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宁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脖子好疼,有点像是睡觉睡落枕了。
他懵懵的坐在床上,身上穿的还是昨晚洗完澡跑出来时裹的浴袍,可能因为睡姿过于狂放,浴袍在他身上变成了一个扭曲的形状。
腰那儿扭着,腰带缠得乱七八糟,上面前襟却松开了好些,露出他白嫩嫩的肩膀和锁骨。
被他的动静吵醒的付萧也从地铺里坐起来,一扭头就看到乐宁这幅模样,皱了皱眉伸手给他拉上前襟,却忍不住“嘶”了一声。
“乐崽,你昨晚是梦游跳我身上蹦迪了么?我怎么浑身疼?”
乐宁瞪大眼,“你睡地板睡的吧?我从来不梦游!!”
付萧当然知道他不梦游,就是逗他的。
“你硬着脖子做什么?”付萧一下子就注意到乐宁的不对劲。
乐宁愁眉苦脸,“好像落枕了,随便扭个头都很难受!”
“你是小孩子吗你睡个觉还能把脖子扭了,我也是服了,来我给揉揉?”
“别别——我动一下都疼,你让我自己缓缓!”
两人拌了几句嘴,一起起来去洗漱。
等吃好外卖送来的早餐,乐宁提出想要回家一趟。
“我想了想,还是要见见我爸妈,我得知道家里到底什么情况,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付萧刚张嘴,乐宁就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把他的话堵回去了,“就算什么也帮不上,我至少能陪陪他们,我已经成年了,我总不至于一点事也不能担吧?”
付萧沉默了一会,最后说道,“你说得对,叔叔阿姨现在是最难的时候,不管我们帮不帮得上忙,至少也能陪在身边。”
“我就知道你想得通!原谅你之前犯糊涂和我爸妈合伙骗我的事情了!”
乐宁笑嘻嘻的拿肩膀撞了撞付萧,扯到脖子又是呲牙咧嘴。
付萧好笑的摸摸他的脑袋让他消停点,“你等我一下,我拿点东西。”
乐宁一开始不知道付萧要做什么,但是不一会付萧重新从卧室出来,也没有避着他的意思,直接把两张卡交到了乐宁手里。
乐宁眨巴眨巴小狗眼。
“这两张卡,一张是我爸妈每年给里面打钱的卡,现在里面应该也还有几万块,一张是这么多年逢年过节,过生日的时候叔叔阿姨给我发的红包,应该比另外一张里面多多了,都拿去,给叔叔阿姨吧。”
“这……”
“没多少,对于叔叔阿姨现在的资金缺口估计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总归是我的一点绵薄之力,乐崽,你肯定能理解的。”
乐宁定定看着他,不过几息,眼眶逐渐红了。
不过他没哭,用力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嗯,我懂,什么也不说了。不过……你也要生活啊,不然你还是留一张吧!”
付萧笑了笑,“我还有一张,里面是存着这些年的奖学金还有兼职的收入,也不少的,够用。”
乐宁在此刻真切的感受到付萧比他强太多了。
他现在身上所有的钱,都还是爸妈给他的,而且还被他花得不剩多少了。
不过……
“我爸妈给你的压岁钱和红包,你居然一直攒着?”
“本来也没有能花到的地方。”付萧,“我爸妈虽然别的地方不管我,但是每年的生活费给的也不算少。”
乐宁默默点头,突发奇想,“对了,我可以卖鞋!”
他有很多很多鞋,里面有不少特别难买的,限量版绝版……都值点钱的。
“小小,你帮我弄,什么二手闲置品网站之类的,帮我挂上去卖了吧!等会回去,我们就去拍照片!”
乐宁说着就兴奋起来,拉着付萧往外跑,“走走走,搞快点。”
两个少年出了门,付萧开车带着乐宁朝他家赶去。
*
当眼前的路逐渐变得越来越熟悉,乐宁莫名变得紧张了起来。
“小小,我……我爸妈看到我,你说,他们会不会揍我啊?”
