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
小土狗差点没站稳，从上头蹬掉一片叶子下来。
然而没有人会关注这么小的细节，两名白桦士兵包括李春游，都陷入了深深沉默中。
有人在做心里斗争，有的人已经蠢蠢欲动。
鸡腿个头不大，但对于都忘记肉是什么味道的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诱·惑。
“你不吃我吃！”那个士兵忍不下去了，率先推开同伴，一个箭步冲上前，拿着鸡腿就往嘴里塞。
既然他已经破了戒，同伴也不再担心什么，便抛下满嘴大道理冲上去和他抢吃的。
在他们差点为一个鸡腿大打出手时，李春游脸上浮现丝鄙夷的笑。
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难。
他们既然已经尝过了肉香，那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他们完了。
李春游抬头上瞟，恰好看见小土狗不小心垂下来的尾巴，他轻声咳嗽一声，尾巴迅速藏了回去。
然而这一声咳嗽却把这两个人吓到了，他们惊恐地四处望来望去，却只看见了少年无辜的面孔。
白桦士兵吞下嚼碎的骨头，气势汹汹质问道：“这些吃的到底哪来的，有好东西不知道早点分享！”
李春游缩了缩肩膀，顺从地回答道：“是我翻栅栏偷的。听他们说这些肉吃不下了，就倒在槽里喂军犬，我打赢了那几条恶狗，从它们嘴边抢来的。”
说着，他撸起袖子，上面有几个新鲜的犬齿咬痕，其中几个还结了浅浅的血痂。
不是小土狗咬的，因为狗狗形态的他还没长出利齿，竟全是李春游自己咬的。
桃襄攥出一把汗，没想到李春游为了让这个理由更合理，都做到这种地步。
这两个白桦兵轻而易举地相信了。
“喂。小子。”士兵勾着他的脖子，眼神露出贪婪的光：“以后每天晚上都去偷点，来孝敬爷爷们，要是敢上报我就弄死你！听到没有！”
李春游碎发下眼神凶恶，却不得不假笑道：“我都懂的。”
这两人满意地走了。
确认他们走远后，桃襄从树上跳下来，拉了拉李春游胳膊，哭笑不得：“你还好吗？”
实在是难为他了。
李春游面部僵硬，克制着自己痉挛的面部肌肉：“我很好啊。”
桃襄左右望了望，迅速而又响亮地在他嘴角旁咂出一个亲亲。
mua! (*╯3╰)
这下李春游更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了，嘴角差点咧到耳根去。
桃襄早就习惯失忆程序带给他的疼痛，所以只要不影响他的记忆，一般的疼痛忍忍就过去了。
难得的二人时光，李春游不想回去，便抱着他说话道：“万一他们守口如瓶怎么办？”
桃襄道：“今晚的佐料味道重且辛辣，在许久不进油盐的人群中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即使他们跳进江里洗个澡，这种味道没个三天也是遮掩不住的。”
李春游眯了眯眼：“所以会一天比一天来的人多，等耗到他们军心不稳时，一举拿下。”
二人没有腻歪太久，刚回到军营后就听见方将军大嗓门道：“你们可算回来了，快来主帐，大伙等着你们开会！”
桃襄心一沉，攥紧了李春游的手并加快脚步。
自红豆死后安知就一直浑浑噩噩，不理衣冠。
这次他竟然也出席了会议，自觉地坐在二把手的椅子上朝他们点了点头。
能让还沉浸在丧妻之痛的安知都来开会，想必真是出大事了。
桃襄坐上主位，李春游双臂环胸站在他身后，开口道：“出什么事了。”
一直在校场待着被晒黑了不少，赵将军抢答道：“求援有消息了！”
这是好事啊！
桃襄眼前一亮。
赵将军言简意赅道：“往南北方走的那个小队运气好，竟然碰上一队正在操练的精兵。他们当场拿出了令牌然后说明情况，谁知道、谁知道……”
“说啊！”方将军踢了他一脚。
“谁知道这是陪同太子微服游历的皇家精锐！”赵将军吞了吞唾沫：“太子殿下很是重视，于是放弃了游历，回宫调动了更多兵马，正朝军营赶来。”
“大概多少？”
“根据飞鸽传书上写的，太子调动了五万兵马，且亲自领兵。”
军帐中陷入了寂静，几秒后大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欢呼跃雀。
“哈哈哈这不赢定了！”
“完美的反击，白桦那帮孙子完蛋了！”
“亲自领兵，那岂不是可以目睹太子的真颜了，我滴妈好紧张。”
桃襄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原本还担心计划失败，现在可谓万无一失了，就算硬打也是碾压式的胜利。
天助我也。
就在这时，安知把视线投向李春游和他，开口道：“安某有个建议，不如李将军或是桃将军现乘快马，前去接应太子殿下？”
李春游与众人的喜悦格格不入，听到安知这话时，才把目光缓缓地上移。
桃襄见这双桃花眼中冷静得不像话，安知说准了李春游心中想的。
安知拢了拢袖口，低声道：“若是为了仕途考虑，这是绝佳的机会。”
“我知道。”李春游将手搭在桃襄的肩膀上，淡淡回应着。
桃襄心中生出无名的惶恐，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喉咙一紧。
