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晨曾在醉宵楼里干过活,不少人都晓得,可这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没谁一直念叨着,下人浅浅打听了一下,便回来了。

  武文杰倒是懂,不过没放心上,方子晨要是看重杨家,杨家还用守着一酒楼苦巴巴的过日子?早随他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而且人远在涸洲,怕个球。

  士农工商,武林昌一听人就是个做生意开酒楼的,即使在扶安镇算得上大户,可在他眼里,也不过宛如蝼蚁,便也没再多打听。

  先头来任职,京中人来信,源州离着衡阳近,秦家老窝就在衡阳,让他悠着些,两洲之间万万不可发生冲突,武林昌自是晓得秦家不能惹,外头人都说秦家好,从不做那仗势欺人之事,可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秦恒煊到底是秦家嫡子,脾气自是有的,年轻那会儿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二世祖。

  当年夏景宏从边境回京,秦恒煊和秦恒逸想去找他,衣车从简,刚一入京因着马车碍着府尹的路,被府尹欺辱了两下,两兄弟当场就发飙了,最后追得府尹鞋都跑丢了一只,就因为两句话啊!何至于此,可人就不是好惹的,老皇帝听了还笑呵呵,说这是两头虎崽子。虎崽子入京了,不想挨打就悠着些吧!

  秦家不会放过他的。

  武林昌骇得不行。

  惹着了秦家,没谁能保他,他都那么小心了,没想着悠来悠去悠了大半年,最后还是惹着了他最不想,也最不敢招惹的人。

  武林昌一个劲的开口请恕罪。

  “你不是好人。”乖仔突然说:“养不教,父之过,你都不是好的,怎么还当官啊?我父亲都说咯,当官就得为民,不是当官谋权以欺民,不管做官还是做人都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不能偷,也不能抢,更不能无端欺压百姓,乖仔都知道,你都一把岁数咯,怎么还不知道呢?你们想娶我杨叔,门都没有。”

  秦家军扛着几个红色箱子进来,一把扔到了武林昌跟前。

  武林昌脸涨得红,正要说什么,乖仔却是转身走了。

  武林昌要追上去求饶,张泉抽出佩剑,拦下了他。

  “武大人,留步吧!”

  武林昌背靠御史,又官居三品,乖仔带兵浩浩荡荡闯进武府,打的不仅仅是武林昌的脸,还有御史的脸。

  半只脚踏入仕途的秀才郎被打两下都不得了,更何况是武林昌这样的大官,武林昌要是奏到京里去,要是以前,即使有方子晨,夏景宏再护着他,乖仔定是也少不了一顿罚。

  可这会儿不一样了。

  不说秦家,就是他砍了陆正河这一事儿,那都是大功一件,叛国卖敌,其罪当斩,而且陆正河领军能力不错,大朝国怕是未彻底信任于他,没让他单独领军出征,只让他跟着姜展鹰,要不然任由这么一猛将叛入敌军营下,对大夏而言,是威胁,也绝非好事。

  乖仔将他扎死了,要不是年纪太小又不靠谱,这功绩,说不准都要被封个小官了。

  而且这会儿还有秦老将军在,官大一级便可压死人。更何况这会儿还大了好几级。

  不然张泉也不敢由着他来,否则少爷真惹出了事,回了涸洲,大人肯定要狠狠的收拾他一顿。

  外头围着一堆看热闹的老百姓,秦家军呼啦啦的涌出来,声势浩荡,乖仔走在正中,武文杰被秦家军押在后头。

  周边人窃窃私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娃子是谁啊?咋地官差来了他还那么嚣张。”

  在老百姓看来,官差可是顶顶厉害的。

  “官差?这些人是秦家私兵啊!官差敢动?御林军来了都不敢直接上,更何况官差,那走中间的娃娃,听说是秦家重孙。”

  “啊!这不能吧!秦家大少那孩子听说不是没了吗?这······”

  “不知道,反正我是听人这么说的。”

  “那可不得了啊!”

  “谁说不是。”

  吴家大儿媳混在人群里听了两耳朵,整个人都呆了,‘秦家重孙’这四字不停的在她脑中回荡,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秦家人,怪不得武文杰犯人似的被押出来,武林昌丝毫不敢反抗,甚至一个屁都不敢放,原来是秦家人啊!

  眼看乖仔要上马了,她来不及多想,急忙喊了一声:“乖仔。”

  乖仔扭头看过去,吴家大儿媳笑着过来,很是熟稔的样子,拉着他的手:“乖仔,还认得伯娘吗?我是你吴爷爷······”

  “不认识。”乖仔打断她的话。

  “乖仔,以前是伯娘不对,伯娘跟你道歉,那时候是伯娘糊涂了,你难得来一趟源州,跟伯娘回家坐坐好不好?乐哥儿他们都挺想你的呢!”

