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平村。

  如今已是三月了,再过个十来天,天气就回暖了,这会大家都在地里忙着锄草。

  冬日里下了些毛毛雨,野草长了些,锄掉了,还要翻地,家家都穷,几个村都没有一头牛,翻地全是靠着一把锄头,这活儿累,但不翻不行,翻了土囊松快了,种下去的红薯才好长,个头也会大一些。

  虽然也没大到哪里去,但能多吃一两口总是好的。

  这会地头比村里还要热闹。

  马鸣声又再次传来,最近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可这会儿还是下意识站起身看。

  咦!!

  不是前头那个模样俊俊的小汉子了。

  这会好像是个哥儿。

  方子晨之前来过几趟,一次在村里浪,其余两次都是往山上走,就带了几个人,这会赵哥儿带的多,足足十三个,马屁股后头还搁着几个大袋子,不晓得里头装啥,还有一张桌子。

  赵哥儿下了马,不歇一口气,直接让张泉去把下平村的村长找来,又指挥着余下十二人开始散石灰,做标记。

  村里人看得愣。

  “四婶子,他们往你家地里头洒了啥子啊?”

  “不知道。”

  “哎,狗娃子家的地也撒了。”

  “这是要干什么?”

  大家也想知道,可没人敢上去问。

  四婶子锄头柄都握紧了,可别是撒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让她家地里头长不出东西啊!

  下平村的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来的很快。

  “见过······”

  赵哥儿转过身来,一看是个哥儿,铁大卡住了。

  这该叫啥子?

  村里的哥儿未出嫁前,多是喊什么哥儿,像赵哥儿和周哥儿,把姓或名搁前头喊,嫁了人后,也可以这么喊,也可以直接喊夫家的,比如方夫郎。

  赵哥儿这会带着人,也不晓得人姓啥,要是个汉子,喊声大人准没错,可哥儿······

  没谁喊哥儿做大人的。

  赵哥儿看着他:“我夫君姓方。”

  铁大立马道:“见过方夫郎。”前头禁卫军还在忙活:“不知方夫郎这是?”

  “我夫君乃是新任知府大人。”赵哥儿说。

  什么?

  所有人都顿住了。

  好家伙,前头老往他们这边跑的小伙子就是新任知府大人?

  他娘的,早知道,前几天见的时候,就该一锄头挥过去,把他拖小树林里,哪里还能让他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蹦跶着。

  这会大家伙脸色立马不好了,慢慢从远处围拢了过来,紧紧盯着赵哥儿。

  张泉站到赵哥儿跟后,一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满目寒光气势凌人,大家立马收敛了,开始望天望地。

  铁大语气硬了两分,没了方才和蔼恭敬。

  “方夫郎这是做甚?”

  赵哥儿扫了众人一眼:“挖河道。”

  这话直接让人群炸开了锅。

  四婶子一听这话就不干了。

  “挖啥子河道?都木得有水,挖河道干啥子使?那被你们圈起来的地儿,是我家的地。”

  四婶子家地不算得多,就十九亩,大多都集中在这边了,这会两条白线往远处延伸,其中她家两亩多地儿都被圈在里头了。

  村里人,是把地看得比命还要重的。

  先头知府贪他们财,他们都都要没活路了,新来的这个更厉害,连他们的地儿都要贪。

  没了地,那真真是要见鬼了。

  四婶子直接哭了起来,有些人地也被圈住了,这会儿紧张害怕起来,闹哄哄的,禁卫军过来护住了赵哥儿。

  大家也不敢开骂,拍着腿,七嘴八舌的,有些妇人甚至哭起来。

  “这位夫郎,求求你了,给我们一条生路吧!我······”

  赵哥儿赶忙开口:“被占用的田地,官服会给予补偿。”

  “我底下有两个儿子,我当家的还有一兄弟,我们两家人就这么点地······啊?”四婶子狼嚎般的哭声一顿:“补偿?这位方夫郎,您别是哄骗我们啊!”

  这当官的,向来只有从他们这儿要银子,从没给过他们银子啊!

  “这是我夫君的文书,”赵哥儿把官印也拿了出来:“这是县衙里的官印,我喊你们村长来,就是让他来跟着丈量一下,谁家被占了多少地。”

  铁大压根就不识什么字,接过文书装模作样看了一下,见着下头盖着印章,又仔细看了官印,没错了。

  他跑县衙办过事儿,那官印就是长这个样子的,错不了。

  可四婶子还是不愿。

  村里人除非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想着卖田卖地,银子总有花完的时候,地却是不会,卖了地,以后孩子们种什么?