结束这战就意味着军营剧情到了尾声，他们果真该分别了。
夜色如华，桃襄手牵着李春游向前走，恍惚间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安知已经派人备好了马，他与李春游一同去接应太子。
整个过程从决定到现在准备出发，不超过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他方才还与李春游在无人的寂静下接吻，现在竟然就要分开了。
李春游却很兴致勃勃，在他的规划中，打赢这场仗再谋个一官半职，就可以和桃襄去过安稳的生活了。
所以期间他的唇角一直勾起，眸中也闪烁着星光：“你在这里乖乖地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修长的手指扣住了桃襄的掌心，中间出了层薄薄的细汗，仿佛胶水似的。
桃襄心中酸涩，眼神一直望他脸上瞟，仿佛要把人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似的。
二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从一开始印象中那个又瘦又阴戾的少年，慢慢也向着好的方向生长。
李春游跨上马，桃襄亲自为他整理好马鞍缰绳，罢了心情复杂地抬头望他。
“抓紧时间，该走了。”安知道了一句。
李春游见桃襄满眼不舍，心下又生出许多甜蜜，俯下身在大庭广众之下去咬他嘴唇。
众人自觉地非礼勿视。
桃襄脸皮薄，要是放在平常肯定不同意，这此却乖乖地张开了唇瓣。
火热而又酥痒，处处传递着彼此的体温，是证明彼此存在最好的方式。
桃襄闭上了眼睛，鼻头酸痛。
二人没耽搁太久，银丝在火光下崩裂。他睁开了眼，见那双桃花眸依旧缱绻柔情。
“一路平安。”桃襄打起精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等我。”
马蹄飞扬，精兵开路，军营后门外扬起一路烟尘。
直到他们在瞳孔中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桃襄终于抑制不住有苦说不出的酸涩，泪珠滑落。
方将军挠挠头，安慰道：“没事儿，最多三天，李将军他们就回来了。”
“我知道。”桃襄叹了一声气。
他还是骗了李春游。
不知道等李春游回来时发现他已经麻溜地跑路了，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他会很生气吗？
桃襄无精打采。
果然如同他预料得一般，前来偷摸吃肉的白桦兵越来越多。
从一开始的两个人，到后来至少有二三十个，他们白天还在严防死守，晚上就心照不宣地“投敌”了。
虽然没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至少“吃饱喝足上路也不怕”了。
【注释一】
桃襄与李春游身形相仿，只用在靴子里垫几团纸，再把额前放些碎发改变发型，这群白桦士兵也不会专门去记着他的脸。
李春游走后桃襄自然接替他，每晚去放些肉。
又是一夜，几个白桦兵安心地大快朵颐，桃襄心事重重地在一旁靠树蹲着。
“喂，那边的小子，我方才见有人去喂狗了，你再去偷点来！”
吃吃吃，马上就吃死你们了。
桃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道：“好。”
因为蹲久了，刚站起来不禁两眼一花，恰好有人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
“谢谢。”
“不客气。”那人压低声音道。
桃襄瞳孔骤缩，猛地抬起头，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就这么平静地望着他，眼中甚至有些笑意。
“李……”不，桃襄瞥见痣的位置不同，及时改口道：“是你啊，木丰。”
长着与他同样面孔的小少年羞涩地笑了笑，很自然地去牵桃襄的手：“我们借一步说话。”
桃襄反射性地把手缩回去，木丰扑了个空。
“啊，抱歉哈。”桃襄尴尬道：“我不太习惯和别人身体接触。”
刚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现在的立场是木丰发现了他是个卧底，旁边有二三十个白桦兵，木丰可以随时检举。
然而木丰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在前面带路。
桃襄心下奇怪。
虽说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但为何自己总会对他放松警惕，即使二人是敌人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李：总感觉右眼皮直跳
注释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出自汤显祖的《牡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