  乖仔没说话,直接抽回手,吴家媳妇还要说什么,秦家军呵斥了一声,让她离开。

  吴家媳妇不想离开,可又不敢惹了秦家军。

  大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吴家大儿媳看着乖仔策马走了,是满目失望后悔,怨自己当初眼皮子浅了,当初不该啊!真是万万不该啊!

  要是还交好······

  不敢想,越想越是悔。

  肠子这会儿估计都黑了两截。

  武文杰被带到扶安镇,摁着跟杨铭逸道了歉后才被扔出了杨府。

  周遭指指点点议论不断,武文杰做梦一样恍恍惚惚,可身上阵阵剧痛却又时刻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一世英名’全毁了,全毁了,武文杰真是恨不得当场死过去。

  小厮扶他起来,武文杰长袖掩面,都没敢见人。

  乖仔只想着给杨铭逸出气,打一顿就行了。

  可跟随来的秦六却是给秦恒煊回了话,秦恒煊直接给夏景宏去了信——他想罢了武林昌的官。

  本是罪不至此,但秦恒煊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而且杨家曾对方子晨不薄,秦恒煊自是不会放过武林昌的。

  文官不似武将,文臣多的是,少了一个,还有大把人能补上来。

  怕着落下个仗势欺人的名,秦六把事儿传了出去。

  武林昌本身就不算得多干净,只是没犯过什么大的错,没人查到他身上来。

  这事儿闹得大,沸沸扬扬的,老百姓一打听,也晓得了。

  “哎呦,真是想不到咧!这武家大少我瞧着还挺斯斯文文的,没想竟是这般人。”

  “可不是,还秀才呢!呸。”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了,不过杨家那哥儿你们见过没?真那般俊啊?”

  “没见过,不过我兄弟去过扶安镇,在他家酒楼里吃过饭,听说他在扶安镇那边模样是这个。”这人竖起了大拇指。

  “我先头还听人说这新来的大人是个好的,没成想竟也是个贪的。”

  “要真是好,也不会把孩子养成这样,要是杨家没认得人,不是就要被强娶强卖了吗,秀才郎,官家子,求而不得,便使那等龌龊手段,当真是不耻。”

  “可不是,听说杨家那酒楼都被关门了,人就靠着这酒楼吃饭,逼得人这般,那跟要人命没啥子区别了,以小见大,今儿为了个哥儿就能这般,以后还不晓得能如何呢!这种人,以后要是当了官怎么得了哦。”

  给人出完气,乖仔买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又跑回小河村去了。

  刘大力和河小董那是一眼就认出他,见了他回来不知道多高兴,柳阿叔更是一直摸着他的头潸然泪下。

  乖仔回来了。

  全村人听了消息都过来看了,围着乖仔一个劲的问话。

  小河村依旧是没怎么变,山还屹立在那里,郁郁葱葱,河水依旧清澈,几年过去了,山不变人变,大家却是都老了许多。

  乖仔去了柳阿叔家,以前除去刘家和村长家,整个小河村就属柳阿叔待他最好,每次路上见了他,总会偷偷给他塞点花生。

  也不多,就一两抓,十来颗的样子,可那时候花生在乖仔眼里,却也是极为难得的东西,起码比野菜好吃,比果子甜。

  每次得了他心里都高兴,珍而又珍的藏在衣服里,然后双手紧紧的捂着,哪儿都不敢去,怕被人抢了,也怕掉了,一直蹲在柴房里,等着晚上赵哥儿回来再跟他一起吃,在破旧的柴房里,吃着好吃得不得了的花生,是那三年里乖仔为数不多的,最幸福的时光了。

  这会他给柳阿叔带了好几匹布,还有好几盒糕点。

  那布料是源州带来的,颜色鲜艳亮丽,柳氏瞧着眼都发光了,硬是没敢上手摸。

  柳阿叔抱着乖仔,细细问他话,等着乖仔走了,柳氏才道:“爹爹,这些东西咋办?”

