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耽搁那一下,这会已是中午,私塾里上午的课已经快要结束了。
第一节时见着乖仔没有来,孔夫子瞧了溜溜一眼,却并没有上前询问。
之前他也不是没有打过其他孩子,但那些孩子今儿挨打了,明儿也是照旧来,若是有事来不了,也是派了人过来告知一通,这会不止乖仔没来,方子晨和赵哥儿也没出面,孔夫子只觉这一家极为失礼。
正上最后一堂课,外头一小厮急吼吼的跑进来。
“老爷,不好了。”
孔夫子都还没说话,溜溜腾的站起来,先朝窗外看。
方子晨正站在前院门口,脚下还踩着个小厮。
溜溜立马就认出他了。
这人昨儿推赵叔叔推得可用力了,还害得赵叔叔差点摔倒。
看看,挨打了没有!
孔夫子眉头一皱,来到门口立马呵道:“放肆。”
方子晨一脚将那小厮踹开,牵着赵哥儿慢悠悠走到孔夫子跟前,抬手一指:“你打我儿子。”
孔夫子丝毫不惧:“是当如何?”他看向乖仔,冷肃道:“此子顽劣,不甘受教,老夫训斥与他,有何不妥?”
“嗯!没什么不妥。”方子晨赞同的点点头,说:“所以你儿子对我出言不逊,我教导与他,他也不甘受教,是以,方才我也揍了他一顿。”
孔夫子心里一惊,高声道:“你说什么?”他看向方才通报的下人,那下人苦着脸,道:“老爷,小少爷确,确实······”
他话都没说完,孔夫子先匆匆去了正堂,刚到外头,就先听到他儿子的哀嚎声。
孔志看到孔夫子,就哭喊:“爹······”
见着他双手几乎要血肉模糊,孔夫子目眦欲裂,额上青筋暴突,方子晨缓缓跟在后头,孔夫子颤着手指他:“好胆,小李,去,去报官。”
小李没动:“老爷······”他靠到孔夫子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孔夫子朝方子晨腰间看去,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拳头紧握,走到方子晨跟前,沉着嗓音说:“原来是方秀才。”
他先时以为人只是一外来商户,并没过多询问,只知对方姓方,若是早知晓······
方子晨笑着:“不报官了?”
孔夫子哪里敢报。
方子晨目光阴沉沉的看他。
孔夫子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方子晨到底是不好打他,怕一拳头过去,人当场就凉了,不过孔夫子打他儿子,他自也要打人儿子一遭。
刚从家里出来,他让赵哥儿拿着火钳,到了孔夫子这儿,直说要见孔志。
先头他赚外快,到底是不好意思穿着西装带着眼镜去放牛,那玉牌他就没戴,这会挂着,小厮明知他来者不善,但也不敢过多阻拦,听着小厮说孔志就在正堂里,方子晨立马奔过去。
孔夫子是老来得子,他年轻那会只想着科举出人头地,一人在外求学,乡试下场七次,直到第八次才死心的回了源州。
方子晨先头同人打听时,大家说孔志上头已经有好些个姐姐和哥儿哥哥了,但孔夫子酸腐得很,只觉家里没个汉子,门楣就顶不起来,于是小妾一个一个的往家里纳。
四十多岁时,才终于得了孔志一儿子。
孔志很受宠,得其孔夫子亲自教导,直到孔志考上童生,孔夫子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不敢耽误孩子,便托关系,将他送去了清河书院。
他每天中午都会回私塾这边用膳。
这会人刚从书院回来不久,正在正堂里休息,见着方子晨和赵哥儿,站了起来。
“你们是?”
“我家孩子之前在这儿读过两天书。”方子晨说。
孔志一听,以为是来道谢什么的,又见着方子晨同自己年纪差不多相当,但腰间已佩了玉牌,不由客气,等人坐下,还问方子晨想喝什么茶。
方子晨拉了把椅子给赵哥儿,等他坐下了,自己这才坐他旁边,他把乖仔抱在大腿上,向后靠着椅背,不答反问。
“你今年几岁了?”
“啊?”
