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一点,方子晨怕兴和县又失守了,一路快马加鞭,路旁全是往外跑的难民,方子晨随意扫了一眼,目光却是骤然顿住。

  方子晨都以为看错了,对方灰头土脸,衣衫破烂,面容瞧着不甚清楚,但养了几年的孩子,不说化成灰都认识,但身形还是认得出来的。

  他试探喊了一声:“小风?”

  对方猛然抬头朝他看过来。

  还真他娘的是。

  方子晨直接跳下了马,左右张望了两下,随手抄起木条就开始抽他,小风跳起来,想跑,可方子晨牢牢抓着他,他躲不开,只能硬生生被他打了两下,等方子晨停手了这才扑他怀里,带着哭腔喊他:“方叔。”

  他真是怕极了,昨天就差点凉了,如今依旧是心有余悸,心里也压抑得厉害。

  见了方子晨他就觉得见了老父亲一样,踏实。

  “你怎么跑这边来了?”他哭得泪汪汪,到底是是自个大儿子,方子晨也不敢再骂他找死了,看他哭得鼻涕都飙了,赶忙上下看他:“受伤了?”

  小风摇头。

  方子晨拍了他一下:“那你哭什么啊!吓死我了。”

  小风吸了吸鼻子,露出了几分惊恐的神情,道:“我害怕。”

  先头落河县那边打起来的时候,小风是知道的,这边商户通知了,说他们囤了好些香料,如今不敢久待,低价卖了,问小风要不要?要就过来运,他们没那么多马车。

  小风跟着方子晨呆久了,没便宜都想占,何况是人送上门的便宜,当下就带人来了,他不是没脑子,就是想着隆兴县离涸洲近,如今大军在兴和县打,没几个月的也打不到隆兴县来,情况稍一不对他就立马回去,没事儿。

  后头交接完,他却是碰上了季小弟。

  以前没和这边商户搭上关系时,他同着季阿奶买过几次香料,曾多次去过他们家中,同着季家人感情算是好,有几分渊源,小风便问季小弟季阿奶他们都还好吗?

  季小弟哭着说季阿奶要不行了,小风便想着去看看,便让商队先行回涸洲。

  季阿奶见了小风很高兴,撑着一口气同他说了好多话,小风从屋里出来后,没见着季大娘和季爷爷,便问季小弟,季小弟说他娘和爷爷都去世了。

  难民经过他们村子,有些饿得狠了,进了村就开始抢,混乱一片,他们跑季家屋里来抢东西,季大娘拦着,被打了一顿,送去医馆,结果没带够银子,大夫拒绝治疗,送回来的当晚,季大娘就去世了,爷爷伤心过度,没多久也跟着离开了。

  季奶奶一下苍老了很多,前几天季大丫去给她抓药,这一去也没再回来。

  小风跟小丽换了身衣裳带着季家人逃了出来。

  可季阿奶身子不便,撤出来就慢了些,前儿人在半道上去了。

  小风手里有银子,想去镇上镖局雇些人,不过镖局里头已经没人了,全被商户们雇走了,马匹也没有。

  之前留了四个汉子跟在身前,小风让着他们先走了,这四人都是厂里的小管事,村里来的,没什么功夫,要是四个汉子守着他,眼瞎的估计都能看得出来他‘来头不小’是头小肥羊,他不想做靶子,便跟着人分头走了,他和小丽两人,一路不敢漏财,就靠着两条腿,自是慢了。

  “昨儿有人、抢东西,那老婆婆、不给,直接······直接被、打死了,那人拿、这么大的石头,砸她的头。”

  脑浆迸裂一地,整个头都扁了,半陷入泥里。

  小风当时就在附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吓得魂都要飞了,那汉子发现他,还想一不做二不休对他下黑手,还好小丽在,不然这会儿他自己怕是凉了。

