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哥儿一边收拾衣裳和被褥,一边朝院里望:“娘,那谷子和玉米都没晒好,怎么办?”

  刘婶子正在收碗筷,怕路上颠碎了,她正在外头同稻草包,闻言沉默了下,道:“都带过去吧!免得到了源州,赵哥儿还得花钱买,外头卖的粮食可贵了。”

  商户从他们这儿低价收购粮食,又高价卖出去,刘家田地不多,收回来的谷子都没几袋,往年晒干了,缴税后,剩下的都不够吃两月。

  刘婶子想了想,谷子这会也半干了,带到源州,几家人一起,不到一个月也就吃完了,不那么干也行。

  今年秋税她不打算交粮了,送了银子到村长家,让官差来时,他帮忙交一下。

  若是不遇上大旱大涝的,往常地里的作物收成出入都不大。

  给醉宵楼送菜这路,周哥儿找到杨铭逸,说这事儿给杜小度家做行不行。

  过年时,杨铭逸去杜家吃过饭,吴哥儿又在后厨帮忙,都是认识的,自无不可。

  吴哥儿的孩子已经大了,杜老太可以背着他下地,种菜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累的活儿,加上能赚银子,杜老太做起来,都有使不完的劲,天天都要去淋次菜。

  菜苗浇水浇的多,不只长得快,吃起来也会更嫩,口感更好。

  知道这事儿时,周家是气得不行,方子晨虽是没在村里了,但他们也不敢闹,源州和村里也不算得太远,他们如果闹了,周哥儿让村长带句话,方子晨怕是都要摸黑直接杀回来了。周家人只能在自家院子里不停的骂骂咧咧,直说周哥儿没良心。

  以前不给他们送,那是因为刘家也要过活儿,也要赚银子,可如今呢?都有更好的出路了,都能搬源州去了,咋地不把这活儿让给自家人啊?这不是没良心是什么?

  周遭几邻居听见了,暗暗摇头。

  不能说周哥儿没良心,当初周家要是没上门闹,不说那些戳人心窝的话,照刘家和周哥儿那性子,有好事儿,定是会想着自家人的。

  如今这般,只能说是自己作的。

  赵哥儿要在店里忙,给周哥儿找房的事,只能喊了方子晨去做。

  方子晨正在屋里做画笔,听了这话,眼皮都不掀一下。

  “给刘小文去啊!”

  这人不是在呢嘛!这种事,儿子的不跑,他鞍前马后的跑什么?毕竟是别人住的,也不是只住几天,长居的话,还是选个合心意的,这才住的舒心,刘小文是人儿子和丈夫,对他们喜好应是清楚,他出马要是选了不合心意的,还难搞。

  赵哥儿啃着雪糕,坐在他旁边:“小文不能去。”

  他都没说完,方子晨先不高兴了。

  “他怎么的就不能去了?又不是去吃屎。大热天的,你心疼人啊!”

  赵哥儿先是怔了一下,见方子晨瞪着眼,气鼓鼓看他,反应过来,不由笑了。

  “你今天喝醋了?味道这么大?”

  方子晨哼了一声,斜他一眼:“醋味不大,你就该哭了,我也就稀罕你才这样,我要是对别人这样,某些人怕是要急得挠墙了。”

  赵哥儿听了这话就高兴,起身坐到方子晨的腿上,揽着他脖子,他嘴巴凉嗖嗖的,冻的冰红,亲在脸上,那凉气却是稍瞬即逝,方子晨体内应激似的,燃了起来,试图去抵御。

  他只觉得血液都在沸腾翻涌,见赵哥儿亲了一个就不亲了,放下手中的活儿,在他腰侧那捏了一下。

  “亲一下又不亲了,你也就这点本事,有能耐,你多香我几个啊?”

  赵哥儿埋在他脖颈处呵呵的笑:“那亲多少个,才算有本事啊?”

  “把我亲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就算你有本事。”方子晨往后靠在椅子里:“来,使劲的蹂/躏我吧!你千万不要对我怜香惜玉啊!”他指着左边脸颊:“往这儿下死嘴,来吧,baby。”

  赵哥儿笑盈盈的,捧着他的脸亲,闹够了,才趴在方子晨的胸口上,道:“小文不能去,是因为我怕他去了就回不来了。”

  他把刘小文之前的事儿一说,方子晨都噎了。

  这绝对是个人才啊!

  源州四通八达,小巷子也是绕来绕去,照赵哥儿所说,刘小文一出去,没准这一走,又跑京城去了。

  方子晨叹了口气。

  “我带他一起去吧!有我在,他铁定丢不了。”

  赵哥儿:“嗯!也可以。”

  方子晨领着刘小文走了,还是找的之前那个牙行管事。

  寻常生意送上门,那必然是要高兴的,可这会见了方子晨,管事的脸色愁苦,但又有点高兴。

  赵哥儿开店后,管事的去看过了,店里生意用门庭若市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几天,雪糕和鸭脖、泡爪的名儿在源州城里都传遍了,就这,还说铺子的风水不好?