付萧瞥他一眼,“不会吧,叔叔阿姨什么时候揍过你,可能……最多就是有点生气。”
乐宁闻言一张小脸一下子就垮了。
他什么都没想就跑回来了,也什么都没带,今天穿的不是昨天那一身,而是付萧的衣服。
还是付萧前两年还没这么高的时候的衣服,所以他穿着倒是也算合身。
付萧的衣服都是简洁大众款式。
普普通通的黑色短袖和运动裤。
乐宁的长相,穿成这样显得特别乖——当然,忽略掉他那一头粉色的卷毛。
此刻他可怜兮兮缩在副驾驶,愁眉苦脸耳朵都耷拉着的样子,倒还真让人看得心软。
谁能真的苛责一只正在不安的小狗勾呢?
何况这只小狗勾并没有犯错误,他只是想念家人了私自跑回来了而已。
付萧心一软,已经下意识安慰了,“最多最多就是被胡阿姨拍两下,别怕,我会帮你挡着的。”
乐宁闻言抽了抽气,已经提前为付萧感到疼了。
胡女士,也就是乐宁他妈,人长得温婉漂亮,看起来纤细柔弱,就是……打人巴掌的时候很疼。
小时候乐宁太调皮,胡女士惹急了就会抽小乐宁屁股,那一巴掌一巴掌的疼,给了乐宁一个完整的童年。
大了以后倒是不怎么打了,偶尔生气也就背上来一巴掌,而且还是没有真打那种。
但还是疼。
难怪他爸从来没有叛逆期,谁能顶住胡女士的铁砂掌啊!
“小小,够哥们!”
“倒是你这一头粉毛……估计又要被逮着说一顿了。”
乐宁挑眉,“你们不懂,没审美,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这么一来乐宁的紧张也消减了许多,等到终于远远看到他家房子,乐宁仅剩的那一点紧张,变成了迫不及待。
大门处的门禁系统录入过付萧本人信息和他的车牌,车子开到大门前,门就打开了。
车子直接开到小洋楼楼下,乐宁抢先打开车门跳下车,人还没进屋就开嗓,“爸,胡女士,我回来了……”
他满心满眼都是要见到一个多月没见的爸妈了,心里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乐宁多多少少是有点爸宝妈宝属性的。
从小到大他和父母的关系就特别好,也特别依赖他们,这还是十八年来第一次和他们分开这么久,怎么可能不想他们。
想象中的爸妈第一时间冲出来和他抱头痛哭的场面没有到来。
一楼的大门依旧关着,太静悄悄了。
乐宁心大,可能没有发觉,但车子一路进来付萧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整个前院的绿植和草坪一看就是没有打理的样子,不过短短一个月,看起来变得萧索了许多。
起先付萧想着毕竟最近出事,胡阿姨估计也没心情再来打理这些。
但现在他们人都到这里了,整栋小洋楼静悄悄的就显得很反常了。
而且付萧下了车抬头一看,发现小洋楼每个房间的窗帘都严严实实的遮着,看起来就像……根本没人住在这里?
“怎么回事啊?难道我爸妈出去了不在家?”
乐宁有些失望,说着就去开一楼大门的指纹锁。
“也是,现在公司一大堆事,想来他们每天都在早出晚归,算了小小,我们先进去,去把我的鞋拍了,然后顺便等爸妈回来。”
指纹刷完,门锁上传来滴一声,乐宁按下门把手,一把拉开了门。
“咳咳咳咳咳……”
屋内阴冷的气息和着飞舞的灰尘扑面而来。
乐宁猝不及防,狼狈的后退一步,手在面前使劲扇风,呛咳起来。
咳了怕是有一分钟才停下来,生理性的眼泪都咳出来了。
“这……怎么回事?我爸妈……呢?”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被里面满屋子的白给吓傻了。
所有家具和摆件,都被白色的防尘布盖上了。
原本一楼这个客厅做了几面很大的落地窗,朝向布局都是光线最好。
现在却因为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整个室内显得幽暗无比,还泛着这个季节不该有的冷意。
看到这幅场景就知道,这里至少一个月没有住人了。
之前和乐宁的爸妈见面都是在外面,付萧也是真的不知道他们竟然搬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一样东西也没少,只不过是在家具上盖上了防尘布,以及缺少了一点人居住的气息,然而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一股空旷冷寂的感觉。
乐宁眼睛红红,转脸看着付萧扁起了嘴,“讲个笑话,以前刷视频看到有人放暑假回家连家门都进不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父母搬家了忘了通知他,我一直以为这东西是剧本!”
