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离正厅不远,乖仔要回来了,方子晨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顾不得脏不脏的了,赶忙的捡起那截大肠子似的面条塞到衣袖里。

  “父亲,水来咯,快点喝吧!咦,小风哥哥,你吃面好快呀。”乖仔把水递给了方子晨才靠到小风旁边,很是体贴的问:“是不是太好吃了?够不够吃?不够厨房还有面粉,乖仔再去给你做。”

  小风急忙道:“够了,够了。”

  碗里还有一小节,乖仔站在旁边看他吃完了,心满意足,还帮他把碗筷拿去了厨房,再出来,看见小风捂着嘴冲进茅房,方子晨和赵哥儿在外头面面相觑,都有些担忧。

  乖仔走过来,面色有些凝重,背着手,一副小大人的口吻,道:

  “父亲,爹爹,我们先走吧!小风哥哥他可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方子晨就看他满脸惆怅,又一脸小得意的摇头叹息道:“哎,就是一碗面而已,怎么就那么容易感动呢!”

  都跑茅房里偷偷哭了。

  这怎么是好哟!

  大前年还在京城的时候,赵哥儿也给小风过了一次生,那会赵家都来送了礼,晚上很热闹,赵哥儿还做了一个大蛋糕,小风先头都不知道,直到被乖仔牵到蛋糕前,让他许愿,让他吹蜡烛,然后大家对他说生辰快乐,送他礼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当时他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滋味,胸腔酸酸涨涨的,感动、欢喜、高兴揉成了一团,急促碰撞在他的胸口,似乎有什么在里头裂开,又似乎有什么东西陡然间被点亮了,他鼻头微酸,眼眶瞬间就湿了起来,哭在当场。

  乖仔还以为今儿小风也被他感动哭了。

  方子晨仔细看着乖仔,有时候他都不太明白了,他这儿砸到底是聪明还是蠢的。

  说蠢,可他偏偏的又能过目不忘,学什么看过一两遍就都会了。

  说聪明,有谁会捂着嘴跑茅房里哭?跑茅房里哭是比较香吗?

  乖仔捏着拳头,郑重说:“明年乖仔再给小风哥哥做,今天做的有点少了,感觉小风哥哥好像都不太够吃,明年乖仔多做些。”

  赵哥儿:“······”

  他都怕小风听了这话,更伤心了。

  “今天你不是还没锻炼吗?赶紧去吧!”

  “好。”

  人走了,小风才从茅房里出来。

  方子晨把那根面条拿了出来,看了看,还是干净的,家里姜姨天天扫。

  赵哥儿就看见他对着滚滚蛋蛋招手:“儿砸,你们吃不吃?”

  赵哥儿:“······”

  赵哥儿给了他一拳头:“这是你亲儿子啊!”

  “我也就问问啊。”方子晨虽是不舍得浪费食物,但还是咬咬牙,把那节半生不熟的粉扔茅房里了。

  不然咋整,狗都不吃。

  赵哥儿有些担忧的看着小风:“没事吧!要不要让黎师傅给你看看。”

  别是吃坏肚子了。

  黎师傅先头自己开了家医馆子,不过后来得了令,跟着秦家军走了,去给士兵们当军医。

  新兵们训练强度大,先头常是这里痛哪里痛,后头方子晨想了想,新兵多,平常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不慎摔伤了,再从训练区里跑出来找大夫实在是麻烦。

  现代部队里都配着军医呢!

  方子晨就让黎师傅去了。

  训练区里都是一群十七/八的少年,青春又热血,和这种人待一起,黎师傅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好几十岁。

  歇息时,常有人跑他那儿唠嗑,说些村里的,又说小时候都干了啥了,屁股如今这么小,就是因为小时候被他娘抽多了,屁股怕了,不敢长了,尽是些趣事。

  有时候也忙,但更多的是闲,但黎师傅不觉得无聊,反正不管啥子样,方子晨说了每一个月都会给他六两月例,听着好像很少,可他无儿无女的,就个徒弟,徒弟还跟着方子晨混不愁吃,他赚再多也带不走,就没想着再去外头开医馆了,训练区里头好着呢!天天看着那群小伙子被鞭子抽得嗷嗷叫,捂着屁股蛋跑,也是有趣,整天笑呵呵,晚上回来跟着黎师娘讲,惹得黎师娘都想去瞧一瞧了。

