里这件事这么紧张呢？
就好像……这个家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总不至于她知道家里进小偷了吧？
但就算是进小偷，这个反应是不是也有点违和？
“胡阿姨，我们出来了，我们没事，刚才应该是信号不好，乐崽也在我旁边，您放心。”
“就是……家里好像进贼了，我是不是该报警？”
胡丽丽声音骤然尖锐，“不行！”
“咳，我是说这件事阿姨处理就好，你和乐崽，你们现在先走，先回你那儿好吗？下午叔叔阿姨抽出时间过来找你们。”
付萧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想太多，“好，那我们这就走了，阿姨要和乐崽说几句吗？”
乐宁在一边摆出一点又期待但又要假装不乐意的表情，手都已经伸过来要接手机了。
结果就见付萧看了自己一眼，说，“哦好，那我们还是回去等您和叔叔。”
乐宁一张小狗脸垮了下来。
只听付萧又“嗯嗯好的我会好好看着乐崽的”，最后才礼貌再见挂断电话。
乐宁双手环胸，昂着下巴冷哼，“我真的生气了！”
付萧：……“别作，这不是你的人设。”
乐小狗气得脸颊鼓了鼓，还要放什么厥词，就被付萧捏着后颈推进了车里。
“先回去吧，还不知道你家到底进了几个贼呢，这不安全，阿姨叫我们赶紧走。”
说罢俯身给还在试图反抗的乐小狗安全带绑上，然后绕回去上了车，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回去的时候多少有点灰头土脸。
乐宁整个人都蔫了，变成了副驾上一朵充满怨念的小蘑菇。
“那嘴巴上都能挂油壶了，就这么不开心？”
“胡女士为什么不要跟我通话？是还在生气我自己跑回来的事情？”乐小狗很大的怨气，“我都还没生气家里出事他们总瞒着我呢！”
付萧无奈叹气，“叔叔阿姨也是为你好……”
“有些时候很讨厌这种‘我都是为你好’的语言和做法好吗，付小小你别说话了，没有一句我爱听的。”
付萧：……
不过没过两分钟，乐宁又自己说话了，“你说你在三楼发现我的？我为什么会跑去三楼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诶？三楼有什么啊？我爸妈都不让我上去，其实有一段时间我很好奇那里来着。”
“？”
“你说话！”
付萧非常无奈，“所以我到底是能说话还是不能说话啊大小姐？”
“我靠，你又来？谁特喵的是大小姐啊？付小小你是不是想挨打？”
“你还每天小小小小的叫我呢，我也没打你。”
“那谁叫你小时候那么小小一小只，名字还叫付萧，胡女士也叫你小小啊，你咋不去打她？”
“我现在比你大只。”
“艹……浓缩才是精华！而且我才十八，我还能长！”
“是嘛？呵呵……”
日常拌嘴情景喜剧又在上演了。
某个单细胞生物脑子里没办法同时容下两件事，关于他怎么上了三楼，瞬间就抛之脑后忘光光。
付萧眼底却没有嘴上表现的那么轻松。
乐家有点古怪，他想。
胡阿姨和乐叔叔一定是在极力的隐瞒着什么。
他们在害怕什么？
乐家有什么很厉害或者可怕的仇家吗？
*
乐宁爸妈在晚饭前到了付萧公寓。
乐宁一看到父母，原本的那点傲娇拿乔瞬间被他们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模样吓跑了。
“爸，胡女士……你们怎么？”
乐爸爸头发甚至都白了大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历经了风霜摧残的样子，原本的斯文儒雅都不怎么能在他身上找到，看起来甚至有点颓废。
胡丽丽看起来是收拾过自己的，然而再精致的妆容和体面的衣裳也掩盖不了她眼角的细纹，精气神不再，显得很疲惫的模样。
付萧站在一旁也是大吃一惊。
上次见面的时候叔叔阿姨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乐崽，小小。”
胡丽丽上上下下看了一下两人，紧绷着的情绪放松了些许，走过来在乐宁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你个臭崽子，我就知道你要乱跑！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
