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婳扯着一朵碎落的花，泛橘的花粉沾了她指尖，细腻的花心被她揉碎，她狭长的眼尾轻睨一眼白柏。
这话听着没什么，可一旦细究却能发现掩在温和表面下的无情。
“情感一事，又怎是人情关系能划分清楚的，人心复杂，你以为的和他人以为的，终是不同。”
白柏回以不懂的沉默。
柳婳看着白柏仿佛什么都惊扰不到他的平静的面容，她吹去指尖的花粉残留一抹淡色。
“算了，我怎么忘了你天生情感缺失，就算我掰开揉碎了讲给你听，以你的迟钝，你没经历过，是不会理解。”
说着柳婳轻叹一声，些许怀念道。
“也不知道你母亲当年究竟是怎么教会你感知情感，教也就算了，你还没学个全乎，她就潇洒撒手离开了，临走前还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不过，大概也就像你母亲所说那样，你这残缺的情感只能自己入世，多碰几次壁，摔几次跟头，才能有所改变，没有什么比得上你亲身感悟。”
“娘亲想法向来与旁人不同。”
“是啊，要我说就你这个性格，天生就适合无情无心的无情大道，结果你娘亲说什么不懂情哪来的无情，死活要教你学情感。”柳婳慵懒地斜撑在石桌上神色朦胧。
“现在想想你这样也好，虽然你被你娘亲养的性子过于温和，但也比冷冰冰一心只知道大道的冰块要好，只是不知道…”
柳婳目光落在白柏身上。
“你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容颜出众的仙君，有着能够轻易吸引周围人目光的特殊气质，他只需端坐一方，所有人都会不自觉投以注视，那是不同于容颜上的魅惑，而是一种克制不住想要接近，亲近匍匐对方脚下的冲动。
在淡漠的仙君眼中，万物共生，没有什么事物能令他停留目光。
若他能从云端走下，他只需一个眼神，一个俯首，一个动作，只要他想，会有无数人像飞蛾扑火般为他奉上一切。
这样的人，配上这般性格，他一直处在高位，以俯视的姿态垂以众生那也就罢了，但他要是一朝跌落，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人垂涎。
或许，根本不需要等他跌落，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攀登云梯，把人拉入怀中。
想到这里柳婳轻啧了一声。
“亏是你手握无暇剑，不然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找上你。”
“什么麻烦？”白柏疑惑。
“那当然是男欢女……”柳婳本想为她这位思想干净过分的师侄上一下课，但她一对上白柏那张霁月光风的脸，那些浪荡的话语又被她咽了回去。
嗯……孩子还小，不合适。
说了就感觉自己污染了一捧清月，太有罪恶感。
柳婳梗了梗，嘴边话一转换了个话题。
“对了，之前我不是说宗门今日要迎接一个大人物么，你猜是谁？”
“能让掌门如此兴师动众，应该是其他宗门某一位尊者。”白柏听柳婳一半的话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他自然而然随师伯的意思越过话题神色如常道。
“那位比你猜的还厉害。”柳婳抬了抬下巴。
“那是？”
柳婳魅惑一笑。
“灵月谷，药尊。”
——
沧澜宗主峰，议事大殿。
沧澜主议殿落在沧澜最高峰顶，烟雾缭绕，云层点缀，阳光坠在宏伟的宫殿外一层层向外延伸，金阙玉宇，神霄阆苑，恍然高不可攀的仙人之境。
殿内一袭华裳衣裙的碧落峰主千花瑶，展开精致玉扇半遮眉眼，清丽漂亮的杏花眼撩了一眼身旁时不时朝外瞥的云丹主峰峰主。“我说魏峰主你何必这么紧张，不知道还以为你犯什么症了。”
云丹峰主魏琳回瞪了一眼千花瑶。“你懂什么，那可是青禾药尊，九州大陆丹药第一人，青禾药尊已快近百年没出世，多少修士为求他丹药折戟灵月谷，这次药尊屈尊访我们宗门，若是能得药尊点赐，只需一点便可受益百年。”
