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丰村。

  “什么?”桃襄以为自己没听清,撑着胳膊肘坐了起来。

  木丰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一秒入睡,闭上眼睛翻了身便不再说话了,留桃襄一个人消化这个信息。

  年丰村……

  丰年村?

  桃襄眉心蹙了蹙。

  房内屋顶虽然是好的,但墙壁上总有几处一指宽的缝隙,阳光扫射进来,刚好照在桃襄的眼睛上。

  “唔。”桃襄闷吭一声,昨天晚上他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见自己变成狗后真的被人吃了,但怎么变都无法变回人形。

  他手搭在眼皮上妄想赖会儿床,但猛然想到不是自己一个人在了,还有木丰需要照顾。

  然而他睁开眼后,稻草床上却空无一人。

  “木丰?”桃襄从地铺上一骨碌爬起来,就在此时听到了清脆的风铃声。

  “叮铃铃——”

  桃襄顺着声音打开门,见他没找到的小少年正依在屋檐下的墙壁上,手里正拿着一个风铃沉思。

  “这是我挂在房檐上的,你怎么取下来的?”桃襄无奈道。

  木丰歪了歪头:“哥哥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这个房子里啊,”桃襄道:“收拾的时候发现的。”

  桃襄看他盯着风铃爱不释手,拢了拢袖子道:“你喜欢送你好了。”

  “送我?”木丰欢快地笑了,掌心一摊:“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啊?”桃襄睁大了眼睛。

  “石娘说这里的东西都是房子主人的遗物,没想到你的东西竟然丢在这里。”

  木丰嘴巴勾了勾:“她可能没说错。”

  “那你现在是鬼喽?”桃襄开玩笑道。

  “不说这些了,哥哥不是要陪我回家吗,咱们走吧。”

  桃襄从不知道白桦国这么大。

  木丰带他左拐右拐,走了无数个羊肠小道,宛如迷宫一样令人眼花缭乱。

  “等、等等。”桃襄抹了把汗,犹豫地望着眼前这棵好像路过了无数次的大树:“你确定咱们走对路了吗?”

  “哥哥怎么不信我?”木丰笑道,伸手撩开绿枝遮盖的石碑,“年丰村”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桃襄的视野中。

  正如丰年村一样,他不禁一怔。

  桃襄原本以为,丰年村的记忆对他来说很遥远,其中的点点滴滴都被封尘。

  但当他走进年丰村时,记忆的匣子又全都被释放。

  见桃襄的步伐有些缓慢,木丰停住脚步,眯了眯眼睛道:“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太巧了。”桃襄苦笑了一声。

  木丰回过头,小少年的俊俏尚未完全张开,眉眼间还残留着些许稚嫩。

  他摸了摸与李春游别无一二的高马尾,咧嘴便能露出两个俏皮的犬牙。

  桃襄知道自己不该总把木丰与李春游联系在一起,但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一模一样的面孔,甚至家乡都几乎相似。

  桃襄眼皮一抬,刚好看到了那颗位置相反的痣,叹了口气,微微笑道:“无事,由仪国有一个村庄,它的名字恰好叫丰年村。你带我来这里,我便想到了这个。”

  “那哥哥是不是还顺便想到了你的那位故人?”木丰道。

  桃襄不知道木丰为什么总执着于这件事,不过转而一想,若是自己天天被当成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某人,心里也会不好受。

  “抱歉哈,咱们以后不提他了。”桃襄双手合十,道歉诚恳。

  木丰故作生气哼了一声:“那就惩罚哥哥走快点吧。”

  直至真正进入村子,桃襄才发觉二者真的只是单纯名字像而已,实则毫不相干。

  丰年村算是桃襄不好的回忆,自己刚穿书过来就差点被吃掉;再加上之前,回忆前世里自己被村民剜掉眼睛和关押,导致桃襄对丰年村印象确实不怎么好。

  但年丰村不一样,抛开大同小异的环境来说,一进年丰村就给桃襄一种安全平静的氛围。

  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刚刚播完种的土地棕亮,浓绿的草中时不时有五颜六色的小野花,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花香,完全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姿态。

  “你们这里真漂亮。”桃襄不禁感慨。

  三五农夫带着草帽,扛着铁耙压弯了肩膀,不得不低下头。

  “哥哥喜欢这里吗?”木丰轻声问道。

  “肯定喜……抱歉,呃——”

  桃襄及时咬住了舌头,才没有不礼貌地叫出声。

  因为过道狭小,他方才不小心撞掉了一个农夫的草帽,刚准备捡起来递给农夫时,桃襄倏然瞳孔骤缩。

  只见这个农夫的眼球宛如死人一般,除了只剩一点黑色的瞳孔外,其他都是眼白,还结上了曾灰蒙蒙的阴霾。

  最可怖的是,其他农夫纷纷回头,他们的眼球皆是如此。

  “……您,没事吧?”