“瞧着应该有十几岁了吧!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事儿都得我手把手教你吗?你难道看不出来什么茶才配得上我的身份?”方子晨嗤了一声:“真够没眼力见的。”
两人差不多大,方子晨这话明摆了就是把他当无知的小辈看。
孔志涨红了脸,但他瞧见方子晨那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死他的表情和冰冷的眼神,到底不敢多说,扭头让下人上茶。
方子晨本就是找茬的,但他觉得这孔志有点手段,竟他妈的让下人给他上绿茶,虽然他可能也不晓得绿茶是个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方子晨被气到了。
“不知方秀才今儿来······”孔志话还没说完,赵哥儿吹凉了茶,倾身过去喂给乖仔,他也没出言,但孔志就是觉得他此举大为不敬。
人正说话,听者应是沉默听之,静之,而且他们文人相讨,这哥儿也不自觉回避,真真是毫无礼数。
他神态倨傲,看向赵哥儿的眼神带了点轻蔑和鄙夷,方子晨只一瞧,便知道这人同他爹应是一个鸟样了。
明明是女人生的,却又偏的瞧不起姑娘哥儿,真真像是狗生狗养,狗娘养。
方子晨原想罪不及子女,打了他,多多少少有些心虚对不住,但孔志只一眼神,方子晨那点心虚直接荡然无存。
敢这么看他夫郎,他就该打。
方子晨直言不讳:“我今天来也不为什么事,就是来打你的。”
“什么?”孔志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可不等他再开口,方子晨放了乖仔,上前一脚直接朝孔志膝盖骨踹去。
孔志不妨,噗通一声双膝直接跪到地上,方子晨直接将他拖到桌子边,把他手往桌子上摁。
“赵哥儿,打。”
孔志都慌了:“方秀才,我从未得罪与你,你这是作何?”
方子晨牢牢押着他,孔志只觉得对方力气实在大得惊人,方子晨手像是只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可他使了劲儿竟都动不得分毫,身上像压着千金重的大山,让他呼吸都困难,那力道仿佛是要把他骨头捏碎。
孔志用劲挣扎到脸红,接着一股寒意从侧边袭来,他瞬间不敢动了。
方子晨一手擒着他手腕,一手按压在他肩膀上,他靠在孔志耳边,抬着下巴示意他看乖仔,轻描淡写般:“看见我儿砸的手了吗?”
孔志心里一阵恐慌,僵着身子点点头。
“那是你爹打的。”孔志冷汗直冒,嘴巴动了动,正要说什么,方子晨又继续道:“他打我儿砸,我打他儿砸,礼尚往来,这不过分吧!”
“不,”孔志急忙之下也不拽文了,道:“方秀才,我知道我父亲严厉对待学生严厉了些,但我父亲都是为了孩子好,你要讲理。”
“讲理?你有没有搞错啊?”方子晨都笑了:“我是来给我儿砸撑腰的,不是来讲理的。赵哥儿,打。”
赵哥儿早已蠢蠢欲动。
他自己可以受委屈,他也并不觉得怎么样,毕竟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冷言冷语和各种不堪的辱骂,以及那些,看他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眼神,他都习惯了,但他就是见不得儿子和方子晨受一点点的欺负和委屈,那比用刀往他心口上捅还要让他难受。
打他儿子,就是要他命。
这会得了令,赵哥儿举着铁制的火钳就朝孔志掌心打去。
孔志‘啊’的叫了出来。
倒也不算得太大声,起码同刘狗子当初被扎时猪叫般比,他是‘斯文’许多。
到了这一刻都还惦记着面子,有点骨气。
方子晨道:“赵哥儿,使出你吃奶的洪荒之力,用力打他。”
赵哥儿:“······”
赵哥儿抿抿嘴,瞪了方子晨一眼,抬起火钳又朝孔志打。
乖仔眨眨眼,一溜烟躲到赵哥儿腿后,赵哥儿又打了一下,乖仔听见孔志又叫了,探出个脑袋,瞄着孔志。
孔志冷汗直冒,怕的浑身直抖,只挨了两下,已是顶不住,那火钳似带着刺又像刚从火里拿出来一样,一打下来,他全身都被刨开般,疼得他几乎承受不住。
私塾这儿下人并不多,寻常只有四个小厮。
一个守门,两个跟着孔夫子,一个正在厨房里指挥着厨娘给孩子们做午饭。
到底是未吃过半点苦头,孔志的那点傲气,只在赵哥儿几个手起手落下,便荡然无存。他开始求饶,方子晨没理会他,依旧押着他,孔志心里一片冰凉,他是真害怕了。
直到孔志都要昏过去,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赵哥儿才停了手。
方子晨看他手,肿得跟自己儿子差不多了,这才松开手。
孔志全身虚脱无力,脸色惨白如纸地瘫倒在一旁。
“打了这么久这手才肿这么一点。”方子晨嗤嗤两声:“真是贱骨头。”
孔志恼羞成怒,狠狠的瞪着他,不敢说话。
直到小厮过来想舔茶,见着屋里的情况,想扭身去叫人,赵哥儿抬手一指他:“夫君,昨天就是他推的我。”
这话一出来,小厮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