千花瑶不以为意，她是个法修，不懂丹修对药理的狂热，她娇笑道。“行，那就祝魏峰主得药尊青眼。”
云丹峰主听得出千花瑶的揶揄，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千花瑶背后的毕星尘看到这一幕无力扶额。
他师尊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过于娇蛮，明明都是几百岁的人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他师尊上界凌州公主出身，自小千娇百宠，又是天生阵法天才，即使入了沧澜宗也是被捧在纵着的存在。
所以即便他师尊早已成了一峰之主，性格依旧我行我素娇蛮任性，从不会看人脸色，也不会给人面子。
听说当年唯一让他师尊吃瘪的是白秋岭的无暇剑主的母亲无暇仙子。
毕星尘好奇。
他师尊性格已经算是难搞，那位无暇仙子得有多可怕，才能压他师尊一头。
这时万剑锋首席弟子霍邱大步迈入主殿。
“掌门，师尊有事耽搁不能出席，命我代他迎接药尊。”
千花瑶挑眉，玉扇偏开。“沈师兄这是出什么事了，竟然连迎化神药尊这样的事情都能耽搁？”
“这……”霍邱一想到他师尊鼻青脸肿，身上长满可怖红疹的模样，粗狂的俊脸迟疑了。
难道要他说他师尊现在灵力尽失，相貌有碍瞻观？
说吧，有损他师尊颜面，不说吧，他给不出理由又不好向各峰峰主交代。
“师尊半路来时遇到了千障峰的柳师伯……”霍邱折中把话说了一半。
这话一出，大殿内的各峰峰主不约而同地懂了。
千花瑶笑了，她杏眸水光脉脉一副好奇的模样。
“沈师兄这是又被那疯婆子用了什么药？”她啧啧称奇道。“沈师兄也是，他明明知道他在柳婳那女人手中讨不着好，怎么每次见到她都要乐颠颠地凑上去。”
“沈师兄连出席都不能了，想来被药的不轻吧。”千花瑶不嫌事大地看向魏琳。“魏峰主，您要不去给沈师兄看看？”
魏琳脸色一僵，他一想到柳婳那个女人就浑身不自在，要说他在沧澜宗炼丹用药无人能及，那么柳婳便是站在他对立面使毒制毒的祖宗。
那个女人无论长相还是修炼的路子，都带着一股邪性，从她手中出来的药阴邪无比，他少有能解。
他不自在避开千花瑶的注视，僵着声音道。“毕竟是沈师弟与柳婳之间的恩怨，柳婳知分寸，她给沈师弟用的药，最多让沈师弟难受两天，不必兴师动众。”
千花瑶撇了撇嘴，娇声道。“你还不如直接说，你解不了疯婆子的毒，拐弯抹角的挽什么尊。”
“千花瑶，你！……”魏琳气结。
“够了。”
威严低沉的声音从主殿最高处传来。
“药尊，要到了。”
千花瑶摇了下扇子，玉扇合上抵唇算是给了掌门一个面子，沉默了。
魏琳深呼吸几口气，愤恨地把声音咽了回去。
一袭白衣宗服的沧澜宗掌门上清仙尊从高位走下，墨发高束银冠之内，他面目俊朗肖似刚及冠的青年，周身气度深沉巍峨，威严肃穆。
各峰峰主见掌门起身，也相继起身往外走，千花瑶无侧倚梨花椅一副不想动弹的模样，还是毕星尘劝了劝她才缓缓起身向外踱步。
巨大的云舟破开云雾，金色阳光落入云舟阁羽之上，随着一声云舟靠停哄落声停下，雾气缠绕复又散开，一声通透的铃声和云舟落舱的声音传来，若仙音拂过给人以顿悟震撼之感。
木轮滚过的吱呀声音拉回场内人的心神，后到的千花瑶越过云雾看向云舟上下来的人，化神一面刺目难挨，无法直视。
落入她眼中的只有那如雪般银白顺着轮椅垂落的长发，还有那搭在木椅扶手两侧苍白病态的骨节分明的双手。
“药尊尊者。”掌门众人颔礼。
一只金瞳白蛇从那银发间探出向外游曳，那轮椅上的人伸出手捏住白蛇蛇尾，白蛇顺势缠在那人苍白的腕处，吐出猩红的信子。
药傀安静地在轮椅后颔首低眉，药尊霜白的眼睫抬起，视线从白蛇身上移到沧澜宗人众人身上，银色的长发擦过他毫无血色的脸。
“本尊来，寻一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