  管事的觉得自己被涮了,可听人说,租他铺子的是个秀才郎,他顿时不敢找上门去了。

  派人出去细细打听,哎呦,是先头那个拉稀的院试榜首,管事的就高兴了。

  原就当是吃了哑巴亏,可这会却不一样,以后人秀才郎若是往上走,做了什么大官,那他这铺子可就够吹了,这么一想,好像又不亏了。

  这会人寻上门,不是买奴仆,便是又要找屋子了。

  可得警醒点,不能又让人驴了去。

  听说要租房,管事的立马领着方子晨和刘小文看了几处院子,都是两房的,且都在香凌街上,不过不靠近主道,都是在人铺子后头。

  靠近主道的,都是带着门面,可做生意,价格就贵了,后头的屋舍挤挤囊囊的,有些被四周高墙围着,采光还不算得太好,墙面还长满了青苔。

  刘小文没什么要求,只想着够便宜,不漏雨透风,夜里有个歇脚的地儿就行了。

  乖仔都去读书了,刘小文也想着等溜溜来了,也找家书院送他去。

  读书废银子,他想着能省就省。

  看了几处房子,感觉好像都差不多。

  毕竟是租的房,人为的故意损坏了是要赔的,因此先头的租客住都小心,方子晨问刘小文意见,刘小文说让他拿主意。

  最后方子晨选了一处最靠近自家铺子的地儿,这里两间房,外带一堂屋,以后可以改了,让溜溜住,而且采光也好,起码亮堂,像先头看的那几处,被人院墙围着,一开门进去,大中午的,房里也是黑漆漆。

  这儿作价一月九百文。

  刘小文听完管事的报价,都瞪大了眼。

  方子晨是任人喊多少就给多少的主吗?

  那定然不是啊!

  当下就同人砍起了价:“管事的,你这不诚心啊!少点吧!”

  管事的拍大腿:“哎呦,方秀才,这价我真是不赚你什么的。”

  “你驴谁呀?”方子晨说。

  刘小文就看着他俩你来我往的喷口水,先时方子晨总一副风光霁月的样,刘小文同他相处不久,还有些怕他,觉得人同自己不是一个层次的,有差距,这会见了人这般接地气的砍价,那架势,村里的铁公鸡来了,怕是都要望尘莫及,刘小文顿时觉得,这人和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了。

  方子晨是有备而来,自带‘酒水’,口干了,呼噜噜灌了几口,又同管事的杀起来,管事的毫无准备,这会是口干舌燥。

  他想掉头就走,这生意大不了不做了,但方子晨扣着他的肩膀,朝他笑。

  他没说话,但管事的总感觉,人的未言之词是:‘你敢走一步试试?试试就逝世。’

  方子晨这身份,他也还真不好走人。

  管事的不松口,想让方子晨先‘知难而退’,可骂街似的你来我往砍了快两小时,管事的不由松口了。

  不松口能怎么办?

  除非死,不然今儿怕是都走不出这地儿。

  最后以六百五十文的价成交了。

  方子晨同人签了契书,刘小文这会还身无分文,方子晨帮垫付了两月,而后心满意足的领着人回去。

  也是巧,房子刚租好,隔天下午,刘婶子一家就到了。这会店里的冷品刚卖完,客人刚松散下来。

  河西顺道送了辣椒过来,四大麻袋叠着,估计得有几百斤,又加上刘家大大小小的包袱,老牛都累得猛喘气。

  赵哥儿在门口正巧看见,赶忙迎了上来。

  “赵叔叔。”溜溜从车上跳下来,朝赵哥儿扑过去。

  赵哥儿摸摸他的头:“来了?路上辛不辛苦?”

  自是辛苦的。

  午间太阳又晒又热,上次方子晨还带了绿豆糕解暑,刘家除了带的一葫芦水,和几包子,就啥子都没有了,而且村长牛车赶的是稳稳当当,又怕累着牛,都不怎么赶,河西个年轻人,那牛赶得跟飙车一样。

  他自个坐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加上粗心,刘家四人,老的老小的小,一路下来,被颠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后来还是刘叔顶不住,让他慢些。

  赵哥儿将他们迎进屋里,刘小文正在院里拔鸭毛,听见动静,抬头一看,眼眶瞬间就红了。

  “爹,娘,周哥儿~”

  刘婶子擦了擦眼,不确定般:“小文?”

  刘小文站起身,一手鸭毛,看着近乎沧桑,衰老到不敢认的刘婶子,掉了眼泪:“是我啊娘~”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