  总不能不考虑下一代。

  可不卖······

  人现在还能给补偿,要是惹着了,人一生气,怕是啥子都没有。

  大家心情都不太好。

  村长帮着求,见着赵哥儿不为所动,晓得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也不敢真的跟官府对上,默默叹了口气,招呼了几个人来,赵哥儿看着小本子,忽而突然抬头看向他,道:“好好量,不要试图弄虚作假谎报给我,我心里都是有数的。”

  铁大躬着身:“不敢不敢,方夫郎放心。”

  赵哥儿在前头指挥禁卫军散石灰,村长带着人在后头量,有些人家地儿被了八分,有些被占了一亩来多,少一些的,被占了两分。

  赵哥儿撇了一眼,见铁大测量得不对,又赶忙跑了过来。

  两条石灰线宽三米五。

  但考虑到安平县降水量多,尤极是夏季,方子晨往前翻,看境河往年水势涨跌记录,采了最大值,河道两边要预留两米的距离,以作为涨洪时的缓冲空间,这两米也要被征收进去。

  河道挖得深,这个也可起到预防作用,但太深了,水位浅,村民引水入田和洗衣之类的就困难了。

  这开挖河道,是利民的工程,但稍微一马虎,可能就是害民的工程了。

  方子晨书看得多,杂七杂八的都看过一些,但怎么说呢!都没实践过,他也并不是专业的,而且看过也不一定说就会了,从下平村到方牛村,全程那么多个公里,大工程啊!

  前年就是山洪淹没了周边的村庄,害得好些人死亡。

  这工程量大,因此去安平县调取资料那天,特意让县令找了几个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来问,想让他们从旁协助。

  结果一问,都还不如他。

  在雨水充沛的季节里,怎么在河道内安全下泄洪啊?

  几个人开始面面相觑。

  说话是吞吞吐吐。

  方子晨见他们回答的都是擦边,又再问了几个,便有些失望了。

  厉害的都在京城动嘴皮子,不怎么牛的就被下放了,这帮不怎么牛里头,‘高个’的还去了比较富饶的地,‘矮个’的就被发背到边疆了。

  那年他中举也是一样的,他最牛,于是入了翰林,二甲那帮,有些留京,有些去了上阳,衡阳,周平地儿当了县令,三甲那帮,去的就是鸟不拉屎的地。

  这几个估计也就是这样了。

  指望不上,那高手可能在民间,方子晨回了衙门就在外头贴了榜,聘请能人。

  没一个人来。

  赵哥儿说让他自己来吧!

  民间可能没有这样的高手,有恐怕也是一时难寻,大家对当官的印象不好,估计有也不会来,这边穷,出不了几个读书人,老百姓种田可能是一把好手,啥时候锄草最好,翻地最好,都晓得,麦惠一摸,就能大概的知道产量如何了,看天气也可能比天气预报还要准,可大雨的季节,最多也就知道,啊!要涨洪了,那洪涨了多少?这谁晓得有多少?又不能去称。

  没个帮手,方子晨有点不敢动了,这在他专业范围外了,可不动不行啊!

  先头跑了那么多天不能白跑,不把水引来,田里种不出庄稼,去年光一个村就死了十几人,九个村得死多少人?

  他在现代看的书,比得户部里那些水利书儿概括的还要全面,只要他仔细一点,认真一点,当是没事儿。

  河道建设应当充分考虑多种因素,因地制宜、科学规划、合理设计、科学选材,保证河道建设对生态环境、社会环境、人文环境要求的适应。

  方子晨又实地考察许多日,通过不断的计算、完善,最后方案才被确定出来。

  赵哥儿晓得其中利弊,行事都是按着本子上来,不敢出半点错。

  村长一听,又赶忙的重新测量了。

  石灰洒得快,测量却是慢的,少了对不住村里人,量得多了,怕是也要惹事,得精准着,没办法,铁大又把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喊来。

  这边动作大,村里人呼朋引伴往这边跑。

  田埂上黑压压一帮子人。

  “这是干啥?”

  “知府要征地。”

  “这些官老爷都是挨千刀的啊!”

  “别骂,那个脸圆圆的,听说是知府大人的夫郎,刚他说了,官府不白占,给银子的。”

  “给银子?这不能吧,那大人能这般好?那些个官的只会从咱们这儿拿银子银子,别是被骗了。”

  “骗了就骗了,咱能跟官老爷斗不成?不给银子咱也只能认命。”

  “要不我回村喊些汉子来,打他们一顿?”