他力图表现得轻松,但是语气快要哭出来了。
“我爸妈是不是卷款跑路,不要我了?”
“乐崽……叔叔阿姨不是那样的人。”付萧顿了顿,抬手把乐宁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想哭就哭,这里没人笑你。”
“呜呜……”
乐宁把眼泪鼻涕都悄悄蹭在了付萧肩膀上。
几分钟之后,乐宁再抬起头,除了眼睛红红肿肿,脸上倒是干干净净。
感觉到了自己肩膀部位的“黏糊”,付萧僵硬了一分钟,但是对上乐宁悄咪咪看眼色的模样,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忪,最后还是忍住了。
算了,虐待儿童犯法,虐待小狗没道德!
付萧深呼吸,然后冲乐宁和善微笑,“我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打探打探口风,你去看……拍你的鞋。”
乐宁乖乖点头,“哦哦。”
他知道付萧多多少少是有点瞎讲干净的,虽然不至于到洁癖的地步吧……正常人也受不了被人用肩膀擦眼泪鼻涕吧。
付萧居然没有揍他!
乐宁生怕他反悔似的,转头一溜烟跑上楼了。
付萧看着少年跑动起来头毛还一跳一跳的背影,表情却无法轻松起来。
他故意把乐宁支开的。
这座小洋楼是乐家住了好几代人的地方,可以称一声祖宅。
虽然是有了历史的老房子,但是这小洋楼放在现在来看都不会显得过时,乐家一代代的,对这个地方也很爱护,听说这里是乐家开始发际之后祖上买下的第一处豪宅,有特殊意义的。
叔叔阿姨不会无缘无故的搬出去。
如果事情已经严重到变卖祖产的地步,那一定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付萧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好在胡阿姨的电话还能打通,事情不至于有想象的那么糟糕的……吧?
听着手机里等待接通的“嘟嘟”声,付萧心道:拜托了,一定不会那么糟糕的。
“嘟——喂,小小?”
而此时,已经跑上楼,原本应该直奔自己的衣帽间的乐宁,脚下一滞,紧接着两眼发直,表情变得恍惚。
他眼前,原本应该存在的他的卧室,电竞房,衣帽间等等房间全都“不翼而飞”了。
眼前的走廊变得狭长幽深,只有一丁点昏昏暗暗的光线能够看清脚下的路,这条又黑又长的走廊两旁什么房间都没有,只有尽头处,在黑暗里紧紧关闭着的一扇房门。
那扇门上方悬挂着一面铜制的八卦镜,但与一般用来化煞挡煞的凸镜或者平光镜不同。
这是一面凹镜。
只不过这面八卦镜做得很巧妙,不仔细看并不是很能看出来。
何况如果对这方面一点也不懂的人,更不可能发现这里面的门道。
八卦凹镜的作用是收聚,也并不是说是个害人的东西。
比如有的人也会利用八卦凹镜收聚较为远离的吉祥之气,还能用来照煞,驱邪,镇宅,除疾病和藏风聚气。
用凹镜面照人,邪气就不能侵入体内,人也不容易生病,有统摄,巩固人体精气神的作用。
当然……
这是对于正常凹镜,且正确使用凹镜的情况下而言。
然而乐宁家里这一面凹镜既不正常,使用情况也不对劲……
可惜这一点他的家人没有一个发现。
乐宁更不可能。
别说现在他被鬼遮眼,已经迷迷瞪瞪不清醒。
就算他是清醒的,他的小狗脑子又知道什么?
此时他看到那面八卦镜,只感觉熟悉。
非常非常的熟悉。
那种熟悉中还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迫切感,促使他迫不及待的朝那扇门一步步走去。
整个走廊阴暗得吓人。
随着乐宁每走一步,他的身后就变得更黑,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如果有一个人以旁观的视角来看这一幕,就会有一种感觉。
乐宁仿佛正一点一点,无知无觉的走进了一只看不见的怪物嘴里。
被吞噬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