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棘蜷缩在地上,被汗水的黑发黏在毫无血色的脸上。几滴血溅在侧脸和鼻尖,临棘的手上一片鲜红。
他的脸白到几乎透明的程度。而在他的身下则是一摊血泊,且还有血顺着手背滴滴答落了下来。
因为过于疼痛临棘本能轻微颤抖着。
临棘还是没有回答。
云毓望着临棘,他缓缓抬起了手,一团力量凝在手中,要斩临棘第三指。
或者是其他的身体部位。
可他看了临棘良久,那团力量却迟迟没有落下。
空气就这样凝滞住了。
那团力量悬在云毓手中悬浮了很久很久,既没有落下却也没有收回。
终于,临棘薄唇动了,他似乎开口说了什么,但声音太轻,或者说压根没有音节,所以云毓没有听清楚。
云毓俯下了身望向临棘。
再然后,他终于听清了临棘在说什么。
他说——
“你不相信我。”
“你让我如何信你。”云毓看着临棘,语气冷淡道:“你身上诸多谜团,我询问你什么你都闭而不言,只一味让我相信你,你觉得我该如何信你。”
临棘没再说话,只是闭着眼轻微颤着。
“解开情线。”云毓注视着临棘,道:“解开。你不必害怕解开后我淡了对你的情感从而杀你,只要你解开,无论解开后发生什么,我云毓都放过你,绝不食言。”他只要临棘解开。
“我没有做过……”临棘气若悬丝道。
可这样的回答在云毓看来就是嘴硬,他猛然攥住临棘领口把他提了起来。
只是当云毓目光撞进临棘那双略有空洞疲惫的眼睛瞬间,云毓的心口莫名一痛。就好像心被狠狠揪着似的剧痛。
云毓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加紧,临棘的衣领都被云毓攥出了褶皱,甚至要被云毓那暴涨的灵力刺破了。
“为什么不解,为什么?”他只想让临棘解开情线,从而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受情线影响所以才喜欢临棘的。
他心中始终还是有一点疑虑的。尽管这一切已经铁证如山,尽管自己每次看到冰棺里那个叫做圣孞的人确实会有种难以描述的情感和密密麻麻的刺痛。
但他还是想给临棘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临棘为什么不解。
难不成,这一切真的如那个鸟灵说的那般,全是真的么?
“我不知道……”临棘始终这个回答。
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情线。
“你——”云毓登时掐住了临棘的喉咙。
临棘没反抗,只静静看着云毓。
云毓眼里一片血色。
最终云毓别过眼冷冷松开了临棘,他站起身背对着临棘,声音冰寒道:“给他跪下,不必叩首了。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再出现,我杀了你。”
“我不跪。”依旧是这个回答。
原本已经压下的火再次涌了上来,云毓倏地提起了临棘,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是真觉得我云毓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了是吗?是真觉得我不会杀你么?临棘。”
临棘此时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了。
有时候还会黑一阵。
他耳边似有耳鸣,什么都听不清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一味坚持喃喃的一句话就是——
“……我不跪。”
临棘呢喃了很多遍,直至倒在了云毓怀里的前一秒,他说的依旧是‘我不跪’。
云毓沉默。
理智在告诉云毓有这么多铁证摆在面前,且临棘也不愿解释,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可在内心深处云毓还是无法彻底对临棘狠下心,也或许,这是因为情根的原因吗?
最终云毓还是收回了想要抱住临棘的手。
但也没有推开临棘。
*
另一边,古家。
古倏现在已经不在他的院落了,在一个单独开辟出来的灵峰里。这是古羲给他单独辟出的修炼洞府,能隔绝外界一切。
也就是道侣契约传递的情绪波动。
古倏既已做出了决定,便不会再让自己的存在对临棘有任何的妨碍。
即使他可能会在这里百年、千年、万年。
只要,临棘可以安然无恙。
灵峰高处很模糊看不真切,终年覆盖着一层如薄纱般的雾,如梦似幻。可能是因为整座灵山有一道淡金色禁制原因,让整座灵峰有一种的仙气缭绕的美。
古倏一直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块玉佩。
那是临棘的玉佩。
玉佩漆黑,说是玉其实更像一块还未精细雕琢的玉石,有棱有角的。上面只歪歪扭扭的刻着一个‘棘’字。
古倏猜测可能是临棘他自己做的玉佩。
而这块玉佩是上次临棘送自己礼物时,混着幽果还有其他一些东西等一股脑塞给自己的,他自己恐怕没有发现。
古倏也没有发现,是前几日在须弥戒里看到的。
他摩挲着手中这块玉佩。
“临棘……”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还好吗?