  他胆子到底是不比乖仔,从没见过这种事儿,没当场尿裤子都是好的,小姑娘和小哥儿,胆子都比较小些,方子晨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儿了。”

  那老太太也是露了财,又没人护着,才遭了这种祸端。

  这儿离涸洲还有一天路程,方子晨想让护卫带着小风回去,不过小风这会儿黏着他,说想跟他一起去。

  方子晨艺高人胆大,又见着小风似乎很难过,这孩子是个重感情又念恩的,季家原本好好的,可才多久不见,便是死的死,散的散,孩子心里怕是不好受,这会儿回去赵哥儿也忙着,方子晨想了想,带着小风走了,一路往镇上去,却在路上看见了季大丫的尸体。

  十几岁的孩子,衣不蔽体,全身青紫一片,淤肿不堪,生前应该是被强烈的殴打过,完全认不出模样来了,可她身上被撕烂的衣裳,小风却是认得的······

  她就那么被扔在了路边。

  如今时局混乱,原有的秩序和法律条规被完全无视,畜生披着人皮混迹在人群中,到处的为非作歹,比得敌军还要让人觉得可恨。

  小风异常难受,将季大丫埋了后,他沉默了不少。

  方子晨一路开导他,生死由命,要看开些,贪便宜也没错,但下回还是能不贪就不贪了吧,他如今是后悔了。

  小风也后悔了,但他觉得方子晨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狗都改不了吃屎呢!他方叔说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再贪便宜,打死他都不信。

  “别这么看着我。”方子晨义正言辞的说:“我真的金盆洗手了,毕竟如今我也是身价几十万两的人了,再贪小便宜,就有失格调了。”

  周边人:“······”

  这炫富炫的,真是招人恨。

  秦三瞟了方子晨一眼,方子晨这话他是信的,毕竟这会儿整个秦家都是他的了,回来涸洲之前,秦老夫人又给了他十万两银子,加上先头秦主君和老爷给的,绝对不止几十万两,这会儿啥都不干,直接混吃等死怕是都用不完,要是他自个有那么多银子,估计也不屑得再去贪那么一点苍蝇腿了。

  黎明前同窗见着方子晨来了,赶忙的收拾东西跟他走。

  方子晨看他坐在轮椅上,身后还站着十几个孩子,最大的九岁左右,最小的不足两岁,住的地儿也不算得多好,如此怕是穷的,顿时晓得为什么需要人接应了。

  方子晨喉咙都干,指着唐志明身后那帮子小孩:“这······这都是你孩子啊?”

  唐志明说:“是也不是。”

  方子晨:“······”

  他不爱和读书人说话,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拽文,又爱磨磨唧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搞这种。

  显摆你有文化?

  唐志明道:“他们都是我捡来的。”

  这十几个都是姑娘和哥儿,吉洲百姓穷,孩子多是养不起,自古以来,守旧的思想便是汉子方可传宗接代,没儿子,便是绝户,以后死了,逢年过节的,都没人给烧个香,做鬼都没得吃。

  大家想要男孩,那生了闺女和哥儿怎么办?一两个的还能养,要是三四个了,还没个儿子,那还得生,前头的养不起,那便只能丢弃或者······淹死。

  这帮孩子都是唐志明捡来的,他之前给一商户家的儿子做夫子,那商户也不算得富裕,一月就给他几两银子,如今敌军打过来,他连雇个镖师的银子都没有。

  孩子小的小,残的残,没人护送,怕是吉洲都出不去。

  黎明前一听敌军打进来了,立马想到了他,对于他的处境,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本是想派人过来,但想想,方子晨就在涸洲,便拜托他帮个忙。

  方子晨不敢久留,接到人了,立刻让三十人先行护送离开,自己带了二十人往兴和县去。

  这边打仗打得实在是厉害,离战场近,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烟雾和焦臭味,入目皆是一片狼藉,硝烟四起,有些村庄人去楼空,只余一些走不动的老人家拄着拐杖,站在破屋前,怯怯的看着他们。

