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儿不在,方子晨原以为谢肖宇会搬回医馆,但谢肖宇一想起黎师娘做的那比板砖还要硬的饼,是打死都不想回去。

  方子晨便把家里的钥匙和店里的钥匙都给了他,让他早上先过来开门。

  方子晨顶着寒风往赵府去。

  他裹着披风,但那股寒意依旧是无孔不入。

  而且厚脸皮也根本没用,风吹过来的时候还是会冷。

  府上应是来了客人,方子晨到大厅外时,见着赵家三兄弟竟都在。

  李志诚是来替李欣怡道歉的,他并非那种是非不分之人,加上小时候李志诚经常带他玩,赵哥儿对他印象倒是不错。

  道完歉,李志诚问他这些年的事儿,赵哥儿只含糊的说了几句。

  晓得他不想提,之前怕是过的不怎么好,李志诚便转了话,同他聊些别的事儿。

  李志诚一身文雅,说话也是温和,谈吐有理,赵哥儿挺喜欢听他说些几个哥哥的事儿。

  “我三哥还被我爹提着刀追过?”

  他大眼睛似乎发着光,里头不掺着杂质,眉眼间都带着笑意,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李志诚心软了:“嗯!把你三哥追得亵裤都掉了。”

  赵云越涨红了脸:“四弟,别听他说,没有的事儿,我那天亵裤都勒紧了,没掉。”

  李云澜在一旁道:“没掉?那那天爹把你从外头揪回来时,你亵裤怎么不见了?屁股蛋上就两片叶子,还好那时你才十一岁,要是再大一点,我以后出门怕是都要套个麻袋。”

  赵云越脸红脖子粗:“掀人不掀短,你们真是一帮畜生。”

  赵哥儿笑了起来。

  正厅里气氛一派祥和。

  外头传来声响:“方少,您回来了。”

  “嗯!”

  “弟夫,你回来得正好。”方子晨刚到正房门口,赵云越非常自来熟的拉过方子晨,指着他,问旁儿几人:“他眼睛同志诚像不像?我前儿瞧着,就觉得非常像了。”

  他自顾自的说,完全没有察觉到方子晨微僵的身子。

  李志诚也瞪大了眼,猛然站起身,难以置信般:“小舅?”

  赵云越微愣:“啥小舅?这我弟夫。”

  赵云峰解释道:“志诚说的是左相家的四少,他是志诚的小舅,孟如清,这名儿听过吗?”

  孟如清远嫁衡阳那会儿,赵云峰还年幼,未见过孟如清,但孟如清人不在江湖,江湖却处处都有他的传说。

  赵云越即使整天都想着撞鬼,来场人鬼恋,不怎么过问‘世俗’,但孟如清这三字,还是听过的。

  见他点点头,赵云峰道:“子晨同他很像。”

  赵哥儿闻言,想起了孟如清,他在京城时未见过孟如清,但在衡阳见过,当即附和道:“嗯!夫君和秦主君确实像,我之前在衡阳见过他,差点都把他错认成夫君了。”

  赵云越立即哇了一声:“那那孟小舅岂不是倾国倾城了?我还以为坊间传闻是夸大事实了呢!”

  “确实是出众的,不然当年求娶的儿郎也不会从左相门口排到京城外了。”赵云峰说。

  他有幸见过孟如清一面,那惊鸿一瞥,当得是惊艳。

  方子晨一见李志诚,心里没由来的便是一股厌恶。

  他定定看着李志诚,对上他的双眼,目光又落在站在他身旁的赵哥儿身上。

  他在源州做的那个梦,那双眼······想到这儿,那股厌恶变本加厉般地沸腾着。

  妈了个巴子的。

  咋滴和这个什么鬼诚的那么像呢?

  方子晨的眼皮微微抽动了一下,心里说不上来的烦躁。

  四目相对,李志诚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方子晨瞧了个清楚,立马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人看着,就像梳着中分头的卖国贼,一看就是个该拉去枪毙的东西,还敢厌恶他个□□传人,妈的。

  那股情绪压都压不住,方子晨心情不舒畅,谁的面子都不想给了,转身就往外走。

  赵哥儿立即起身追出去:“夫君?”

  赵云越几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啊?”

  见着李志诚脸色也不对,似乎很难看,赵云越似个二愣子。

  “志诚,你招惹过我弟夫?”

  “别乱说话。”赵云峰呵斥他。

  李志诚喉咙似乎磨了沙子,嘶哑着:“他就是你弟夫?”

  “不然是你爹?”赵云越刚说完,赵云越一巴掌朝他呼过去:“闭嘴吧你。”

  赵云越:“······”

  行。

  谁巴掌硬,谁牛。

  他不说话了,蹲到一旁嗑瓜子。

  嗑瓜子总不至于还要挨打。

  李志诚眉心紧蹙,几乎提着心在问:“他,他今年多大了?”

