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隶对岑青仿佛永远都有着十二万分的耐心,解释得及时而又仔细。
“因为昨晚的事,他应该受了很重的伤,他怕了,他自觉快要压不住阿唳,可是你又跑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暂且用你的血亲作为代替,打算先镇压阿唳哪怕一段时间,好让他有喘息的余地。”
岑青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过了好一会,只听少年冷漠的嗓音幽幽。
“可是……谁说岑海东是我的血亲的?”仔细听来,语气嘲讽中甚至透着恶意,“如果不是我的血亲,他这么做会导致什么后果吗?”
贺唳看着半边身体都被自己身躯的阴影覆盖住的少年。
他侧脸依旧青隽好看,但在这黑夜里,在自己阴影的笼罩下,隐隐显露出一种阴冷晦暗的诡谲气息。
他却并未察觉。
‘真开心,阿岑阴暗的样子也好漂亮……是我的了,被我拉下来了……’
‘和我一起吧……’
贺唳的声音愉悦而又宠溺。
“如果不是,只会适得其反,镇压变为献祭,运气好的话甚至能让被迫陷入沉睡几近消亡的阿唳重新醒过来。”
“那样的话,这里今晚将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明明是带着笑意的,温柔宠溺得不行的语气。
但,何其邪恶。
因为谁都无法忽略他说起这个结果时那毫不掩饰的愉悦。
世间极少有煞出世,因为煞是比厉鬼还要恶的极恶,是无法杀死的存在,是一旦出世必会引发无数死亡的灾难,是比厉鬼还要不被容于人世的存在。
即便是专走歪门邪道之辈,也知道轻重和底线,轻易不会把手伸向这个领域。
岑青不懂这些,所以他也就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可怕,不知道自己选择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对岑青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阿岑,别怕,就岑海东那种劣质的食物,能不能唤醒阿唳还未可知呢。”
男人缓缓的摩挲着少年的肩胛,爱怜得像是在摸自己心爱的小猫。
“而且就算阿唳真的醒了,只要阿岑开口,阿唳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恶煞的饥饿也不一定非要用死亡和鲜血来填饱,还可以用别的……”
肩胛骨上的那只手像是带着细微电流,隔着衣服都让岑青从被碰到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发起烫来,转瞬蔓延成片,头皮发麻到连双腿都在发软。
“阿岑只要让它吃饱就可以了。”
他说。
不必说得再直白了。
岑青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少年垂下眼睫,像是有点害怕的样子,“我知道了。”
在他们说话间,石揾那里正在进行的事似乎出现了变故。
就如同贺隶所说的那样,石揾用岑海东来暂代岑青的作用,想用他来镇压住棺材里的东西,至关重要的最后一笔符文眼看着就要落下了。
但那也只是眼看着……
老头枯瘦的手指怎么也落不下去,所有棺材上的黄符在这一瞬忽地燃烧起来,而他用岑海东的血绘制的符文正在以飞快的速度一点一点褪色消失。
忽然燃起的火让原本奄奄一息的岑海东痛得再次惨叫起来。
石揾面色大变,口中惊呼着“怎么可能?”,握住钉在岑海东后背上的木钉用力往下压。
有个黑衣打手忽然惊叫了一声,“血!好多血!”
石揾定睛一看,却见棺材底部源源不断的涌出越来越多的黑血,很快就染湿了地面,并且在不断往外蔓延。
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让人作呕的腐臭味道,只闻一下就让人头昏脑胀继而眼前发黑。
有人甚至忽然发狂起来,像是看到了自己这辈子最恐惧的事物,忽然狂叫着拔腿就跑,然后扑通跳进了潭水中,连挣扎都没有,瞬间沉底。
有人开始无差别疯狂攻击周围的一切活物。
还有人在自残。
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潭水边瞬间乱成一片。
咚、咚、咚——
像是一道很有礼貌的敲门声,从棺材里响起。
石揾豁然色变,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后退。
然而他的手腕竟然被死死捏住了。
石揾低头,却见是被钉在棺材上的岑海东。
此时的他正以一个一百八十度反转脑袋的姿态,脸色狰狞,眼球爆突的看着石揾,手臂亦是,扭曲了关节折了过来,手心上还带着被木钉刺穿的大洞,却铁铸一样死死捏住了石揾。
石揾痛叫一声,毫不犹豫伸出另一只手,生生把岑海东的手臂折断后退逃离。
然而他没能逃出去几步,地上那些从棺材底部涌出的黑血腾地燃烧起来,黑色的火焰把他所有去路都挡住。
咔嚓、咔嚓、咔嚓——
被钉死在棺材上的岑海东一点一点拔起四肢爬了起来。
咔嚓!