  训练区里头过年就休了两天,如今已经又开始训练了,黎师傅今儿没在府上。

  小风说没事,吐出来就好了。

  赵哥儿自是又给他做了一个大蛋糕,家里人多,好这一口,蛋糕做小了都不够分。

  冯嬷嬷和唐阿叔晚上又是杀鸡又是杀鸭,做了满满一桌菜,等着黎师傅回来,大家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天稍黑时,蛋糕才被抱出来,上头插了两个小蜡烛,小风眼神瞬间明亮了起来,脸上顿时止不住地泛起笑意。

  乖仔跳着,比谁都激动:“小风哥哥,许愿许愿。”

  蛋糕一看就是香软,淡淡的甜味儿扑鼻而来,滚滚蛋蛋没囔,心都飞到了蛋糕上,目光如狼似虎,一直盯着蛋糕看,口水粘稠流成丝线,一端还挂在嘴角上,另一端却是要碰到地上了。

  烛光昏黄,周边人围着他,脸上带着笑,有黎师娘一家,有冯嬷嬷和唐阿叔,还有秀哥儿,还有赵叔,方叔,乖仔和滚滚蛋蛋。

  小风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划过,最后双手合十闭上眼,默了片刻,把蜡烛吹了。

  “好耶,开始吃蛋糕咯。”乖仔要高兴死了。

  蛋糕不好做,来了涸洲之后忙,乖仔已经快一年没吃过了,这会儿都激动。

  赵哥儿分了一大块给他,乖仔笑呵呵的:“爹爹,你今天真漂酿,乖仔爱爱你。”

  赵哥儿捏他脸:“有吃的你就嘴甜。”

  滚滚蛋蛋也分到了,双手托着蛋糕瞧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爬上凳子,吃了一口,眼睛都瞪大了,甜嫩滑口的鲜奶油,浓郁的奶酪味,小短腿不停在空中晃着,喜欢得很,吃得停不下来。

  一块都不够吃。

  “爹爹,还要要。”

  赵哥儿不给,两个小家伙立马朝方子晨看去,方子晨转了个身,背对他们。

  滚滚蛋蛋噘起嘴,觉得这老父亲忒不仗义了 ,再一看向他们很爱很爱的哥哥······乖仔也背过了身去。

  滚滚蛋蛋又看向平常最疼他们的唐阿叔,四只眼睛黑黝黝,眼神灼灼发亮又可怜兮兮,眼睛里全是期望和哀求,唐阿叔心都软,但一看见他们满脸横肉,也背过身去了。

  看向小风,小风也垂下了眼,装没看见。

  滚滚蛋蛋:“······”

  装可怜也没有用。

  孩子实在是太胖了,寻常人孩子胖,那眼是被挤成一条缝,滚滚蛋蛋眼睛却依旧是大,就脸婴儿肥得厉害,都要往下坠了,不控制,也许以后缝都看不见。

  蛋蛋不要紧,滚滚还是个哥儿,这样下去,以后汉子见了怕是都要绕道走,如何嫁得出去,赵哥儿不能不狠心。

  滚滚蛋蛋见真的讨不着吃的了,也不哭,看见盘里还掉了些渣渣,捡起来吃得干干净净,小勺子也还脏着奶油,又伸长了舌头舔干净,连桌上分蛋糕时掉出来的也不放过,黏桌上了捡不起来,就趴上去舔,怎么看怎么可怜。

  街上要饭的都不至于这样。

  方子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心疼儿子的,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他们。

  “啊?父亲······”滚滚蛋蛋都瞪大了眼,激动得呼吸都粗了。

  父亲怎么这么好呢!