  村里一片寂静,墙壁、土房的残骸、碎片到处可见。有的屋顶已经倒塌,茅草散落一地,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让人感觉心情沉重、绝望。

  方子晨见了路正仁一面,同他聊了半晌,问他如今什么个局面。

  路正仁位居一品,不用惧着方子晨,文武向来就不对付,加上最近一直被敌军压着打,他烦躁不爽得很,脾气难免的就大了,加之大多武将性子直,骂人也不会拐个弯,说的话自不太好听。

  这会儿他淡淡的瞥了方子晨一眼,冷着声,让方子晨不必过问,让他回去涸洲坐镇就好,这里还轮不到他来管,手伸得太长,未免就有些不太好了,再且行军打仗,你个文官问什么问?

  问一下都不给了?

  又不是军机要密。

  方子晨忍着气,又多问了两句,想知道他有没有把握啊?是不是皇上另有安排了,他给皇上去信,但皇上一直不回。

  还有援军来吗?后方百姓怎么安排,吉洲这边知府也没给他个话,也没见着有官兵组织难民们有序的退出去,后方乱成一锅粥了,这知府跑哪里去了你懂吗?还有如今能不能守得住,给个话,他好回去准备准备。

  让老百姓粮食该备的备,该逃的逃,防线该建的建,不然像着吉洲这样,被敌军打得猝不及防,那些来不及逃的,直接成刀下亡魂了。

  那可不行啊!

  这话一出来,路正仁又觉得方子晨是在指手画脚看低他,虽说大凉、北契三国联军,但总兵力加起来不比大朝,西北军兵力又多于秦家军,如此,还被敌军打得连连败退,城池接连沦陷,再反观秦家军,敌众我寡,可如今硬是没人大朝国打进来,边境上固若金汤。

  底下百姓自是哀声怨道,不由拿着西北军和秦家军比了。

  结果自是哪哪都比不上。

  “要是秦家军在,绝对不可能让人打进来。”

  “就是啊!落河崖就靠着大凉,路将军也是糊涂,就派了几百人防守,现在好了,人打进来了。”

  “谁能料想得到呢!这也不怪路将军啊!”

  “不怪他怪谁?要是秦老将军,他才不会犯这种糊涂。”

  “就是就是。”

  老百姓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奋不顾身驻守在最前线已是不易,西北军接连败退,便觉西北军没用极了,但谁不想打胜仗?路正仁又不是神,圣人千虑都必有一失。

  大家对着西北军有‘怨’,便捧高踩低,那些话扎心得很。

  底下人多是这般议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路正仁听了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心胸狭隘些,怕是都要直接撂担子不干了——你厉害你来。

  路正仁不至于如此,但肯定有些气。

  方子晨什么身份他也懂,秦家找回儿子的事儿,都传遍了,沸沸扬扬的。

  对方是秦家的人,他看着更是不顺眼。

  方子晨就问了个话,都不知道哪里就惹着人了,对方说话就跟吃了枪药一样,火药味儿十足。

  就算是打了败仗心情不好也不必如此吧!

  如此沉不住气,心性如此之小,难怪着西北军一败再败。

  方子晨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怼了路正仁两句,只把人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把气撒我身上干嘛?我吃你家大米了?还斜眼看我,看把你给拽的。”

  路正仁呵了一声:“无知小儿。”

  “我无知?对对对。”方子晨原觉得这种事儿怪不得路正仁,胜败乃兵家常事,始料不及也是有的,人敢上阵杀敌,能领将征四方,都该尊之敬之,要说文臣武将,那是左手和右手,少了哪边都不行,文官在朝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他们多是负责制定治国方略和政策,制定法律法规。

  武将同样具有重要地位,他们是国家安全和军事战略的保障者。

  他没朝中文臣那种‘武将皆是莽夫,文臣高高在上’之感,这会儿大家都是夏景宏的臣子,那就是自己人,老乡见老乡,应该是两眼泪汪汪。

  可对方看他那眼神就像在看垃圾似的,他是气得火大,嘎吱嘎吱的咬着牙齿,一脸的愤懑不平,也忍不住打蛇打七寸,开始戳人痛处了:

  “你不无知你聪明,那么路将军,你这么聪明,怎么还给敌人打进来了呢?”