  “二十了。”赵云峰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年纪根本对不上,你不要多想。”

  “这样吗?”李志诚又朝着门外看,方子晨早就走远了,他喃喃着:“世界上,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吗?”

  赵云越又顶不住了:“怎么没有?长安街专门收夜壶的杨老头和广福街那杀猪特溜的宋老头,两人就长得特别像,亲兄弟一样。”

  李志诚没说话,沉默了片刻告辞走了。

  赵云越只觉得莫名其妙。

  赵云澜也不太懂:“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瞧着志诚他好像有点不喜子晨。”

  看见个外人长得像自个舅,又颇像自己,不说感到亲切,但怎么的,也不至于厌恶吧!

  “左相家的四少孟如清是志诚的小舅。”赵云越说。

  赵云越点点头:“刚不是说了?”

  赵云峰道:“这事发生在十几年前了,那时候你们还小,大概也不知道,四少当年嫁的是秦家的大少爷秦恒煊。”

  “大哥,”赵云越突然道:“你就这么小看你两个弟啊?这满京城人士都晓得的事儿,我和二哥又不是京城山外的猴,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赵云峰额角青筋暴跳,踹了他一脚:“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能能能能能。”

  “那我们重新来。”赵云峰咳了一声:“这事发生在十几年前了,那时候你们还小,大概也不知道,四少当年嫁的是秦家的大少爷秦恒煊,四少嫁到秦家没两年便怀了身孕,然那年左相夫人大病,四少得了消息,从衡阳赶了回来,左相夫人身子好转后,四少便返程回去了,志诚他娘,也就是孟姨,老三当时还小,你可能不记得了,但老二你应该有印象吧。”

  赵云澜点点头。

  赵云峰继续道:“孟姨说他大着肚子不放心,要送他一程,可是也不知道是路途颠簸还是怎么的,马车刚到东环岭,四少就早产了,他当时已有八个多月的身孕,京城到衡阳,一南一北,若是都转水路,都要去两个多月。”

  赵云澜眉头微蹙:“他是不是傻?这么大的月份,怎么不在京城待产?十月怀胎,八个多月的身孕,定是要在路上生的。”

  外头赶路的,不说风餐露宿,但怎么的都比不得家里。

  孩子刚生下来,也多是经不起颠簸的。

  “是这么个理,可是当时听说秦家遇刺了,秦大少出了事,四少得了消息便赶了回去,在东环岭早产时,是孟姨和两接生婆接生的,可是孩子刚一出来,便被孟姨弄丢了!”

  赵云澜被震了一下,眉头紧锁:“弄丢了?这······孟姨故意的?”

  孟如清乃秦家少主君,秦家子嗣艰难,且听闻秦家大少非常宠爱孟如清,未成婚前便对人死追猛打,夜里还爬着墙头潜入左相府去调戏人,被夹子夹了脚,他还坚持不懈地拄着拐杖前去,孟如清怀着身孕,回京秦少和秦老将军不可能不派兵全程保护。

  东环岭哪儿地质特殊,官道边儿不足百米处便是一百丈悬崖,下头全是嶙峋巨石,危险得紧,不是找死的,寻常人都不会到那边上去。

  精兵护着,又荒郊野岭,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丢了?

  刚出生的,又不会自己跑,也不可能似话本里的人参娃娃,一落地就不见影儿。

  除了人为,不做他想。

  赵云峰道:“确实是故意的,我听人说,孟姨借口说要给孩子擦洗,抱着孩子从马车里出来,因着她是四少亲姐,一路上也未有什么不对劲,负责守卫的精兵并未提防她,而四少刚生完孩子,便又遇袭了,对方应是有备而来,人手众多,外头危险,精兵想让她回马车上,看见她抱着孩子往悬崖那边去,意识到不对劲,摆脱刺客追过去时已经晚了,孟姨把四少的儿子扔到了悬崖下。”

  东环岭那悬崖陡峭得紧,下头也全是巨石。

  不说一刚出生的孩子,即使是个汉子掉下去,也能摔成一摊肉酱。

  “四少都差点疯了,不死心,托着刚生产完的身子同精兵绕路到崖下去找,封锁周边,在附近掘地三尺,听说是根毛都没找到。”

  太惨了!

  赵云澜和赵云越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不由得面面相觑。

  亲姐把亲弟儿子扔悬崖下,这得什么仇什么怨?刨祖坟才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吧!

  但都是同个肚子出来的啊!

  孟姨对着个孩子出手,太不是东西了些,李志诚可别像她才好啊!