没有了自己的存在,云毓他们应该不会再为难临棘了。
尽管古倏还是不想就此与临棘缘尽。
可他又能如何呢。
临棘的兄长到现在还没有醒,而这便是前车之鉴。他又怎能因一己之私在已知结局下场的情况下强和临棘在一起。
罢了。
古倏缓缓握住了手中的玉佩,慢慢收回了所有心思杂念,准备打坐静心。
而此刻的古倏并不知道此刻他胸口的情劫金光闪了一瞬。
这代表契约的另一半受到重伤很虚弱。
*
临棘被云毓带回云家关了起来。
可五日过去了,在这期间临棘还是没有跟云毓说解开情线的意思,包括其他的事也没有任何的回答。
云毓罕见的没惩罚他,但也没再见他。
算是就这么耗住了。
当宿御寒到了云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面无表情正在灌酒的云毓。云毓自然感知到宿御寒的气息波动了,但他只是瞥了一眼便继续收回视线喝酒。
宿御寒没有说话。
云毓只一味喝酒,也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后终于是宿御寒打破了寂静,他淡声道:“临棘呢。”
“地牢。”
宿御寒得到答案后便转身离开。
云毓却叫住了宿御寒。
宿御寒驻足,他转过头看向云毓,似乎在等他说什么。
“带他滚,告诉他,记住以后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宿御寒抬脚离开了。
说也奇怪,云毓和宿御寒虽偶尔会相互看不顺眼,但在大事上总是会很默契的联手,根本不用言语沟通。
就像是之前一起对古倏动手等等。
宿御寒也是唯一一个,云毓放心把临棘扔他手里的人。
包括宿御寒对云毓也是这样。
就比如当时抓临棘,如果抓住临棘的不是云毓,宿御寒不会离开。虽然他对云毓有时候很不喜欢,但他俩在面对临棘的事时,总是出乎意料的默契。
宿御寒到了地牢。
地牢里面有一个人毫无声息蜷缩在地上,没有任何动静。
宿御寒眼眸一深。
此时的临棘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还以为是云毓。就在临棘勉强抬起头望去时,才愕然地发现并不是云毓,是宿御寒。
临棘怔神看着宿御寒,宿御寒也回视着临棘。
宿御寒的眼眸冷静,甚至是平静。
临棘一看宿御寒这个眼神便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应该是与云毓一般也莫名其妙的‘知道’了什么不存在的事。
想到此临棘闭上了原本微启的唇。
他静静看着宿御寒,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也是宿御寒第一次看到临棘如此。
他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想说的话,只有沉寂无言。
过了许久,宿御寒动身了。
他一步步朝地牢走了过去,地牢的禁制对宿御寒不起作用,宿御寒像是禁制不存在般直接走了进去。
然后,他站在临棘面前俯下了身。
临棘静静看着宿御寒。
宿御寒也望着临棘,看着他破损乌青的嘴角,脸上的巴掌印,最后视线移到了临棘那被鲜血染红的手上。
手伤和鲜血很明显,刺眼至极。
宿御寒在看到临棘受伤的手以及地上的两根断指时眼眸一沉。这还不算,宿御寒发现临棘的腿也断了,膝盖似乎也废了。
双腿伤得最重,甚至隐约看见了破碎的骨头从血肉里涌出。
“云毓动的手?”宿御寒道。
宿御寒的声音莫名有点冷,隐约能从语气里听出一丝发沉的怒意。
“我不知道。”临棘忽然沙哑开口了。
宿御寒看向了临棘。
“我不知道情根,如果你是来问我这个,我不知道情根的事,也不会解。”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宿御寒道。
听到这话临棘登时一愣。
宿御寒先是给临棘的身体注入了一团灵力,灵力涌入临棘四肢百脉,止住了他体内持续受损的身体。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临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看向了宿御寒。
宿御寒也看着临棘,那双幽暗如万年深潭的眸子沉寂宁静。
下一秒临棘忽然抓住了宿御寒的衣服。
这种犹如小兽般伤痕累累无助的眼神让宿御寒心口也涌起一股锥心的刺痛。
临棘抱住了宿御寒,低头埋在了他怀里。
宿御寒能感受到自己胸前一片湿润,临棘抱得自己很紧。他很少如此过,就好像是在外受伤回来向亲人哭的小兽。
宿御寒闭了闭眼。
他其实也有很多话想要询问临棘。但看着紧攥着自己衣服埋在自己怀里哭的临棘,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而是打横抱起了临棘,低声道:“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