  路正仁看他一脸‘你聪明你还这么菜’的表情,气得浑身都哆嗦,:“你······你······”

  方子晨不理他,大摇大摆从他营帐里出来。

  小风听见路正仁在骂,听起来似乎很是恼怒,他到底是忌惮秦家,没指名道姓,但指桑骂槐了。

  方子晨哪里能听不出来,又插着腰在营帐外同他对骂。

  小风:“······”

  方叔真是走到哪儿都得罪人。

  要不是有点背景,会干点架,方叔这会儿怕是尸骨都寒了。

  几个小兵看了过来,小风赶紧过去拉了他一下:“方叔,我们走吧!”

  方子晨气得鼻孔都粗了一圈,这会儿走,有点不战而败的嫌疑,但现在毕竟是在对方的地盘上,人多势众,丢脸总好过丢命啊!

  先撤!

  方子晨又带人回去了。

  他不敢在兴和县久待,想着连夜赶路,可刚出城,天色刚暗下来,前头又亮起了火光。

  那火光在漆黑的夜里十分明显,与此同时,后方也响起了号角声。

  敌军又进攻了。

  可敌军在后,前头是怎么回事儿啊?难道是难民们又跑到村里去抢了?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方子晨领着人过去,还未靠近村子,就听见前头哭喊、嘶嚎混杂成一片,有人在笑,也有人在说话。

  听那声······

  夏季宏过生那会儿,大辽派了使臣来,方子晨听对方说过话,勉勉强强听懂几句,听不懂的,就叽里呱啦跟鸭子叫一样。

  是大辽人,不是难民。

  大辽人偷跑到后方来了?

  怎么回事儿啊?西北军都没发现吗?

  方子晨一行人摸到了村子后头,趴在暗处,就见着敌军正挨家挨户的馊,村里空地上跪了好些人,瞧着多是老弱病残,年轻的,能跑的应该都跑了,这些应该是还没来得及逃出去。

  敌军提着大刀守在一旁,村民们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不少人被敌军从屋里拖出来。

  敌军不知道说了什么,叽里呱啦一通后,将妇人哥儿拉开,一小哥儿长得挺漂亮,那敌军眼都亮了,拖了他就要往屋里去,旁边一妇人阻拦反被踢倒在地,她怀中尚在襁褓里的婴儿还在啼哭,一大凉军似乎嫌聒噪,直接一刀刺向了他,将他扎了个对穿,那孩子瞬间就没了声,那大凉将刀举了起来,殷红的鲜血顺着刀身一直往下淌,那人露出了癫狂的笑容,哈哈直笑,而后又将婴儿重重的往一旁摔。

  有一人还把一孩子套到麻袋中,死死的绑住袋口,接着倒满火油将其点燃,麻袋里的孩子瞬间被烧得满地打滚,不停嚎叫。

  痛苦的哀叫声让人听着撕心裂肺,而周边的敌军似乎觉得很有趣,那火烧得还不是很旺,孩子滚到他们脚下时,他们还踢来踢去,玩儿似的,高兴得手舞足蹈。

  方子晨瞠目欲裂,怒火几乎都要从耳道里喷出来,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顷刻之间凝固了,他紧紧咬着唇,没敢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畜生。”

  方子晨身旁一小汉子看得眼都红了,当下就想冲上去,秦六赶忙拉住他。

  谁不气?

  可眼下什么个情况?

