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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琰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朝弋有时好几天才会过来一趟,他不在的时候,郁琰就只能待在卧室里。

  有了那天的前车之鉴,朝弋让人把套间里所有可能伤到人的东西全都搬空了,就连浴室里洗手台上的那面镜子、淋浴室隔间内的浴缸,都一应被卸去了。

  卧室里光秃秃的,甚至原本的方形茶几都被换成了圆桌。

  每隔一小时朝弋就会看一眼监控画面,一开始的几天这人偶尔还会走到窗边去看看海,窗是全落地的,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小。

  窗帘一开,外面的风景便一览无余。

  潮涨、潮落。除了海鸟以外,偶尔也会有货船途经,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算他在屋子里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会听到他的求救声。

  当然,这个人也没有尝试过用这样愚蠢的手段来引起海上货轮的注意。

  朝弋有些焦躁地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监控画面,最近这个人突然开始连床都不怎么下了。

  整个人都埋进了被褥里,无论从什么角度都看不见他的脸。

  他看着床上的那个鼓包,紧接着拨通了一个号码,下一秒画面中那间房内的有线电话便开始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可床上的人却仍然没有一点反应。

  正当他打算再给那边的人打个电话,让他们去把郁琰房间里的电视打开时,陈颐鸣却忽然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朝董。”

  朝弋关掉了班台上电脑的显示屏。

  门外紧接着响起了轮椅滚动的声音,朝宪阴着张脸被人推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高壮的保镖,正是之前在老宅里和他有过龃龉的那几个人。

  朝弋瞥了把人带进来的陈颐鸣一眼,然后才看向朝宪:“爷爷。”

  “您怎么来了?”朝弋佯出几分惊讶的神情,“前台那边怎么也没拨通电话知会一声?”

  朝宪没什么好脸色:“我们朝家的产业,我要来难道还得知会你?”

  他说到底是朝弋的爷爷,要来集团探察,底下自然没人敢拦,甚至前头还有一个董助亲自邀领着上来,旁人大概都以为老头子事先已经和朝弋打过招呼了。

  朝弋给陈颐鸣使了个眼色,让他领着老爷子进到会客区的茶几边上,祖孙两人相对而坐,陈颐鸣则拿个小凳坐在中间,分别给两人倒了杯茶。

  “昨晚医院那边给你父亲下了病危通知书,”朝宪看着他,“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接,你有这么忙?”

  “朝董?”他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名头是谁给你的,现在家产和权势都抓在手上了,就不想演了是吗?”

  面对老爷子的咄咄逼人,朝弋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脸上没什么表情:“最后不是也没死吗?”

  “您放心,等那边真用得上我的时候,那我肯定是义不容辞。”

  朝宪把手中那盏茶杯“啪”一声摔在了桌面上,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混账!”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他年初那会儿晨练时在老宅院里摔了一跤,好在家政阿姨发现得早,送医抢救得及时,只是轻度偏瘫,左半边身子有些不大利索了。

  元宵节那会儿朝弋还去医院看过他一眼,这老爷子当时说话都不太利索了,没想到这才几个月过去,人就又“硬朗”回来了。

  气氛忽地就冷了下来,办公室内安静得可怕。

  见朝弋并未再出言顶撞,朝宪勉强耐下性子,冷声开口道:“我与你父亲商量过了,你和杨家那个女儿的婚期就定在下月初,你自己看着办。”

  “爷爷。”

  说话间朝弋抬眼看向他:“我爸难道没和您说过吗?我和杨纾雯不过是逢场作戏,婚约早就取消了,没人通知您吗?”

  老爷子的神情扭曲起来,轻度偏瘫让他很难控制好左半边的面部肌肉,盛怒之下,他脸上的表情不免显得有些滑稽:“谁给你做的主?”

  “我们两家长辈商定好的婚事,是你一个小辈想随便取消就取消的?”他几乎震怒,右手在茶几上连拍了好几下,“宴席都摆出去让那么多人看了,你当这是儿戏?!”

  陈颐鸣生怕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气撅过去,因此连忙又倒了杯茶递送过去:“老先生您消消火。”

  却不料坐在他对面的朝弋忽地又轻悠悠道:“你们不就想要个孙子么?只要是朝家的种,谁生的不都一样?”

  这事老爷子也在朝文斌那里听说了,可他却丝毫不想提,说出来都嫌脏嘴。

  “你还……”朝宪气结,额角青筋暴起,“你还有脸提!”

  秉承着“家丑不外扬”的原则,朝宪一挥手让这些人先出去了。

  等外人都走干净了,他才压低声音继续道:“这事没得商量,你趁早给我和那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断干净了,他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生出来的孩子你敢要?”

  “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我们朝家不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你知道他们那些人以前是怎么在背后说你大哥的吗?”

  “你现在比他更荒唐,他只是喜欢男人,他有病,你是他妈的疯了,你和你哥的人纠缠不清,你这是……”

  到底是什么,老爷子怎么也说不出口。

  “乱|伦吗?”