他手动把自己刚才反折向后的脑袋又扭正,但是他的脖颈传来可怕的骨骼断裂声,正回去的脑袋软塌塌的耷拉了下去,抬不起来了。
他的双手双腿上还连着刺穿了血肉的木钉,那长长的木钉像是一把剑,从他后背穿透前胸,滴答滴答不断往下淌着血。
他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一般,凶狠的朝石揾扑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
他像一条无骨动物,死死缠在石揾背上,低头一口咬住了石揾的耳朵,刷一下就把他的耳朵撕了下来,然后吸进嘴里大口咀嚼。
岑青眼前一暗。
他被贺隶捂住了眼睛。
“太恶心了阿岑别看。”
是不想看,也确实看不见了,但是光听声音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石揾痛叫着,“为什么?怎么可能?怎么会出错?!!!啊……”
又是一阵清晰的撕咬声,岑青不知道石揾哪里又被咬下来了。
他皱着眉,“非要弄得这么恶……血腥么?阿唳呢?你带我来这儿总归不是为了让我看阿唳杀人吧?”
看现在这转瞬间就变成了人间地狱的现场,岑青倒是不用担心贺唳真的会消亡了。
不过刚才只听见敲棺材的声音,之后又没动静了。
“当然不是。”
岑青被贺隶一手捂住眼睛,一手牵住了手,带着他朝前走了两步。
“我是带阿岑来成亲的。”
岑青:……
只是走了两步而已,却仿佛一脚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耳中各种的惨叫声倏忽消失得无影无踪,蒙住眼睛的手松开了,贺隶在他耳边低语,“阿岑,不要松开我的手,不然就回不去了。”
岑青眼前红光一片。
无比喜庆的红绸和大红灯笼充斥着整片视野,深绿的潭水边凭空出现了一栋漂亮的木楼,那些红绸和灯笼就围绕着木楼装点,倒影映照在水面上,深绿的水面泛红光,鬼气森森的。
两排白面纸扎人人手也提着一盏红灯笼,安安静静的立在木楼前。
有风吹过,它们身上的纸衣便会传出窸窸窣窣的轻响声。
岑青终于知道之前他被蒙着眼睛下车后听到的那些动静是什么了。
然而再经历一次,尤其是这次让他能亲眼看见,这幅场景还是很让人掉san值啊。
尤其是那些纸人,它们都没有脸,却会在岑青看过去的一瞬,齐刷刷抬起头朝他“看”过来。
那恐怖感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怎么就非得要弄得这么非人类阿!
岑青只腹诽,并不敢多嘴。
这可能是它们世界的仪式感吧。
只能说尊重,祝福。
尊重死人礼仪,祝福自己长命。
他努力作出平静的样子,被贺隶牵着,一步一步在那两排纸人的“注视”中走过,走进了那栋木楼。
屋子里燃着大红的喜烛,案桌上摆放着一张白色的婚书。
幸好没有什么拜堂仪式,岑青只做了一件事,在婚书上签下了自己的手印。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变故了。
按下手印之前,岑青抬眸凝视着贺隶,刚要说什么,贺隶却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我知道阿岑想说什么,别担心。”
岑青抿了抿唇,最终没再犹豫。
签下契约那一瞬,岑青感觉到了自己和它之间在冥冥中建立起了奇妙的联系。
仿佛从此以后,他彻底带上了它的印记,他们完完全全属于彼此了。
“那阿唳它……之后会怎样呢?”
“会等你。”
亲吻落在岑青耳边,他被身后高大的男人拥在怀里。
存放贺唳的棺材沉入了幽深无比的深潭底下。
“青青,现在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了……”
他被抱起来,被热烈的吻和激烈的浪涛裹挟。
*
再次睁开眼睛,岑青是躺在贺家老宅的房间里。
他好像走了很远的路才回来,身体传来一阵一阵的沉重疲惫。
慢吞吞的坐起身,轻薄丝滑的丝被从他身上滑落到腰间,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穿。
清瘦的上身裸露在空气里,冷白的腰侧几枚青色指印极其对称。
岑青暗骂一声,掀开丝被看了一眼,果然腿上更甚。
他面无表情的发了几秒钟的呆,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岑青一把把被子盖回来,看到进门的男人一身整整齐齐的西服三件套,宛如刚刚从秀场下来般矜贵优雅。
衣冠禽兽!
“阿岑,今天天气特别好,要不要出去散散步,晒晒太阳?”