  真是太爱父亲咯。

  原是想偷偷藏一些起来留给弟弟,这会看见弟弟们又有得吃了,乖仔嗷呜一口,直接把蛋糕都吃光了。

  吃完蛋糕,大家自是又送了礼,小风收都收不过来,乖仔瞧着都羡慕了。

  初五王家的带了礼来拜访,原是没想着方子晨会亲自接见,可门房的领他们进去,上了茶,方子晨就牵着乖仔来了。

  王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有些胖,也有些矮,面相瞧着很是憨厚,但人也确实是如此的,这人口碑不错,不像那黄

  先头他们是四文钱从老百姓手里买了粮,运到县里,卖的七文,比黄家少了一文,倒不是故意抢黄家的生意,而是县上人也不是多富裕,有很多都是那穷苦的呢!八文实在是多了,王家还专门寻了黄正,想商量着统一卖七文,黄家不同意,说王老板倒是心善,如此,直接不要银钱不是更好?做商人的,哪个不重利。

  重利是该,但也不能太过黑心,七文钱也是有得赚的,毕竟谁都要养家,可八文,实在是高了。

  黄家不同意,王家就自己卖了七文,粗米价更是低,只赚个辛苦钱,如此店里客人自是多,黄家自觉被抢了生意,一直暗地里打压王家,王家走投无路不得已,最后只得答应黄家,把价也升了上来。

  大概是觉得此举黑心了,近十年,每年冬日,王家总是在城门口布粥,不知帮衬了多少老百姓。

  前儿知府大人派人同着王家买粮,晓得是买给新兵吃的,王家都是一斤五文卖给官府,说是也想为涸洲尽份心出份力。

  这等良心商人,自是要见的,不见收不着礼啊!

  黄家晓得这事儿,急吼吼赶来,可房门拦着不让进,只得徘徊在外头。

  大人不搭理他们黄家,王家是他们的死对头,王家要是搭上了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等了大半下午,王家主满脸通红的出来,瞧着似乎是激动的。

  有一小厮迎面过来,趾高气扬:“王老板,我家老爷有请。”

  王强想起方子晨的话,便去了。

  自是先面和心不和的寒暄一番,然后再明里暗里的打听,王强啥都没说,丝毫不透露半点,黄正见套不出什么来,便也沉了脸。

  “王老板如今搭上大人,骨头都硬了。”

  王强有些慌的道:“黄老爷说的什么话,王某一届商人,哪里能和大人搭上关系,不过今儿就是方府的管家接见了我,但黄老爷也该晓得,虽只是个管家,可宰相门前七品官,王某同人搭了话,自是高兴的。”

  黄正仔细看他,见他不似说假:“当真?”

  “自是真的,王某区区小商,就是混口饭吃罢了,知府大人要接见,也该是黄老爷这般的。”王强恭维着说。

  黄正一想,也确实是如此,知府大人三品的官,不可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接见。

  不过王家此举,该敲打的还是敲打。

  “王老板,你也是算是我后生,老夫就托句大,这做生意啊!还是得脚踏实地,踏踏实实,乱生旁的心思,以后生意怕是要难做啊。”

  王强如何听不出来,这话都不算隐晦 ,黄正似乎是怕他蠢的,说含蓄了他听不懂,也全然是不惧他,不留面子,就差没直白说

  ‘你给知府大人送礼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巴结他?是不是想着巴结上人了就搞他们黄家?别想了,要是敢有那心思,回头就整你,商场上,即使是知府大人,可也是护不住你的。’

  王强虽是恨黄家,可先头还真没想过要同黄家杠,实在是实力太过悬殊,有那心没那个胆,被整过一次,让黄家吞了两间铺子,王强对黄家,那是见了都想咬下一块肉,可黄家势大,要是再惹上了,想再整他王家,简直轻而易举,不过方子晨主动抛了橄榄枝,王强想了想,与其在黄家底下窝窝囊囊,还不如拼一下,不成功便成仁。

  而且大人想搞黄家,黄家还能嚣张几时呢?