  朝弋讥讽地笑:“要是真有转世投胎,我哥现在说不定都已经能跑能跳了。再说了……”

  他故意顿了顿,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我记得您的前妻才刚去世不到两月,您不就迫不及待地娶了现在的这位奶奶么?”

  “您怎么不为她守身如玉,当一辈子的鳏夫?”

  他话音刚落,朝宪手里的茶杯便就朝他面门狠狠地砸了过去,擦着颧骨撞过,碰出一声沉闷的响。

  “朝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外面的人听见杯盏落地的碎裂声,立即推开虚掩着的房门一拥而入,看着这些人来势汹汹的架势,朝弋忽然明白了朝宪来找他的意图。

  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几个保镖人手一只折叠警棍,不消片刻便将朝弋团团围住了。

  朝宪接过陈颐鸣递过来的水,吃了两颗放在塑料小盒里的药,缓了缓,才道:“朝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要么,你给我把那个人和那个不该有的小孩都处理掉,和杨家的女儿履行婚约,”他说,“要么,你就乖乖地给我去‘治病’。”

  不出意料,朝弋并没有给他回答。

  得了雇主的授意,特卫们这回也就没再手软,到底是经过特训的,对“拿人”这种事他们显得很有经验,知道往哪里打最能让人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可饶是这样,几人也被朝弋用刚从老爷子那抢来的实木手杖抽了好几下,迟迟近不了他身。

  最后还是几人中身手最敏捷的那个,趁着他的注意力还放在前面那几人身上,猝不及防地绕到朝弋身后,拿电|警|棒往他后腰上狠戳了一下。

  为防再出变故,这人直接将电|击的力度调到了最大的档位。

  朝弋果然一下子就瘫倒下去,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为首的那个立刻背起他,陈颐鸣见状则把一张门禁卡递给他:“走专用电梯去地下停车库,尽量别被员工看见。”

  “明白。”

  虽说楼底下还有人在接应,但出于警惕,几名特卫还是一道跟了下去,只留下一个人陪着老爷子。

  陈颐鸣跟着朝老爷子的电动轮椅来到落地窗边,看见底下那辆不起眼的九座威霆顺利开走,朝宪的脸色也没有变好多少。

  “郁总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陈颐鸣觑着朝老爷子的面色,“我和他助理这边也已经尝试联系他无数次了,都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查到他的进出境记录。”

  他之所以同意和朝宪“合作”,纯粹是为了报答朝文斌的知遇之恩,以及查探郁琰的下落。

  朝宪闻言冷哼一声:“怎么?你也对那个姓郁的有意思?”

  陈颐鸣不尴不尬地笑了笑:“我和郁总是很好的朋友,现在他下落不明,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再说我冒着丢工作的风险帮您‘管教’不听话的孙子,总不是因为闲着没事干,是不是?”

  朝宪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烦地说:“着什么急?现在朝弋不在,想查难道还怕查不到吗?”

  “再说他那么大一个活人,难道还能被朝弋一把钥匙锁住?”朝宪嗤之以鼻道,“谁知道是朝弋逼的还是他自己想的。”

  “勾了阿冶还不够,现在还要来祸害他弟弟,到底是个什么妖精?”

  他说得切齿,陈颐鸣却有些听不下去了,反驳道:“郁琰不是那种人。”

  朝宪一看他就知道,这又是个被“勾了魂”的蠢货,到底是个外人,朝宪不欲与他多说,刚才纯粹是因为在他身上看见了几分朝冶生前的影子,这才多和他说了一二句。

  “到底是不是,我比你看得清,”朝宪说,“有消息我会让人通知你,这几天集团里的事情就由你和徐助先打理着。”

  朝宪说完就让保镖推着自己回去了。

  陈颐鸣在原地愣了会儿,才慢慢走到那属于朝弋的班台前,紧接着他在那个座位上坐下了,随后按开了电脑显示屏。

  只见显示屏上跳出了一幅画面,那像是一间卧室,空旷得有些冷清了。

  陈颐鸣的心跳快起来,握着鼠标往右移,就这么点进了另一个画面。

  这个画面里是一间卫浴室,他看见有个身影正撑在洗手台上呕吐。

  虽然没看清正脸,但陈颐鸣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这人是郁琰。

  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瘦,单薄得仿佛一掐就要碎了。

  正当陈颐鸣感到揪心之际,画面里的这人忽然从洗手台边软身跌在了地上,陈颐鸣着急地四处乱点,试图找到联系那边的途径。

  但连续点击几次后,那个监控画面就消失了,电脑上出现了一个“请输入密码”的提示,陈颐鸣没敢贸然输入。

  可刚想拿起手机报警,脑海中便又浮现出了朝宪的那张脸。

  状告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个绑架犯,以后A市他是别想待了,况且朝家那老爷子和朝文斌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也就是犹豫的这么片刻,那个软件程序便自动登出,陈颐鸣在电脑上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软件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