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隐隐带着哭腔了。
乐宁完全懵了，他的爸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从来没有意识过，他在长大，他的父母会一年年老去。
因为从小到大，他记忆里也好，看到的也好，爸爸永远是高大儒雅，让人一见就亲切的。
妈妈永远是年轻美丽，多少同龄的富家太太每每都要羡慕的同她讨要保养秘诀的。
他从未想过他们老去，失意甚至不堪重负会是什么模样的。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样让人心酸。
小狗勾眼窝子浅，还没怎么眼泪花就已经在眼眶中浮现了。
“妈妈，我知道错了。”
他伸手抱住母亲那瘦弱的身子，吸了吸鼻子，“可是我太想家了，想你们，忍不住就跑回来了。”
乐爸爸在旁边飞快的抹了一下眼睛，打圆场道，“孩子也是想家了，都回来了，不要说他了。”
胡丽丽沉沉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揉了揉乐宁的脑袋，故作轻松，“又偷摸跑去染乱七八糟的头！”
“不好看吗？”乐宁不自觉的撒娇，“这不是胡女士最爱的颜色吗？”
胡丽丽点了点他额头，“别卖乖了。”
乐宁傻笑，但还是觉得鼻子酸酸的。
付萧泡了茶来，大家一起坐在他小公寓的客厅里，沙发不怎么够坐，于是乐宁就盘腿坐在了胡丽丽身旁的地板上，歪着上身靠在母亲身上，黏人精得很。
“叔叔阿姨，家里的事情解决好了吗？是不是进了小偷？”
付萧还记挂着这件事，也就直接问了。
一直以来乐叔叔和胡阿姨都把他当作自家的孩子，他和他们相处起来一直也是很亲近，没有太多避讳。
乐爸爸战术性喝水，胡丽丽笑着点点头，“嗯，都处理过了，不用担心。”
付萧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乐宁接话道，“为什么搬走了啊？家里……是要破产卖房子了吗？”
这是难以回避的问题，既然来了，胡丽丽夫妻也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不至于到那一步，那是祖产，也是你出生成长的地方，就算再困难，爸妈也不会把那里卖掉的。搬出去……只是因为那里位置毕竟离咱们公司远，来来回回不方便。”
乐宁一下子就信了，“那你们搬去哪了？等下就带我去吧，我要和爸妈住一起。”
胡丽丽抬手摸摸他的脑袋，“你就和小小住这里吧，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小，而且我们早出晚归的每天会吵到你的。”
乐宁皱眉，“不会啊！我也可以早出晚归，我要去帮你们，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你好好的就是帮爸爸妈妈了，大学也快开学了，到时候和小小一起好好上学去，别管大人的这些事。”胡丽丽说。
“啊？我还有大学读的吗？我……才考那么点分。”
说起这个乐宁现在就感觉到羞愧了，或许以前他可以不在意学习成绩不在意能不能考上，因为他怎么都不会没书读的，而且就算真的不上大学，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他。
但现在显然已经不是从前。
他以前怎么就不能努力一点？
“别担心，你大学的事情是之前就办好了的，就在小小读的大学隔壁，学你一直感兴趣的摄影，你以前总说长大后想去拍野生动物来着，这下好了，高不高兴？”
乐宁高兴不起来，“你们这是又捐了几栋楼啊？”
胡丽丽没有搭理他这个话茬，微笑着看向付萧，“小小，乐崽从小到大就是太娇惯了，到时候你们两个自己去京省上学，就麻烦你多照顾他了。”
说着胡丽丽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张卡来，“这里面应该够你和乐崽大学四年的费用了，不过学摄影可能有点烧钱，你帮着乐崽好好计划啊。”
付萧没有接，“胡阿姨，我自己有钱，现在公司不是正缺资金吗？不用再给我们，乐崽我也能照顾，您和叔叔放心好了。”