  桃襄第一反应就是这群人眼睛是这种情况,就像在还活着的时候把眼球剜出来再塞回去一般。

  短短几秒中桃襄嘴张了闭闭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试探性地问出这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桃襄的错觉,这群人在看到他们时,脸上出现转瞬即逝的惊恐,随后又被压了下去。

  “我、我们很忙,走了!”

  直至农夫走远,桃襄依旧感到不寒而栗,声音艰涩地问木丰道:“他们……真的没有事吗?”

  “年丰村在五年前发生过一场大疾,”木丰见怪不怪道:“所有人眼睛都这样,很正常。我那时刚好不在家,所以逃过一劫。”

  这个村子和里面的人,都不正常。

  桃襄定了定神,想看里面还有什么幺蛾子发生。

  然而接下来确实没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直至随着木丰的步伐走到了间还算明亮工整的房间,莫约有五六个破破烂烂的案几,绕成了个半圆;而半圆中央则放着个高贵的红木桌台,一看就价值不菲。

  木丰理所当然地坐到了离红木桌台最近的那个案几上,手掌撑着脸眼眸含笑道:“哥哥……不,桃先生,可以上课了。”

  桃襄蹙了蹙眉:“其他学生呢?”

  木丰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目前就我一个人,以后还会招的。”

  桃襄:“……”

  “先生是嫌弃我吗,”木丰瞬间耷拉下眼角,拖长了尾音,可怜兮兮的:“还是说,我一个人就不配先生教书了?”

  桃襄:“我可没这么说。”

  他败下阵来,撩了撩衣角,没有坐在红木桌台里,而是盘腿坐在了木丰的对面,垂下眉睫轻声道:“会认字吗?”

  木丰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吞了吞口水道:“不认,我是傻子。”

  桃襄笑骂地敲了下他的头道:“笨蛋,不能这么说自己。”

  “那我先教你写你自己的名字。”

  白玉似的手指握上了黝黑的笔杆,颜色差撞击太过强烈,然而桃襄没在意木丰宛如虎狼般的视线,依旧握笔一笔一划写着。

  “滋——”

  忽然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闪电直接击中了桃襄的心脏,仿佛魂魄与身体错位一瞬。

  “呃!”

  木丰反应过来急忙扶住他肩膀:“怎么了!”

  “无事。”桃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心脏抽筋,好像也没对自己造成什么大伤害。

  他视线望向,不禁愣住了。

  方才正要教木丰写自己的名字,然而手一滑,宣纸上墨迹斑斑龙飞凤舞,到像一个狂草般的“李”字。

  木丰也缄默,静静地低着眉目不说话。

  桃襄尴尬道:“不是我故意,额……真的是手腕扭了。”

  “你就这么想他吗?”木丰冷笑了一声。

  木丰自然知道李春游的名字,在战场上三人交锋,每当李春游遇到危险时桃襄都会焦急心疼地喊着他名字,谁知这个名字就如此深入他的骨髓,无法忘怀。

  桃襄无语凝噎,他对天发誓,这次真的没有把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

  晚上木丰送他回到家时,桃襄已经精疲力尽。

  不是因为别的,一下午简直太尴尬了,他能感受到木丰是真的生气了,但这孩子只要生气就喜欢沉默不语,这比哄李春游难多了。

  和李春游待在一起时生气,通常是他不喜欢说话,等着李春游来哄。所以桃襄并没有多少哄人的经验,木丰没提出留宿,他也就不挽留了,目送小少年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关起门来瘫倒在床。

  实在是不对劲儿。

  如果说长相和名字都被桃襄划分为“巧合”一类,那年丰村的村民们是怎么回事儿?

  他真的不相信是有什么大疾所导致,看到村民们的模样,他很难不联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这样被丰年村的村民们剜了眼睛。

  就像是……给自己报仇一样?

  那也不对啊,桃襄被自己的想象力逗笑,要报仇也是找丰年村报仇去,管人家年丰村什么事儿。

  正想着,他召唤出那本棕皮书随便翻了翻,打出来的哈欠被硬生生堵了回去——竟然又更新了!

  “他在我身下失神片刻,眼睛里倒映着漫天繁星。微凉的夜风吹来,我们又融为一体。”

  桃襄“砰”地合上书,心情复杂,脸上表情精彩无比。

  这是,开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棕皮书的自叙是第一人称哈~

  ——

  李:他心里有我,他超爱

  桃:6

  风某:所以老李消失的这段时间在干哈呢?

  李(亮刀)(阴恻恻):沙光所有阻止我爱情的人!

  风某(第一个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