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反派但求一死>第七十七章 作画

  明珠小院。

  朱红的轩阁前是一片明媚的花圃, 花丛中摆放着一张躺椅。

  苏试躺在椅子上, 晒着刚洗的头发。

  阖着双眼,轻缓地摇着白羽扇。

  扑花蝴蝶纷纷, 花是小雏菊般的, 黄心小白花。

  飞来几只蝴蝶,两只停上那如瀑垂下的湿发上,又有一只停在他的眉间,轻轻地张敛着翅膀。

  魏灵风停住了脚步。

  他的心也仿佛有一只蝴蝶停着, 叫他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肌肤上是否也透着花香?叫人想要好好嗅一嗅。

  倏然, 那蝴蝶惊飞。

  苏试睁开了眼,修眉轻纵, 向魏灵风望来。

  眉间落花闲, 双眸雨斑斑。

  魏灵风的脚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 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好像他的眼睛里有线,而他是一只风筝,是不能自已地被牵引了过去。

  魏灵风道:“……你说什么叫一视同仁?”

  苏试随口道:“希望将所有人引向好的方向, 便是了吧。”

  魏灵风又突然道:“我昨晚梦见了你。”

  苏试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魏灵风就走到他身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拽过来一朵花, 用手捋捋秃, 低头道:

  “我梦见你……”

  他忽然就变了脸色, 向苏试怒目而视:

  “梦见你是个大骗子!”

  “这样啊?”

  魏灵风顿了一顿, 继而愤愤道:“你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我见你清贫窘迫,便资助你银两。又欣赏你的文采, 与你结拜为兄弟。你名落孙山,我还设宴安慰你。你说你老家山清水秀,为了感谢我,便要带我去那里游山玩水。谁知道你就把我骗过去,卖给了当地的一个女土匪!”

  实际上是,魏灵风为美色所迷,与穷书生苏试暗通曲款,怕侯爷老爹不同意他断袖,就跟苏试私奔,然后在坐了一路牛车,把屁股颠肿后,被卖给了个杀猪的女屠夫,还说以后要天天帮她剃猪毛。

  苏试道:“这么坏吗?”

  魏灵风道:“我被五花大绑着洞房花烛,那女土匪好大一个,往我肚子上一坐,就把我给坐死了。”

  想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侯爷,居然被渣男骗去拐卖,落得如此下场,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魏灵风道:“然后我就醒了,一身的冷汗。”

  苏试道:“喏,拿去。”

  魏灵风道:“什么?”

  他拿过苏试递来的东西一看,是一只折得栩栩如生的草蚱蜢。

  “给你的补偿。”

  苏试道,“为梦中的我向你道歉。”

  魏灵风原本瞪得像小牛一样的眼睛,突然变得水水的。他“哼”了一声,低下头去。看着掌心的草蚱蜢,又忍不住眉开眼笑。

  太开心了,笑出了声,就把自己给笑醒了。

  魏灵风掀开被子找了一会儿草蚱蜢,才摸着头想起来又是个梦。

  这就叫“此欢只许梦相亲,每向梦中还说梦”么?

  “不对不对。”

  魏灵风摇了摇头——

  他这是咽不下这口气!都快魔怔了!

  他又望了望床尾挂着的那幅画,画有道缝,原先被撕作了两片。

  这画出自“惊心公子”之手,画中人衣衫半解,背向侧卧,又于伸出手去,逗弄悬于上方的鹦鹉。

  这画中人虽未露面目,引人遐想之味,却比惊心公子以往的艳画,还要更胜几分。

  魏灵风是认得苏试背后的那朵牡丹的。

  那日魏知白被抓,苏试为了尽早得知青麟楼所在,便去寻了惊心公子。

  走进深院,踏过回廊,进了一间郁金室,便见着一个白僧袍的和尚,静坐在一张案几前作画,只见他眉心染着红莲,眉目清寂。面前有众多衣着轻薄的妙龄美人,婀娜多姿地在那里舞蹈,当中又有一美人,体态妖娆地横陈在地。

  他偶然抬眼看一眼,只是作画。

  若是看他的神情,还只当他画的是清风朗月。谁会想到这样的和尚,就是画天下第一奇谲的春宫图、千金难求的艳女图的惊心公子呢?