  “别惹事儿,人带着刀呢!而且你没听说啊!这知府大人是个怕死的,来的时候,带了快上百的护卫,这会儿打了,人后头晓得带家伙来,咱还能跑得了?”

  大家不说话了。

  只唉声叹气的。

  忙碌一天,被占的地儿总算都测量好了。

  铁大把一张纸递给赵哥儿,上头圈圈叉叉,赵哥儿眨了眨眼,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懂一个字。

  他指着一处,那儿画了个圈,后面跟着七个杠:“这是什么意思?”

  铁大扫了一眼,脸有些红:“这是狗蛋家的地,占了七分。”

  狗蛋家,所以画了个蛋。

  往下一看,是两头牛,赵哥儿懂了,这个怕是什么二牛

  再往下是一朵花,这应该是什么花婶子

  这村长不识字,但画技有点了得啊!

  起码都看得懂。

  赵哥儿哽了一下:“······地契带来了吗?”

  卖买都要交书契。

  地契上头也没写啥,就是写了这片地儿的具体位置在哪儿,主家谁,哪年开垦或哪年同谁买的,几亩几分。

  只占了七分,剩下三分还是狗蛋家的,但地契得重新修写。

  大夏一亩良田是十三两,中等田十两,下等田七/八两左右。

  若是有水灌溉,狗蛋家的田是能种庄稼的,算良田,张泉对照着旧地契,重新写了一张,加盖了县府、知府两个官印。

  赵哥儿让狗蛋摁了手印,不废话,直接给了他九两,外加一串铜板。

  村里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眼都红了,狗蛋捧着银子双手更是不停的哆嗦。

  官府没骗他们,真的给银子补偿了!

  可是······

  不对。

  狗蛋家才被占了七分地,他们这儿的地种不出庄稼和玉米,干巴巴的,只能算下等田。

  下等田才一亩七两。

  狗蛋这都九两多了。

  倒也有那精的,脑子略微一转,就懂了。

  “方夫郎,您这么算不对。”

  这便宜大家不敢占,人这会儿没懂,后头晓得了,怕是不会放过他们。

  “我们这儿的地,都是下等地。”

  “现在是下等,可等把水引过来,这地儿就能种庄稼了。”赵哥儿说。

  又再次提到了。

  大家虽是恨那做官的,但赵哥儿包子脸,大眼睛,气质温和,先头问啥都回了,一点官夫郎的架子都没有,亲民得紧。

  铁大指指不远处的大石山,石灰也是从大石山脚下一路洒下来。

  “方大人是想从大石山后头引水来?”

  赵哥儿一边数着银子一边点头:“嗯。”

  铁大都还没说话,旁儿围着的人先说话了。

  “这咋地可能啊!”

  能引,大家早引了。

  大石山上全是石头,硬邦邦的,凿不开,撬不动,一锄头下去,人双手都被震得发麻,石头却是连个印都没留下。

  这法子不行的。

  大家都劝了,赵哥儿说行的,可没一个信,赵哥儿便只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相信他夫君。

  见他这样,大家也就不说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那知府大人年纪轻轻的,想一出是一出,怕是啥子都不知道,等山挖不动,引不来水,这银子怕是还要还回去。

  哎,折腾来折腾去,还是他们这些老百姓苦啊!

  有些田有水灌溉了,能成良田,有些却是不行的,只能按中等或者下等田来算。

  这里属南,听说安平县水稻能一年两季,要是赶得快,安和县这边没准还能种上一季水稻。就算种不上,水引过来了,地里不旱了,种出来的红薯也能大个些。

  如今整个涸洲乃方子晨管辖,鱼肉百姓的事儿他自是不会做,秋税不会收一半,田里增产,那么整个安和县,今年应该不会再饿死人了。

  一想到这里,赵哥儿干劲十足。

  下平村的事儿很快就传开了。

  官府征地修河道?

  要从境河把水引到他们这儿来,这莫不是在说笑话?

  这引水怎么引?

  大石山堵着,难道这知府大人比较厉害,呦呵一声,那水就能自个翻山越岭流过来?

