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大捷。

  几乎是压倒性、不费吹灰之力地打赢了胜仗。

  白桦驻兵良久,一缺吃的二耗时过长,早就乱了军心。

  李春游像一匹恶狼,领兵不要命般地冲进敌区,所经之处血雨腥风。

  侍卫给太子搬了干净的小板凳,太子笑吟吟地望着山中战火纷飞,刀剑嗡鸣如龙呼啸:“这位李小兄弟当真英武善战,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安知嘴角扯了扯,没有戳破,应和道:“是啊。”

  浓烟熏染了大半个墨蓝的天空,焦糊的味道令人分不清是从树杈上而来,或是尸身上的臭油。

  白桦落荒而逃,幸存的不到三分之一。

  来时停泊了十几艘大船,逃跑时只行驶了五馊,其它船只甚至来不及全部烧毁。

  太子在众人簇拥保护下驻马江边,见空江波涛起伏,抬起手笑道:“别追了,他们已经输了。”

  “可是,若咱们乘胜追击……”方将军不甘心地问了句,眼巴巴地望着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的敌人。

  “咳咳咳!”安知重重地咳嗽几声。

  方将军立马意识道自己说错话了,涨红着脸手足无措。

  太子只是笑笑,好脾气地解释道:“父皇病重,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动更大规模的战争,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是,殿下恕罪!”

  “无妨。”太子调转马头,望着身后鸦黑一片的人头,道:“李将军乃功臣,本王要好好赏赐他,人呢?”

  “去喊李春游过来。”安知小声地对身旁的赵将军道。

  赵将军应答一声,快马加鞭地冲了出去,却又很快地原路返回,为难道:“报告掌书记,人是找到了,就在那边儿。但他……您去看看吧。”

  安知右眼皮一跳。

  白桦伤亡惨重,尸身被集中堆起来,成了一座小山,再由士兵浇油焚烧,就地解决。

  然而就在士兵准备往下倒油时,一声暴呵:“住手!”

  士兵望去,一眼看见了双目猩红的李春游,吓了一跳:“李、李将军好!”

  李春游浑身血液宛如煮沸了般,此时任何声音对他来说都是耳鸣。

  双眸滚烫,甚至可以看见一片薄红。

  他无法克制自己战栗的身体,从耳后到脖颈青筋暴起,牙齿打颤。

  ——没有、没有,找不到!

  “李将军,您在翻什么,这些都是白桦人!”士兵亲眼看见李春游仿佛失去了理智的野兽般,从尸山中一具一具地翻弄着尸体,不知道在找什么?

  ——刚才来的路上、战场上,都没有他!

  同僚看见李春游这幅模样不由得有些害怕,小声道:“快去请掌书记过来吧。”

  ——说好要等我的,他去了哪里?!

  忽地,李春游手一顿,黑色的眼球近乎缩成了一个小点。

  ——要是、要是死了,我就立刻下去陪你,别怕…咱们还能再来,再来的一次我一定杀光那群人!

  指尖已经血肉模糊,少年的下颚崩成了一条线,咬牙切齿。

  还好上天眷顾,那具尸身不是桃襄。

  ——那你在哪里!!!

  “掌书记您可来了!”那士兵快哭了。

  安知看着李春游这幅模样,仿佛看见了前段时间的自己,心一沉道:“他在找什么?”

  “不知道啊 ,刚才有个兄弟过去问,差点被李将军踹得半身不遂。”

  ——在哪里,在哪里!

  安知顿了顿,恍然大悟,快走到小山下面,大声道:“你在找桃襄吗?”

  李春游停下动作,猛地回头,凶恶的眼神中晃过一丝哀求,他张了张嘴,仿佛铁锈摩擦:“在哪里?”

  “我还以为你知道啊。”安知哭笑不得:“他人已经回军营里了,他没告诉你他吗?”

  李春游缓缓地垂下手,迈开步子,却从上面直接滚摔了下来。

  “你没事吧?”

  “没事,”李春游额头上黏着一大块氤氲的血迹,他痴痴地望着头顶的星空,泪水肆流,嘴角上咧笑得像个弱智。

  由仪军营,今夜因为太子的大驾光临和大捷,灯火通明,四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得到许可后方将军翻出了剩下的肉,开了珍贵的浊酒,篝火噼啪,众人酒酣胸胆尚开张,脸颊红扑扑的。

  【注释一】

  而这一切的热闹,仿佛都与桃襄无关。

  屋中没开灯,他刚沐浴完,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待着某人归来。

  桃襄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想到方才的场景。

  “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回白桦吧。”

  “好啊,我方才看到了一匹孤马,这就牵过来。”木丰眉眼弯成了拱桥状。

  桃襄心跳得厉害,他闭上眼眸,脑海里都是李春游的身影。

  若他不知道前世的事情,不辞而别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记下了。

  记住了自己被挖眼时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记住了少年背他一次次游江,也记住了在那场箭雨中,他是如何抱着停止呼吸的自己,麻木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李春游对他一往情深,他同样的……也放不下李春游。

  若他真的不辞而别,李春游会不会以为他死在了战场,从而随着自己去了?