  ……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惊心公子道

  ,“该来的总会来,施主请随缘。”

  ——青麟楼本就想引苏试上钩,即便惊心公子不出手,苏试也一样会知道魏知白所在。

  惊心公子的口头禅就是:

  “施主,看开点。”

  “施主,请随缘。”

  苏试知道,惊心公子入世是为了修行。

  他怀疑自己并不是真的忘却利心,因为他还不够知晓财富所带来的好处。因而他便办了有梅茶馆,叫自己坐拥无量财富。看看那滚滚的财帛,是否能有一瞬,动了他的心。

  他又怀疑自己并不是真的忘却色/欲,便叫各色各样的美人,在自己面前施展魅惑之术,看看是否会有一瞬,惹动他的欲念。

  他又曾于闹市之中,设下重金,只为求一骂。

  谁若能骂得他发怒,便得黄金千两。

  ……

  告诉苏试魏知白所在,于他修行无益。

  苏试便在他面前席地而坐道:“何不画我?”

  惊心公子描绘完美人的纤指,才抬起头来,看向苏试。

  只见他双眸星流,眼色如钩。

  动,如雨漱窗前竹;

  静,似涧流冰上泉;

  惬,似水冷浸瓜甜;

  黠,是金丸落飞鸟;

  恬,是小鱼争柳花;

  寂,有白云千万重。

  先见其真,后见其美。

  惊心公子的画,一向擅长捕捉人物的内在神韵。

  他看了苏试的眼睛足足有一炷香时间,而后才去看他的眉、鼻、唇,整张脸,整个身体,整副情态。

  两个人便这样相对坐着,旁有人换了蜡烛,端走了香炉,捧来新的冰盆。

  他看了整整十二个时辰。

  然后才开始动笔。

  他又画了十二个时辰。

  不眠不休,几不移动。

  苏试在那榻上,困了便睡。醒了,便拿彩丝穿了金盆里的长冰条,当做什么新奇的乐器,撑着脸,晃着手,叫冰柱子互相撞着,发出铮铮的声音。忽而撞断了,落在地上碎若琉璃。

  惊心公子静静地看着他。

  十二个时辰后,画好了。

  惊心公子的脸这才有了倦色。

  苏试起身振衣,走到近前道:

  “叫我看看。”

  他拿起画来,便撕成两半。

  惊心公子不由怒红了脸:

  “你!”

  “你怎能如此?!”

  他已经忍不住想骂人!

  苏试伸出手指贴上他的唇,轻笑着道:“人有三毒,勿嗔,勿嗔!”

  惊心公子道:“我、我……你!……”

  他气得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

  苏试道:“你看你,说话拿腔作势,装的跟个佛祖似的,还不是个红尘中人?”

  惊心公子一怔,抬头看苏试,看他笑话他。

  见他眉展鬓青,情怀似水。

  他也便跟着笑起来——

  不以为意、不喜欢、不欣赏,是以不受其扰,是谓不动心。

  不动心,不过是万千事物,没有看得上眼的罢了。

  ……

  魏灵风细看那画,果然又被气倒在床。

  只觉得胸口发闷,如有急火攻心。

  三个月来,日日如此。看来不整治苏试一番,他恶气难消。

  他生气地捂着心口道:

  “我竟是这么恨他的吗?”

  又纳闷起来:

  “我不是这么小气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之前说的话并没有指责的意思(骂都骂完了),本来想向前看,然后大家为我义愤填膺,我心中一喜,就又退步了……

  读者有读者的立场,作者有作者的立场。

  这个人有这样的立场,那个人有那样的立场。

  只有在意你的人,才会主动地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