  这会儿冲出去就是送死,他们才几人?对方却是百来人。

  小汉子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又颓然的趴了回去,捂着耳朵,低着头没敢再看。

  前头惨叫、哀鸣、求饶不断。

  汉子不论老幼,皆被处死了,妇人哥儿则是被捆住双手带走了。

  方子晨看过抗日神剧,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把人带回去想干嘛,这帮畜生总不可能是怜香惜玉。

  村里多是茅草屋,杀完了人,敌军一把火扔进去,房子瞬间就着了。

  方子晨紧紧捂着小风的嘴,双目赤红,心里阵阵地难受,他感觉手掌湿了,小风肩膀一直在颤抖,但急促的呼吸却是渐渐平稳了下来。

  方子晨松开了手,小风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又害怕,又悲愤。

  方子晨双手不停的发抖,也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遍体生寒,心肺都要炸开了。

  当初历史课上,不是没写侵华时日军有多么的残忍,可书上看来的东西终是浅薄了,和平年代的人,他体会不到那种感觉,这会儿直视这一画面,那冲击力,还是让方子晨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害怕吗?

  愤怒吗?

  不可否认,他怕,却也愤怒无比,整个人几乎要燃起来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才能杀人跟杀鸡似的眼都不眨一下?

  要是场上对敌,杀了他们大夏的兵,方子晨都不至于如此之恨,可那明明都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啊!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这和打人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方子晨打人丝毫无惧,但你若问他,敢杀人吗?他是万万不敢的。

  当初马家人那般欺负赵哥儿,马老三甚至还找人堵他,想打残他,他是气的,但后头马老三出事儿了,乖仔见人一身血,傻乎乎的,见他回来便激动的告诉他,说马老三死咯。

  那一刻他没有感到丝毫的开心,他的第一感受是无比的惧怕和慌乱。

  他杀人了!

  再怎么样都不能杀人

  这是犯法的,是要吃枪子的大罪。

  别人即使有罪,那也应该是法律来制裁他,他一直牢牢记着。

  可如今,有人当着他的面杀人了,杀的还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

  这是个吃人的弱肉强食的世界。

  如果不反抗,无数手无寸铁的大夏人都会死于敌军刀下。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方子晨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亲自走了一趟,才发觉吉洲的情况,比下头人禀报的还要严重。

  从吉洲回来后,没两天,那边又传了消息过来,说兴和县沦陷了。

  意料之中。

  吉洲同涸洲情况一致,面积辽阔且城镇多。

  如今已失去三县,吉洲熬不了多久了。

  过不了几个月,可能敌军就要打到涸洲来了。

  方子晨坐立难安,比得夏景宏还要焦急,明明不久前才去的信,可等的人他就是觉得度日如年,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似的,这会儿他又控制不住给夏景宏写信了,问他怎么援军迟迟不来?是不是没有援军了?

  再不来,敌人就要打到家门口了。

  可即使八百里加急,也得要好些天。

  十一月中旬,吉洲又传回消息,永宁县又失守了。

  京中依旧尚未有回信。

  等待是漫长的,也是煎熬的,这会儿就像有把大刀悬在他头顶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落下来,把他脑袋劈成两半,方子晨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整天提心吊胆,大冬天的还觉得热得很,一直咳,扇子却又不停的扇。

  赵哥儿看他嘴都长泡了,从吉洲回来后,方子晨就病倒了,他很少生病,大概是从南边那边回来后便一直在忙,身子难免的吃不消了,连着小风都呆房里闭门不出,方子晨拖着病体连夜将底下十几个县令召了过来,吩咐了一堆事儿,又将当初带回来的秦家私军全部派给了杨铭逸。

  炸药杀伤力大,真用于战场上,定是要大批大批的死人,他原不想这般,做那递刀的人,也没亲眼见着战场上残酷,还留着那可笑的怜慈心,可敌军欺他们如此,那他便也不讲人性了。

  赵哥儿看他一一安排下去,交代后事一样,就晓得他想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