  东环岭离京不过六百多里,这事被精兵快马加鞭传回京城。

  左相府和圣上接连派了两百御林军过去,可惜,也未找到。

  东环岭一带皆是岩石,石山,这种山上只石头不长树,不会出现大型野兽。

  几乎是孩子一被扔下去的时候,精兵长便第一时间调拨人下去寻找了,可是寻了半天,这孩子像上天了,屁都不见一个,血也是不见一滴,若是摔成肉酱,又被山间之物叼走,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孟如清带人沿着山谷找,悬崖壁上也未曾放过,但却未寻着。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蹊跷。

  后来,皇上派来的御林军在附近百里进行地毯式查找,也整整找了三天。

  两百御林军齐齐出动,这事儿闹得大,满京城人士都知道。

  皇上出行,都未有这般大阵仗。

  若只区区一品官家哥儿,孩子丢了,自是不会惊动到皇上,可秦家不一样,谁都晓得,秦家二代,只两位,大少娶了哥儿,二少断袖。

  哥儿生子不易,大多一辈子,只一胎,二胎的也不是没有,但少,也难。

  孟如清肚子里那个,也许便是秦家唯一的三代。

  他的出生,是秦家这超一品大家的延续和继承,是秦家三军百万人预备的统帅,若是秦家断在这一代,不等秦家彻底灭亡,只秦老将军两腿一蹬,那西北之事,便可在衡阳上演了。

  毕竟就领兵杀敌防守方面,秦家两少爷,一个赛一个的脓。

  一个武力尚可,却是不会调兵遣将,一个,见血便晕。

  如今大夏被大朝和北边小国紧紧盯着,如快肥肉,遭虎狼环视,西北纷争不断,大夏文人墨客多得紧,纸上功夫最是一流,但武将少之又少,如今西北大将换了三人,同北边小国打了十几年,依旧没能把人从边境上赶出去,过家家一样,今天我占你三米地,明天你打我,那我还给你,晚上我再来抢,玩儿似的,打来打去,打来打去,民不聊生,若是南边再少了可威震大朝的人物,那么大朝定是要举兵进犯。

  孟如清肚子里的孩子,是千呼万唤,不说秦家盼着,便是皇上,都盼着。

  上百御林军出动,大规模的查找和追查刺客,满城禁严,这事儿满都瞒不住。

  秦老将军震怒,派人回来要孟家长女脑袋时,左相和侯府未曾不敢阻拦。

  左相正一品,侯府三品,两家若是联合起来,保下孟氏并非无一丝可能,虽是颇为渺茫,但听闻两家未有动作,想来其中定是有什么隐私,导致孟氏必死无疑,让那一丝可能都不得存在。

  赵云峰喝了口茶,又叹道:“后来秦老将军派了副官回来,砍了孟姨脑袋。”

  赵云澜不解:“孟姨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而且,听说秦家大少很是宠夫郎,既是如此,怎么当年四少回家,秦家大少没一同回来?而且四少要回京,也不劝着。”

  赵云峰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想来其中定是有隐私,大家族的事儿,不可能流露到外头给人做茶余饭后的闲话聊,当时听说左相夫人都要凉了,秦少怎么阻止人,不给人回京看娘啊?这事儿当时传得沸沸扬扬,有众多猜测,大多不可信,但秦老将军因着这事儿,派人杀了孟姨却是真的,那时候志诚已经六岁多快七岁大了,这事应是晓得,子晨同孟如清长得那么相似,志诚见了他,应是心有芥蒂了。”

  赵云澜看着神游天外的赵云越,道:“你想什么呢?”

  赵云越思维开始发散了:“这难道是一个,大姨爱上弟夫,但弟夫只爱弟弟的我爱你你爱他,你不爱我我发疯的故事?”眼看着赵云峰那一巴掌又要呼过来,赵云越跳到了一旁,躲到赵云澜身后:“可是孟姨确实是该砍脑袋啊!还心有芥蒂,我要是秦老将军,我还要铲草除根呢!”

  赵云峰凉凉的看向他:“你不是和志诚玩的好?”

  赵云越摇头否认。

  “也没有多好啊!不是爹和李叔是好友嘛!同他见面多了些而已,弟夫看着好像不太喜欢他,我以后也不要跟他走近了。”

  赵云澜:“子晨收买你了?”

  “不是啊!一个是弟夫,一个是毛都不沾边的,肯定要向着自己人嘛!”

  “他也是表妹夫啊!”

  “表他鬼的妹夫,那女的心眼就跟马蜂窝一样,我每次瞧见她都想一鞋底拍过去,也不晓得娘撞了什么邪,偏的要把她弄回”说起这个赵云越就恼,他怀疑自己同郑晓燕是八字不合,每次见了郑晓燕,他手就痒。

  赵云峰垂下眼帘,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