  想起今儿方子晨说的那些话,这会儿再看黄正,真是要死到临头了,还敢来恐吓他,真是不知所谓。

  让你再嚣张几个月。

  这般想,王强面上又笑起来了。

  客客气气的,说黄老板说的是,晓得了晓得了。

  黄正一拳头似乎打在棉花上,沉着脸走了,连句告辞的话都没有,摆明了就是不把王强放在眼里。

  初五过后,赵哥儿带着小风在厨房捉摸起了泡面,方子晨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城外。

  新兵训练也有差不多一来月,方子晨想着去看看,来的倒也是巧,大家正在跑步。

  新兵分了七个营,每个营差不多五百来人,这会正好石林杰带领的一个中队在跑步,这训练区一共三十来亩,占的都是不怎么好耕种的贫瘠地。

  训练场大得很,规划了好几个区域。

  石林杰那个营被分到的训练场正好在入口处。

  方子晨静静的看了一下,眉头就蹙了起来。

  新兵们跑了三圈,有些就开始懒懒散散的走了起来,有些还像狗一样吐着舌头。

  石林杰呵斥道:“都给我跑起来。”

  “石老大,能不能歇一会,不行了,实在是跑不动了。”

  “是啊石老大,真的跑不动了。”

  “石老大,让我们歇一下吧!”

  石林杰瞧着对方嘴都干了,说话都喘,确实是真的累着了,便下令先歇半炷香。

  这地儿大,一圈下来差不多一里地,先头新兵们可是一圈都没坚持得下来,不是腿抽筋,就是胸闷气短肚子疼,如今不过一来月,就能跑三圈了,在他看来,对这个成效,还是颇为满意的。

  这些新兵训练还算勤恳,他也不想太过苛刻。

  方子晨蹲下身,跟乖仔嘀咕了两声,乖仔眼睛一亮,点点头,然后策马走了。

  石林杰这会儿才注意到方子晨来了立马恭敬的喊了一声。

  “方大人。”

  “嗯。”方子晨牵着滚滚蛋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忙你的。”

  歇息时间到,跑完剩下的最后一圈,新兵们又开始了别的训练项目。

  滚滚蛋蛋看得稀奇,都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眼睛咕噜噜转。

  “父亲,父亲。”滚滚喊人。

  “怎么了?”

  滚滚忽闪忽闪着两只大眼睛:“那个,叔叔在,干西莫呀?”

  “奇怪咯。”蛋蛋说。

  方子晨顺着他指的看过去,那新兵正在做俯卧撑,可那动作明显的不标准,手臂都不弯一下,就屁股一下一下往下沉,打桩似的,速度还很快,怎么看都像公狗在干大事儿一样,没眼看。

  方子晨都看不下去了,过去就是一脚。

  “俯卧撑是这么做的吗?”

  新兵被踹懵了,啥话都不敢说,石林杰跑过来,方子晨连着他也训了一顿。

  石林杰觉得冤,他这个营里就八个人负责训练看管,他管着一个中队,几十人,哪里看顾得过来。

  到底还是人手不够。

  “你就不会选几个好苗子来当帮手吗?”方子晨说完,看见石林杰一脸‘还能这么搞’的表情,整个人是瞬间的不想说话了。

  这人就是不爱动脑的。

  每次驴他,来来回回找的借口都是老寒腿犯了,疼死个人了,大人,这厂我管不了。

  阳光明媚的太阳天,老寒腿也会犯?别的时候都不犯,就是要派他去整活的时候犯。

  石林杰倒也不是懒的,叫他去跟着人挖村道,他二话不说扛着锄头哼哧哼哧就去了,叫他去管个厂,给工人们算个工钱啥的,就不行,这个要动脑,不行不行不行。

  方子晨早该清楚的,这人是直肠直通大脑。

  新兵里,总有训练好的,表现优异的,人不够,这会儿提拔上来,分几个小队,让他们做个队长,帮着监督,谁还敢偷奸耍滑?

  石林杰点点头:“当初我们老大也是这么训练我们的,朱小子那次还当了个小队长。”

  “那你怎么不会学?”

  “一时没想到。”

  服了服了。

  方子晨都吓坏了,赶紧去下个训练区看,见着另外几个训练区大家都管得好,也严厉着呢!新兵跑不动,一鞭子就甩了过去,没像着石林杰这么糊涂这么善良,方子晨这心才安了。

  没一会,乖仔卖了几斤肉,又把黑旋风和另外两只狗牵来了。

  当初去剿匪,方子晨另外买了两只狗,回来后便也一直养着,平日多是被关在后院里,只黑旋风放养着,因为从小养到大,听话又不会咬人,方子晨才让它跟着三个孩子们玩。

  三只狗被养叼了,平日不吃生肉,乖仔把上次做的狗罐头一起带了过来,抹了一些在肉在。

  几乎是那味儿刚出来,三只狗就开始汪汪汪拼命的叫,这罐头是它们最爱吃的,平日方子晨从不拿这个喂,因为做起来麻烦。

  这会几只狗都激动了,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齿狂吠不止,就像疯了一样,呲牙咧嘴,口涎乱飞,满身的毛根根竖起,瞪着血红的眼睛。