乐宁连连点头，甚至还掏出了之前付萧给的卡一股脑塞胡丽丽手里，“对对对，小小能赚钱，当然，我也能，咳咳，只是暂时还没……呐，这是小小孝敬的，我的再等两天。”等他鞋子卖了。
胡丽丽哭笑不得，看着付萧一脸的真诚以及自家傻崽子，眼眶又隐隐湿润了。
“我们哪需要你们小孩子的钱了，拿回去吧。”连同刚才自己拿出来的那张卡一起，强硬的塞给付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何况……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说这句话的胡丽丽，眼底闪过一点难以察觉的狠决，似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乐爸爸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对，这一瞬间心意相通，很释然的对彼此微笑了一下。
渝晰铮理．
“你给乐崽收好，他这孩子丢三落四的我不放心。”
付萧推拒不掉，再要坚持，胡丽丽已经摆出生气的表情，他没法，只能收下了。
“乐崽你也是，到时候少让你哥操点心，乖一点。”
付萧其实比乐宁大一岁，他上学上得晚了点，才和乐宁成了同届——嗯，一个考进去的一个花钱进去的。
总而言之，“什么我哥，我才是哥，付小小小时候亲口叫的！”
胡丽丽温柔的望着这傻乎乎的崽，“那还不是你当初看人家个子小，擅自认为自己比人家大，逼人家叫的吗？”
“啊？还有这种事？”
付萧：……
“总之，以后你们少拌嘴，互相照顾，知道吗？”
直到一家四口吃完晚饭，乐宁爸妈离开了好一会，正在收拾外卖垃圾的付萧猛地听团在沙发上的乐小狗抽噎了一声。
他僵住，转过身来，就看到乐小狗泪流满面的脸。
“乐崽，怎么了啊？”
“呜呜……我，我妈妈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很像是在托孤。”乐宁抽噎着，小狗眼中泪水流得停不下来，“像是在说遗，遗言呜呜……你没，没有这种感觉吗？
我害怕呜呜呜……”
付萧愣住，半晌之后走到乐宁身边，像往常一样捏捏他的后颈，“没有，不要瞎想，你脑袋瓜里都是什么啊？”
“可是……电视剧里也经常这么演。”乐宁小声，“而且，我总觉得很不安。”
实际上付萧也有这种感觉。
胡阿姨就好像在做最后的交代似的。
虽然她表现得很寻常，按照道理来说现在乐家情况不好，她为孩子打算准备好未来四年需要的钱也正常。
但……那种无来由的直觉，他也像乐宁一样，觉得不安，甚至不详。
可是现在乐崽还需要依靠他，他不能再给他制造恐慌了。
“没关系的乐崽，我会让人帮忙打听，随时注意公司和叔叔阿姨的情况，还有会想办法的。
退一万步讲，不管情况再糟糕，叔叔阿姨也不会舍得丢下你的，你明白的，对吗？”
虽然还是不安到了极点，但是对上付萧坚定且沉着的眼神，乐宁还是不由自主的点头，“嗯。”
“好了，去洗一下，然后今天早点睡，明天又有明天的事情要做，你一身味儿到底是怎么忍了这么久的？以前不是最不喜欢身上沾到味道吗？”
乐宁瞪大眼，眼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呢，情绪却已经从伤心转换成不可置信了，“我味儿？”
他提起自己的衣领低头闻了闻，以为自己会闻到汗臭味之类的，可是……
“没有啊！小小你不要血口喷人好吧！”
付萧：“……我哪里血口喷人了？你就是一身很重的味道啊……奇怪，叔叔阿姨也没说，难道没闻到？”
“你放屁！根本就是你鼻子出问题。”
话虽如此说，乐宁还是跳起来，跑去卫生间洗澡了。
付萧却坐在原地有些怀疑人生。
可是真的很明显的味道啊。
一股……
“香灰的味道？！”
他蓦然瞪大眼睛。
怎么回事？乐崽身上怎么会有那么重的香灰的味道？
乐崽家三楼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最可怕的一点是，付萧才意识到，他明明上了三楼，现在回想，他却仍然不知道三楼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