  “收下吧。”柳阿叔看她眼都冒金光了,说:“这孩子记着我们,是个知道念恩的。”他悠悠叹着气,往外头瞧,回忆道:

  “他跟着赵哥儿像,那会儿我给他花生吃,回头赵哥儿总砍柴了送家里来,从不白拿,这孩子那会儿还小小的,瘦得没个人样,在村里常被其他孩子欺负,见了人也怕,冷也好热也罢,他总是跟在赵哥儿身后满山满地的跑,我是瞧着怪可怜的!如今他也是有福气了,方小子把他教得好咧,知道念恩的人,总坏不到哪里去。”

  乖仔从村长家出来,又去吴哥儿家坐了会。

  醉宵楼关门后,吴哥儿便没了活儿,不过他干活勤快,啥脏活累活都愿意干,本是在后厨洗洗菜看看火就行了,可有时前头忙不过来,他也会跑出去收收碗擦擦桌,杨铭逸都看在眼里,因此给他发的工钱也就多了。

  吴哥儿这些年也存了好些银子,家里地儿少,官家的说化肥好使,用了新开的荒地也能种点东西出来,吴哥儿便交了银子开了六亩荒地,如今日子倒也过得去,不说顿顿的有肉吃,起码也饿不着肚子了。

  以前乖仔在,闲时最爱牵着羊咩咩过来看他儿子,这会儿孩子都会跑了,村里孩子吃得饱又爱到处乱跑,那个头长得就结实了,这会儿瞧着都比乖仔要高一丢丢,虎头虎脑,瞧着憨憨的。

  吴哥儿没想到乖仔还记得他,见他来看望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让孩子叫他哥,孩子眨巴着眼睛,也不怕生,乖乖喊了一声:“哥哥。”

  “弟弟都长这么高了啊!”乖仔笑起来,从兜里掏出个小金锁:“送给弟弟。”

  纯黄色的,少说也得几两,吴哥儿都慌了,连连摆手说使不得,这么贵重哪里敢要,乖仔硬是塞给他。

  之后他又在村里逛了一圈,最后在马家门外站了许久。

  马老太婆和马老太爷早些年就已经去世了,马老大一行人走后也未再回来。

  马小顺躲在房里一直没敢出来,以为他来寻仇的,可乖仔却只是看着他家的柴房,半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孟氏却是偷偷寻了过来,问他小风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嫁的男人不顶用,孟氏瞧着是苍老了许多,乖仔差点都没认出来,他细细说了,孟氏一边掉眼泪,一边一个劲的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见着孟氏走了,村长把一把钥匙塞给他,说要不要回家看看?

  自是要去的。

  这屋子原先是村长家的祖宅,本就破烂,不过赵哥儿买回来后,请人修缮过,开裂的泥墙修补过了,上头也盖了瓦片,不过空了几年,村长虽是每年都会过来打扫,但屋顶上长了青苔,长了野草,厨房的小窗户上满是蜘蛛网,瞧着也是落败了不少。

  乖仔在里头转了一圈,出来时眼眶通红,把买的糕点、糖果都分给小伙伴们,又跟他们吹了半天牛,一一道别后,立刻马不停蹄回了镇上。

  他实在是太想父亲和爹爹咯。

  刘大力追在后头,跑出了老远,最后双眼朦胧。

  幼时玩伴,上次一别便是五年,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乖仔原是想去和杨铭逸道个别就回去:“杨叔,你要跟乖仔走啊?”

  “嗯。”

  杨慕涛已经回来了,经历了这么一遭,他左思右想,还是想让杨铭逸随乖仔去涸洲投奔方子晨。

  这世上不止一个武文杰,男人没一个不好颜色,今天是武家大少,明儿怕是不知道又会是哪家少爷,当官的可一手遮天,他平头百姓斗不过的。

  他是不想让杨铭逸再陷入这般求生无门的境地了,要是这回没碰上乖仔,那逸哥儿后半辈子便是真真完了,这一年来他不好过,可逸哥儿更是不好过,这孩子心思敏感,不住自责的同时却又提心吊胆。

  杨铭逸长成这样,于他们平头百姓无权之人而言,不过是催命符。

  郑老太老了,身子骨劳累不得,不知还有多少年活头,也不愿背井离乡,在扶安镇住了几十年习惯了,又不想去源洲跟着老二老三住,杨慕涛想守着她:“你和乖仔先过去,以后爹会去寻你。”

  杨铭逸垂下眼眸没说话。

  杨慕涛拍拍他肩膀:“别多想,这事儿怨不着你,要真怪也是怪我。”

  乖仔都不懂:“怎么怪杨爷爷呢?”

  杨慕涛唉声叹气:“你杨叔长得像我。”

  乖仔顿时住了口。

  杨慕涛看他一脸‘杨爷爷,没想到你竟然比乖仔还不要脸’的样,当场手脚就痒了,回了书房,拿出他年轻时候的画像,乖仔垫着脚瞄了两眼,画上一俊俏小郎君。

  乖仔都看呆了,瞧瞧画,又抬头看看杨慕涛如此来回数次,终于忍不住了:“杨爷爷,你那时候是不是给画师塞银子了呀?”