  方子晨都差点拉不住,滚滚蛋蛋赶忙的跟他一起拉住绳子。

  “父亲,我们来帮你。”

  这么动静大,新兵们都看了过来。

  这么一瞧,直接吓坏了,只见小少爷带来的狗浑身充满了威胁和攻击,犬齿锋利如刀,獠牙棱角分明,令人不敢逼近,那低低的咆哮声,跟野兽一样,更是听得人不寒而栗。

  乖仔抹完了狗粮,看着几个狗被吊得差不多了,大家也都往这边看了过来,方子晨一松手,三只狗冲了出去,动作敏捷又迅速的跃了起来,只一口,挂在空中的三块大肥肉瞬间就少了一大半。

  恶狼一样。

  太恐怖了。

  这要是一把要屁股上,估计屁股能直接小一半。

  不说新兵看着害怕,就是石林杰和几个秦家兵瞧着都胆寒。

  乖仔咽了下口水,扯了扯方子晨的衣裳,有些担忧的道:“父亲,给狗狗吃生肉,它们会不会有攻击性?以后会不会咬人呀?”

  他屁股还小小呢!要是黑旋风一发癫,能一口把他整个小屁屁都咬掉。

  乖仔摸摸屁股,都担忧了。

  方子晨敲他大脑瓜子:“你吃香蕉能返祖?”

  乖仔眨眨眼:“对哦,父亲,这话很有道理呀。”

  方子晨背着手,老气横秋:“必须的。”

  几只狗吃完了,方子晨便牵着它们回去了。

  新兵和秦家军也不清楚方子晨这出是想搞个啥。

  专门跑这里来喂狗的?

  隔天早上训练,正晨跑,刚三圈,新兵们就又故技重施,开始说不行了。

  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

  石林杰刚要开口让他们歇息,方子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

  “给本官跑起来,谁要是不跑······”

  他拍拍黑旋风,黑旋风得了令,领着两个小弟冲了出去。

  昨天那一幕不少新兵可是都看见了,有些晚上甚至都做起了噩梦,这会儿看见黑旋风龇牙咧嘴朝自己冲来,瞳孔一缩,心肝俱裂,生怕咬着自己,新兵们脚底抹油一样,尖叫着跑了起来,刚说不行了,跑不动了,可这会儿那速度,几乎快得都出现了残影,鞋子都要跑飞。

  训练场顿时闹腾腾的,隔壁的区的都跑了过来看怎么回事。

  乖仔看见有人一边跑一边哭,黑旋风它们在后头汪汪叫,吓唬人吓唬得起劲,以后黑旋风就爱这么跟乖仔玩,乖仔听见新兵们哭嚎着,捂着嘴直笑。

  又跑了两圈,方子晨才命令黑旋风停下来。

  新兵们气都要喘不上来了,胸腔隐隐作痛,炸裂般,累瘫了,直接软在了地上。

  方子晨严肃着一张脸,声音沉冷:“下次开始就跑五圈,谁要是敢说跑不了,要么我让黑旋风给你们督促,要么你们给本官收拾包袱回家,这里不留废人。”

  新兵呐呐的不敢说话。

  五圈,实在是难,但是······

  这里吃得实在是好,以前在家里,就一天两顿,还不一定能吃得饱,年底粮食紧张了,甚至只一天一顿。

  这会儿吃得饱,吃得好,早上是窝窝头和一个鸡蛋,一碗骨头汤,中午就更不用说了,菜炒得油不说,里头还有一点点肉。

  住的也好,虽然十几人住一间,先头还是竹席铺了就睡地上,可后头大人让涸洲城里所有的木匠铺连夜赶工,做了床出来,那床上下两层,也不是很宽,但睡起来却是舒服,之后一间屋子住的人就更多了,有时候做些事虽是不太方便,但是吃得好就够了,况且还有银子拿——不想回去。

  五圈累是累,但咬咬牙也能跑得。

  不能回家,这里这么好,每天啥都不用想,听话训练就行了,不回去。

  石林杰和几个秦家兵满脸不赞同,都还没有说话,方子晨又开口了。

  “你们以前训练也是这般吗?”