  但到底还算是个好的,他们安和县田地中下等的多,可人没这么算,都是按着灌水后能不能做成良田算的,要是统一算成中等田给他们,后头就算灌了水真成良田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可这知府大人厚道啊!没这般坑他们老百姓。

  有人说涸洲要熬出头了,旁儿老人听见嗤了一声。

  “别想太多,人刚来,想搞那啥政绩,想要往上升,往回调,等发现行不通了,走不了了,那就是该干啥干啥了,前头几个也是这样。”

  说来说去,都是这当官的没一个好,这水引不过来,都要白折腾了。

  赵哥儿带着张泉跑了两天,见速度太慢,想了想,把阳哥儿叫来了,分两波进行。

  张泉等人不懂看地,良次分不清,阳哥儿却是晓得的,毕竟村里来的,也干了快三十多年的活儿了。

  人手还是有些不够,乖仔也被叫上了。

  他跟着赵哥儿,做起了张泉的活儿,每天背着个书包,到了村里就是写写写。

  村里人看他那个羡慕啊!

  这娃娃从早上来,到这会儿不过才三个时辰,就已经吃了五个白花花的包子了。

  不得了,这什么胃口,这小娃娃还好是投胎生在了知府大人家,要是生村里,怕是这会儿坟头草都割了五六茬了。

  大家看着都要馋死。

  这玩意儿,跟肉一样,村里人也就过年的时候,偶尔吃一次。

  前头几个村都进行得顺利,有些人虽是不情愿‘卖地’,可民不与官斗啊!

  后头到了荣和村,出了点麻烦,有个老汉,死活的不愿卖。

  估计也是看赵哥儿一伙人在前头几个村子征地的时候没用过强,就不怕了,这会坐地上,咒骂着方子晨。

  村里人骂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不是缺大德,就是生了孩子没屁/眼,或者是土话骂的各种人体器官。

  这土话赵哥儿也听不太懂,他也没指名道姓,只说这知府不是人啊!先头交不起税把他儿子抓走了,现在还要占他家的田,活不下去了,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他。

  要是骂自己,赵哥儿能当听不见,可骂方子晨,骂他儿子没屁/眼,赵哥儿不干了。

  他轻轻推了乖仔一下,乖仔扭头看他,赵哥儿使了个眼色,父子连心,乖仔觉得自己读懂了,他二话不说,抽过一禁卫军腰间的刀。

  那刀一出鞘,反着光,刺眼得紧。

  张泉这帮人,把这佩剑当媳妇儿,每天回去都要用帕子细细的擦,这会长剑锃光瓦亮,乖仔一刀朝老汉扎了过去。

  他速度太快了,周遭人都反应不及,谁都没来得及阻止。

  大家下意识屏住呼吸。

  有些人更是尖叫这要晕了过去,心噗通噗通跳。

  一切似乎都被暂停了。

  大家一直都晓得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脾气不好,动不动的就打骂人,可乖仔看着软软糯糯的,刚老王头过来,还甜甜喊他老爷爷。

  大家还以为这是个好的······

  那汉子也吓懵了,以为乖仔要把他扎个对穿,可乖仔却只一剑扎到他□□处,再进一点,老汉就可以进宫和黄公公拜把子了。

  乖仔两道小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从书包里摸出个包子,咬了一口,降了火才问:“你刚才说西莫?再说一遍?”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不怕死的。

  “我,我······”那老汉脸色苍白,冷汗直下。

  乖仔:“你骂我父亲,对不对?”

  “不敢了,不敢了,小公子饶命。”老汉一个劲求。

  乖仔大声说:“骂人不对,你下次再骂我父亲,乖仔就扎你,你可不要哭,挖河道,把水水引过来,大家才能种出大大滴红薯,才能西饱饭,父亲为鸟这件事,跑得蛋蛋都要碎鸟,如今在家里都起不来,你还不配合,找打。”

  老王头站了出来。

  先头他倒是劝过那老汉,不过人没听他的,觉得他今儿一直在说赵哥儿和知府大人的好话,那天赵哥儿几人去了村长家,不少人都看见了,觉得他应该是收了人家的好处,不然咋地一个劲儿的帮人说话。

  那天方子晨带人离开后,石哥儿和小柱拿了一抓糖出来,那糖包装精致得紧,上头油纸用一根小小的红绳绑着,一看就知道不便宜,镇上的点心铺里的糖都没有这样的,老王头一家吓坏了,赶忙的问他们哪里来,石哥儿说是乖仔给的。

  乖仔没有少爷气,就是连着赵哥儿和方子晨也没有,那粥不好喝,方子晨都吃不下,老王头一家都看得出来,但人没发脾气也没嫌弃,硬是吃完了,唠嗑时态度也是和蔼得紧,若是今天没见着赵哥儿和乖仔,老王头是怎么都不敢相信方子晨竟会是那新任的知府大人。

  这人怎么可能是知府大人呢?

  在他印象里,知府老爷高高在上,官威甚重,哪能这么接地气。

  又这么的年轻?