  杨慕涛:“······”

  这什么意思?

  这个白痴兔崽子。

  杨铭逸给郑老太磕了三个响头,郑老太让他坐到跟前来,抓着他的手,说了好些体己话。

  她说昨儿吃饭乖仔给她挑鱼刺了,以前过年,老二老三带着孩子回来,大年节的一桌吃饭,就没谁给她挑过一次鱼刺,也不是说孙子不孝顺,只是没像着乖仔这般。

  她老了,牙口不好,就鱼肉软些吃得下去,可鱼刺多,老了手脚比不得年轻那会儿灵活,夹了总掉桌子上,手抖得也不成样子。

  杨铭逸伤得重,没出来吃,乖仔见他这般,就拿了个干净的碗,夹了块鱼肉给她挑刺。

  郑老太看他这样,又见他很爱笑,就知道赵哥儿和方子晨为人如何了。

  她是放心让杨铭逸过去的。

  “涸洲是啥地我也没听说过,不过听你爹说离我们扶安镇远得很,你这一去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阿奶这一把岁数了,以后怕是要见不着你了。你到了那边,要听你方哥和赵哥的话,你爹这辈子也就你一个,以前他是混账了些,但他是真疼你,你以后也要好好孝顺他,知道不。”

  她絮絮叨叨,说完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亲自目送杨铭逸跟着乖仔走了。

  左相和左相夫人抵达边境时已经十二月底。

  近段时间朝中没啥事务,真有,也不过是南边这边的战事。

  左相这辈子也就放心不下孟如清,以前是每每想起他便愁得睡不着,这会儿晓得方子晨的事,便上了奏,说来这边顶一顶,有他在,秦恒煊和孟如清能跑趟涸洲,不然真等战事稳下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他是比孟如清还要着急,恨不得孟如清即刻就把孩子认回来。

  夏景宏听他说了,那是大半天回不来神,虽是想不明白,但那一刻高兴,激动齐齐涌上来,大手一挥,左相要过去,去去去去去。

  准了折子,夏景宏一想,这事儿要是真的,以前秦家是求一个都不得,这会儿直接来了四个,秦伯怕是要大受刺激了,不过方子晨和乖仔一张嘴是气死人不偿命,而且这父子俩不太爱干人事,一凑一起,一不小心就能闹出点事来······

  他们还在京城那会儿,他这样过人的气度都常被气个半死。

  失策了。

  要是秦家把人认回去,他秦伯怕是要短命了。

  这节骨眼,秦伯可不能出事啊!

  “黄公公,赶紧送些补身安神的药,和些急救丸过去。”

  “皇上,急救丸就付太医做得好,付太医已经告老还乡多年了,如今宫里剩的急救丸不多了。”

  “不可能,前几年朕瞧着不是还有一盒吗?”

  “是啊!可是后来乖仔小公子给您送猪腰子那天您吃了一颗,挖了御花园那天,您又吃了两颗,方大人拿着麻袋来讹荔枝的那次,您又吃了两颗。”

  别说了。

  这急救丸不送了,说来说去最需要的还是他。

  他秦伯心胸宽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应该可以顶得住。

  而且方子晨在涸洲任职,也不可能离任地太久。

  应该······不会有事儿的。

  “皇上,您放宽心,听说乖仔小公子如今就在边境那边,已经去了十来天了,目前那边没传出什么事,想来秦老将军受得住的。”

  “如此甚好。”

  这边事务有左相和秦老夫人顶着,秦恒煊是放心的,乖仔还没回来,他包袱就已经收拾好了,想着等人回来了立马就走。

  可乖仔真回来了,左相夫人是抱着乖仔哭个不停,说啥都不愿撒手,以前尚且无任何关系就疼他疼得紧,如今晓得这是她小太孙,那更是疼到骨子里了,秦老夫人抱着滚滚蛋蛋,眼泪不停的流。

  真真是舍不得,一想到孩子要走了,那真是剜她心一样。

  秦恒煊只能又留了一晚,乖仔拉着杨铭逸过来,孟如清打量着杨铭逸,杨铭逸有些紧张的朝他行了个礼。

  孟如清扶起他,态度和蔼:“客气了,以后一家人,不必如此。”

  秦老夫人牵着滚滚蛋蛋来见人,两个小家伙一见杨铭逸就又开始围着杨铭逸哇塞哇塞的乱叫,一点儿也不认生,滚滚更是直接爬他身上去,杨铭逸觉得这孩子沉甸甸的,比乖仔都要重些,不过却是软得很,捏起来像捏棉花似的。

  “锅锅,你长滴好漂酿哟!”