事已至此,岑青倒也不会再一味矫情,他对贺隶的态度说不上热络,但终究比之前好多了。
几天后,岑青从贺隶口中得知了想知道的一切后续。
当夜在山谷中的人全死了,但石揾消失了,还不能确定是落进潭水里还是逃走了。
不过就算他逃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是。
因为他被定为特大凶杀案件的主谋,被全国通缉了。
包括冰库里和山谷里死掉的几十个人,以及石揾原本手里就犯下不少人命,他要是没死,被抓住也是个死刑。
贺家在这次骇人听闻的特大命案中自然也不可能完全洗脱。
但贺家老夫人坚持自己只是个受了石揾这个神棍欺骗的可怜老太太,对石揾私底下做的所有事情都不知情。
她说她当初请石揾来,只是想给自己早夭的孙儿做一场法事的。
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石揾杀害岑海东是贺家老太太授意,再加上贺家老太太的钱财和人脉运作,她确实并没有受到法律制裁。
然而没过两天的一个深夜里,老太太和贺父就在睡梦里突然暴毙了。
也是在同天夜里,一直深居在贺家老宅中的贺夫人吞药自尽。
至此,贺家满门,只活了贺隶一个人。
*
一个月后,岑青回学校上课。
牵扯到贺家的特大命案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公诸于众,但依旧传出各种各样的风声。
“真的很邪门啊,我听我爸说漏嘴,说他们家那是被诅咒了,报应在了全家人身上,活下来的那个就是来讨债的。”
“和谐社会请相信科学好吗,这明显就是老一辈和小一辈之间的权力争斗造成的恶果吧。贺家大少才十几岁的时候就一直和父辈不合这也不是秘密。”
“啧,什么权力争斗又不是争皇位,还能死那么多人吗?而且如果真的是,贺大少现在还能好好的当着霸总?早进橘子了好么!”
“所以到底死了多少人?这消息究竟哪儿传出来的?官方也并没有公示什么吧?”
“这么讳莫如深本就说明有问题啊,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反正觉得浑身发凉,之前总欺负岑青的那几个刺头,没人听说他们死得很诡异吗?”
“什么玩意?说贺家呢怎么又扯到那几个……”
“就是说贺家啊,这次贺家卷进性质恶劣的凶案里,死者里有一个就是岑青的后爸……啊!谁特么打你爹……呃,黄哥嘿嘿!”
黄鑫收回手,表情凶凶的,“怎么像菜市场的阿婆一样爱八卦?这么喜欢说要不要我送你个大喇叭?”
“别别,我错了错了,不说了……不过,你心情好像很好?遇到啥好事了?”
黄鑫咧咧嘴正要说话,眼睛一下子瞥到门外一个熟悉身影,瞬间从课桌上跳下来,还不忘拍拍同学脑袋,“跟你没关别瞎打听,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叭叭这些有的没的,真的揍你了。”
快速的说完,黄鑫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然后兴高采烈的和岑青勾肩搭背不知道在说什么,那嘴都要笑烂了。
被他打了一下又拍了拍还口头警告的男生撇了撇嘴,和前桌说道,“看黄鑫不值钱那样,嘶……牙酸!!话说他什么时候和大学霸关系那么好了?”
前桌随口道,“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不是本来就一宿舍的嘛!”
“诶,但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岑青他爸和贺家又怎么扯上的?”
这人翻了个白眼,“没听咱校霸警告我不许再泄密吗?我可不想挨打。”
校霸什么的自然是笑称。
黄鑫其实挺像一头傻乎乎的狗勾的。
“诶,岑小青,你真的今天复课啊?身体好点了没?”
岑青无奈的第n次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拎下去,“你别缠着我,我现在要去班主任办公室消假条。”
“我陪你一起去呗,看你瘦胳膊瘦腿的,怎么好像又瘦了点?病假一个月,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高个男生挨着清瘦的少年,絮絮叨叨啰里八嗦,眼里的关切做不得假。
清瘦的少年虽然看起来表情冷冷淡淡,但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还会时不时回应两句。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并没有忘记,但是他们都没有再刻意提起。
下午放学之后岑青却婉拒了黄鑫一起去食堂吃晚饭的提议,并且告诉他,“我以后改走读了,宿舍就不住了。”
男生沉默了许久,之后一言不发陪着岑青去宿舍收拾了东西,并坚持要把他送到校门口。
校门外停着一辆连号车牌的黑色轿车,英俊高大的男人手臂上搭着件西装外套,黑色衬衫领口的扣子随意解开两颗,姿态放松的倚着车身,原本冷淡的表情在看到出现在校门口的少年时变得热烈起来。
岑青从黄鑫手里拎过自己的行李箱,朝他点了点头就要朝男人走去,却被叫住。
“岑小青。”
岑青转头。
男生的身影沐浴在夕阳暖黄色的光里,即使表情有点难过,但还是让人瞧着就觉得青春而温暖,阳光仿佛在他们中间划出了一条分界线。
黄鑫在这瞬间觉得,岑青离他好远。
远得不像在同一个世界。
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语气还要故作轻松。
“那天你一声不吭和他走了,之后也不接我的电话……”
“我们以后不是朋友了吗?”