  桃襄闭了闭眼,恰好木丰牵马过来。

  “木丰,能不能等我两个时辰。”桃襄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眼眶酸痛,谁知再次开口竟然泣不成声:“让我、让我和他告个别去。”

  “砰——”

  门板迫不及待地撞击墙壁,而后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清来者是谁,就被一个冰凉的怀抱紧紧锁在怀里。

  血迹干涸在铠甲的缝隙中,李春游刚从尸堆奔来,浑身都是沉沉的死气和腥味儿。

  可桃襄无法推开他,指腹贴着黏腻的黑铠,脖颈被少年埋进去,感受着他在战栗。

  浑身额因为恐惧而颤抖。

  “我……”李春游牙关打颤,“我没找到你,找不到,以为、死了,以为……”

  他说话颠三倒四,粗重的鼻息打在桃襄耳垂上。

  桃襄鼻头酸楚,微蹙眉心轻轻闭眼,感受着来自另一个人的恐惧,伪装什么都没发生,插科打诨道:“怎么了,几天见不到我就这么想?”

  “你死了,我也不独活!”

  李春游蓦然吼出一句,桃襄耳垂滚烫,竟是被少年的泪说灼伤。

  “我这不活得好好的?”桃襄哑然失笑。

  从他的角度看去,敞开的门外漫天星斗,不远处传来热闹的人声,与此时的寂静对比鲜明。

  “春游,此战大捷。”桃襄道:“你见到太子殿下了?”

  “见到了。”李春游单膝跪在床前,把脸埋进桃襄衣服布料中,双手还紧紧地掐着他的腰身,动弹不得。

  桃襄笑道,手指温柔地轻按着受惊之人的头顶:“他看重你吗?”

  “嗯。”李春游闷声道,罢了抬起头,从桃襄身后的窗中照进来的月光,刚好染亮了少年的容颜。

  还带着些许血污,眉心紧蹙,泪痕尚未干涸,碎发凌乱,看着有些好笑滑稽。

  桃襄忍不住笑出声,指尖揉开了他缩起来的眉心,见那双眸子由污浊慢慢变得清明,最后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以后有好日子过了。”李春游低头,虔诚无比地吻了吻他的膝盖。

  虽然隔着重重布料,却依旧如一片羽毛似的搔进了他的心中。

  桃襄呼吸一滞,头脑发晕。

  再睁眼时,他已经揪住了李春游的领子,忍无可忍道:“去洗澡,我…我想要。”

  月色倾泻,谪仙之人已经坠入红尘,在凡间万劫不复。

  李春游刚清澈的眸子又被刺激得渐渐爬上污浊,他喉结滚动,望着桃襄满面羞红地低头埋在自己胸膛前,理智宛如弦似的断了。

  反正,他们要过上好日子了。

  他会有间大宅子,将心上人稳稳当当地藏匿其中。

  就算什么狗屁程序穿书局来捣蛋,他也有能力保护好这颗无上珍贵的桃子,再用太子分配的兵权杀了他们,逆天改命!

  “关门!”

  桃襄惊呼一声,像个麻袋似的被扛起,然后丢在软绵绵的被子上。

  木制门板阻隔了月光,随之而来的是危险的黑暗,和黑暗中那双似乎亮着红色幽光的眸子。

  桃襄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发现确实是。

  然而没等问个清楚,便被浑身水汽的少年堵住了要问的话,唇·齿纠缠。

  篝火声噼啪,长久戍边的战士们难得醉一回。

  此时一颗雨滴砸在了破碗中,浊酒叮铃。

  “诶,怎么下雨了?”

  “我去下大了,大家散了吧。”

  “殿下,请去主帐中避避雨吧。”

  太子殿下端着酒碗,笑呵呵道:“行啊,走。”

  众人前脚刚散,后脚就雷声大作。

  “轰隆隆——”

  仿佛云层间隐匿的巨龙怒吼,闪电接连不断,要将天地间昼夜颠倒,又或是要照亮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轰隆隆——”

  雨点赛鼓槌,重重地击打着土壤,隐秘的尖叫被淹没在这其中,随着汇聚的小水流一起流入空江中。

  方将军醉眼朦胧:“诶,上次下雨是啥时候来着?”

  赵将军打了个饱嗝:“忘了,嗝,下雨是好事啊,庄稼能长起来了。”

  “是啊!”士兵们喜笑开颜:“来年能填报肚子喽!”

  几个火气旺的年轻人趁着酒劲儿,跑到雨中玩起了摔跤,老人们在一旁拍手叫好。

  “轰隆隆——”

  “唔——”

  一个观战的年轻人突然回头,朝着不远处的寝房投去疑惑的目光,对同伴道:“你听到什么怪声音没?”

  “啥啊,鬼叫?”同伴看得正着迷,没空搭理。

  桃襄羞愤地狠狠咬上李春游的肩膀,满身火热冒着细汗,口腔中淡淡的咸味。

  李春游低笑一声。

  “轰隆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一:出自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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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ss(呼呼大睡中)

  突然间员工破门而入,戳破boss鼻涕泡,抓狂:“啊啊啊啊啊boss!桃襄那小子,那小子又!”

  boss(盖好小被子继续睡):别慌,清空记忆

  小遥(啃薯片):啧啧啧骚年小心身体虚啊

  红唇御姐(嗑瓜子):啧啧啧艳福不浅啊,可惜看不到实时播报唉

  姜烈渊:???不是,他弯成面条了你们怎么这么淡定啊啊啊

  某风(语重心长):想想你们为啥叫烤鸭穿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