  还很会唠家常,说他以前养的大母猪一胎十八只,哪个官老爷养过猪啊!

  方子晨给他印象好,推翻了他对官老爷贪婪,腐败,专门吸他们老百姓血汗的印象,今儿来就配合了,同赵哥儿打听了两句,说这事儿真的能成吗?

  那山真的不好挖。

  赵哥儿安慰他,神色认真:“您放心,夫君有办法的,这事若是不能做,我夫君也不会折腾了,您相信他。”

  老王头定定看他半响,手开始不自觉轻轻的颤抖了起来,心里升起了一股汹涌的,巨大的希望······

  也许,这事儿真的能成。

  这知府大人虽是年轻,可人若是没两把刷子,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经这么一闹,老王头又说了两句,乖仔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大家配合得紧。

  这算是下马威,也算变相的恐吓和仗势欺人,传出去怕是名声不好。

  可这河道不能改,如今这个河道‘走势’是方子晨历时快半来月才规划出来的最优走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个个都不想着‘卖’,不能开了这个先例。

  本来老百姓对着官老爷就没怎么爱戴,名声已经差得紧,只要把境河的水成功引过来,就可堵住悠悠众口。

  到时候知府大人是好是坏,大家也就晓得了。

  当官的,太过仁善也是不行,应当恩威并重。

  这些事儿该怎么做,规章制度该是如何,赵哥儿和方子晨并不晓得。

  严格来说,既是要挖河道,这事儿第一步就是让人通知到各个村里。

  可安和县如今就是个摆设,不说县令,之前的衙差因为好些月没得月例,早跑了,没个人带,规章制度和程序赵哥儿也不太晓得,只能按着自己的想法来。

  三月下旬的时候,整条河道‘走势’才终于都被规划出来。

  因着对各村村长‘恐吓’一番,村长回去严肃警告过村里人,因此洒的石灰没人破坏。

  忙忙碌碌好些天,这天晚上回到衙门,赵哥儿发现方子晨心情似乎有些不错,一问,原来是底下人送礼孝敬来了。

  这县令以后要升还是被贬,都只方子晨一句话,大家先头便想着过来混个脸,但方子晨一上任就往外头跑了,大家只得送了礼了。

  中规中矩的,不算得太便宜,也不贵重。

  因为不晓得方子晨的底。

  是个贪的,这礼不出众,肯定留不下什么映像,等于白送。

  但送贵重了,要是个清廉的——区区七品芝麻官,一月二三十两月例,送这么重的礼,一定是贪了,砍头,通通砍头。

  前年知府和几县令刚被查,大家谁都不敢顶风作案。

  这会儿不求出众,只求稳,等以后摸清底了再说。

  最近光是征田就花了几百快上千两,银子只进不出,方子晨每天看着赵哥儿带着银子出去,空着手回来,那心都在跟滴血似的,这会总是进账了,这些礼,加起来怎么的都得三百多两呢!

  方子晨高兴得紧。

  赵哥儿问他炸/药做出来了吗?

  方子晨噎住了,支支吾吾的说还没有。

  原以为是这炸山的炸/药比较难做,方子晨才没有做出来,结果傍晚唐阿叔摸过来,说:“主君,老爷的懒病又犯了。”

  天天的跟两个孩子睡到大中午,前儿早上孩子醒了,饿得咿呀咿呀叫,方子晨把手伸他们嘴里,就让他们嗦着他的手指,自己睡在两孩子中间,口水横流。

  唐阿叔都想打他。

  忍了两天,实在忍不住了。

  方子晨当晚就被赵哥儿揍了一顿,然刚打了两下,那棍子居然断了,赵哥儿走了,乖仔才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父亲,痛不痛呀?”

  “还好,要是再挨两下,你父亲怕是就得瘫痪在床了。”方子晨心有余悸。

  乖仔靠到方子晨耳朵边,一手掩住嘴巴,小小声的说:“爹爹和唐爷爷说话,乖仔听见鸟,那木棍被乖仔锯鸟一点点,呵呵呵,”乖仔还很高兴,觉得自己把方子晨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出来:“爹爹都没有发现,父亲,乖仔······”

  方子晨眼睛突然瞪大了,一把捂住乖仔的嘴,乖仔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一小木条带着呼呼的风声,抽到了他小屁股上。

  乖仔屁股一紧,急忙用手捂住,惶恐的回头,一看,赵哥儿正目光阴恻恻的站在他背后。

  唐阿叔听见动静出来,就看见乖仔正被赵哥儿追得上蹿下跳,满院子跑,嗷嗷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