  “啊!”

  “说累了就能歇?”

  怎么可能。

  以前训练的时候不知道多严苛,动作不到位,练不好,训练他们的老大上来就是一脚,他们不知道被打被骂了多少次。

  但有的人就是笨啊!不是个个学啥子一看就会。路也不是一步就能走完,都是要慢慢来。

  他们被骂被打,畜生一样,心里气,这会儿方子晨让他们来训练人,他们也没经验,但他们没训练过人,却被人训练过,照猫画虎还是会的,可石林杰不同意,他就是不想着跟以前训练他们的老兵一样,那么苛刻,不把新兵当人看。

  石林杰年纪最大,以前对其他几个秦家兵多有照顾,几人感情也好,分配的时候,这几人就一起了,石林杰说啥他们听啥。

  他们自认有人性,可方子晨却是不赞同。

  他要的是一支纪律严明,骁勇善战,战无不胜的军队,不是要一支只会动嘴皮子偷懒的。

  他好吃好喝的供着,投了那么一大笔银子进来,不是拿来培养这种不上进的。

  “你们今天讲人性?以后战场上敌人也会跟他们讲人性吗?五圈真的是跑不了吗?刚才不是跑了吗?人有无限潜能,都是被逼的,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突破自我,挑战极限,达到以前达不到的境地,比着常人厉害,这才是训练的目的。我儿砸练了两月,就能跑六里地了,他们连个孩子都比不了吗?”

  这些新兵大多都是从村里征上来的,谁没干过活?要是养尊处优的少爷,那起点确实是低一些,可村里汉子,天天的都干活,在体力上已经比旁人强了一大截,正常人都能跑两圈了,可如今三圈,一来月就练出这个程度,真的有好好练的吗?

  新兵们被这话臊得抬不起头来。

  人都是有惰性。

  每次一累,他们便下意识的想要休息,而且石林杰好说话。

  这会儿被挑破了,自是话不敢多说一句。

  方子晨目光一一从几个秦家兵脸上划过:“我不要你们来这里讲人性,以前人怎么训练你们,你们就给我怎么训练他们,要是做不到,你们也给本官回去。”

  这话听着绝,可秦家军却是都没有说话。

  因为这话细品之后有道理。

  今天他们心软,真是为着他们好吗?

  战场上刀剑无眼,只有过硬的本事,才能活下来。

  来的四十人,乃秦家私兵,但并不是最精最强的那一批。

  因为涸洲也就是民乱,不至于出动精兵,石林杰脑子不好使,但听话,仗义,也能打,这四十人对上百人,真干起来也是绰绰有余。

  而且朝国时局不明,秦家不敢把精派出去。

  方子晨整这么一出,就是想让石林杰看看,如今新兵们的极限在哪里。

  明明咬咬牙,坚持坚持,五圈不是问题,也能跑得下来,结果石林杰倒好,人一喊累,他便让人歇了,其他几个秦家兵又对他马首是瞻······

  隔壁训练区的那些新兵,如今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跑完五圈了,体力上来,已经开始练冷兵器和战斗技巧了。

  这石林杰实在是没有‘将领之才’,都是新兵,人进步得这般快,他手下的兵却还如此‘烂泥扶不上墙’,他有反省过吗?

  自是有反省过的。

  隔壁新兵进步快,那是因为朱小子和虎子他们天天拿着鞭子在后面抽人。

  没必要那么苛刻,饭都是一口一口吃,他以前就是这样被人训,其中苦头他晓得。

  先头这般想,可这会对着方子晨,他突然就开窍了,也突然懂了,以前老兵常说的那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到底是个啥意思了。

  方子晨最后把石林杰嘴里的毫无人性的朱小子调了过来,跟着石林杰搭档。

  朱小子没‘人性’,那正好了,互补了。

  又对训练区调整了一般,闲下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初八,年节已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