  杨铭逸声音不自觉缓了:“你也很可爱。”

  滚滚呵呵笑起来:“锅锅,你很有眼光啊!”

  “不对不对。”乖仔拍他:“叫叔叔。”

  “锅锅你不要打滚滚滴屁股啊!不然等下滚滚放屁给你哦。”

  乖仔又拍他屁股一下:“我才不怕。”

  滚滚很严肃:“滚滚放屁很响哦,能把你蹦飞,昨天奶奶就被滚滚蹦飞鸟。”

  “你那是臭,奶奶受不了。你回家还乱放屁滴话,父亲可要收拾你。”

  蛋蛋挠着头:“父亲说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偷偷放屁挨打,但是放响屁滴话,父亲不会打,锅锅,所以你不要吓唬我们哟!”

  有三个小家伙在,叽叽喳喳的,杨铭逸倒是不怎么怕了,背井离乡的愁绪都少了些。

  秦恒煊忙着跟左相交接军务,晚上了还未回来,左相夫人便过来找孟如清。

  营帐里点了火盆,孟如清正靠着床头陪着两个孩子睡,滚滚抱着他的手,蛋蛋抱着他的腿,睡得香呼呼,口水都流了。

  乖仔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两一到晚上就黏孟如清黏得厉害,中午吃饱了,不见孟如清也不要紧,能跟着秦老夫人一起玩,会跳舞给她看,唱歌给她听,或者在外头跑来跑去,晚上天一黑,就开始囔着要孟如清。

  孟如清有时忙不能及时过来,两个小家伙就坐凳子上默默掉眼泪,然后喊了唐阿叔来,说能不能去给他们煮两碗面,他们要想死爹爹鸟,要挂鸟,最后的愿望就是西一碗面,带两斤猪肉三个煎蛋的的那一种。

  左相夫人瞧着他们小手臂肥得一节一节的,睡得小脸通红,不由笑道:“他们两刚出生那会儿我去瞧过,那时候也没见着这么胖。”

  孟如清笑了笑:“孩子胃口好。”顿顿的都能吃好几碗。

  以前方子晨和赵哥儿还控制着些,来了这里,后头几个厨娘是牟足劲儿的给他们做吃的,老江给两个孩子看,说没啥事,一点都不积食,秦恒煊便交代了,孩子想吃就吃。

  这会儿不得更肥了。

  “赵哥儿怀着他们的时候,方小子就到处的找东西给他补,这两孩子也是身子骨好,这一整天的到处在跑,军区里都要被这两小家伙踏平了,也没见着他们喊累。”

  左相夫人说:“怀胎本就不易,特别是两个,赵哥儿那段时间可遭老大罪了,不过即使大着肚子,我也没见着他歇。”

  “娘,”孟如清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赵哥儿他娘······”

  这人欺负过方子晨,嫌他小地方来的。

  这事儿孟如清自是知道,先头还想着回京会会她。

  “他娘是他娘,赵哥儿是赵哥儿。”孟如清实话道:“这是个很勤快的孩子,我挺喜欢他的。”

  左相夫人松了口气:“这就好,方子晨宠他宠得很,我就是怕你过去了他跟着你不亲近,你又见他对赵哥儿好,怕是心里不得劲,我虽是晓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可这些话不说,我总是不放心。”她顿了一下,又道:“我看方小子性子是好的,但有些事儿说不准,他愿不愿认你,我也说不清,若是不愿······”

  见着孟如清脸刹时白了,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有些话得说:“清哥儿,咱做父母的,旁的都不求,就想着孩子好好的就行,他若是怨你,不愿回来,你也别做啥傻事,你不能总想着儿子,不替煊儿想一想,他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

  没了孩子,孟如清不好受,可秦恒煊亦是如此,所有人都在关心孟如清嚎啕痛哭,却没有人发现他无声的难过。

  他自责,痛苦,却还要想尽办法强撑着去照顾因丧子之痛而精神崩溃的孟如清,维系这个

  二十年的痛苦,少有人问及,更从未自己提起。

  孟如清难能不知道,便是知道他心里才更是愧疚,他点了点头:“娘,我知道的。”

  一月初,秦恒煊领着二十秦家兵,四辆马车,一路疾行,往涸洲出发。

  别说秦老夫人和左相夫人舍不得,就是那些小兵们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