他好像很艰难才把这句话问出来,或许,他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他的内心到底有过多少挣扎犹豫又是怎样自我调节和放弃,究竟有没有完全释然,不得而知。
但此时他的眼神终归转变了。
从之前尚且对感情的懵懵懂懂到不自知的炙热,回归到了最初成为朋友时的模样。
带着几分关心,和努力藏起来的难过。
岑青心里莫名也跟着变得沉甸甸的,但他这次并未沉默,“只要你愿意,永远都是。”
“光华寺……”
岑青打断,“就不去了。”
“嗯。”
等了几秒,看黄鑫不再打算说什么了,岑青抿了抿唇,还是说道,“明早给你带学校外面那家煎饼果子,我以前听你跟室友说过喜欢吃。”
就是在校外,住校生不是很容易买。
黄鑫定定看着他,须臾终于笑起来,“好兄弟就不跟你说谢谢啦!”
岑青点点头,“那明天见。”
“明天见,岑小青。”
少年转身,一步一步朝着男人走去。
黄鑫看着他的背影渐离渐远,看到男人帮他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又护着他上了车。
车门关上,防窥膜让人看不到坐在里面的人的样子了。
男人在上车前抬眸朝黄鑫看了一眼,那眼神阴冷又森寒,看一眼都能让人凉飕飕的。
但黄鑫满不在乎的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大步走回学校。
世界上的感情有许许多多种,又有谁说友情就没有爱情重要和长久?
最主要一点,他知道岑青并不喜欢他。
体贴的小狗从不会强求。
只要他开心就可以了。
*
车内很安静。
它有很强的占有欲,尤其是在成亲之后,连别人多看他的青青一眼都会不高兴。
所以从那以后只要它和岑青相处的时间,旁边就不会出现第三个人。
就连接送岑青也是它亲自开车,为的也是不愿意再多一个人和它的青青待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呼吸同一片空气。
但它又对岑青提出要搬回市里去住,甚至要回去上学的请求一概同意,从不干涉。
它其实有一直在忍耐,也在努力改变。
今天被黄鑫送出校门,岑青其实心里也不太有底气,尤其现在车里这么安静,他只会预料到晚上等待他的“惩罚”该有多严厉。
“我们只是朋友。”
越是相处岑青越能感受到它的独占欲有多离谱,也终于学会如何圆滑的和它相处。
曾经的硬骨头现在在它面前,该软分分钟就软。
那样岑青至少能在床上少吃点苦头。
“阿岑紧张什么?我没有生气。”
岑青转头看着男人冷厉的侧脸,心中冷嗤,没生气才怪。
尤其……
岑青隐约能感受到黄鑫对自己的心意,就不信人精一样的贺隶看不出来。
“那晚上我想独自睡。”岑青故意试探,其实也是真的觉得有点吃不消,能休息一晚也好啊。
然而贺隶目光幽幽瞥过来,“青青,你乖一点,我忍着呢。”
岑青冷笑,嘀咕,“还说没生气。”
“青青在说什么?”
“没,我说你能不能在我面前不要这么精分?你现在的样子又趋向于阿唳多一点了,有点吓人。”
贺隶轻笑了一下,“那阿岑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阿唳呢?”
岑青闭嘴惊艳。
这是一道送命题。
现在的它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原本的煞,是双胞胎融合之后才是真正的完全体,但是因为在怎样对待岑青的问题上他们发生了分歧,贺隶在弟弟死后没有选择完全接纳它的融合,以至于它大多时候还是被石揾镇压在那副棺材里。
为了岑青改变了那场车祸的结局之后它反噬过重,就真的无法从棺材里出来了。
但也很难说贺隶不是它。
他们两兄弟看起来是独立的两个个体,但却又不是。
说起来怪复杂,岑青也懒得去较真了。
但有一点,就算它没有明说,岑青心里也是明白的。
它一部分选择沉睡在水底,另外一部分留在人间做贺隶,只是为了岑青而已。
它知道岑青还留恋这个人间,它愿意等待。
白契一旦签订,必死无生。
但是契主愿意稍稍放水,无限期延后这个死亡的时间点。
对于无时无刻不想把最心爱的宝贝拖下深渊,永远藏在自己怀里的恶煞来说,这样违背本能的决定怎么不算爱呢?
岑青的心也是肉做的,他并非无动于衷。
等红灯的空隙里,坐在副驾的少年忽然倾身亲吻驾驶室上的男人。
“就再等几年,少少的几年而已。好吗?”
贺隶抬眸,迎着少年认真注视过来的眼眸,从他眼里读懂了他的意思。
等到我青春正盛,年华最好的时候,不要等我老去,就杀死我吧。
然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好。”
——白首,完。
下一卷,红契,诱系瓷宝和肉系河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